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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在柴堆里的红伟找到了,可半夜三更又离家了。

    凌晨天朦朦亮,饲料员阿胡子烧水泡猪食,一看灶房柴不够了,马上转身去柴堆搬柴。走到柴堆夹缝处,一脚踩到了一个东西,这个东西马上缩了一下。阿胡子觉得好是奇怪,像是木棍可又似有弹性的,还会动,他马上低下头想看看时,突然那东西发出一声尖叫:“哎哟!我的脚!痛死我了!……”随后还把阿胡子的脚一推,“嗦!”坐起来一个人。阿胡听到突然发出的声音,再加上被一推,吓了一跳。马上本能地移开自己的脚,惊恐地看着地上。一看一个人在揉着小腿,阿胡子马上慌张着说:“啊!是个人!嗨!你怎么睡到柴洞里了呢?岂不要热死了?……”

    阿胡子再仔细一看,兴奋得笑了起来说:“好啊!是红伟!全村人都在找你,你躲在了这里!”红伟害怕的眼神紧张地看着阿胡子不知所措。阿胡子马上一把紧拉起红伟,怕他逃脱似的,紧紧地拽着往村里走。阿胡子一边走,一边对着村子高喊:“红伟在这里,红伟找到啦!……”

    正在用网水中捞的人们,听到了阿胡子响彻云霄的高呼声,马上围聚了上来。红伟的亲妈一看,先是兴喜若狂地扑上去抱住了红伟,看到满脸红肿的儿子,放声大哭了起来。哭了一会儿,突然如触电似的,凶猛地推开了红伟,愤怒地骂了起来。她骂了一会儿,好像还不解恨,她猛地从身上解下围裙,用围裙带拼了命地抽打着红伟。

    陈老师马上展开双手挡住,嘴里急忙说:“好了,好了!谢天谢地!红伟总算是安然无恙!找到就好了!找到就好!别打他了!……”红伟亲爸站在一傍,他非常的愤怒,用一双布满血丝,凶神恶煞般的眼神盯着红伟说:“你为啥要这样子?你还有脸见人吗?我们找了一天一夜,你爸爸妈妈昨天中午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东西呢!要不是你已经是陈老师的儿子了的话,我今天就打死你!我不缺你这个畜生,老大和小三,哪个像你这个样子的?动不动就躲起来,你是人吗?……”他一把拎着红伟的耳朵,往家的方向走。

    张书记也来了,看到这场景又气又恨地说:“你这小子怎么搞的?动不动就躲起来玩失踪!昨天晚上,广播里都通知了,发动了全大队的社员,在自家房子傍边找!唉!弄得全大队都知道了!你为啥要这样啊?今天一定要有个说法,否则……”红伟噘嘴就是不说话,三拳头打不出一个闷屁。

    红伟生父操起一只木凳说:“你为啥要躲起来?不说打死你!……。”红伟望望四周,一个人都不劝阻,就吓得哭着说:“我不想上中学,我不要读书!……”张书记一听气愤地咆哮着说:“什么话啊!你是一个男的,怎么连中学都不读了啊?你不读书做什么呀?你说说看!你不读书你准备去做什么?我负责地告诉你,红华要读书的!她要读中学、高中、还要上大学呢!你不要读书了是吧?不想上大学对吗?什么人呢!这么的没志气!而且为了不读书还躲了起来!就为了不要读书,你就这样躲!你能躲一辈子吗?告诉你吧!这个初中不读也得读!”

    红伟哭着说:“我不要读!我坚决不要读!死也不要读!”红伟生父咆哮着你说:“你说了不算!初中,你不读也得读!马上吃早饭!吃好了,马上去上学!如果不肯去,我们把你梱起来,抬都要抬你去上学!……。”张书记马上赞同道:“对,呆会儿押送他去!”红伟一看,大伯也发火了,马上低头不语了。

    吃了早饭两个爸爸把他送到了中学,等交完书学费,拿好了书本,安排好坐位后,两个父亲才放心地离开了学校。坐在课堂里的红伟,心思根本不在教室里,老师的讲课他全然没听。他呆呆地看着黑板,心潮澎湃,心里在怒吼:“我不要读书!我死也不要读书!你们为什么要逼着我读书?”红伟觉得自己非常的无助和无奈。他想不出办法挣脱两对父母和伯伯的束缚,感觉自己好痛苦,好孤独,无人能知道自己的孤单无援。

