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问书
问书者，无关立场尊卑，无关人兽修为。
以死问书，就是对墨天最大的尊敬，因此哪怕只是教内一个小小神官，德先生都表达出最大的敬意。
“先生可需要再休息一阵？”
“无妨，您老对晚辈可有指教？”
“不敢，我年轻时也曾试过一次，便知自己与天书无缘，因此不敢指点歧路。”
“您老谦虚了，那就请让晚辈去试试吧。”
“这边请。”
德先生当先向山顶大殿走去，范离隔着两步跟在身后。
走入宏伟大殿，他一直以眼观鼻，不去看里头的任何东西，因为既然远比自己强大又聪明的前人们无一成功，就说明已知的一切都不是通往天书的线索，还可能是误导信息。
穿过大殿，又穿过松林和碑林，山势向下，最后在一个石洞前停步。
石洞并不隐秘，开凿在一处光照极好的山体上，洞前打扫得异常整洁，不见任何碎石或杂草，但也没有种植任何肃穆的的树木，就仅仅是一个石洞而已。
“天书或许就在里头，先生请，老朽在此恭候。”德先生再作长揖。
范离郑重回礼，觉得在这样的时刻应该要说点什么，万一真的出不来了，也好在这个世界留下些印记，但怔了一会也找不到一句足以青史留名的话，最终只是正了正衣裳，走入石洞。
随着他的身影湮没进黑暗，德先生将视线转向对面的某处山头，那里正传来只有他和赛先生能感知到的、微弱但微妙的星尘波动。
“不会这么巧吧。”
……
洞内没有烛火照明，范离完全凭借神识前进，洞内干燥而清新，大概行进数十丈，转了三个弯，便达到石洞的尽头。
尽头有一个人，一个闭目微笑的中年男子，身着灰袍。
他盘坐于地，双手自然交握在腿上，没有生机，却也没有死气。
如果乌潜和李无碍说的没有错，这位，便是当年保存了天书的赛先生，如果没有他，这世上便没有天书，关于另一个世界的秘密，恐怕也再无人能破解。
范离再次正好衣裳，恭敬鞠躬，然后盘腿坐下。
他发现，赛先生与自己的地面完全持平，没有任何高低。
“德先生说，要想找到天书入口，就要那位赛先生开口，但如何能够做到就不得而知了，他当年就没做到。”
“我当年在洞内把毕生所学都使出了一遍，最后终于引得山洞微微一震，那位便开口了，但说的是什么我却都忘了，最后只记得是德先生把我从洞口拖出。”
范离不认为自己目前的境界能超越当年的李无碍，所以他只是静静坐着，不刻意想什么，也不刻意不想什么。
没有动静。
“前辈，天书给小子看看可好？”
没有动静。
伸手去拉赛先生那双交握着的手，刚一使劲又赶紧松开，因为交握得很紧，这又是一具很普通的身体，真的会拉断。
他想了想，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
没有动静。
彻底打开自己识海、雪山与星天。
没有动静。
如此这般不知道多久，他只觉得气闷，心理上的气闷，这便原路返还，走出洞口。
星空下的德先生骇异的看着自己。
“没有没有，我只是出来透透气，或者说换换脑子。”他连忙摆手，然后也不管德先生如何，背着手自顾自在山崖边徘徊。
正是最好的初春天气，星空，叶香，清风和虫鸣，但他只觉得烦躁。
如果那人是初代墨首还好，同为穿越者，或许还能找到那个开机密码，但对方是一个墨天大佬，他这个卧底又加入不久，如何知道墨天的暗号。
嗯？
他心中一个激灵，立即回身再次走进洞里。
再次在赛先生面前坐下。
墨天信奉的是秩序，德先生违背秩序，把天书保存下来的用意，想必是想把初代墨首带回这个世界，那么德先生以为，初代墨首何时回归合适？
答案或许是：墨天将要崩坏之时。
他心下大喜，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
“为了拯救秩序。”
一。
二。
三。
没有动静。
我……范离更觉心中气闷，原本以为这个推理已经是自己生平最高光了，没想到还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仰卧于地，大口吐出心中浊气，如果这都不对，那是什么？
稍稍平静下来之后，他把穿越以来所遇墨天的人和事，在脑中慢慢过了一遍，当然有好人，有趣事，但也有不作为、野心，甚至是正德峰上那种丑事。
他又想到了那句让唐展和李无碍都诧异的话：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
然后起身，字正腔圆念了一遍。
没有动静。
他狠狠一拳砸到了地上，鲜血横流，尔后用带血的那只手握住了腰间的菜刀，盯着笑容可掬的赛先生恶狠狠道：
“墨天，该死。”
然后，眼前那人，开口了。
他嘴唇微动，轻轻吐出三个字：
“拜托了。”
范离先是环顾四周，没有李无碍所说的把他逼上死路的凶险，没有空间场景的变化，也没有下一句话。
