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两人从行政楼出来，温清边走边寻思着陈子涵父母的事，一旁的周宇眼神漫无目的地瞟着，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一直等到了停车场，两人坐回车里，周宇终于憋不住了。
“老大，我还是感觉那个校长说的有问题。”
“嗯？有什么问题？”温清松开拉了一半的安全带，转头问道。
“你说，要是程君平真的是被冤枉的，那陈子涵为什么隔了这么多年还要报复他？连刺七刀……这里面的仇怨可轻不了。”周宇转过身子，认真地分析道。
“……”温清盯着周宇看了片刻，又将目光缓缓转向窗外，思量了许久才开口道：“其实，我个人认为有两种可能。”
“嗯？”
“一种，陈子涵当年就是被强奸的，当年的判决也许出了差错，甚至那个校长也可能参与包庇了程君平。这种不公正的结果导致陈子涵精神出了问题，也最终导致她决定时隔多年，依旧报复了程君平。”
“嗯，这样话倒是合理了一些。”周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过如果是判决错了的话……那个程君平只是个大学教授，就算再加上一个校长，也不至于让法院……”
“嗯，所以这种情况，我认为可能性并不高。而且就算他们真有那个能量，也不会用在一个强奸案上，用别的手段跟陈子涵达成和解显然更容易些”温清暗暗寻思着，这种改天换日的手段，怕是要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才舍得动用吧。
“那老大，还有一种可能呢？”
“另一种，就是当年的判决本身没有问题，但是陈子涵自己出了问题。”温清看着外面三三两两走过的学生，有些出神地说道。
“陈子涵自己出了问题？……什么意思？”
“周宇你想，当年那件事发生的时候，陈子涵是大三，也就二十岁出头。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也许是做过了激烈的心理斗争，才决定通过特殊手段去搏一个好前程，她自认为以自己的姿色加上程君平为了自己的声誉，应该会给自己开一下后门，况且她本身也就是差了一名，应该并不困难……只可惜，她失败了。”
“她一气之下报了警，希望利用警方的压力让程君平妥协，只可惜这个程君平头铁得很……最后直到闹到了法院，然后败诉。这下不但自己的目的没有达到，还把整件事弄得人尽皆知。”
“你说，这个结果陈子涵能接受吗？”温清指了指窗外不断走过的学生们，“她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后面要承受所有老师、同学，甚至父母亲友的指责和鄙夷……别说是她，换做我想象一下，我也承受不住。”
“……所以，她才会精神上出了问题？”
“嗯，很有可能。根据我的初步判断，她应该是严重的妄想症，好像还有些精神分裂……”
“……嗯……”
看着外面拉拉扯扯、嬉笑吵闹的学生们，温清心中掠过一丝不忍，“人呢，在遭遇重大挫折的时候，可能会产生各种应激反应。可能是把某段记忆选择性遗忘，可能是把一些事情歪曲，也可能是把注意力强行转移到别的事上……总之，只要能减少痛苦就好。”
“陈子涵极有可能是产生了强烈的心理应激，在内心歪曲了当年的事实，把自己潜规则不成歪曲成被程君平强奸，这样她就成为了受害者，至少在道德感上就没有那么痛苦了。”
“这么夸张？”周宇有点儿难以置信，为了不内疚还可以自己骗自己？
“那她为什么还要袭击程君平？”
“当然是要对自己遭到强奸，而罪魁祸首逍遥法外进行报复了。”温清理所当然地说道，“别忘了，她内心已经认定自己就是被强奸了，在她的头脑中这就是事实，她当然会依照这个事实来进行思维，报复程君平这个‘衣冠禽兽’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嘶——”周宇怅然地靠在座椅上，不断摇着脑袋，“精神病人的世界这么……可怕么？”
可怕么？温清对此不置可否，他们有些人不过是无法分清现实和想象而已，据说有极个别及其聪明的人，甚至能够靠自己的意志，强行摆脱这种混乱迷惘的状态。不过显然，陈子涵不在此列。
“好了，别想这些了。”温清重新系好安全带，“其实不论是那种原因，对这个案子的影响都不大。现实是，陈子涵袭击并杀死了程君平，不论程君平是否有罪都不会再被追究了。我们现在要定夺的是陈子涵的故意伤害罪是否成立，目前人证物证俱在，作案动机也差不多明确了。可惜陈子涵本人无法给我们提供更多有用的信息，我们就只能去她父母那里调查一下，争取把证据链完善，就可以结案了。”