    他想,今天放学回家后,明天我肯定不来了,可要是被家人发现了,父亲们又会押着我来的。唉!我活着真难,要受这么多人的管束,有这么的亲人,假惺惺地打着为了我好、为了爱我的旗帜,实施着控制我、束缚我的野蛮行为!我这个人怎么这么倒霉呢?小时候爷爷奶奶喜欢哥哥,因为哥是长孙;爸妈宠爱着弟弟,因为他比我最小。我无人爱无人宠,很是失落。那个时候,为了引起他们的注意,为让他们看到我的存在,我强迫自己必须强大!我时时与哥哥斗,我告诉自己必须打败他,为了获得自己的存在感,我时常打弟弟,为的就是把弟弟征服,让他服从于我。

    在这个有哥哥有弟弟的家里,我生存得很压抑,所以我不喜欢原来的家。后来大伯让我到新爸爸家,这里没有了哥哥和弟弟,吃东西不用轮资排辈了,不用因为哥是长子要多分,弟弟最小,要多分点给他。

    别人看看,现在的我似乎是生活在蜜汁里。新家富裕,只有自己和红华两个小孩,有东西爸妈总是让我们俩人吃个够。新衣、新鞋样样都有,原来看到别人有新雨鞋,感觉要是自己也有一双,那是最大的奢侈。哪知新爸爸帮自己买新雨鞋,因为脚长得快,根本不用自己要求,就一年换一双。

    我的生活条件比原来好出千百倍,跟红华又不会跟原来的兄弟那样,天天争抢着,吵闹着、相打着。新父母又不会跟原来父母那样,天天吆喝我、训斥我,打我。在这种富足、又温馨、且客气的家庭中生活,本该觉得幸福无比的。刚进入新家时,让自己的物欲得到了满足,一时兴奋不已。原来的奢侈欲望得到满足了的今天,而自己怎么会越来越觉得高兴不起来了呢?总是觉得自己生活在客人家里,那种陌生感是从自己的骨子里往外溢,浸透了全身。

    在这个家里我毫无归属感,总觉得这里不属于自己。父母太温和了太客气了,让我反而觉得陌生了,好像自己不是这里的孩子了。再加红华是这么的聪明和漂亮,自己又是这样的一个笨蛋,让人自卑得不敢正视新家的所有人。红伟想着想着,伤心得快要哭出来了。

    想想自己好可怜,连小猪都不如,那天看小猪吃奶的一幕又浮现在了眼前。那一群小猪依偎在母猪身上吃奶,它们依偎在自己的亲妈身边,可以随心所欲地翻滚,真的让人好是羡慕。

    想想自己八岁就离开兄弟父母,去了红华家。临走时生母对自己作了许多条规定,不能任性,要听新爸妈的话,不能欺负红华,凡事都得让她,等等等等……。我为了讨好新的家人,处处压抑着自我,做事说话都要看着红华的嗜好再作定论。在新家做什么我都必须察颜观色,我要求着自己必须优秀,可不知怎么搞的,越努力我越差劲,学习上真的是比不上红华,越想越难受。

    在生父母家虽然穷,但至少自己想说啥就说啥,想吃可以和兄弟们抢着吃,可以跟他们打架,可以跟他们对骂,有愤怒可以发泄,现在有愤怒只能是压抑着。原来三天两头打仗,现在无仗可打,只能小心奕奕地让着红华,这种压抑和难受让人活得很不踏实,一直有一种焦虑压在心头,闷得慌。

    总有一种想发泄的巨浪在翻滚,可怎么也不敢发泄出来。有一种被称为爱的绳索梱绑着自己,这所谓的爱、道德、良心、都在告诉自己不能挣脱。有一种本能的攻击力,要想击垮大人们的管束,但似乎有另一个红伟在告诉自己,“不行,不能有这种想法,不能由着自己,那是不对的,必须把它压抑进潜意识,不能让他冒出来,这是对不起两边所有父母的”。

    红伟想,看看现在的自己,有两对父母,似乎父母比哥哥弟弟多,但反觉得自己缺少了点啥?好像缺少了让自己能依恋的那一对父母。生父母已把自己硬生生地剥离开了,送给了新爸妈。可是自己又没有办法粘合到新父母身上,依恋上新父母。想想自己真的是,如无根的浮萍,不接地的禾苗,想到这里鼻子一酸,潸然泪下。

