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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回】纤袅痴诉情爱事,弘昼怒讳规矩名

    话说弘暟一看到纤袅,连忙拉住她的手。纤袅正要抽开,却看见弘暟满脸泪水:

    “弘昼比我年轻,你爱他;理亲王比我老,你依旧爱他。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对不起,四哥哥。”纤袅轻轻道,“这不是年不年轻的问题……”

    “他们对你好,我也可以对你好,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给我一个机会!”弘暟哭着问,“妹妹,为什么连一个道歉的机会都不给!”

    “哥哥,若是多年前,继位的不是先帝爷,或许……你我就是夫妻。可是……世上什么事情是可以预料的呢?”

    “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和亲王和理亲王?”弘暟哭着问,“我到底哪里不如他们?我对你的爱不比他们少,为什么你不愿意接受我!”

    “谁让你非要……”

    “怪我莽撞了吗?”弘暟握住她的手,“妹妹,你原谅我……可是,我真的喜欢你啊!”

    “我的身子已经被三个男人碰过,我自己都觉得肮脏,我根本不配被你喜欢……”

    “是我玷污了你,我不该这样!可是妹妹,给我一次机会好吗?就让我们像从前一样!”弘暟更加紧握住她的手,“妹妹,你还记得……”

    总角之时,大将军王府还是最繁华的时候。完颜夫人带着爱女,千里迢迢来到京城。

    “王府里面的小格格们个个粉雕玉琢,可惜都不是我亲生的。这丫头跟我同出自完颜氏一族,我看着也喜爱,与我竟还有几分相似。”完颜福晋笑道,“就放心让她留在这里吧,让她跟着阿哥格格们一起读书玩耍,自然也是高贵的格格了。”

    “别看这丫头年幼,平时在噶哈里野惯了,来了京城我怕她伤了这些金枝玉叶。”完颜夫人叹气,“还请福晋多多管教。”

    “你我同为姊妹,虽是异母,但是自小感情就好。你这丫头,我自然也把她当成亲生的来对待。”完颜福晋伸出手,“过来,让安布抱抱。”

    “额涅,我不认识她。”乌尓登格连忙躲在完颜夫人身后。

    “快过去,叫安布。”完颜夫人拉着她的手走过去,“快跪下,给安布行礼。来之前,额涅可是教过你的。”

    “乌尓登格给安布请安。”

    “这孩子叫乌尓登格,乳名茑娘。”完颜夫人连忙解释。

    “乌尓登格,好名字。”完颜福晋点点头,“果真如范仲淹所说‘上下天光,一碧万顷’之美,就像天上的仙子在阳光中下凡一般。”

    “安布……是最漂亮的……最漂亮的什么……是什么……是阳光,最漂亮的阳光!”乌尓登格脸红道。

    “这孩子嘴真甜。”完颜福晋笑道,“话说叫乌尓登格,倒与我名相似,也许是命中有缘吧。”

    “安布这里可以骑马吗?之前额其克带着我骑马,我好喜欢那种感觉。只是额其克说我太矮了,马太大了,给我找了一匹特比特别小的小马驹,特别好玩!”乌尓登格问道。

    “当然可以,安布还可以给你找更好玩的小马驹儿。”完颜福晋笑道。

    “额涅,我要看新来的妹妹!”弘暟忽然跑进来,“好标致的妹妹!”

    “妹妹小你八岁,你可要好生待她,且不可磕着碰着。”完颜福晋叮嘱道,“暟儿,照顾好妹妹,带妹妹出去玩吧。茑娘,跟四哥哥出去玩吧。”

    弘暟带着乌尓登格来到自己的房间,乌尓登格见里面也实在雅致,便好奇不已。

    “四哥哥,额涅说,我以后就要住在这里了,是不是以后,我就见不到额涅了?”乌尓登格问,“这里跟我家不一样。”

    “以后这里就是你家,我是你哥哥,我就会保护你!”弘暟拉住乌尓登格的手,“你就是我妹妹,我永远的妹妹。我会一辈子保护你!”