“唉……”周宇抓着安全带的卡扣，迟迟不肯系上，“老大，我还是觉得……怎么说呢？这两种情况，差别还是挺大的……程君平可能没问题，单纯是倒霉被报复；也可能他就是罪有应得，陈子涵反而有些可怜。”
“然后呢？这两种可能对这个案子最后的判决又有多大的影响？”温清撩了撩耳边的头发，“如果陈子涵真的是因为曾经被强奸而杀人，她的罪名会被减少多少？反正她的作案动机都是一样的。而程君平不管是不是真有罪，法律也无法再去惩罚一个死去的人。况且，陈子涵作为一个被确诊的精神病患者，属于限制刑事责任人，就算真的被判了几年……那跟精神病院里又有多大的区别呢？”
“好啦，周青天！”温清伸手把周宇的安全带用力扣上，“警察不是神仙，法律也不是万能的，我们没法裁定所有的是非曲直。走吧，下班回去休息休息，明天去银海找陈子涵的父母，还有的忙的。”
“嗯……”周宇无奈发动了车子，缓缓朝校园外开去。
“老大？”
“嗯？”
“你以后能不能……别像刚才那种语气说话，感觉好像是我姐又在那里教训我。”周宇小声说道。
“嗯？”温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怎么的，我当你姐你还吃亏了？再说，我可是你组长，说教你也得给我听着。”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周宇一时间有些支支吾吾，“我就是觉得老大你……看起来也没比我大多少，没我姐那么老……”
“嘿！你个臭小子，还学会油嘴滑舌了？”温清佯怒地瞪了他一眼，“小心我告诉你姐姐，看你姐不把你天灵盖揭了！”
“好好开车，少想些乱七八糟的！要不然我就给你踢到张队那组去，看他们不痛打落水狗。”
“哦。”周宇赶快闭上了嘴，双眼目视前方，认认真真地开起车来。
方斌跟着师父一直在车里等到了快下午四点，才决定进师大。两人找了几个学生随便打听了几次，很快就来到了心理学系的楼前。
“啧，师父你别说，这师大的环境真是不错，什么时候我也能来上个学？”方斌饶有兴致地看着楼前的雕塑，两侧树上传来叽叽喳喳的鸟鸣，有只喜鹊甚至胆子大得站在雕塑上，歪着头观察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陌生的人类。
张自强同样停下来仔细端详着眼前的楼房，设计风格跟公安大学倒是截然不同，不高的小楼被周围的大树掩盖在枝叶中，不只是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甚至只是站在其间就能感觉到令人向往的书卷气……可惜，这里的那个院长已经不在了，自己今年也不知能不能考的进来。
“那个……你们是来找人的吗？”一个好听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短暂的遐想。
“咳咳，是，我们来找人……不对，我们不是找人，”方斌一下子回过神，看到一个女生面露好奇地看着自己，赶忙从口袋里掏出证件，“我们是警察，想来打听些情况……同学你别紧张。”似乎是怕吓到眼前的女孩，方斌紧接着解释道。
“噗嗤——”没想到那女生先笑了出来，“我哪有紧张，倒是你，手忙脚乱的……一看就是个新兵蛋子。”
“咳咳……”一边的张自强有些看不下去，瞪了方斌一眼，上前道：“这位同学，我们有一个案子，涉及心理学系的一位教授，想来了解一下情况。你能帮我们找一下这里的老师吗？”
“嗯，这位一看就是老警察了，”女生打量了张自强一番，然后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你们说的教授不会是我们院长，程君平教授吧？”
“额，是的……你知道程君平教授的事了？！”张自强有些惊讶，这一路找来，这还是第一个一眼看出自己两人来意的。
“当然知道了，你们难道都不刷手机的吗？”女生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两人，随后便转身往楼里走去，“跟我来吧，程院长的办公室应该还没有人动过，你们可以来看看，但是不能乱翻啊。”
“哦，”方斌和张自强赶紧跟了上去，“谢谢你了啊，同学。”
谁料那女生无奈地回头朝方斌翻了个白眼，“你哪里看我像学生了？真是个新兵蛋子……我叫肖庆庆，心理系的讲师。”肖庆庆站在楼梯上，有些好笑地打量着这个跟喜鹊都能大眼对小眼的年轻警察，海港市的刑警队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有意思的家伙？
三人来到二楼的系主任办公室，虽然是人文院的院长，但程君平平日还是习惯在自己系里办公。
