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幕 洛京
景煊放下卷册，“何故只有六人？”
石佗扑通跪地，“下官正要奏禀此事。”
景煊不言。
石佗继续说：“今日冒犯侯爷者，正是下官那不孝子享，他犯下滔天大罪，下官难辞其咎！请侯爷明示，是杀是罚，下官一定照办，不敢忤逆！”
景煊见石佗一副大义灭亲的模样，不禁哂笑，继而春风满面，命他起身，“有此卷册，他自有功，遑论有罪。”
石佗闻言，心里石头落地，瞬间支棱起来，忙揖礼，“下官替犬子谢侯爷隆恩！”
景煊问：“他可有交代所为何事？”
“有！有！”石佗邀功心切，“薛纲一行，是为宝珠来的。”
“哦？”
“那宝珠本是吴氏家传之物。”
“吴氏何在？”
“昨夜吴宅走水，吴氏业已遇难。”
景煊虎视眈眈，“好胆！”
石佗五体投地，战战兢兢，“下官不敢欺瞒！那火实乃大司空之孙，骁所纵，犬子享人微言轻无法左右。”
“宝珠何在？”
“犬子言，昨夜吴氏子归家，事发时，他携那珠子不知所踪，薛纲一行也追他去了。”
景煊想起那个少年，原来他是吴氏子。
景煊又问起石佗吴氏生平。
这是石佗强项，他如数家珍，“吴氏，名濬，良籍，迁居沬邑三年又三个月，身在杏林家资巨富，为人乐善好施……”
景煊提醒，“说说吴氏子。”
“是。”石佗话头一转，“吴氏育有二女一子，长女珒，次女玥，幺子珌，皆拜在名山随仙士修行。”
景煊有了兴趣，“哪座名山？哪个仙士？”
“这个，下官不知。”石佗确实不晓得，当初吴大善人只说是名山，也没说山名。
他觉得不妥，又补充一句，“下官问过犬子，他也不知。”
景煊点点头，不作深究，知晓了名字，找人一问便知。
石佗说完，景煊理清了此事大概脉络，需要再推敲其中细节。
东岳弟子薛纲、李慈、姜龠，北岳弟子孙骁、陈矩，西岳弟子张涛，还有个石享。
谋夺吴氏家宝，灭人满门，毁人家宅。
这七人大费周章，却教吴氏子携家宝走脱，可笑至极。
景煊不禁心忖，那珠子有何奇妙？教他们争得头破血流。
此事虽因吴氏所起，却涉及朝廷重臣，牵连三岳，他倒不好妄断，须奏禀祖父定夺。
景煊说：“教石享把此事烂在肚子里，莫要声张。”
“是。”
“教他转告薛纲，孤想与他交个朋友。”
“侯爷……”
“放心，他的功劳，孤不会忘记，你的也是。”
“下官一定嘱咐犬子照办！谢侯爷隆恩！”
景煊凭景侯之爵许下前程厚禄，好歹送走了千恩万谢的石佗。
房间瞬间清静。
他从来没有觉得他人聒噪，今天算是长见识了。
此人贪鄙成性，好在只需蝇头小利即可轻易拿捏。
有些本事，却不多，尚可用，也难登大雅之堂。
深夜，景煊心有所感，打开窗户，天际飞来木鹊。
他伸出手，木鹊落在指尖。
景煊把木鹊拿在耳边，激发秘术，木鹊里传出祖父雄浑庄严的嗓音，“速归。”
他唤来南宫牛，率五十近卫甲卒，没有声张，径自出了牙署来到城外兵营。
南宫牛点齐九百甲卒，一行疾速南下，直奔洛京。
行不多久，景煊仍觉得太慢，即点了一名千夫长，命他率九百甲卒自行归京，沿途不可戕害籍民。
他与南宫牛驾土遁先行。
……
洛京，地宫。
大周王朝摄政假王大冢宰嬴贤，佝偻的身子蜷缩在榻上打盹儿。
他是当今天子之庶弟，封建嬴国公爵，曰姬姓嬴氏。
天子赤心寻仙有三十二载，嬴贤丹心佐政已三十二年。