赛先生的表情回复如初，就像刚刚那句话只是他的错觉。
“您，拜托我什么？”他向前挪动几步，与赛先生仅剩不到半尺的距离。
变化终于发生，赛先生依旧是闭眼微笑，双手却慢慢张开，伸向他的脑袋。
范离知道那个九死一生就要来了，但还是松了一口气，这次旅程终于快要到终点，既然是自己的选择，那就来吧。
他因为恐惧而开始战栗，但没有闭上眼睛，而是直直看着对面微笑的嘴角，直到那双手温柔的按住自己的脑袋。
然后眼前一晃，他看见了自己前世的死亡。
……
看见死亡，大多时候不是愉快的事情，更何况是自己的死亡。
此时范离站在人群里，看着血泊里自己，准确说，那个自己还没有彻底死去，胸口还在突兀起伏，嘴里涌出血水和泡泡。
那双安踏鞋还是双十一活动刚买的，新得很，其中一只已经不知掉落在何处。
过了好一阵，他才听清旁边的人们在说什么。
“可惜了，那么年轻。”
“肯定又是过马路看手机。”
“司机不会是喝酒了吧？”
他很肯定自己没有看手机，因为当时只有5%不到的电，他还一直惦记着等会要刷码坐地铁。
司机？
他扫了一眼现场，很容易便看见蹲在路边的一个男人，此时也是面无血色，茫然抽着一根烟。
男人应该三十不到，看着很斯文，带着一副玳瑁眼镜，夹着香烟的手修长白净，指甲剪得很利落。
男人身后的人行道上，一辆灰色的轿车撞倒了几辆共享单车，半个车头也冲进了绿化带里。
我就是这样死的啊。
范离突然想到了什么，走到自己身旁，转了一圈，向人群挥舞着双手，没有任何人的视线落到他身上。
所以他像在山洞里一样，盘腿坐下，看着正在死去的自己。
躺在地上的那个人翻了翻眼皮，瞳孔已经涣散，却还是看到了范离，范离非常确定，自己，正在看着自己。
那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生和死，原来真的可以同时存在，于是他下意识的问出了一句话：
“你需要我做什么吗？”
轻微的摇头。
“你想跟我说什么吗？”
轻微的嘴唇张合，已经没有多少血水。
“放心，你这辈子没有玩够的，我会替你玩。”
地上的身体如流沙坍塌消逝。
城市街道的景象亦如流沙坍塌，被渐渐浓重的灰雾所取代，范离最后一眼看这个世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无意中扫见，那个男人似乎是扶了扶眼镜。
以死问书，就是对墨天最大的尊敬，因此哪怕只是教内一个小小神官，德先生都表达出最大的敬意。
“先生可需要再休息一阵？”
“无妨，您老对晚辈可有指教？”
“不敢，我年轻时也曾试过一次，便知自己与天书无缘，因此不敢指点歧路。”
“您老谦虚了，那就请让晚辈去试试吧。”
“这边请。”
德先生当先向山顶大殿走去，范离隔着两步跟在身后。
走入宏伟大殿，他一直以眼观鼻，不去看里头的任何东西，因为既然远比自己强大又聪明的前人们无一成功，就说明已知的一切都不是通往天书的线索，还可能是误导信息。
穿过大殿，又穿过松林和碑林，山势向下，最后在一个石洞前停步。
石洞并不隐秘，开凿在一处光照极好的山体上，洞前打扫得异常整洁，不见任何碎石或杂草，但也没有种植任何肃穆的的树木，就仅仅是一个石洞而已。
“天书或许就在里头，先生请，老朽在此恭候。”德先生再作长揖。
范离郑重回礼，觉得在这样的时刻应该要说点什么，万一真的出不来了，也好在这个世界留下些印记，但怔了一会也找不到一句足以青史留名的话，最终只是正了正衣裳，走入石洞。
随着他的身影湮没进黑暗，德先生将视线转向对面的某处山头，那里正传来只有他和赛先生能感知到的、微弱但微妙的星尘波动。
“不会这么巧吧。”
……
洞内没有烛火照明，范离完全凭借神识前进，洞内干燥而清新，大概行进数十丈，转了三个弯，便达到石洞的尽头。
尽头有一个人，一个闭目微笑的中年男子，身着灰袍。
他盘坐于地，双手自然交握在腿上，没有生机，却也没有死气。
如果乌潜和李无碍说的没有错，这位，便是当年保存了天书的赛先生，如果没有他，这世上便没有天书，关于另一个世界的秘密，恐怕也再无人能破解。
范离再次正好衣裳，恭敬鞠躬，然后盘腿坐下。
他发现，赛先生与自己的地面完全持平，没有任何高低。
“德先生说，要想找到天书入口，就要那位赛先生开口，但如何能够做到就不得而知了，他当年就没做到。”
“我当年在洞内把毕生所学都使出了一遍，最后终于引得山洞微微一震，那位便开口了，但说的是什么我却都忘了，最后只记得是德先生把我从洞口拖出。”
范离不认为自己目前的境界能超越当年的李无碍，所以他只是静静坐着，不刻意想什么，也不刻意不想什么。
没有动静。
“前辈，天书给小子看看可好？”
没有动静。
伸手去拉赛先生那双交握着的手，刚一使劲又赶紧松开，因为交握得很紧，这又是一具很普通的身体，真的会拉断。