屋子很宽敞，南面有两扇大窗，东面墙那则是一排齐墙高的书架，一本本将近一指厚的书错落有致地排列着。
“除了那个位置你们可以随便坐，”肖庆庆指了指书架前方的电脑桌，“对了，据我所知我们程院长是受害者吧，你们现在不是更应该去调查凶手吗？”
“……嫌疑人我们自然是要审讯调查的，但受害人这边也不能漏过，要两相印证的嘛。”张自强走到墙边的沙发坐下，同时朝对方做了个请的手势，“肖老师如果方便的话，能跟我们讲讲程君平院长的情况吗？”
“我？”肖庆庆有些惊讶，“其实，我来师大的时间也不没有很久，你们不如去问问其他……得，这个点儿了，大家都走了。”肖庆庆刚掏出手机，又悻悻地放了回去。
“其他老师都下班了吗？这才刚刚四点？”
“是啊，不然呢？今天是周五啊，平时到这个点儿也没几个人了。”肖庆庆叹了口气，自己真是嘴欠，刚刚在门口不跟他们打招呼不就好了？
“那就麻烦肖老师了，我们尽快，尽量不耽误你下班。”
“行吧，你们问吧，谁叫我自己点儿背呢……”肖庆庆小声嘟囔道。
张自强不由莞尔，这小姑娘看样子也是刚工作不久，跟大斌那小子似的想啥说啥。
“肖老师，程君平这个院长平时在周围人里的评价怎么样？”张自强随手翻开了记录本。
“周围人？……你们是指老师还是学生？”
“都包括。”
“在老师里，都还不错吧。毕竟人家是院长。你能说你们公安局局长不好吗？”
“咳……咳！”正在书架前端详的方斌顿时咳嗽起来。
“嗯？”
“没事，不用管他……你继续，”张自强瞟了一眼大斌，继续看向对面的肖庆庆，“那学生间呢？学生们怎么评价程院长？”
“学生的话……”肖庆庆收回嘴角的笑容，“大概是分成两派吧。”
“两派？怎么说？”
“就是有说好的有说不好的呗。”
“嗯，具体呢？一般是那些学生说好，又是哪些说不好？”
肖庆庆看着眼前的这个警察，眼睛眨了眨，“张警官这是要打听八卦？”
“嗯……我这个人对八卦其实也挺感兴趣的，况且，所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有些八卦确实能给我们些启发。”
“那好吧，既然张警官想听八卦，那我就跟你说说，不过你可别跟人说是我说的啊，省得被人觉得我嚼人舌根子……”肖庆庆俏皮地朝张自强使了个眼色，一副一定要替我保密的样子。
“呵呵，好，我肯定不跟别人说。”张自强忍不住笑了笑，这个小姑娘倒也挺机灵的。
“嗯……我听人说，程院长有潜规则学生的事。”
“潜规则？哪种潜规则？”
“就是……女生就睡了，男生就送礼。听说院里所有的研究生招生要过复试，都要给十万的咨询费，有些女生倒是可以不给，不过要长得好看才行。”
“嗯——这都……”张自强有点不敢相信。
“而且啊，研究生毕业的论文啊，答辩啊，都是需要想些办法才能顺利过关的。”
“真的？这不会被举报吗？”
“举报？那你差不多是不想毕业了……而且，听说院里教授级别以上的都有分成，所以你去举报谁？反正我是没听说过有人举报成的。”
“那……肖老师你？”
“我是一个小讲师嘛，还要等明年才有资格评副教授，然后才是教授……这些都是我平时听他们聊天时偷听的啊，都是八卦，不作数的啊。”肖庆庆说到这里又强调了一遍，万一这两个警察有一天突然要自己做个证啥的，那自己可就不用在学校继续混了。
“嗯，都是八卦，”张自强配合地点点头，有人愿意把这些隐秘的事说出来已经不容易了，自己当然不会去为难一个参加工作没几年的小姑娘。
“对了，你有没有听说过两个学生，一个叫陈子涵，一个叫蒋为，其中蒋为曾经就是你们心理系的学生。”
肖庆庆思索了片刻，摇摇头，“没听过，他们是哪一级的？”
“这个陈子涵是07级的，蒋为应该是09级。”
“07级，陈子涵……”肖庆庆皱着眉头努力思索着，虽然不认识，但总觉得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方斌这时已经观察过了办公室里的大致摆设，对着师父微微摇了摇头，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见眼前这个女老师盯着茶几努力思索却一无所获，甚至不自觉地揪起自己的发梢在手指间搓揉着。
“师父，07级的是不是太早了，估计人家都毕业了她还没来呢……”方斌侧身小声在耳边说道。
张自强听完不置可否，这女孩看起来并不是一无所知，应该至少听说过一些，倒是可以让她回去好好回忆一下，想起来再通知自己。
“那咱们先不说陈子涵，这个蒋为就是心理学院的，应该能……”
“啊！我想起来了！”肖庆庆一声大叫把正要起身的方斌吓了一跳。
“你……”
“你想起什么了？”张自强追问道。
“这个陈子涵是不是跟程院长潜规则过，然后又闹掰了，然后又报警，最后还闹到法院去了？”
