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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回】长门怨浸月弄琵琶,汉宫秋纤袅抚古琴

    次日,弘昼回到王府,纤袅心里十分欣喜,然而又十分哀伤。

    “以后你也不必去见贵太妃,你去了,反而好心当做驴肝肺。”弘昼道,“这次是皇太后让我去,我才去的。”

    “王爷,贵太妃一直讨厌我,我也无法尽孝道。”纤袅道,“这样下去不好。”

    “雪璎说你想我了?”弘昼笑道。

    “王爷一日不在,我就想。”纤袅道,“可是贵太妃身子没好,您现在走了,她那边怎么办?”

    “有崔太医。”弘昼道,“纤袅,这阵子我没有好好陪你,让你受委屈了。”

    “没事,不委屈。”纤袅淡淡一笑,“王爷也累了吧,照顾一晚上,歇息一会儿吧。”

    “没事,我不累。”弘昼道,“不过,你若是愿意陪我,我不介意。”

    “好,我陪你。”纤袅道,“天热了,晚上的时候我们去月出亭吧。”

    天空泼墨,纤袅与弘昼来到月出亭,流水摇动着手摇扇,冰块早已备好。站在月出亭里,可以俯瞰王府。溢春苑庄严肃穆,韫袭苑精致玲珑,静女苑被古树隐天蔽日,皓辰苑简洁明净,尘香苑内梅枝挑逗着微风,西洲池的荷叶扶起荷花,隐幽湖上薄雾渐起,隐隐约约见到隐幽居淹没在云雾之中,云雾中似乎有桥相接着什么,青林翠竹环绕隐幽湖,岛上花林竟然一般血红色。星空如麻,月不能光。

    “今夜的月亮可不明亮,倒适合在皓辰苑观星呢。”纤袅笑道,“不过月出亭是整个王府最高的地方,几乎可以看到王府全景。”

    “是啊。”弘昼指着一旁,“你看那边,好像有人在小厨房偷东西呢!”

    “你吝啬得很,生怕这些奴才用了你的银子,连膳食都要克扣,他们去偷些吃食也情有可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纤袅道。

    此时传来一阵幽怨的琵琶声,哀婉凄丽,如泣如诉。

    “这是什么曲子?”弘昼问,“听起来,很是凄婉。”

    “这首曲儿,只流传于民间,一般都是用古琴弹奏,琵琶弹起来,果真是‘四弦一声如裂帛’啊。”纤袅叹气,“这首曲子,叫《长门怨》,你听过金屋藏娇的故事吧?汉武帝刘彻年幼时被封为胶东王,其姑母长公主有一女儿名陈阿娇。一日长公主问刘彻长大后愿娶何人为妻,刘彻便回答‘若能娶到阿娇,愿盖金屋以贮之’,便就是指的金屋藏娇。后来刘彻即位,新宠卫子夫生下一子刘据后,在宫中的地位获得空前膨胀。陈皇后阿娇又怨又气,就求助巫蛊来迫害得宠的嫔妃。不想东窗事发,武帝大怒,将其皇后之位废黜,谪贬长门宫。阿娇遭逢此祸,异常落寞。她不甘心终老冷宫,想起武帝曾对司马相如的赋赞不绝口,就奉黄金百斤求得司马相如的华丽辞章《长门赋》,诉说悲愁之辞,以图打动武帝恢复从前的感情。但武帝看后,虽称此赋为上乘之作,却也没回心转意把阿娇复位。可怜陈皇后终在凄清的冷宫中了却残生。卫子夫成为了一代贤后,而陈阿娇却在诟骂中凄惨离世。卫子夫只是一个歌女,最后却取代了原配嫡后。”

    “你应该知道陈阿娇为何会被废黜吧。”弘昼道,“陈阿娇虽然出身名门,但是专横跋扈,其母大长公主刘嫖也自恃授立武帝有功,无休无止的请求赏赐,引起武帝的不满。陈皇后骄横善妒,擅宠却没有生育子嗣,为了求子花给医生的钱财已有九千万,终究还是没有生下子嗣。后来平阳公主献上卫子夫,很快卫子夫得到武帝宠爱,怀有身孕。陈皇后没有恪守嫡妻的本分,争宠吃醋,甚至派人抓捕卫子夫的弟弟卫青,打算将其杀害,卫青幸得友人骑郎公孙敖的相救免于一死。后来卫子夫越发得宠,很快生下三女一子,而陈皇后一无所出。太皇太后窦氏仙逝之后,陈皇后失去靠山,便施展妇人媚道,甚至施展巫蛊之术,武帝只是仅仅废黜了她的后位,将她斥退长门宫,仍按照法度受到优待,她居住在长门宫与居住在上宫时并无区别。一个满腹算计的女人,又一无所出,武帝留她那么久,已经仁至义尽了。她若是尽了自己的本分,安分守己,她永远都是皇后。不管是谁的儿子继承皇位,她都是皇太后。”