他一生鞠躬尽瘁，只求善始善终。
嬴贤最大的心愿就是天下天平。
一千八百仙门恪尽职守，黎民万姓安居乐业，如此，足矣。
他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好，他能做得更好。
可惜他已经快做不动。
他太老了，今年已经整整八十岁了。
犹记得，兄长八十岁时……
呵呵，他竟忘记了兄长八十岁时的模样。
真的老了，不中用了。
嬴贤到八十岁才明白一个道理，原来修仙……
并不会长生！
人会死，所谓仙，也会死。
固有一死，与其自命不凡，殚精竭虑去求那虚无缥缈的仙道，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若脚踏实地，同那滚滚红尘中芸芸众生坐看云卷云舒，来得逍遥自在。
平平淡淡才是真。
嬴贤真的向往那般闲云野鹤的逸趣生活。
……
“煊哥哥，这是什么地方？”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问。
嬴贤猛地弹身坐起，双目炯炯有神盯着前方，一点不像个行将就木的老头。
毕竟他是权柄、仙道两手抓，已经一个甲子，虽未求得人间真道，却已经攀上炼气至高十三重楼，离那永生真仙只差一步之遥。
一步之遥！
现在，他就要踏足那一步之遥！
“嘘，在这里一定要保持安静，知道吗？”景煊牵着一个身穿镶金丝线、华贵红装的小姑娘，翩翩走来。
“哦，”玲珑抓紧了景煊的袍袖，小心嗫嚅，“我怕……”
“别怕，玲珑，”嬴贤咧开嘴，和蔼地笑了，招了招手，“近前些，教祖父看看。”
玲珑还是第一次见这个老头，吓坏了，连忙躲闪到景煊身后，揽住了他的腰，不肯撒手。
“哥哥，我怕他……”
“玲珑不要怕，那是祖父，快去拜见祖父。”景煊拍拍玲珑的头，把她从身后拉到身前。
玲珑支吾着不敢再说话，更不敢看老头。
嬴贤看向景煊的眼睛，眼神询问。
景煊默默点头。
祖父需要夏后氏王血，他取来了；祖父又需要殷遗王血，他也取来了；祖父现在需要姬族嫡亲王血，他带来了玲珑，最纯净、最新鲜的血脉。
嬴贤一挥手，教他自退去。
景煊很听话，强行掰开玲珑用力紧攥到发白的小手，把她推到嬴贤面前。
玲珑不小心摔倒在地，抬头正看见嬴贤似笑又哭的脸，“哇”地吓哭了，急忙回头找景煊，只望见景煊大踏步离去的背影。
玲珑更急了，“煊哥哥！哥哥！哥哥别丢下我！”
景煊没有回头，他与玲珑仅见过数面，感情并不深厚。
大周王族历经百余年蓬勃发展，枝繁叶茂，每一代嫡庶，兄弟姐妹成百上千人，根本识不过来。
如果不是祖父之命，他或许终其一生都不会与玲珑有任何交集。
自然不会因为玲珑的哭泣驻足。
景煊反而走得更快了，他知道，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他索性撒开腿跑了起来，可祖父的目光如芒在背，怎么跑都甩不掉。
一根漆黑如墨的藤蔓爬向玲珑，缠住她的腰。
玲珑惊得魂飞魄散，尖叫着，两只小手抓住藤蔓拼命撕扯，指甲撕裂了，鲜血沾到藤蔓上，瞬间沁入其中。
嬴贤越老，越讨厌小孩子哭。
他觉得那种哭声，会刺得他心剧痛，就像万千只蚂蚁在啃噬。
嬴贤心痛，下手就不知轻重。
玲珑旋即没了声息。
……
石佗扑通跪地，“下官正要奏禀此事。”