“嗯？！”师徒俩没想到肖庆庆还真能想起来，不过这么久之前的事，她怎么知道得还挺多？
“这个事据说当时可出名了，我刚来学校就听别人说了……不过听说那个陈子涵最后败诉了，有人证明是她自愿的，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闹掰了。”
看来这事够出名的，肖庆庆一个新来的老师光是道听途说，就能知道这么多……
“那蒋为呢？他也是你们这儿的，不过低了两级，他跟这个陈子涵认不认识？”一旁的方斌迫不及待地问道，如果他俩在学校时就认识，那么在陈子涵逃离精神病院的过程中，蒋为的作用就一定不只是被偷了门禁卡那么简单。
“蒋为……这个真不认识。”肖庆庆肯定地摇了摇头，“这些学生太早了，如果不是闹出过什么大新闻的，我肯定都不认识。”
“……这样啊。”张自强失望的点点头。
“不过，你们可以去外语学院问问，我记得有一个跟他们差不多一级的同学，在外语学院当辅导员，他应该可能会知道些事情。”
“差不多一级的，也是你们心理系的？”
“是啊，我估计他是那一级里你们最容易找到的了。”
“师父，我们去外语学院？”方斌说着就要起身。
“算了吧，你们还是等下周一吧，”肖庆庆看着方斌那跃跃欲试的样子，忍不住打击道，“这都几点了，早下班了。”
“额，”张自强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要不是在外面等了那一个小时……
“肖老师，我们能看一下程院长的电脑吗？”既然办公室里没什么线索，那就只剩电脑了。
“嗯？”肖庆庆古怪地看着两人，“这不太好吧，私自动别人的东西……就算你们是警察，也应该是需要搜查令之类的东西吧？”
“咳……”被噎了一下的张自强有些尴尬，没想到这个肖庆庆年纪轻轻的知道的还不少。
“况且我也不知道密码啊……”
听到肖庆庆自顾自的嘀咕，张自强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这姑娘倒是挺有意思，要是有密码的话她说不定还真敢偷偷去看院长的电脑。
“那，今天就这样吧，”张自强站起身来，“感谢肖老师给我们提供的信息，以及跟我们讲的，八卦。”
肖庆庆也跟着站了起来，“客气客气，都是八卦哈哈……那个，我能留一下你们的联系方式吗？以后我要是有什么八卦还跟你们说。”
“行，没问题。”张自强找来一张纸，刷刷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递了过去。
“谢啦，张警官……喂，你的呢？”肖庆庆顺手把那张纸递到方斌面前。
“我？你要我的联系方式干什么？有事联系我师父就行……”
“呦，你个新兵蛋子架子还不小，你师父都写了你不写？”
“你才新兵蛋子……”
“好了，大斌，让你留个联系方式就留，你个大小伙子扭捏个什么劲？”张自强看了看肖庆庆执着的小眼神，不由有些想笑。
“不是，我有什么扭捏的？”方斌拿过纸来，快速写好又迅速递了回去，“呐，联系方式……肖老师如果有什么事可以再联系我们。”
“嗯，放心，我再想起什么八卦的话，一定会再联系你的。”肖庆庆满意地接过纸来，折好放进衣兜。
“那我就下班先走啦，两位警官如果……”
“我们也回去，反正今天也有些晚了，”张自强接过话来，“肖老师一起走？”
“呀，两位警官护送呀，那多不好意思。”话虽这么说，肖庆庆已然先一步施施然往外走去，“嘿，天都快黑了……”
“师父？”
“走吧。”
“嗯……”
没多久三人就来到了校门口，刚想就此告别，就听不远处一辆黑色的轿车“滴滴—”按了两声喇叭。
“嗯？”
方斌师徒二人疑惑地看了过去，一旁的肖庆庆却已面露喜色，跟两人迅速道了别：“张警官、方警官，我家里人来接我了，我先走了啊，拜拜——”说完，挎着包一路小跑地奔向那辆轿车。
“拜拜……”
“嘿，这小姑娘倒是挺有意思，明明有恃无恐，还偏摆出那么一副谨慎小心的样子。”张自强看着肖庆庆的背影，轻笑一声，拍了拍方斌的肩膀，“走了，别看了，等哪天人家又有什么八卦要讲，我派你自己来……赶快，回去晚了食堂没饭了。”
说完率先朝停车的方向走去。
这边肖庆庆关上车门，黑色轿车在校门口掉了个头，车里的肖庆庆朝着仍站在校门口的方斌挥了挥手，然后车子一脚油门汇入了晚高峰的车流。
方斌这才如梦方醒，朝着快要走远的张自强跑去，“师父……等会儿！”
张自强已经来到了车边，一边拉开车门一边笑道：“怎么了，回眸一笑百媚生了？”
“不是……师父，刚才掉头的时候，我看到那辆车的挡风玻璃上有个倒扣的红纸。”
“怎么了？”
“看着特别眼熟……特别像是某个单位的通行证。”
