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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回】弘昼秘制半月辞,纤袅迷梦一剪梅

    自从瑶茕回来,纤袅的心情也极其愉快。然而半月始终只有半月,不过十五六天。见了半月又要分离,倒还不如不见。

    弘昼也有着类似的想法。因为留住了瑶茕才稳住了纤袅,想要长久稳住她,恐怕还有一些难度。

    鉴古斋中,弘昼虽说守着阿哥们念书,但是却心不在焉。

    “……巫医乐师百工之人,不耻相师。士大夫之族,曰师曰弟子云者,则群聚而笑之。问之,则曰,彼与彼年相若也,道相似也。位卑则足羞,呜呼……”永瑸仰头背书。

    “巫医乐师……巫医乐师……”弘昼念叨着,“是啊,巫医乐师,有巫必有蛊和医。”

    “阿玛,你在说什么?”永瑸问。

    “念你的书。等我这杯茶喝完,我就抽查你这篇《师说》,背错一个字,或者稍有卡顿,今日不准用晚膳。”弘昼又转为严肃表情。

    永瑸不敢再问。以前自己念书,弘昼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今日弘昼倒十分心不在焉。忽然弘昼想起什么,面露喜色,便让楚桂儿在此先守着,自己暂且离开。

    他记得过去从一苗女手中得到一情蛊。封存多年又没有滋养,也许功用减退了不少。弘昼也曾向崔奇哲学过一些医术,也大约知晓如何制药。若是将二者结合起来,也许会有一些出人意料的功效。若是能请来苗医,自然最好。然而苗医不是想找就找得到的,于是弘昼只能找来资深的萨满法师。集巫、蛊、医于一身,自然会有不一般的功效。

    “以情蛊为引,鲜血祭之,引药苦艾草、曼陀罗、小韶子、阿芙蓉等,炼蜜为丸,令受蛊者服下。取受蛊者生辰八字,制小人,以针刺要处,红绳系颈,施咒。此药服后,每半月需再服,否则痛不欲生;若心妄动,亦是如此。因半月有功效,发作时欲辞别人世,故名半月辞。”弘昼拿出一个小瓷瓶给楚桂儿看,“只是不知是否真有此功用。”

    “主子不如试试?”楚桂儿问,“此药将与福晋,只是不知其毒性。”

    “萨满法师特意调配药方,想必不会有错。”弘昼道,“只是这邪祟之术实在凶险,我还是担心会折寿。不如……先把此药与水浇入尘香苑内梅花树,若无事,便与福晋用。”

    弘昼将药丸融入水中浇灌梅花树,几日之后,花开盛艳,竟有先前不似之姿态。弘昼大喜,以为此药功效甚佳,故将用于纤袅。只是苦于不知如何下药,于是再与楚桂儿密谋。

    “主子只需将药给福晋,称此为大补之药,半月一服即可。”楚桂儿道。

    “此话有理。”弘昼点头,“若私下下药,实非君子所为。若被发现下药,此事便不好解释。”

    “也是。”楚桂儿道,“主子疼惜福晋,故千里寻得名贵大补之药,福晋得此药,必然欣喜。”

    “此药只需服一丸,便不愁二丸,三丸。”弘昼道,“走吧,我们去看看福晋。”

    纤袅刚刚哄睡了瑶茕,正抓紧为瑶茕赶制一件春衣。见弘昼来了,纤袅连忙放下针线请安。弘昼见纤袅在做衣服,笑道:

    “给茕儿做衣服,宫里面有很多出色的绣娘;再不然,也可以去宫外面订做,哪需要你亲自动手。”

    “我做的衣服,茕儿穿起来才舒适。”纤袅道,“我最清楚茕儿该穿什么样的衣服。我得抓紧,等来年开春了,茕儿才有的穿。”

    “你也多体贴体贴自己,多少绣娘最后眼睛都不好使了,你也要多多注意。”弘昼拿出小瓷瓶,“知道你身子弱,恰巧朝鲜使臣送来一张大补的药方,里面有许多大补珍稀的名贵药材,于是我让崔奇哲根据药方把药做出来。这药有奇效,只需半月一服,不仅可以滋补身子,还可以使人容光焕发,青春永驻。”

    “既然是名贵的药,我哪敢私自服用。”纤袅道,“既然有奇效,王爷不如自己留着。依我这身子,吃了也是浪费;况且是大补,是否会适得其反?并且那是朝鲜的药方,地域不同,适用或许也不同。朝鲜一个小国,能有什么神奇药方?莫不是朝鲜为了取悦大清,故意编造一个药方,上面全罗列一些难得的药材,显得异常珍贵呢?”

