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遗言
灰雾。
真的是灰雾
又回到了生与死之间，依旧是看不见的影影绰绰，各色人形相继进入灰雾深处，但这次没有另外的人，只有他自己。
另外一个世界的他想必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他突然很想回家，自从穿越过来后，这种感觉常常如影随形，却从未如此刻这般痛到了骨子里。
然后，他蹲下吐了一会。
这里，便是天书所在吗，原来天书从一开始就藏在这里吗？
他再次茫然看向四周，最后定格在灰雾深处那个方向。
每个将死之人最终都会走向那里，所以他也一直以为，那里通向死亡，此刻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至今没有人能看到天书，为什么李无碍们承受了那么多的痛苦也没能到达那里，因为，他们只能死一次。
而穿越者，能死一次。
来都来了。
范离不再犹豫，信步走入灰雾最深处。
那是一段连识海都无法探索的路程，他感觉已经走了很久很久，都没能走出这段灰雾，又走了一阵子，他忽然笑了笑，就此停住脚步。
灰雾散去。
是在山洞里。
面前还是那位闭眼微笑的赛先生，双手依然交握着，自己还是盘腿坐在地上，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
“请您说吧。”范离轻声道。
赛先生睁开了眼睛，眼中是无尽的悲凉，尔后，双唇轻启：
“埋捏意思礼累。”
“嗯？”
然后是短暂的沉默，范离在心中把那句话默念几遍，又笑了：
“埋捏意思憨没妹。”
看来还是同一代人啊，小丑先生。
赛先生的眼神陡然变化，开始被莫名其妙的恐惧所替代，完全没有了得道高人的样子，而更像是一个垂死的、可怜的普通人。
然后，天书在山洞里颤抖响起：
“MynameisLilei。
MynameisHanmeimei。
Letmego。
Pleaseletmego。
Iwanttogohome。
Don'ttrustthem。
Don'ttrustthem。”
这段话重复了两遍，然后，赛先生的身体化为飞灰，无形消逝，山洞内又恢复了宁静，宁静到范离甚至能隐隐听见洞外的虫鸣。
所以他没有再说话，也没有按原路返回，而是就此离开燕子山。
不多时，一个老者走进洞里。
是德先生。
看着无人的洞穴尽头，他明白，千年之后，天书终究是被这个叫于大奔的年轻人读懂了。
不，应该是叫作范离。
那个来自青羊县的年轻人。
德先生在洞内跪下，磕了三个头，又走到洞外，此时悬崖边已多了两个人，赛先生和年道人。
唐展以及刘芳正在对面的山上护法。
南宫南正在琉璃海筹备茶话会。
除了墨首之外，墨天最高地位的六人，有三人聚在了洞外。
不需要德先生解释，大家都明白发生了什么。
三人沉默了许久，年道人开口道：“如何处置范离，请德先生示下。”
德先生深深看了他一眼，语气中似有不悦：“处置？我们墨天何时变得如此言而无信？”
年道人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一阵道歉和解释，终于听得赛先生作自言自语状：“如果说那小子是想要躲开墨天，他为何要去琉璃海？”
德先生看向西方，年道人却悄悄看向北面，那里有唐展和刘芳，也有闭关中的墨首。
“且随他去吧，或许这正是小丑先生的安排。”
“嗯，我只是很想当面问问他，小丑先生当年说的是什么。”赛先生露出极少有的认真表情，“如果他愿意告诉我，我立马死了都行。”
……
出乎燕子山上预料的是，范离没有前往琉璃海。
这是令仲和李无碍答应他的一件事情，万一他能活下来，无论有没有看到天书，他们都会让他在这世上凭空消失一天，而且让旁人以为他去了琉璃海。
这道法术固然高明至极，但凭借德赛先生和年道人的实力，要细查究竟也不是太难的事情，偏生他们也会有心理误区：既然范离要躲开他们，自然不会是去琉璃海。
既然他去了琉璃海，肯定是有什么不合情理却非此不可的原因在里头。
不合情理，反而是真实的。
所以范离回到了青羊。
夜已深，舅舅舅妈屋子里却还有烛火亮着，范离没有敲门，而是加重了几下脚步，推开院门，穿过院子，又推门走进了屋子。
他把竹篓解下，还是放在那个角落，角落是空的，舅舅想必是提灯去了，然后他点了盏油灯，走进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
披着衣裳的舅妈果然前后脚就进来了。
“我给你下碗面？还是想吃蛋炒饭？”
范离原本还想推辞一番，但随即答道：“蛋炒饭加蛋加饭，谢谢舅妈。”
“你啊，真是像你舅舅，就喜欢三更半夜才回来。”
和舅妈简单聊了几句，范离轻手轻脚走进房间，米笠睡得正香，月光下看，似乎长大了不少，模样越发像孙晴了，手里还拿着本《奇异之主》靠在脑袋边，他把书本放好，又给小米笠掖了掖被子，然后去换衣服。