    红伟想,我的童年生活,在原生家庭没有存在感,是被所有家人忽略了的存在。为了让人关注,与兄弟打架,用这种极端的行为,来作为吸引他人关注的手段。到了新的父母家,始终找不到归属感,这种陌生温馨客气不踏实的生活,拼了命的压抑自己的本能欲望,为了获得别人的赏识,努力着。哪知聪明漂亮的红华,背唐诗、算算术都比我好,挫败感让自己产生了极度的自卑。

    没有勇气往下读的红伟,既不愿去读书,又怕面对两对父母及大伯,不知所措的红伟想到了去死。放学回家后,一家人吃晚饭时,红伟为了让自己表现得不再逃学了,主动为父母及红华端上了热气腾腾的粥。吃过晚饭红伟进房睡觉了,到了深夜他偷偷地溜出了房间,趁着天黑跳入了河中。拼命稳住自己的头不伸出水面,但窒息的难受,还是让自己的头伸出了水面。因为自己会游泳,所以要让自已淹死很难办到。

    他马上从水中爬起,想到了上吊,就直接走到了生产队的大场上去找绳子,他拿着绳子绕着集体大场的柴堆转了几圈,不知吊哪里。正在犯愁时,耳边响起了大人们常说的话,吊死鬼舌头伸得很长,太难看了。想到这里,他决定不上吊了。怎么办呢?他转念想到了割腕,马上去找了蚌壳,在石头上磨得很锋利,用力割了自己的手腕。狠狠地割了一下太痛了,看了一眼这么用力,这么的痛以为已经割出了大口子,哪知才割破一点点表皮,只有一丝丝血流出来了。红伟咬牙切齿地骂自己:“你这个软弱鬼,这么一个小小的口子,已经痛得受不了了!照这样下去,割腕自杀的话,该割多少下才能出来一个大口子啊?这怎么受得了呢?”红伟哭着,又割了几下,手臂留下来了条条伤疤,都是浅浅的,没有流出多少血,他反复尝试了多次,都没有割深,他因为怕痛,他只能停了割腕自杀。他想想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呢?真的是找死也不容易啊!想想还是先躲躲再说吧!但愿这次躲了起来,千万不能让大人找到了,找到的话两个父亲又要把我押送到学校的。

    自杀没成的红伟,目光搜索着藏身的地方,这次他躲到了揢在大场上修补漏洞的船头里。早上该起床了,看看红伟还没有起床,陈老师进他卧室一看,惊叫了起来说:“啊!红伟大在房内!”陈老师夫妇俩马上喊上了所有邻居,喊上了生父母及两边的亲戚,挨家挨户的墙脚边柴堆傍,鸡笼边船舫中的每条船的船头到船尾找了个遍。找了整整一天,最后半夜时候找到了他。

    领回家时,张书记,红伟生父母,陈老师夫妇俩都围着这泣不成声的红伟,陈老师真的是无话可说,只能摇头叹息。陈老师看看红伟生父火冒三丈,气势汹汹地举起了拳头,他拦住后急切又诚恳地问红伟说:“红伟,你为什么又躲起来了呢?昨天吃晚饭时,不是还好好的吗?”红伟哭着说:“我宁可死也不要读书,真的不要读了!你们要是非让我读书,这次我不再投河,不再上吊,不再割腕了,我要喝农药了!我看到了永珍爸爸的死,这个方法是死得最快的方法了!永珍爸农药一口下去就死掉了!我和他喝一样的农药!……。”红伟生父不解地问:“你怎么不要读书了呢?小时候风根等同龄人你不是最聪明的一个吗?过年时你不是说过,你体育比赛还得奖了,劳动还是积极分子,思想品德也很好的,怎么不读了呢?”红伟坚持地说:“我就不读,我就不要再往下读了。”陈老师听完,长长地叹了一声:“唉!……”看了看张书记,又望望红伟生父母,似乎在征求他们的答案。

    张书记看看陈老师说:“这小子是不是成绩太差了跟不上?”陈老师摇了摇头说:“这倒不是,在小学里他各方面还不差,在班级里不算是差生的。”张书记皱了皱眉头说:“那他怎么会不想读呢?红伟,听到了吗?你爸爸说了,你在班级里也算是个不差的学生了,为什么要不读呢?依我说你往下读,好好的读,将来送你去上大学!”红伟坚决地说:“我不要读,我死也不要读!……”张书记叹了口气说:“这小子看来真的不想读书,这样三天两头躲也不行啊?陈老师依你看?”陈老师就一脸严肃地问红伟说:“红伟你这个年纪不读书做什么呢?”红伟马上擦掉眼泪说:“只要不上学,做什么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