“通行证？”张自强一愣，朝着大众远去的方向又望了望，“行了，走吧。”
一直等到了停车场，两人坐回车里，周宇终于憋不住了。
“老大，我还是感觉那个校长说的有问题。”
“嗯？有什么问题？”温清松开拉了一半的安全带，转头问道。
“你说，要是程君平真的是被冤枉的，那陈子涵为什么隔了这么多年还要报复他？连刺七刀……这里面的仇怨可轻不了。”周宇转过身子，认真地分析道。
“……”温清盯着周宇看了片刻，又将目光缓缓转向窗外，思量了许久才开口道：“其实，我个人认为有两种可能。”
“嗯？”
“一种，陈子涵当年就是被强奸的，当年的判决也许出了差错，甚至那个校长也可能参与包庇了程君平。这种不公正的结果导致陈子涵精神出了问题，也最终导致她决定时隔多年，依旧报复了程君平。”
“嗯，这样话倒是合理了一些。”周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过如果是判决错了的话……那个程君平只是个大学教授，就算再加上一个校长，也不至于让法院……”
“嗯，所以这种情况，我认为可能性并不高。而且就算他们真有那个能量，也不会用在一个强奸案上，用别的手段跟陈子涵达成和解显然更容易些”温清暗暗寻思着，这种改天换日的手段，怕是要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才舍得动用吧。
“那老大，还有一种可能呢？”
“另一种，就是当年的判决本身没有问题，但是陈子涵自己出了问题。”温清看着外面三三两两走过的学生，有些出神地说道。
“陈子涵自己出了问题？……什么意思？”
“周宇你想，当年那件事发生的时候，陈子涵是大三，也就二十岁出头。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也许是做过了激烈的心理斗争，才决定通过特殊手段去搏一个好前程，她自认为以自己的姿色加上程君平为了自己的声誉，应该会给自己开一下后门，况且她本身也就是差了一名，应该并不困难……只可惜，她失败了。”
“她一气之下报了警，希望利用警方的压力让程君平妥协，只可惜这个程君平头铁得很……最后直到闹到了法院，然后败诉。这下不但自己的目的没有达到，还把整件事弄得人尽皆知。”
“你说，这个结果陈子涵能接受吗？”温清指了指窗外不断走过的学生们，“她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后面要承受所有老师、同学，甚至父母亲友的指责和鄙夷……别说是她，换做我想象一下，我也承受不住。”
“……所以，她才会精神上出了问题？”
“嗯，很有可能。根据我的初步判断，她应该是严重的妄想症，好像还有些精神分裂……”
“……嗯……”
看着外面拉拉扯扯、嬉笑吵闹的学生们，温清心中掠过一丝不忍，“人呢，在遭遇重大挫折的时候，可能会产生各种应激反应。可能是把某段记忆选择性遗忘，可能是把一些事情歪曲，也可能是把注意力强行转移到别的事上……总之，只要能减少痛苦就好。”
“陈子涵极有可能是产生了强烈的心理应激，在内心歪曲了当年的事实，把自己潜规则不成歪曲成被程君平强奸，这样她就成为了受害者，至少在道德感上就没有那么痛苦了。”
“这么夸张？”周宇有点儿难以置信，为了不内疚还可以自己骗自己？
“那她为什么还要袭击程君平？”
“当然是要对自己遭到强奸，而罪魁祸首逍遥法外进行报复了。”温清理所当然地说道，“别忘了，她内心已经认定自己就是被强奸了，在她的头脑中这就是事实，她当然会依照这个事实来进行思维，报复程君平这个‘衣冠禽兽’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嘶——”周宇怅然地靠在座椅上，不断摇着脑袋，“精神病人的世界这么……可怕么？”
可怕么？温清对此不置可否，他们有些人不过是无法分清现实和想象而已，据说有极个别及其聪明的人，甚至能够靠自己的意志，强行摆脱这种混乱迷惘的状态。不过显然，陈子涵不在此列。
“好了，别想这些了。”温清重新系好安全带，“其实不论是那种原因，对这个案子的影响都不大。现实是，陈子涵袭击并杀死了程君平，不论程君平是否有罪都不会再被追究了。我们现在要定夺的是陈子涵的故意伤害罪是否成立，目前人证物证俱在，作案动机也差不多明确了。可惜陈子涵本人无法给我们提供更多有用的信息，我们就只能去她父母那里调查一下，争取把证据链完善，就可以结案了。”
“唉……”周宇抓着安全带的卡扣，迟迟不肯系上，“老大，我还是觉得……怎么说呢？这两种情况，差别还是挺大的……程君平可能没问题，单纯是倒霉被报复；也可能他就是罪有应得，陈子涵反而有些可怜。”