    “应该不会吧。”弘昼道,“崔奇哲看过了,药方的确合理。什么难得的药材,我想要,会拿不到吗?不过耗费一些银子,总能得到的。”

    “既然是好药,王爷给奴才,奴才恐受不起。”纤袅道,“这么好的药,还是应该给王爷。奴才受用,实在是暴殄天物。我本来就是戴罪之身,如今身子脆弱也是遭了报应,若真是因为此药好了身子,岂不是违了天意?我这身子若是在赎罪,活着的时候不断赎罪,但愿死后可以安生。”

    “活着都不好,死了会好吗?”弘昼收好小瓷瓶,故意道:“你若是不要,我就给章佳氏和崔佳氏,还要给王府所有的格格。”

    “这么名贵的药,还是应该王爷自己留着。”纤袅道。

    “你若是不要,不如就暴殄天物了。”弘昼道,“你若是认为你受用是暴殄天物,那别人呢?你是我的嫡福晋,别人算是什么?你若是不要,我也不要了。”

    “行吧。”纤袅拗不过弘昼,“那我便收下了,多谢王爷厚爱。”

    “尝一下味道吧。若是太苦了,我让崔奇哲稍微调整一下。”弘昼道。

    于是纤袅命人取水以服药。弘昼见纤袅服下药,很是满意。

    “这药的味道好生奇怪。”纤袅道,“吃起来一股腥味,令人作呕。到后面反而有一种香甜味,倒像是一股清流。”

    “这么说这味道还算是不错了。”弘昼道,“这里面的药材是从各地搜集,有些来自东北,有些来自岭南,有些来自西域,甚至来自别的国家。”

    “这药实在名贵,果真有神器功效吗?”纤袅问。

    “一会儿不就知道了。若是没用,也不必再服了。”弘昼道,“尘香苑的梅花开了,我们去看看吧。”

    于是弘昼携着纤袅一同去了尘香苑,只见梅开正艳,缕缕幽香。满枝的梅花夺目,都想要展现自己的风姿。

    “今年的梅花,好像比过去更美了。”纤袅抚摸着梅花,“美则美矣,可是我怎么觉得,有一种悲伤?”

    “这花哪有什么悲伤的?”弘昼笑道。

    “怎么不会?万事万物都是有灵性的,这梅花比以往更美,想必是牺牲了什么才换来的,而牺牲的又是很重要的东西,怎么不会悲伤?”纤袅叹气,“我好像听见什么在哭。”

    “没有啊,你是不是听错了?”弘昼问。

    “这怎么可能。”纤袅道,“你仔细听听,是什么在哭。”

    “我听听……真的没有。”弘昼道。

    “我头晕……”纤袅忽然感到一阵眩晕,“不要哭了……我……我头好疼,我心口……好痛……”

    “我扶你进去歇息一下。”弘昼道。

    于是弘昼带着纤袅回到尘香苑屋内,里面早就准备好炭火。弘昼将纤袅扶到床上,便去倒水。纤袅觉察不对,自己这样不舒服了,弘昼却是不慌不忙,连太医都不叫,莫非弘昼早就猜到如此?

    “你给我的药,到底是什么东西?”纤袅问。

    “自然是很好的东西。”弘昼将茶水递给纤袅,“这可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那药……到底是什么东西?”纤袅问,“你告诉我……”

    “你太累了,睡一觉就好了。”弘昼道,“等睡醒之后,一切就可以重新开始了。”

    “你……你做了什么……”纤袅捂住心口,“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这不该是你的报应吗!”弘昼忽然沉下脸,“你若是不变心,心会痛吗?你若是心里把我装满了,会痛吗?”