景煊不言。
石佗继续说：“今日冒犯侯爷者，正是下官那不孝子享，他犯下滔天大罪，下官难辞其咎！请侯爷明示，是杀是罚，下官一定照办，不敢忤逆！”
景煊见石佗一副大义灭亲的模样，不禁哂笑，继而春风满面，命他起身，“有此卷册，他自有功，遑论有罪。”
石佗闻言，心里石头落地，瞬间支棱起来，忙揖礼，“下官替犬子谢侯爷隆恩！”
景煊问：“他可有交代所为何事？”
“有！有！”石佗邀功心切，“薛纲一行，是为宝珠来的。”
“哦？”
“那宝珠本是吴氏家传之物。”
“吴氏何在？”
“昨夜吴宅走水，吴氏业已遇难。”
景煊虎视眈眈，“好胆！”
石佗五体投地，战战兢兢，“下官不敢欺瞒！那火实乃大司空之孙，骁所纵，犬子享人微言轻无法左右。”
“宝珠何在？”
“犬子言，昨夜吴氏子归家，事发时，他携那珠子不知所踪，薛纲一行也追他去了。”
景煊想起那个少年，原来他是吴氏子。
景煊又问起石佗吴氏生平。
这是石佗强项，他如数家珍，“吴氏，名濬，良籍，迁居沬邑三年又三个月，身在杏林家资巨富，为人乐善好施……”
景煊提醒，“说说吴氏子。”
“是。”石佗话头一转，“吴氏育有二女一子，长女珒，次女玥，幺子珌，皆拜在名山随仙士修行。”
景煊有了兴趣，“哪座名山？哪个仙士？”
“这个，下官不知。”石佗确实不晓得，当初吴大善人只说是名山，也没说山名。
他觉得不妥，又补充一句，“下官问过犬子，他也不知。”
景煊点点头，不作深究，知晓了名字，找人一问便知。
石佗说完，景煊理清了此事大概脉络，需要再推敲其中细节。
东岳弟子薛纲、李慈、姜龠，北岳弟子孙骁、陈矩，西岳弟子张涛，还有个石享。
谋夺吴氏家宝，灭人满门，毁人家宅。
这七人大费周章，却教吴氏子携家宝走脱，可笑至极。
景煊不禁心忖，那珠子有何奇妙？教他们争得头破血流。
此事虽因吴氏所起，却涉及朝廷重臣，牵连三岳，他倒不好妄断，须奏禀祖父定夺。
景煊说：“教石享把此事烂在肚子里，莫要声张。”
“是。”
“教他转告薛纲，孤想与他交个朋友。”
“侯爷……”
“放心，他的功劳，孤不会忘记，你的也是。”
“下官一定嘱咐犬子照办！谢侯爷隆恩！”
景煊凭景侯之爵许下前程厚禄，好歹送走了千恩万谢的石佗。
房间瞬间清静。
他从来没有觉得他人聒噪，今天算是长见识了。
此人贪鄙成性，好在只需蝇头小利即可轻易拿捏。
有些本事，却不多，尚可用，也难登大雅之堂。
深夜，景煊心有所感，打开窗户，天际飞来木鹊。
他伸出手，木鹊落在指尖。
景煊把木鹊拿在耳边，激发秘术，木鹊里传出祖父雄浑庄严的嗓音，“速归。”
他唤来南宫牛，率五十近卫甲卒，没有声张，径自出了牙署来到城外兵营。
南宫牛点齐九百甲卒，一行疾速南下，直奔洛京。
行不多久，景煊仍觉得太慢，即点了一名千夫长，命他率九百甲卒自行归京，沿途不可戕害籍民。
他与南宫牛驾土遁先行。
……
洛京，地宫。
大周王朝摄政假王大冢宰嬴贤，佝偻的身子蜷缩在榻上打盹儿。
他是当今天子之庶弟，封建嬴国公爵，曰姬姓嬴氏。
天子赤心寻仙有三十二载，嬴贤丹心佐政已三十二年。
他一生鞠躬尽瘁，只求善始善终。
嬴贤最大的心愿就是天下天平。
一千八百仙门恪尽职守，黎民万姓安居乐业，如此，足矣。