    纤袅从沉思中醒来,已经满脸泪水。面前这个面色苍白的男人,是曾经最疼爱自己的哥哥。这个对她最好的哥哥,什么好的都想着自己。想到这里,她的泪水也不断流下。

    “四哥哥,我……婚姻大事从来不是我自己做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能违背,更何况是先帝的圣旨?八旗女子是必须参加选秀的,我被选中了,就是我的命。我不能去追求情情爱爱,我不能将‘情爱’挂在嘴边,我要时刻保持端庄,我必须埋葬我的本性。对于和亲王,我不能爱他,他也不能爱我,纵使我们是夫妻,那也不过是一个政治上的利益罢了。他宠爱我固然是好,若是不爱,我也无话可说。我在王府压抑多年,我本知我不该贪图情爱,只是……我也想要冲破一种无形的束缚。有一个我说不清的、无形的笼子关着我,我多想飞出去,看看外面,去寻找我所向往的。只可惜……我不敢,也做不到。鸟笼太牢固了,会将我永远束缚。”纤袅叹气,“情爱,不是你我可以谈论的。”

    “那么,你真的喜欢理亲王吗?”弘暟问。

    “我……我不知道。”纤袅沉默了,“我不知道我更爱谁,但是我知道,就算爱,我不能说出来。或许,我本不该有爱。爱……是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本是所有女子都该遵守的,我却从小厌恶。三纲五常,三从四德,本来是该遵守的,可是我自小就反感。我是在白山黑水边长大的,哪里知道汉人的这些规矩?额涅把我送到你们家,也就是为了来这里学这些规矩。或许情爱,根本就不是我能谈论的。一个人爱我也好,不爱我也罢,我只需要做好我分内的事。有人爱我,固然是锦上添花;若是不爱,我也不怨。有宠有爱不敢奢求,无宠有爱固然美满,有宠无爱世间常态,无宠无爱世态炎凉,可是却是大多女子所经历,又怨得了何人?女人本来就是为了相夫教子而存在,那些有闺怨的女子便是对自己的夫君不忠贞——这种事,我绝对不能有。‘爱’不能挂在嘴边,‘怨’更不能表现出来。可是,我内心实在寂寞。我外表光鲜亮丽,一辈子没有见过铜钱,手上随便一件玩物就是寻常百姓半辈子的口粮,我身居高位,我享尽荣华富贵,我受尽宠爱——这就是额涅为我营造的幸福生活,我必须恪守这些礼教,才能拥有今日的一切!可是,我内心寂寞啊!我不能怨,不敢怨,可是还是怨了;我不能爱,不敢爱,可是还是爱了。我最终还是违背了女德,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你不怕吗?”弘暟问。

    “怕,怎么不怕?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知道这件事情的人,我的贴身丫鬟都不知道这件事。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千防万防,如今也露出了端倪。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

    “我自然是不会说出去,可是……我怕万一哪一天你被发现……你就放弃与理亲王在一起吧,理亲王绝非善茬!他经常来与我阿玛密谈,我也听得几句,他表面是请教阿玛如何为人臣子,我看不见得——他要的,是皇上那个位置!他是旧日东宫嫡子,他就是……皇位最大的威胁!他为了皇位,可以不择手段!若是败了,自然皇上会严查,你难以幸免;若是成了……跟着开国皇帝一起打江山的大臣活下来几个?他一定会找理由除掉你,因为你知道的太多了!”弘暟道,“妹妹,听我一句话,我必然不会害你!你既然嫁给了和亲王,就跟着他踏踏实实过日子——这样对你最好。我一直病着,却一直在想,既然我爱着你,虽然不能拥有你,但是,我希望你好!听我一句劝,跟理亲王断了这层关系!”

    “对我最好?你又不是我,什么对我好我自己心里不清楚吗?”纤袅冷笑,“照你这样做我只是肉体上幸福了,可是这是一副空空的尸体,没有灵魂!我要我的灵魂自由,我要去追求爱!我不管和亲王爱不爱我,他是我的夫君,他是囚禁我灵魂的罪魁祸首!我不管理亲王要做什么,反正我爱他!”

