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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杏雨意冷立冰雪,弘晳献爱与纤袅

    漫天白雪,冰痕世纪。杏雨独自一人在雪地里徘徊,白雪冻住了她的眼泪,她的青丝被雪染白。一片银装素裹,北风咆哮。珷玞连忙撑着油纸伞跟上,为杏雨挡雪。此时杏雨似乎已经麻木了,感觉不到寒冷。永璧看不下去了,从弘昼怀里缩下来,从被窝里面将汤婆子拿出来,连忙追上去,一个踉跄不小心摔倒,然后又爬起来,继续去追,拦在杏雨面前:

    “额娘抱一个汤婆子,外面冷。”

    弘昼见永璧跑出去,连忙追过去。特别是永璧摔了一跤,感觉特别心疼。珷玞将汤婆子接过,将汤婆子给杏雨。杏雨别没有接,木然地立在那里。

    “奴才谢过二阿哥,福晋心情不好,奴才带福晋先回去。”珷玞道。

    “永璧,进屋去,外面冷。”弘昼拉着永璧冻红的小手,“冻坏了额涅会伤心的。”

    弘昼拉着永璧回到稽古斋,也不回头看一看杏雨。

    “阿玛,三弟不舒服。”永璧小声道。

    “你不必担心,你三弟自有侧福晋照顾。”弘昼道,“永璧,你不必担心别人的事。”

    永璧不明白为什么阿玛要这样做,但是他认为阿玛不会做错。点点头,跟着弘昼回了稽古斋。

    纤袅经常对着窗子发呆,她不知道她在等谁。这么久了,弘晳没有来,弘昼也没有来。下雪了,瑶莞第一次看见美丽的雪花,总是想出去玩,但是又怕冷。纤袅帮瑶莞做了一个小雪人放在屋里,瑶莞纵使怕冷,却总是忍不住去触摸。但是屋内的雪人很快就融化了,瑶莞又哭了。于是,纤袅给她做了好几个小雪人。

    弘晳终于来了,哈着白气,手上提了一只老母鸡。纤袅连忙请弘晳进屋,将烤火炉推给弘晳,然后让厨子去处理老母鸡。

    “我去炖汤,您先坐一会儿。”纤袅道。

    “这怎么能让你亲自下厨?”弘晳问。

    “无妨,小时候我贪吃,这些膳食是轻而易举的。”纤袅笑道,“您稍等片刻。”

    待厨子宰了鸡,然后切好块,纤袅就开始炖汤。恰好弘晳送来了一些当归、人参和虫草,纤袅就把这些也加入,然后让厨子盯着汤。很快,汤好了,纤袅顺便炒了几个小菜,就给弘晳端上桌。

    “都说姑娘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没想到这汤竟如此鲜美。”弘晳赞叹。

    “您喜欢就好。”纤袅微笑。

    “喝一碗老母鸡汤,身上也不冷了。”弘晳道。

    “对了,您说的那封信,带来了吗?”纤袅又想起了弘昼的信。

    “我找找……好吧,我又忘了。最近太忙了,上一次来还是深秋,如今已经下雪了。”弘晳继续撒谎,“瞧我这记性,怎么又给忘了!”

    “没事,下次记住就行。”纤袅继续给弘晳盛汤,“王爷公务繁忙,忘了也没事。”

    “你有字号吗?”弘晳忽然问,“我竟不知如何称呼。”

    “那时候还没有及笄,自然没有字号。现在早就过了及笄之年,但是也不会有人给我取字号了。”纤袅有些惋惜。

    “我倒想到一个好的字,只是不知……”

    “说说吧。”纤袅笑道,“那样称呼起来也方便。”

    “忆昔。‘忆昔开元全盛世,小邑犹藏万家室’的忆昔。”弘晳深情道,“不过我要表达的意思是晚唐诗人韦庄的诗《忆昔》。”

    “这首诗我还没有听过呢。”纤袅道,“您可以写下来吗?”

    纤袅摆好文房四宝,弘晳写下了这首《忆昔》:昔年曾向五陵游,子夜歌清月满楼。银烛树前长似昼,露桃花里不知秋。西园公子名无忌,南国佳人号莫愁。今日乱离俱是梦,夕阳唯见水东流!