“然后呢？这两种可能对这个案子最后的判决又有多大的影响？”温清撩了撩耳边的头发，“如果陈子涵真的是因为曾经被强奸而杀人，她的罪名会被减少多少？反正她的作案动机都是一样的。而程君平不管是不是真有罪，法律也无法再去惩罚一个死去的人。况且，陈子涵作为一个被确诊的精神病患者，属于限制刑事责任人，就算真的被判了几年……那跟精神病院里又有多大的区别呢？”
“好啦，周青天！”温清伸手把周宇的安全带用力扣上，“警察不是神仙，法律也不是万能的，我们没法裁定所有的是非曲直。走吧，下班回去休息休息，明天去银海找陈子涵的父母，还有的忙的。”
“嗯……”周宇无奈发动了车子，缓缓朝校园外开去。
“老大？”
“嗯？”
“你以后能不能……别像刚才那种语气说话，感觉好像是我姐又在那里教训我。”周宇小声说道。
“嗯？”温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怎么的，我当你姐你还吃亏了？再说，我可是你组长，说教你也得给我听着。”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周宇一时间有些支支吾吾，“我就是觉得老大你……看起来也没比我大多少，没我姐那么老……”
“嘿！你个臭小子，还学会油嘴滑舌了？”温清佯怒地瞪了他一眼，“小心我告诉你姐姐，看你姐不把你天灵盖揭了！”
“好好开车，少想些乱七八糟的！要不然我就给你踢到张队那组去，看他们不痛打落水狗。”
“哦。”周宇赶快闭上了嘴，双眼目视前方，认认真真地开起车来。
方斌跟着师父一直在车里等到了快下午四点，才决定进师大。两人找了几个学生随便打听了几次，很快就来到了心理学系的楼前。
“啧，师父你别说，这师大的环境真是不错，什么时候我也能来上个学？”方斌饶有兴致地看着楼前的雕塑，两侧树上传来叽叽喳喳的鸟鸣，有只喜鹊甚至胆子大得站在雕塑上，歪着头观察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陌生的人类。
张自强同样停下来仔细端详着眼前的楼房，设计风格跟公安大学倒是截然不同，不高的小楼被周围的大树掩盖在枝叶中，不只是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甚至只是站在其间就能感觉到令人向往的书卷气……可惜，这里的那个院长已经不在了，自己今年也不知能不能考的进来。
“那个……你们是来找人的吗？”一个好听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短暂的遐想。
“咳咳，是，我们来找人……不对，我们不是找人，”方斌一下子回过神，看到一个女生面露好奇地看着自己，赶忙从口袋里掏出证件，“我们是警察，想来打听些情况……同学你别紧张。”似乎是怕吓到眼前的女孩，方斌紧接着解释道。
“噗嗤——”没想到那女生先笑了出来，“我哪有紧张，倒是你，手忙脚乱的……一看就是个新兵蛋子。”
“咳咳……”一边的张自强有些看不下去，瞪了方斌一眼，上前道：“这位同学，我们有一个案子，涉及心理学系的一位教授，想来了解一下情况。你能帮我们找一下这里的老师吗？”
“嗯，这位一看就是老警察了，”女生打量了张自强一番，然后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你们说的教授不会是我们院长，程君平教授吧？”
“额，是的……你知道程君平教授的事了？！”张自强有些惊讶，这一路找来，这还是第一个一眼看出自己两人来意的。
“当然知道了，你们难道都不刷手机的吗？”女生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两人，随后便转身往楼里走去，“跟我来吧，程院长的办公室应该还没有人动过，你们可以来看看，但是不能乱翻啊。”
“哦，”方斌和张自强赶紧跟了上去，“谢谢你了啊，同学。”
谁料那女生无奈地回头朝方斌翻了个白眼，“你哪里看我像学生了？真是个新兵蛋子……我叫肖庆庆，心理系的讲师。”肖庆庆站在楼梯上，有些好笑地打量着这个跟喜鹊都能大眼对小眼的年轻警察，海港市的刑警队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有意思的家伙？
三人来到二楼的系主任办公室，虽然是人文院的院长，但程君平平日还是习惯在自己系里办公。
屋子很宽敞，南面有两扇大窗，东面墙那则是一排齐墙高的书架，一本本将近一指厚的书错落有致地排列着。
“除了那个位置你们可以随便坐，”肖庆庆指了指书架前方的电脑桌，“对了，据我所知我们程院长是受害者吧，你们现在不是更应该去调查凶手吗？”