    “卫子夫平安生下三女一子,说明陈皇后从来没有算计过她。若要说算计,我看是武帝算计了陈皇后。”纤袅道,“武帝从小就说要娶陈阿娇,虽然最后陈阿娇贵为皇后,可是没有得到武帝半分宠爱。她妒忌吃醋,不过是希望武帝能给她一点儿爱,哪怕是一点儿也行。可是武帝最后还是抛弃了她,爱上了一个身份低贱的歌女!陈阿娇没有错,甚至她敢于去争取武帝的爱!她有什么错?她不过是想要得到夫君的爱,她没有错,她只是为了追求本来应该属于她的东西。如果真的有错,便是错在嫁入帝王家!”

    “或许武帝从来没有喜欢过陈皇后,一切都只是她自作多情呢?”弘昼沉声道,“据说是刘彻小时候时,大长公主刘嫖问他要娶何人。既然如此,应该就是他被迫说要娶陈阿娇!娶陈阿娇,也是无奈之举。陈阿娇成为太子妃,一切都应该感谢刘彻,更应该感恩戴德,而不是妒忌与算计。哪个男人希望自己的妻妾不合呢?”

    “你明里暗里,是在说我吧。”纤袅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弘昼道,“这种曲子,在王府出现不好。想必,也是很有幽怨与无奈吧。你等我一下。”

    “你去干什么!”纤袅惊慌。

    “我一会儿回来!”弘昼匆忙离开。

    他知道这琵琶声从哪里来。他连忙去往东厢房,里面的琵琶声越发凄切,似乎传来哭声。

    “自忆专房宠,曾居第一流。移恩向他处,暂妒不容收。夜静管弦绝,月明宫殿秋。空将旧时意,长望凤凰楼。”里面传来幽怨的叹气,“伊予志之慢愚兮,怀贞悫之懽心。愿赐问而自进兮,得尚君之玉音。奉虚言而望诚兮,期城南之离宫。修薄具而自设兮,君曾不肯乎幸临。廓独潜而专精兮,天漂漂而疾风。登兰台而遥望兮,神怳怳而外淫。浮云郁而四塞兮,天窈窈而昼阴。雷殷殷而响起兮,声象君之车音。飘风回而起闺兮,举帷幄之襜襜。桂树交而相纷兮,芳酷烈之訚訚。孔雀集而相存兮,玄猨啸而长吟。翡翠胁翼而来萃兮,鸾凤翔而北南……”

    弘昼不禁生生醉倒,只感觉热泪滚滚。他轻轻推开门,只见浸月抱住琵琶,口中吟唱。

    “月儿!”弘昼抱住她哭了。

    “王爷……你怎么哭了?”浸月抚摸着弘昼的脸颊,“王爷不哭,月儿给您弹琴。”

    “我不听你弹琴!”弘昼把琵琶拿开,“月儿,我不喜欢听你弹这种歌,我喜欢喜庆一点儿的!”

    “要听喜庆一点儿的?《阳春白雪》如何?”浸月问,“阳春白雪,万物知春,和风淡荡,凛然清洁,雪竹琳琅。”

    “最喜欢听你弹琴了。”弘昼道,“虽然嫡福晋也会,但是这么多年来,一直听的是你的琵琶。”

    “奴才似乎从来没有听过嫡福晋弹琵琶。”浸月道。

    “她会的很多,只是都不展现罢了。”弘昼叹气,“听闻她不仅善弹琵琶,就连古筝、古琴、笛子、箫等乐器,都不在话下。但是这么多年来,我还是最喜欢听你弹琴。”

    “王爷现在不是应该在陪嫡福晋吗?”浸月问。

    “楚桂儿!”弘昼喊道,“你去跟嫡福晋知会一声,就说……就说我还有公务要处理。”