    “这首诗讲的是什么?”纤袅问。

    “这首诗,诗人表面上好像是怀念长安往日的繁华,实际上是讽刺批判豪门贵族沉迷声色、醉生梦死的腐朽生活,抒发了他对社稷倾危的感叹和对国乱家离的深深忧虑。”弘晳道,“既然你送给我一首诗,我不擅长作诗回赠,只能借用古人之诗。这也算是‘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了吧?”

    “好,那我就字‘忆昔’。”纤袅道,“对了,我让你给弘昼的玉簪……你给了吗?”

    “我……我给了。”弘晳吞吞吐吐。

    “那他是什么反应?”纤袅满脸期待。

    “我是派身边的人送过去的,然后和亲王府的人转交给他的,他是什么反应我不清楚。”弘晳道。

    其实他压根儿就没有给他。

    “那好吧。”纤袅很惋惜,“若是知道就更好了。”

    “想必他看到会明白你的心意的。”弘晳安慰。

    “忆昔太液清波,水光荡浮,笙歌赏宴,陪从宸旒。奏舞鸾之妙曲,乘画鷁之仙舟。君情缱绻,深叙绸缪。誓山海而常在,似日月而无休。”纤袅叹气,“从小就喜欢唐玄宗梅妃的《楼东赋》,总感觉十分凄婉。如今,算是明白了。”

    其实,当弘晳说出“忆昔开元全盛世,小邑犹藏万家室”的时候,纤袅瞬间就想到了梅妃江采萍。开元盛世,的确是盛世,可惜这唐玄宗自从有了杨贵妃,便冷落了梅妃,于是“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加速开元盛世的消亡,何曾看到了未来的安史之乱?但是纤袅非常鄙视唐玄宗,曾经对梅妃多么好,最后就有多么冷落。她写下《楼东赋》,惹得杨贵妃进言请求赐死,唐玄宗竟沉默不语,竟不为过去的爱妃辩解。梅妃即便得宠时也没有依仗唐玄宗排挤其她妃嫔,没有结党营私、祸国殃民,而是自律、明理和大义;相比之下的杨贵妃,李白写下《清平调词》赞美,白居易写下《长恨歌》惋叹,又有谁记得恰逢安史之乱为保清白之身仍深爱玄宗投井自杀的梅妃呢?

    弘晳见纤袅伤心了,感觉十分心疼。纤袅似乎是在强颜欢笑,他已经猜到她一个人时的场景了。

    “都说要守得住孤独,耐得住寂寞。我可做不到。”纤袅打破了弘晳的遐思,“我可受不了那种生活,若是回去了,恐怕就会面临吧。”

    “其实,就算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但是若是嫁给一个爱自己的夫君,且他只有一个妻子,想必这是每个女人都希望的事情吧。”弘晳问,“富贵人家都是三妻四妾,有得宠就有失宠。”

    “我知道,我早该认清楚这个现实。”纤袅叹气,“我的愿望,是永远不会实现了。”

    弘晳知道自己帮不了她,所有女人都希望“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而很多男人直接拥有后宫佳丽三千人,哪里会在意其中的一朵鲜花呢?而纤袅最希望的是,做那凌寒独自开、傲雪凌霜的一朵梅花,就像梅妃一样。但是,她又害怕自己拥有梅妃一样的结局。

    “只要是真心的愿望,想必一定会实现的。”弘晳安慰,“我相信可以实现。我妻妾众多,但是也没有称心如意的。纵使乌兰图娅再好,终究也不是我所爱。”

    “可是科尔沁福晋很好啊!”纤袅问,“那么贤惠的福晋,为何你不喜欢?”

    “喜欢倒是喜欢,但是谈不上爱。”弘晳唉声叹气,“圣祖朝的时候我年少轻狂,又因为嫡长孙的身份,拥有无数佳人。可惜已经今非昔比,若非有汗阿玛收养,我也不会有如今的地位。现在想来,孑然一身,感觉什么都有了,却失去了许多。我活了四十年,竟不知什么是爱。”

    “或许我们是同命相连吧。”纤袅也叹气了,“我以为你们都不需要爱,我以为……你们只是需要有人生儿育女,不是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吗?那唐朝的梅妃就是一个可怜人,她的《楼东赋》写下了不知多少女人的心声。我想你们生在帝王家,也会有许多身不由己吧?”