他想了想，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
没有动静。
彻底打开自己识海、雪山与星天。
没有动静。
如此这般不知道多久，他只觉得气闷，心理上的气闷，这便原路返还，走出洞口。
星空下的德先生骇异的看着自己。
“没有没有，我只是出来透透气，或者说换换脑子。”他连忙摆手，然后也不管德先生如何，背着手自顾自在山崖边徘徊。
正是最好的初春天气，星空，叶香，清风和虫鸣，但他只觉得烦躁。
如果那人是初代墨首还好，同为穿越者，或许还能找到那个开机密码，但对方是一个墨天大佬，他这个卧底又加入不久，如何知道墨天的暗号。
嗯？
他心中一个激灵，立即回身再次走进洞里。
再次在赛先生面前坐下。
墨天信奉的是秩序，德先生违背秩序，把天书保存下来的用意，想必是想把初代墨首带回这个世界，那么德先生以为，初代墨首何时回归合适？
答案或许是：墨天将要崩坏之时。
他心下大喜，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
“为了拯救秩序。”
一。
二。
三。
没有动静。
我……范离更觉心中气闷，原本以为这个推理已经是自己生平最高光了，没想到还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仰卧于地，大口吐出心中浊气，如果这都不对，那是什么？
稍稍平静下来之后，他把穿越以来所遇墨天的人和事，在脑中慢慢过了一遍，当然有好人，有趣事，但也有不作为、野心，甚至是正德峰上那种丑事。
他又想到了那句让唐展和李无碍都诧异的话：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
然后起身，字正腔圆念了一遍。
没有动静。
他狠狠一拳砸到了地上，鲜血横流，尔后用带血的那只手握住了腰间的菜刀，盯着笑容可掬的赛先生恶狠狠道：
“墨天，该死。”
然后，眼前那人，开口了。
他嘴唇微动，轻轻吐出三个字：
“拜托了。”
范离先是环顾四周，没有李无碍所说的把他逼上死路的凶险，没有空间场景的变化，也没有下一句话。
赛先生的表情回复如初，就像刚刚那句话只是他的错觉。
“您，拜托我什么？”他向前挪动几步，与赛先生仅剩不到半尺的距离。
变化终于发生，赛先生依旧是闭眼微笑，双手却慢慢张开，伸向他的脑袋。
范离知道那个九死一生就要来了，但还是松了一口气，这次旅程终于快要到终点，既然是自己的选择，那就来吧。
他因为恐惧而开始战栗，但没有闭上眼睛，而是直直看着对面微笑的嘴角，直到那双手温柔的按住自己的脑袋。
然后眼前一晃，他看见了自己前世的死亡。
……
看见死亡，大多时候不是愉快的事情，更何况是自己的死亡。
此时范离站在人群里，看着血泊里自己，准确说，那个自己还没有彻底死去，胸口还在突兀起伏，嘴里涌出血水和泡泡。
那双安踏鞋还是双十一活动刚买的，新得很，其中一只已经不知掉落在何处。
过了好一阵，他才听清旁边的人们在说什么。
“可惜了，那么年轻。”
“肯定又是过马路看手机。”
“司机不会是喝酒了吧？”
他很肯定自己没有看手机，因为当时只有5%不到的电，他还一直惦记着等会要刷码坐地铁。
司机？
他扫了一眼现场，很容易便看见蹲在路边的一个男人，此时也是面无血色，茫然抽着一根烟。
男人应该三十不到，看着很斯文，带着一副玳瑁眼镜，夹着香烟的手修长白净，指甲剪得很利落。
男人身后的人行道上，一辆灰色的轿车撞倒了几辆共享单车，半个车头也冲进了绿化带里。
我就是这样死的啊。
范离突然想到了什么，走到自己身旁，转了一圈，向人群挥舞着双手，没有任何人的视线落到他身上。
所以他像在山洞里一样，盘腿坐下，看着正在死去的自己。
躺在地上的那个人翻了翻眼皮，瞳孔已经涣散，却还是看到了范离，范离非常确定，自己，正在看着自己。
那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生和死，原来真的可以同时存在，于是他下意识的问出了一句话：
“你需要我做什么吗？”
轻微的摇头。
“你想跟我说什么吗？”
轻微的嘴唇张合，已经没有多少血水。
“放心，你这辈子没有玩够的，我会替你玩。”
地上的身体如流沙坍塌消逝。
城市街道的景象亦如流沙坍塌，被渐渐浓重的灰雾所取代，范离最后一眼看这个世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无意中扫见，那个男人似乎是扶了扶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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