    “王爷,这不太好吧。”浸月道,“嫡福晋身子不好,您应该多陪陪。”

    “她身子不好,你身子就好了吗?”弘昼叹气,“你也要调理好身子,我还等着你给我生孩子。只要你生了孩子,我就可以向宗人府汇奏请封侧福晋,经过皇上的认可后,由礼部册封,然后咨送礼部都入册。以前只能娶两位侧福晋,现在可以娶四位,我专门给你留着呢!嫡福晋一直拘着我,我现在才只有一位侧福晋呢。只要你生了孩子,哪怕是一个格格,我就去奏请,你就是我的第一侧福晋,仅次于嫡福晋。”

    “多谢王爷。只是奴才体弱,实在不宜有孕。”浸月抽泣,“况且,奴才也看不见那孩儿。之前五阿哥走了,奴才身边,又清静了……他连名字都没有啊!他还那么小,那么小……”

    “别伤心,别伤心。”弘昼心里面很沉痛,“我们可以再生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要不是册封侧福晋有必须生育子女的硬性条件,你早就是我的侧福晋了。”

    “王爷,奴才恐怕活不了多久了。”浸月道,“奴才的孩子没了,眼睛也瞎了,五阿哥也没了,奴才……真的活得好累。”

    “你还有我。”弘昼道,“月儿,你是我的第一个女人,在我心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楚桂儿去禀明了情况,纤袅本来还满心期待地在月出亭等候,如今听到弘昼在处理公务,便只好回了溢春苑,然而卧房和稽古斋都不见弘昼,东西厢房也不见影。纤袅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已经猜到也许弘昼去了别处。之前弘昼为了方便照顾纤袅,便让纤袅时常住在溢春苑,如今纤袅回了韫袭苑,心里面难受,隐隐约约听见东厢房内传来声音,纤袅便什么都明白了。

    “我说是什么要紧的公务,怎么莫名其妙传来琵琶声。”纤袅冷笑,“整日弹着她那琵琶勾引谁呢!”

    “主子,您打算?”琅玕问,“天色不早了,先歇息吧。”

    “若非我手指受了伤,我也可以弹!”纤袅流泪,“我可以弹!琅玕,我们不弹琵琶,把我的古琴搬来。”

    “主子,睡了吧。”琅玕道,“您手上有伤,不要弹了。”

    “我要弹!”纤袅道,“江浸月仗着自己资历老跟我抢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琅玕无奈,只能搬来古琴。纤袅调了调音,一股愁绪飘动。声声凄惨,如同哭诉。纤袅的泪水滑落,低在琴弦上,琅玕看到染红的琴弦,纤袅的指尖满是鲜血。

    “主子,别弹了!”琅玕劝道。

    “好久没弹了,手都生了。”纤袅苦笑,“你听过《汉宫秋月》吗?”

    弘昼正亲吻着浸月,刚刚享尽鱼水之欢,还在余韵中回味时,忽然一阵悠长的琴声传来。此时繁星已经黯淡,月光甚是凄清明亮。

    “这是什么曲子,这么凄凉!”弘昼感叹。

    “这是……《汉宫秋月》。”浸月心里拔凉,“这是古琴。”

    “今夜真是曲儿动人啊!”弘昼感叹,“先是《长门怨》,现在又是《汉宫秋月》。据说,《汉宫秋月》与《汉宫秋》有着很大渊源呢。”

    “这是嫡福晋在弹吗?”琅玕问。

    “她手上有伤,不可能弹的。”弘昼道,“也许是哪里的乐妓吧。”

    “乐妓怎么弹出这样的愁绪?”浸月叹气,“只有真正有愁绪的人,才懂这首曲儿。想必,这是嫡福晋再弹吧。您去嫡福晋那里吧。”

    “我跟着你。”弘昼道,“她弹一会儿就不弹了。月儿,我们继续。”

    纤袅继续弹着琴,期望可以见到弘昼。弘昼虽然在浸月这里,然而一直听到《汉宫秋月》,竟然感觉无数凄凉。想到这里,弘昼不住叹气,只好去北房寻声音。北房里面传来哭声,不知是琴在哭还是人在哭。弘昼走进去,哭声更加凄切。也看到了染红的、流血的琴弦,看到了纤袅的手指,鲜血汩汩留下。纤袅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弘昼,依旧在弹琴,抽泣声和叹气一个接着一个。毕竟不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