他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好，他能做得更好。
可惜他已经快做不动。
他太老了，今年已经整整八十岁了。
犹记得，兄长八十岁时……
呵呵，他竟忘记了兄长八十岁时的模样。
真的老了，不中用了。
嬴贤到八十岁才明白一个道理，原来修仙……
并不会长生！
人会死，所谓仙，也会死。
固有一死，与其自命不凡，殚精竭虑去求那虚无缥缈的仙道，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若脚踏实地，同那滚滚红尘中芸芸众生坐看云卷云舒，来得逍遥自在。
平平淡淡才是真。
嬴贤真的向往那般闲云野鹤的逸趣生活。
……
“煊哥哥，这是什么地方？”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问。
嬴贤猛地弹身坐起，双目炯炯有神盯着前方，一点不像个行将就木的老头。
毕竟他是权柄、仙道两手抓，已经一个甲子，虽未求得人间真道，却已经攀上炼气至高十三重楼，离那永生真仙只差一步之遥。
一步之遥！
现在，他就要踏足那一步之遥！
“嘘，在这里一定要保持安静，知道吗？”景煊牵着一个身穿镶金丝线、华贵红装的小姑娘，翩翩走来。
“哦，”玲珑抓紧了景煊的袍袖，小心嗫嚅，“我怕……”
“别怕，玲珑，”嬴贤咧开嘴，和蔼地笑了，招了招手，“近前些，教祖父看看。”
玲珑还是第一次见这个老头，吓坏了，连忙躲闪到景煊身后，揽住了他的腰，不肯撒手。
“哥哥，我怕他……”
“玲珑不要怕，那是祖父，快去拜见祖父。”景煊拍拍玲珑的头，把她从身后拉到身前。
玲珑支吾着不敢再说话，更不敢看老头。
嬴贤看向景煊的眼睛，眼神询问。
景煊默默点头。
祖父需要夏后氏王血，他取来了；祖父又需要殷遗王血，他也取来了；祖父现在需要姬族嫡亲王血，他带来了玲珑，最纯净、最新鲜的血脉。
嬴贤一挥手，教他自退去。
景煊很听话，强行掰开玲珑用力紧攥到发白的小手，把她推到嬴贤面前。
玲珑不小心摔倒在地，抬头正看见嬴贤似笑又哭的脸，“哇”地吓哭了，急忙回头找景煊，只望见景煊大踏步离去的背影。
玲珑更急了，“煊哥哥！哥哥！哥哥别丢下我！”
景煊没有回头，他与玲珑仅见过数面，感情并不深厚。
大周王族历经百余年蓬勃发展，枝繁叶茂，每一代嫡庶，兄弟姐妹成百上千人，根本识不过来。
如果不是祖父之命，他或许终其一生都不会与玲珑有任何交集。
自然不会因为玲珑的哭泣驻足。
景煊反而走得更快了，他知道，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他索性撒开腿跑了起来，可祖父的目光如芒在背，怎么跑都甩不掉。
一根漆黑如墨的藤蔓爬向玲珑，缠住她的腰。
玲珑惊得魂飞魄散，尖叫着，两只小手抓住藤蔓拼命撕扯，指甲撕裂了，鲜血沾到藤蔓上，瞬间沁入其中。
嬴贤越老，越讨厌小孩子哭。
他觉得那种哭声，会刺得他心剧痛，就像万千只蚂蚁在啃噬。
嬴贤心痛，下手就不知轻重。
玲珑旋即没了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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