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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纤袅送君生辰礼,完颜临终托贤婿

    储秀宫依旧如原来一般繁华,储秀宫庭院中,有两棵苍劲的古柏;台基下东西分设一对铜龙和一对铜鹿。储秀宫外檐油饰采用色泽淡雅的“苏式彩画“,题材有花鸟鱼虫、山水人物和神仙故事等;门窗都是以质地优良的楠木雕刻的“万福万寿“和“五福捧寿“花纹。耿氏正在庭院中品茶,茉莉花茶清香,一直令耿氏十分喜爱。见弘昼和纤袅来了,连忙让他们坐下。

    “最近这后宫里面的新人可真多,你们也注意些,可不要冲撞了,所幸储秀宫还没有新人入住。皇太后答应,等宫殿修好了就邀我一同去住。”耿氏笑道,“你们也要多多进宫陪陪额娘啊!如今纤袅又要给我添孙子了,我心里头喜得很!”

    “看看纤袅多厉害,嫁给我才六年,这都是第四胎了。”弘昼笑道,“纤袅功不可没!”

    “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纤袅面红耳赤,“还是王爷照顾得好。”

    “行,看着你们夫妻二人琴瑟和鸣,我心里头更高兴!”耿氏道,“弘昼,你那里应该有很多好酒,等纤袅生了我们一起好好喝一个!”

    耿氏一直就喜欢喝酒,于是弘昼就像是酒里面酿出来的,简直就是千杯不醉,在酒量这方面被戏称“小李白”。而纤袅偏偏就不会喝酒,不明白为什么别人说酒醇香、清甜之类的,总觉得火辣辣的。拜见了钮祜禄氏和耿氏,一日的行程也差不多完了,于是弘昼就带着纤袅回府。路途颠簸,纤袅晕车难受,弘昼只好让车夫时时停车,让纤袅休息一下。刚回到王府,门口竟然站着弘历身边的小太监。弘昼刚刚将纤袅扶下来,就毕恭毕敬地问:

    “不知何事令公公大驾光临,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这倒不是,奴才奉皇上口谕,请王爷和福晋于十二月十九在菜市口观刑。”小太监道。

    “观刑?皇上登基不应该大赦天下吗?况且福晋有孕在身,如此血腥场面怕是见不得。”弘昼道,“等到十二月福晋应该在坐月子,这恐怕不好。请公公转告皇上,可否不让福晋去观刑?”

    “王爷可还记得曾静此人?”小太监问。

    “记得,就是当年创下文字狱诋毁先帝的那个曾静吗?”弘昼问,“先帝不是早就说过任何人不能杀他吗?”

    “先帝已经殡天,皇上下旨,于十二月十九将曾静、张熙二人凌迟处死。您是先帝最宠爱的皇子,福晋也深得先帝喜爱,为表孝敬,是必须得去看看的。曾静、张熙就是十恶不赦的罪人,凌迟已经是最仁慈的死法了。况且一个月的时间,月子也应该坐完了吧。”小太监行了一个礼,“奴才告退。”

    所谓凌迟,说简单一点儿就是千刀万剐。曾静因为有反清思想,给雍正列了十大宗罪,即谋父、逼母、弑兄、屠弟、贪财、好杀、酗酒、淫色、诛忠、任佞。曾经曾静派弟子张熙到浙江买了一大批书籍,其中就有明末清初文人吕留良的一本诗稿。曾静想到自己未考中及第,就对吕留良的反清思想大为赞赏。他甚至派弟子张熙到西北投书给川陕总督岳钟琪,称岳钟琪是岳飞的后裔,劝他起兵反清。岳钟琪将此事上边给雍正,曾静张熙被捕,本应凌迟处决并诛三族,但是雍正却放了曾静与张熙。但将吕留良戮尸枭首,将他的弟子严鸿逵斩首,儿子吕毅斩首,而私塾弟子和刊刻、贩卖、私藏其书的人,或被斩首,或被充军,或被杖责,未有一饶恕。也不知弘历是因为替雍正鸣不平,还是想要借此立威,铁了心要处死曾静、张熙。

    十一月十一日,纤袅诞下一位小阿哥,取名永瑸。瑸【bīn,pián】(pián玉的光彩,bīn玉的纹理,读音均符合爱新觉罗氏永字辈取名标准,但是pián字义似乎更完美)。

    “就叫永瑸吧,甚好,金榜洞开,道瑸晖于帝幄。”弘昼抱起这个可爱的孩子,不甚欣喜:“又添了一位小阿哥,我心里面当真喜滋滋的!”