“……嫌疑人我们自然是要审讯调查的，但受害人这边也不能漏过，要两相印证的嘛。”张自强走到墙边的沙发坐下，同时朝对方做了个请的手势，“肖老师如果方便的话，能跟我们讲讲程君平院长的情况吗？”
“我？”肖庆庆有些惊讶，“其实，我来师大的时间也不没有很久，你们不如去问问其他……得，这个点儿了，大家都走了。”肖庆庆刚掏出手机，又悻悻地放了回去。
“其他老师都下班了吗？这才刚刚四点？”
“是啊，不然呢？今天是周五啊，平时到这个点儿也没几个人了。”肖庆庆叹了口气，自己真是嘴欠，刚刚在门口不跟他们打招呼不就好了？
“那就麻烦肖老师了，我们尽快，尽量不耽误你下班。”
“行吧，你们问吧，谁叫我自己点儿背呢……”肖庆庆小声嘟囔道。
张自强不由莞尔，这小姑娘看样子也是刚工作不久，跟大斌那小子似的想啥说啥。
“肖老师，程君平这个院长平时在周围人里的评价怎么样？”张自强随手翻开了记录本。
“周围人？……你们是指老师还是学生？”
“都包括。”
“在老师里，都还不错吧。毕竟人家是院长。你能说你们公安局局长不好吗？”
“咳……咳！”正在书架前端详的方斌顿时咳嗽起来。
“嗯？”
“没事，不用管他……你继续，”张自强瞟了一眼大斌，继续看向对面的肖庆庆，“那学生间呢？学生们怎么评价程院长？”
“学生的话……”肖庆庆收回嘴角的笑容，“大概是分成两派吧。”
“两派？怎么说？”
“就是有说好的有说不好的呗。”
“嗯，具体呢？一般是那些学生说好，又是哪些说不好？”
肖庆庆看着眼前的这个警察，眼睛眨了眨，“张警官这是要打听八卦？”
“嗯……我这个人对八卦其实也挺感兴趣的，况且，所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有些八卦确实能给我们些启发。”
“那好吧，既然张警官想听八卦，那我就跟你说说，不过你可别跟人说是我说的啊，省得被人觉得我嚼人舌根子……”肖庆庆俏皮地朝张自强使了个眼色，一副一定要替我保密的样子。
“呵呵，好，我肯定不跟别人说。”张自强忍不住笑了笑，这个小姑娘倒也挺机灵的。
“嗯……我听人说，程院长有潜规则学生的事。”
“潜规则？哪种潜规则？”
“就是……女生就睡了，男生就送礼。听说院里所有的研究生招生要过复试，都要给十万的咨询费，有些女生倒是可以不给，不过要长得好看才行。”
“嗯——这都……”张自强有点不敢相信。
“而且啊，研究生毕业的论文啊，答辩啊，都是需要想些办法才能顺利过关的。”
“真的？这不会被举报吗？”
“举报？那你差不多是不想毕业了……而且，听说院里教授级别以上的都有分成，所以你去举报谁？反正我是没听说过有人举报成的。”
“那……肖老师你？”
“我是一个小讲师嘛，还要等明年才有资格评副教授，然后才是教授……这些都是我平时听他们聊天时偷听的啊，都是八卦，不作数的啊。”肖庆庆说到这里又强调了一遍，万一这两个警察有一天突然要自己做个证啥的，那自己可就不用在学校继续混了。
“嗯，都是八卦，”张自强配合地点点头，有人愿意把这些隐秘的事说出来已经不容易了，自己当然不会去为难一个参加工作没几年的小姑娘。
“对了，你有没有听说过两个学生，一个叫陈子涵，一个叫蒋为，其中蒋为曾经就是你们心理系的学生。”
肖庆庆思索了片刻，摇摇头，“没听过，他们是哪一级的？”
“这个陈子涵是07级的，蒋为应该是09级。”
“07级，陈子涵……”肖庆庆皱着眉头努力思索着，虽然不认识，但总觉得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方斌这时已经观察过了办公室里的大致摆设，对着师父微微摇了摇头，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见眼前这个女老师盯着茶几努力思索却一无所获，甚至不自觉地揪起自己的发梢在手指间搓揉着。
“师父，07级的是不是太早了，估计人家都毕业了她还没来呢……”方斌侧身小声在耳边说道。
张自强听完不置可否，这女孩看起来并不是一无所知，应该至少听说过一些，倒是可以让她回去好好回忆一下，想起来再通知自己。
“那咱们先不说陈子涵，这个蒋为就是心理学院的，应该能……”
“啊！我想起来了！”肖庆庆一声大叫把正要起身的方斌吓了一跳。
“你……”
“你想起什么了？”张自强追问道。
“这个陈子涵是不是跟程院长潜规则过，然后又闹掰了，然后又报警，最后还闹到法院去了？”
“嗯？！”师徒俩没想到肖庆庆还真能想起来，不过这么久之前的事，她怎么知道得还挺多？
“这个事据说当时可出名了，我刚来学校就听别人说了……不过听说那个陈子涵最后败诉了，有人证明是她自愿的，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闹掰了。”