自己的床还在，枕头被褥都还在，闻着像是晒过的。
衣柜里，衣服也都整整齐齐叠着，只是米笠的衣服像是全换了一遍。
换好衣服，他回到厨房，舅妈在颠勺，炒饭已经散发出浓香，又下了一把葱花，便被盛上了桌子。
范离一口一口吃得仔细，孙晴也没有问东问西，只是把这过去半年来家里的事情讲了一遍，无非就是冬天的时候你舅舅很忙，米笠老是问表哥什么时候回来，但总体还乖之类。
倒是范离主动说了孙停的事情，对于这个不着调的弟弟，孙晴也没有太多埋怨，只是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可以玩够了回家，两老是不是还可以接纳，
添第二碗饭时，米小丰回来了，看得出非常疲累，放下竹篓又换了衣服之后，也过来一起吃蛋炒饭。
“于小羡说你在京都干得不错。”
“是啊，有了豪宅，当了子爵，如果可以好好干几年，将来当廷首也说不定。”
孙晴噗嗤一笑：“你觉得好玩就行，当廷首也不是不可以。”
“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范离随口接到，然后仨人都笑了起来。
一时其乐融融。
范离坚持去把碗筷和锅子洗了，回到饭桌，见两人没有回房睡觉的意思，便也坐了下来，看了一阵子灯芯，低声问道：
“舅舅，我爸妈是怎么死的？”
这个问题在他心中盘桓已久，但一直没问，就是担心会被舅舅舅妈识破他穿越者的身份，但如今，或许是没有必要刻意掩饰了。
米小丰和孙晴都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而是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尔后，米小丰缓缓道：
“你父亲是青羊的一个读书人，你母亲是余州人氏，生前是大令最好的提灯人，有一次提灯回来后，你母亲开始出现幻觉，生活从此也乱了套，我就和你父亲把她接回青羊疗养，但是遍访名医高人，病症却没有任何好转，只有更加恶化。”
“什么幻觉？”
“你母亲觉得，有一个人将要毁灭这个世界，而她的使命，就是把那个人杀了。”
“那个人是谁？”
米小丰沉吟片刻，刚要开口，一旁的孙晴握住了他的手，他轻拍她的手背，摇摇头，转向范离，气息却已开始颤抖，许久才稳住了声音：
“那个人，是你。”
真的是灰雾
又回到了生与死之间，依旧是看不见的影影绰绰，各色人形相继进入灰雾深处，但这次没有另外的人，只有他自己。
另外一个世界的他想必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他突然很想回家，自从穿越过来后，这种感觉常常如影随形，却从未如此刻这般痛到了骨子里。
然后，他蹲下吐了一会。
这里，便是天书所在吗，原来天书从一开始就藏在这里吗？
他再次茫然看向四周，最后定格在灰雾深处那个方向。
每个将死之人最终都会走向那里，所以他也一直以为，那里通向死亡，此刻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至今没有人能看到天书，为什么李无碍们承受了那么多的痛苦也没能到达那里，因为，他们只能死一次。
而穿越者，能死一次。
来都来了。
范离不再犹豫，信步走入灰雾最深处。
那是一段连识海都无法探索的路程，他感觉已经走了很久很久，都没能走出这段灰雾，又走了一阵子，他忽然笑了笑，就此停住脚步。
灰雾散去。
是在山洞里。
面前还是那位闭眼微笑的赛先生，双手依然交握着，自己还是盘腿坐在地上，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
“请您说吧。”范离轻声道。
赛先生睁开了眼睛，眼中是无尽的悲凉，尔后，双唇轻启：
“埋捏意思礼累。”
“嗯？”
然后是短暂的沉默，范离在心中把那句话默念几遍，又笑了：
“埋捏意思憨没妹。”
看来还是同一代人啊，小丑先生。
赛先生的眼神陡然变化，开始被莫名其妙的恐惧所替代，完全没有了得道高人的样子，而更像是一个垂死的、可怜的普通人。
然后，天书在山洞里颤抖响起：
“MynameisLilei。
MynameisHanmeimei。
Letmego。
Pleaseletmego。
Iwanttogohome。
Don'ttrustthem。
Don'ttrustthem。”
这段话重复了两遍，然后，赛先生的身体化为飞灰，无形消逝，山洞内又恢复了宁静，宁静到范离甚至能隐隐听见洞外的虫鸣。
所以他没有再说话，也没有按原路返回，而是就此离开燕子山。
不多时，一个老者走进洞里。
是德先生。
看着无人的洞穴尽头，他明白，千年之后，天书终究是被这个叫于大奔的年轻人读懂了。
不，应该是叫作范离。
那个来自青羊县的年轻人。