    “生了好久,没力气了,我饿了。”纤袅虚弱地靠在弘昼身上,“我想吃一道美味又清淡的菜。”

    “好,我让厨子去做。”弘昼抚摸着纤袅满是汗珠的额头。

    弘昼让厨子做好糯米八宝鸭,汤汁肥浓,鸭卤酥烂,香气四溢,滋味鲜美,令刚刚生产完的纤袅胃口大开;又准备一道燕窝红枣鸡丝汤,鲜甜可口,口感丝滑。

    “等你出了月子,我带你去吃更多好吃的好不好?”弘昼问,“想吃什么,我都答应你。”

    “倒不劳您费心,您这生辰也要到了,我给您准备一个礼物!”纤袅笑道。

    “不行,等出了月子再说,把身子养好了要紧!我知道你喜欢吃燕窝,我每日都让人给你熬,如何?”弘昼问。

    “那就多谢王爷厚爱了。”纤袅娇俏一笑。

    十一月廿七,乃弘昼二十五岁生辰。纤袅还没有出月子,天还没亮就起床,来到小厨房为弘昼做早膳。她将锅烧热,倒入菜籽油,烧热之后又加入葱姜蒜炒香,下入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煎至色泽金黄,捞出,又快速打了两个整蛋,加盐,色泽金黄外皮酥脆后捞出,加入开水,下面,然后准备好早就做好的卤牛心。因为煎了鸡蛋,汤色奶白。纤袅捞出面,将煎鸡蛋、卤牛心、五花肉摆上,加上几片青菜,加入面汤,撒上葱花,又加入卤汁。一碗热气腾腾地面条就做好了。纤袅又仔细思索,想到一个非常好的名字。昨夜弘昼歇在韫袭苑,也差不多起来了。

    弘昼醒来见纤袅不在身边很是担忧,连忙叫人去找她。纤袅端着面条进来了,弘昼嗅到香味,馋了。纤袅笑语嫣然地给弘昼更衣洗漱,发辫还来不及整理,弘昼就迫不及待地坐在餐桌旁。

    “好香啊,这是你做的?原来你也会下厨啊!除了你阿玛,是不是我就是第一个吃你亲手做的膳食的男人?”弘昼期待地问。

    “不然呢?”纤袅笑道

    其实不然,她当初给弘晳炖过鸡汤。

    “这面好香啊!”弘昼不断闻着,“令我垂涎三尺,但是我舍不得吃。”

    “吃吧,若是喜欢,我还可以给你做。我仔细一想,这面里面有卤牛心,不如就叫‘走进你的心里面’如何?”纤袅问。

    “好名字!”弘昼开始品尝,“面条劲道,汤汁浓郁,五花肉和煎鸡蛋一口爆油,外焦里嫩,鸡蛋里面还流心,口感很好。而这卤牛心,咸鲜可口,卤味浓郁,口感脆爽。我真是太幸运了,竟然得到仙女眷顾,做下这全天下独有的一份‘走进你的心里面’,真的在我的心里久久不能飘散!现在我就觉得,羡不羡仙无所谓,关键是羡鸳鸯啊!”

    “您喜欢就好。”纤袅心里乐滋滋的,“也不枉我为了给你生辰礼物被热油溅到手……”

    “疼不疼?”弘昼连忙握住纤袅的手,纤袅的右手虎口已经红了,柔荑上也有好几处红印子。

    “不疼,只要你吃得高兴,一切都好。”纤袅微笑。

    “不行,我给你上药。”弘昼连忙让琅玕拿来烫伤药,亲自给纤袅涂抹。冰冰凉凉的药膏涂抹在手上,顿时火热的烧辣感就不见了,像一缕清风,吹去燥热。

    “这只手我不洗了,可是你亲自为我上的药!”纤袅脸红了。

    “看把你得意的!”弘昼摸了摸纤袅的脸,“以后我不想吃厨子做的膳食了,以后你给我做!”

    “那我得去翻翻菜谱。”纤袅道,“你喜欢吃,我就给你做!”