    “你就这样执迷不悟吗?情爱既虚幻又真实,就算灵魂解脱了,在自由游荡,那也不过是孤魂野鬼!”弘暟痛苦道。

    “四哥哥,你不懂。”纤袅轻轻道。

    “你还是没有长大,还是不懂事。”弘暟叹息。

    “你不要劝我了,时辰差不多了,我要走了。”纤袅淡淡道。

    弘暟只能望着纤袅远去的背影,泪尽。

    玲珑在外面听不真切,只听到纤袅情绪似乎很激动。纤袅出来之后,也没见到什么异样,只是跟着纤袅就回去了。

    木兰秋狝一事便这样过去了。

    深秋夜,风飘瑟,落木尽殒。韫袭苑前,诸妻妾伴着弘昼享夜宴。纤袅望着浸月逐渐发福的身体,很是难受。看着跳舞的舞女,竟觉无趣,不断叹气。

    “福晋可是不喜欢这出戏?”弘昼问。

    “天天听这些,不是戏曲儿就是那些固定的乐舞,实在无趣儿。这些民间来的,我本以为有些不同,没想到跟王府里面的没什么区别。”纤袅又让领事人上前,“除了这些,你们还会些什么?”

    “回福晋,草民等人还会《诗经》和《楚辞》。”领事人道。

    “那就随便来几首《九歌》吧。”纤袅淡淡道。

    不一会儿,一群舞女换上楚人衣,随着排箫乐声翩翩起舞。

    “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令沅湘兮无波,使江水兮安流。望夫君兮未来,吹参差兮谁思?驾飞龙兮北征,邅吾道兮洞庭。薜荔柏兮蕙绸,荪桡兮兰旌。望涔阳兮极浦,横大江兮扬灵。扬灵兮未极,女婵媛兮为余太息。横流涕兮潺湲,隐思君兮陫侧。桂櫂兮兰枻,斲冰兮积雪。采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心不同兮媒劳,恩不甚兮轻绝。石濑兮浅浅,飞龙兮翩翩。交不忠兮怨长,期不信兮告余以不闲。鼂骋骛兮江皋,夕弭节兮北渚。鸟次兮屋上,水周兮堂下。捐余玦兮江中,遗余佩兮醴浦。采芳洲兮杜若,将以遗兮下女。时不可兮再得,聊逍遥兮容与。”

    “最后还是没有见到湘君,满是惆怅,浮湖横江,排箫怨恨之声难宣泄。”纤袅心想,“湘夫人盼不到湘君,我又有什么盼头?”

    一曲毕,纤袅竟觉肝肠寸断,故道:

    “便来一曲《湘夫人》吧。”

    排箫声再起,思慕哀怨,神遥望,祈之不来,盼而不见,缠绵悱恻。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大胆!”弘昼忽然叫停。

    这民间的戏班子不知犯了什么过错,忽然听见弘昼叫停,马上都跪下。

    “嫡福晋的名讳,是你们可以叫出来的吗?”弘昼怒而平淡。

    “他们又不知,何苦为难?”纤袅问,“让他们继续唱吧。”

    “规矩就是规矩,纵使他们来自民间,这规矩也坏不得。”弘昼淡淡道,“来人,把他们带下去,每人杖二十。”

    “王爷饶命啊!”戏班子都哭起来求饶。

    “王爷,奴才如今有身子,实在见不得血,倒不如这次饶恕他们。”浸月轻轻道。

    “行吧,免得有了血光之灾,不吉利。”弘昼淡淡道。

    一见到浸月说话弘昼马上答应,纤袅心里很不是滋味。

    “天色已晚,格格有着身孕,倒不如赶快回去休息,免得累着了孩子。”纤袅轻轻一笑,“玫瑰,还不快扶你家格格去休息?”

    “多谢嫡福晋关心。”浸月道,“良辰美景,奴才去了也是扫兴。这样,奴才以茶代酒,敬王爷、福晋和各位姐妹。”

    浸月端起茶杯敬茶,纤袅再一次看到浸月肚子中清晰的轮廓,很是难受。

    “倒像是个阿哥。”纤袅心想,“切不可让她生出来,我的永璧和永瑸还小,有一个年纪相仿的弟弟可不好。”

    纤袅如此忧心着,毕竟不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