    “我们的身份是外人所羡慕的。我们爱新觉罗氏,乃天池仙女佛库伦之后代,天生就注定会统治这天下。多少人羡慕我们,爱新觉罗氏的荣光永远是如此耀眼。可是,又有多少人知道我们的苦?皇室之间明争暗斗,我真的……快要喘不过气来了。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与弘历和弘昼成为敌人。那一刻,似乎越来越近了。”弘晳说出自己的心声,“我要防着所有人,纵使汗阿玛再疼我,我终究是他的养子,是斗不过他的亲生儿子的。更何况,我是他曾经政敌的儿子。你也知道弘昼不喜我,总有一天,他也会对我出手的。”

    “不会吧?”纤袅有些惊讶,“他有这胆子也没这脑子。”

    “想必最后,最想杀我的是弘历。弘昼,只不过是他的一把刀罢了。”弘晳叹气,“一山不容二虎,他不会放过我了。”

    “为什么?”纤袅问。

    “因为,我是旧日东宫嫡子。很多人都会针对我。我记得我阿玛当皇太子的时候,那时候多么风光。我甚至能想到未来,我阿玛坐上那个宝座,我当上皇太子的样子。”弘晳憧憬着,“可惜,到最后,我阿玛还是被废了。他在毓庆宫的时候有多么风光,在咸安宫的时候就有多么落魄。我永远不会忘记那段耻辱的生活!我也多想夺回属于我的东西!”

    “我对皇叔们夺嫡的经过不是很了解,弘昼也没有具体讲过,我只知道特别惨烈,牵连众多,才会有秘密立储。”纤袅道,“其实王爷你是非常有能力的,若是真的继承大统,想必一定是一位贤明君主。”

    听见纤袅说到自己心坎儿上,弘晳十分感动。弘晳感觉,自己似乎真的对她动了情。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更何况,她对自己似乎还无意。

    若是他大胆表白,会不会……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可是,会不会太突然了呢?

    不管了!

    “我爱……我爱……我爱新觉罗氏的祖先都是贤明君主,我哪里比得上呢?”弘晳憋红了脸,还是没有说出想说的。

    “太祖太宗打江山,世祖入关,圣祖开盛世。如今大清处于盛世,国泰民安,而皇上同样勤政爱民,我大清的君主,都是明君。”纤袅道,“我对朝堂上的东西不是很了解,我不知道每天你们谈论了一些什么,不知道你们有何打算,但是我知道都是为老百姓好。”

    “那弘昼平常会与你谈起朝堂上的事吗?”弘晳问。

    “的确会说几句,但是我不怎么听得懂。对这玩意儿不感兴趣,怎么也听不懂,他说的回头就忘了。”纤袅道。

    “或许你可以尝试去了解一下,那样你会有更深刻的见解。”弘晳有意无意地道,“更何况,万一皇上有什么事情交给弘昼去办,他不知道怎么办,你还可以帮他排忧解难。”

    “或许吧。”纤袅笑笑。

    “我……我想与你说件事。”弘晳十分庄重地看着纤袅,“你……要做好准备。”

    “我准备好了,你想说什么?”纤袅有些疑惑弘晳的举动。

    “我想……想说……”弘晳咽了一口口水,脸红发烫,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不舒服吗?我去给你倒茶。”纤袅连忙想去倒茶,“若是不舒服可不要拖着,我也不懂医术,回去要好好看看,这可拖不得。”

    听到纤袅这样担心的语气,弘晳不知是烧坏了脑子还是被感动,死死地盯着纤袅。纤袅不知他要干什么,见他的样子就像是失了灵魂一般。纤袅以为他真的有事,连忙就要起身找人帮忙。

    忽然,弘晳如同被下了药似的,纤袅也没反应过来,忽然嘴就被对方的唇封住。纤袅头脑一片空白,似乎被吓傻了。弘晳见她无太大动静,口舌开始不断攻势。终于纤袅反应过来,不断挣扎,费力推开弘晳,面色潮红,呼吸急促,满头珍珠。

    毕竟不知纤袅与弘晳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