    弘昼抚摸着纤袅纤细雪白的手,看着她那这几年娇生惯养出来的长指甲,帮她戴上护指。满洲的富贵人家女子都会留长长的指甲,表示自己来自上层社会地主阶级。越是攀比,留的指甲就越长。纤袅自然也不甘落后,留了一寸长,本来想要继续留,一来觉得不美观,二来又觉得不方便,但是更怕指甲断裂。纤袅听说京城有一位一品诰命夫人,欺软怕硬,特别看不起农民,于是指甲留得比脚还长,而那指甲又弯又黑又黄,十分恶心,她却引以为荣,一生最宝贵的就是她的指甲和量身定制的护指。纤袅平常注重美观,指甲雪白雪白又透明,前端修得尖尖的。夏日用的护指用和田玉、翡翠和玳瑁制成,甚至会镶嵌宝石,冬日的时候纤袅就会用纯金打造的护指,里面还必须有柔软的绒毛。弘昼很喜欢纤袅的手,总是喜欢抚摸,就像珍馐宝贝,无奈就寝的时候,弘昼时常被纤袅不小心抓伤,纤袅也十分担心柔荑断裂。

    过几日就要去观刑,弘昼尽量抚慰纤袅,让她这几日可以高兴。偏偏王府收到送给纤袅的家书,弘昼提前一步拦截,拆了信,竟然难以置信。他想要将这件事情瞒过去——完颜氏的死,断不可让纤袅知晓!毕竟是自己岳母过世,又不能让女儿知道,弘昼决定尽一次女婿的职责。恰巧纤袅嘴馋,叫雪璎出去买烤鸭,见弘昼要出去,也没多想,就让弘昼捎她一程。

    按照纤袅的喜好,弘昼让雪璎在大栅栏下车,然后匆忙赶去了吴扎库府。里面一片惨败,却只听到零星的哭声。弘昼连忙进去,看见完颜氏只剩最后一口气,嚷着要见女儿。自从纤袅嫁人完颜氏就一直思念,前几日受了风寒竟成大病。五什图见她也活不了多久,竟也办起了丧仪,自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弘昼收到信的时候,却被告知完颜氏已死。如今,完颜氏身边只有瑚成已经夫人和几个丫鬟守着。

    “茑娘……我的茑娘……”完颜氏已经濒死垂危。

    瑚成见弘昼来了,又见身后无人,连忙问:

    “茑娘呢?她怎么没来?”

    “她正在坐月子,不宜知道这种事情。”弘昼道,“以后我会告知她,现在我来替她见见额涅。”

    “额涅已经不行了,她强撑着一口气就为了见她,你倒好,竟不让她知道!”瑚成很生气。

    “她不知道也好……”完颜氏挺着最后一口气,握住弘昼的手:“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茑娘,你帮我好好照顾她,务必……照顾好她!她从小心高气傲,养尊处优,喜欢闹小脾气,你莫与她计较。你要宠着她,爱着她,照顾好她,依着她,让着她。她最会体贴人了,你娶了她是你的福分,你若是欺负她,亏待她,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她是我的心肝儿啊!”

    “额涅您放心,按您的吩咐,我一定会对她好。”弘昼道。

    “我本是不再相信什么爱情,当年我为了追爱放弃了一切,如今落得如此下场,现在只希望给茑娘寻得一个好夫婿。你既娶了她,就必须对她负责!”完颜氏又叫来身边的一个小丫鬟,这小丫鬟眉眼之间,竟与纤袅有许多相似。完颜氏叹了一口气,道:“这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也是老爷出去沾花惹草带回来的,老爷也不认,就搁我这里养。茑娘不在,这孩子也给了我许多陪伴,也算是我半个女儿。这孩子老爷不认,就随她娘姓郑,名香玉,今年十三岁,我怕她留在这里会被扎库塔氏欺负,你就把她给茑娘,就说是给她当个丫鬟,等过几年也给她寻一个好人家嫁了吧……茑娘,我的茑娘……”

    完颜氏似乎产生了幻觉,对着天笑了。她伸出手想要去摸,她想到过去的一幕幕,不禁流下了辛酸的泪水。触景生情,竟满座重闻皆掩泣。香玉扑在完颜氏旁边痛哭不已,瑚成也忍不住泪水,他的夫人也泣不成声,若是有人不哭,实在是太不和谐。弘昼擦擦眼泪,道:

    “我一定照顾好她。”

    完颜氏带着笑容离开,那是弘昼给她的承诺;可惜眼睛没有闭上,那是没有看到女儿的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