看来这事够出名的，肖庆庆一个新来的老师光是道听途说，就能知道这么多……
“那蒋为呢？他也是你们这儿的，不过低了两级，他跟这个陈子涵认不认识？”一旁的方斌迫不及待地问道，如果他俩在学校时就认识，那么在陈子涵逃离精神病院的过程中，蒋为的作用就一定不只是被偷了门禁卡那么简单。
“蒋为……这个真不认识。”肖庆庆肯定地摇了摇头，“这些学生太早了，如果不是闹出过什么大新闻的，我肯定都不认识。”
“……这样啊。”张自强失望的点点头。
“不过，你们可以去外语学院问问，我记得有一个跟他们差不多一级的同学，在外语学院当辅导员，他应该可能会知道些事情。”
“差不多一级的，也是你们心理系的？”
“是啊，我估计他是那一级里你们最容易找到的了。”
“师父，我们去外语学院？”方斌说着就要起身。
“算了吧，你们还是等下周一吧，”肖庆庆看着方斌那跃跃欲试的样子，忍不住打击道，“这都几点了，早下班了。”
“额，”张自强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要不是在外面等了那一个小时……
“肖老师，我们能看一下程院长的电脑吗？”既然办公室里没什么线索，那就只剩电脑了。
“嗯？”肖庆庆古怪地看着两人，“这不太好吧，私自动别人的东西……就算你们是警察，也应该是需要搜查令之类的东西吧？”
“咳……”被噎了一下的张自强有些尴尬，没想到这个肖庆庆年纪轻轻的知道的还不少。
“况且我也不知道密码啊……”
听到肖庆庆自顾自的嘀咕，张自强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这姑娘倒是挺有意思，要是有密码的话她说不定还真敢偷偷去看院长的电脑。
“那，今天就这样吧，”张自强站起身来，“感谢肖老师给我们提供的信息，以及跟我们讲的，八卦。”
肖庆庆也跟着站了起来，“客气客气，都是八卦哈哈……那个，我能留一下你们的联系方式吗？以后我要是有什么八卦还跟你们说。”
“行，没问题。”张自强找来一张纸，刷刷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递了过去。
“谢啦，张警官……喂，你的呢？”肖庆庆顺手把那张纸递到方斌面前。
“我？你要我的联系方式干什么？有事联系我师父就行……”
“呦，你个新兵蛋子架子还不小，你师父都写了你不写？”
“你才新兵蛋子……”
“好了，大斌，让你留个联系方式就留，你个大小伙子扭捏个什么劲？”张自强看了看肖庆庆执着的小眼神，不由有些想笑。
“不是，我有什么扭捏的？”方斌拿过纸来，快速写好又迅速递了回去，“呐，联系方式……肖老师如果有什么事可以再联系我们。”
“嗯，放心，我再想起什么八卦的话，一定会再联系你的。”肖庆庆满意地接过纸来，折好放进衣兜。
“那我就下班先走啦，两位警官如果……”
“我们也回去，反正今天也有些晚了，”张自强接过话来，“肖老师一起走？”
“呀，两位警官护送呀，那多不好意思。”话虽这么说，肖庆庆已然先一步施施然往外走去，“嘿，天都快黑了……”
“师父？”
“走吧。”
“嗯……”
没多久三人就来到了校门口，刚想就此告别，就听不远处一辆黑色的轿车“滴滴—”按了两声喇叭。
“嗯？”
方斌师徒二人疑惑地看了过去，一旁的肖庆庆却已面露喜色，跟两人迅速道了别：“张警官、方警官，我家里人来接我了，我先走了啊，拜拜——”说完，挎着包一路小跑地奔向那辆轿车。
“拜拜……”
“嘿，这小姑娘倒是挺有意思，明明有恃无恐，还偏摆出那么一副谨慎小心的样子。”张自强看着肖庆庆的背影，轻笑一声，拍了拍方斌的肩膀，“走了，别看了，等哪天人家又有什么八卦要讲，我派你自己来……赶快，回去晚了食堂没饭了。”
说完率先朝停车的方向走去。
这边肖庆庆关上车门，黑色轿车在校门口掉了个头，车里的肖庆庆朝着仍站在校门口的方斌挥了挥手，然后车子一脚油门汇入了晚高峰的车流。
方斌这才如梦方醒，朝着快要走远的张自强跑去，“师父……等会儿！”
张自强已经来到了车边，一边拉开车门一边笑道：“怎么了，回眸一笑百媚生了？”
“不是……师父，刚才掉头的时候，我看到那辆车的挡风玻璃上有个倒扣的红纸。”
“怎么了？”
“看着特别眼熟……特别像是某个单位的通行证。”
“通行证？”张自强一愣，朝着大众远去的方向又望了望，“行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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