    “你……”纤袅再也说不出话来,便痛晕过去。

    “睡吧,睡醒之后,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弘昼轻轻抚摸着纤袅的脸,“和亲王嫡福晋吴扎库氏,产后失调,薨。只要对外宣称你不在了,你就只能永远留在王府了。放心,我会为你准备一场极其隆重的葬礼,让世人皆知,你已经不在人世了。你若是心不妄动,自然不会心痛。然而你偏偏要背叛我,做出那种龌龊事来,还生下一个野种,还妄想带着那个野种逃离!你真行啊!很快整个大清都会知道你已经薨逝了,你就只能听我的话了。”

    纤袅梦到自己再一次被关进了金鸟笼里。每一根红线紧紧缠绕着,勒出了鲜血。她喘不过气,因为红线缠住了她的脖子。她的心很痛,上面插着一把宝剑,宝剑已经刺穿了她的心。

    “将军,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一阵哭声凄凄切切,一阵暴风雪怒吼着。尘香苑的梅花大片大片的枯萎,树倒了,人也没了。

    “我的恨,几人能解?”

    纤袅只见自己面对着镜子,里面的人,不知是愁梅仙子还是愁梅煞。她只感到一阵怨气,逐渐向自己走来,想要将自己吞没。

    没过多久,纤袅终于醒了。朦胧着睡眼,似乎一切都很新鲜。弘昼见纤袅醒了,也很高兴。纤袅见到弘昼,不知为何心境似乎有了什么变化。过去复杂的心境一下子变得豁然开朗,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似乎也变成了梦幻泡影。

    可是她的心依旧很痛,像是被什么啃食了一般。她感觉有一把利剑刺投了她的心,不知为何她看到一副景象——她躺在雪地里,鲜血染红了梅花和雪,梅花淹没了她。

    “王爷……”纤袅轻唤。

    “醒了?”弘昼道,“说好的一起赏梅,怎么你就先睡下了?”

    “对不起。”纤袅低下头,似乎全然忘记了方才因为药的争执:“王爷……我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

    “没事,忘记了,就忘记了吧。”弘昼道,“我们去赏梅吧。”

    弘昼牵着纤袅的手一同赏梅。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纤袅道,“这是易安居士的《一剪梅》,我素来最喜爱这个词牌名所作词,是一种独有的闲愁。”

    “我是不喜欢这个词牌名。”弘昼道,“我不喜欢你写这样的词,过于悲情。以后不写了,也不看了,好吗?”

    “好。”纤袅不知为何自己爽快地答应了,又问:“那王爷觉得,我应该多读一些什么呢?”

    “依我之见,你多读一些……倒不是固定哪一个诗人写的什么诗,像是《关雎》《蒹葭》一类的,或者《离思》《三五七言》这些。”弘昼道。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群燕辞归鹄南翔,念君客游思断肠。慊慊思归恋故乡,君何淹留寄他方?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不觉泪下沾衣裳。

    援琴鸣弦发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长。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别日何易会日难,山川悠远路漫漫。郁陶思君未敢言,寄声浮云往不还。涕零雨面毁容颜,谁能怀忧独不叹?展诗清歌聊自宽,乐往哀来摧肺肝。耿耿伏枕不能眠,披衣出户步东西,仰看星月观云间。飞鸧晨鸣声可怜,留连顾怀不能存。”纤袅道,“这是魏文帝曹丕写的《燕歌行》,王爷以为如何?”

    “这个自然很好。”弘昼道,“我若是远行了,你会这样想我吗?”

    “沅有茝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纤袅道。

    “这么说,你是会想我的?”弘昼问。

    “我想你,自然是不会说的。”纤袅有些害羞,躲到梅花树后:“王爷今日怎么会想到问这种问题?”

    见此情状,弘昼本来还担心没有功效,如今看来,结果令他大喜过望。但不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