德先生在洞内跪下，磕了三个头，又走到洞外，此时悬崖边已多了两个人，赛先生和年道人。
唐展以及刘芳正在对面的山上护法。
南宫南正在琉璃海筹备茶话会。
除了墨首之外，墨天最高地位的六人，有三人聚在了洞外。
不需要德先生解释，大家都明白发生了什么。
三人沉默了许久，年道人开口道：“如何处置范离，请德先生示下。”
德先生深深看了他一眼，语气中似有不悦：“处置？我们墨天何时变得如此言而无信？”
年道人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一阵道歉和解释，终于听得赛先生作自言自语状：“如果说那小子是想要躲开墨天，他为何要去琉璃海？”
德先生看向西方，年道人却悄悄看向北面，那里有唐展和刘芳，也有闭关中的墨首。
“且随他去吧，或许这正是小丑先生的安排。”
“嗯，我只是很想当面问问他，小丑先生当年说的是什么。”赛先生露出极少有的认真表情，“如果他愿意告诉我，我立马死了都行。”
……
出乎燕子山上预料的是，范离没有前往琉璃海。
这是令仲和李无碍答应他的一件事情，万一他能活下来，无论有没有看到天书，他们都会让他在这世上凭空消失一天，而且让旁人以为他去了琉璃海。
这道法术固然高明至极，但凭借德赛先生和年道人的实力，要细查究竟也不是太难的事情，偏生他们也会有心理误区：既然范离要躲开他们，自然不会是去琉璃海。
既然他去了琉璃海，肯定是有什么不合情理却非此不可的原因在里头。
不合情理，反而是真实的。
所以范离回到了青羊。
夜已深，舅舅舅妈屋子里却还有烛火亮着，范离没有敲门，而是加重了几下脚步，推开院门，穿过院子，又推门走进了屋子。
他把竹篓解下，还是放在那个角落，角落是空的，舅舅想必是提灯去了，然后他点了盏油灯，走进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
披着衣裳的舅妈果然前后脚就进来了。
“我给你下碗面？还是想吃蛋炒饭？”
范离原本还想推辞一番，但随即答道：“蛋炒饭加蛋加饭，谢谢舅妈。”
“你啊，真是像你舅舅，就喜欢三更半夜才回来。”
和舅妈简单聊了几句，范离轻手轻脚走进房间，米笠睡得正香，月光下看，似乎长大了不少，模样越发像孙晴了，手里还拿着本《奇异之主》靠在脑袋边，他把书本放好，又给小米笠掖了掖被子，然后去换衣服。
自己的床还在，枕头被褥都还在，闻着像是晒过的。
衣柜里，衣服也都整整齐齐叠着，只是米笠的衣服像是全换了一遍。
换好衣服，他回到厨房，舅妈在颠勺，炒饭已经散发出浓香，又下了一把葱花，便被盛上了桌子。
范离一口一口吃得仔细，孙晴也没有问东问西，只是把这过去半年来家里的事情讲了一遍，无非就是冬天的时候你舅舅很忙，米笠老是问表哥什么时候回来，但总体还乖之类。
倒是范离主动说了孙停的事情，对于这个不着调的弟弟，孙晴也没有太多埋怨，只是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可以玩够了回家，两老是不是还可以接纳，
添第二碗饭时，米小丰回来了，看得出非常疲累，放下竹篓又换了衣服之后，也过来一起吃蛋炒饭。
“于小羡说你在京都干得不错。”
“是啊，有了豪宅，当了子爵，如果可以好好干几年，将来当廷首也说不定。”
孙晴噗嗤一笑：“你觉得好玩就行，当廷首也不是不可以。”
“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范离随口接到，然后仨人都笑了起来。
一时其乐融融。
范离坚持去把碗筷和锅子洗了，回到饭桌，见两人没有回房睡觉的意思，便也坐了下来，看了一阵子灯芯，低声问道：
“舅舅，我爸妈是怎么死的？”
这个问题在他心中盘桓已久，但一直没问，就是担心会被舅舅舅妈识破他穿越者的身份，但如今，或许是没有必要刻意掩饰了。
米小丰和孙晴都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而是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尔后，米小丰缓缓道：
“你父亲是青羊的一个读书人，你母亲是余州人氏，生前是大令最好的提灯人，有一次提灯回来后，你母亲开始出现幻觉，生活从此也乱了套，我就和你父亲把她接回青羊疗养，但是遍访名医高人，病症却没有任何好转，只有更加恶化。”
“什么幻觉？”
“你母亲觉得，有一个人将要毁灭这个世界，而她的使命，就是把那个人杀了。”
“那个人是谁？”
米小丰沉吟片刻，刚要开口，一旁的孙晴握住了他的手，他轻拍她的手背，摇摇头，转向范离，气息却已开始颤抖，许久才稳住了声音：
“那个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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