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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双梦临兆

    长短堂,中堂堂舍,一门四人跽坐其间。

    赵蕤捋着胡须一边思索,一边忧心问道:“三郎,你说你梦到一杆大秤,换言之,你沉睡三日,原来只是因为做了一个长梦?”

    “那你清醒后,还有何感觉吗?”

    吴指南仔细感受了一下,回答:“只是对那个秤砣印象深刻一些,隐隐约约间,能回想起它的形状,除此之外,全无异常啊?”

    赵蕤侧着头思考一小会,重新开口:“大称之梦!”

    “旧历年间我在京师为校书郎之时,曾听人说起过,也有人梦中见大秤,只是这人嘛,是个妇人。”

    众人异口同声:“是谁?”

    “上官婉儿之母------郑氏!”

    “传言,上官婉儿之母,刚刚怀孕之时,梦中得见有神人遗留大秤一杆,郑氏寻得一精通梦占之人问事。”

    “占者回她,当生贵子,而秉国权衡。”

    “郑氏大喜之下,逢人便大肆宣扬此事。”

    “后来上官一家因诏书一事,被武皇...哦...则天皇后所杀,全族只余郑氏一人。”

    “郑氏也于家族罹难之时生产,生下的却是------上官婉儿,女儿之身,还被人讥讽,说郑氏是假托梦,真附贵。”

    “之后,我虽辞官归乡,上官婉儿巾帼宰相之名,亦是听闻。”

    “虽为女儿身,诚如占者言。”

    “说起占梦,我这儿也有个事例,从玉真公主处听来。”元丹丘开口:

    “当今圣人初登大宝,某一夜,梦见二条龙,从雾霭中飞来,口衔一大符节,上面用隶书写着四个大字------姚崇宋璟,挂在两颗大树上,后宛游而去。”

    “圣人梦醒之后,召被高僧万回称赞为西域大树之精的申王李成义,不,此时应改尊为申王李捴(zong)前去占梦,申王回,两木,相也,二人名为天谴龙致于树,即姚崇、宋璟当为辅相矣。”

    “如今梦已成真,姚元之与宋广平先后为我大唐之贤相!”

    李白在一旁有些期期艾艾,对着赵蕤也说道:“东岩师,十二郎也想告之一事,能言否?”

    赵蕤右手轻抬,示意李白自陈。

    “三日前夤夜,十二郎在三郎房舍就寝,也做梦了!”

    “哦!十二郎梦见何物?”

    “梦见我所用之笔,笔头之上生出一朵花蕾,冷热之风交替而过后,花蕾绽放成一朵娇艳欲滴的鲜花。”

    一夜之中,长短堂里有二人同屋而梦,接下来两日又有群鸟降飞,这让见多识广的赵蕤与元丹丘也不由得紧锁眉头,再次低头思考。

    半晌之后。

    赵蕤:“老夫据《周礼.春官.大卜》记载,梦有三法,一曰致梦,二曰觭(ji)梦,三曰咸陟(zhi),其经运十,其别九十。”

    “十运者,梦之运变也,精神之运,心术之动,然后见于梦。”

    “可惜老夫于入梦、占梦一道,毫无涉及,一窍不通,丘儿,你可有说法?”赵蕤转头望向元丹丘。

    看着望向自己的数道目光,元丹丘稍加思考后回道:“丘看过师尊所藏一书。”

    “东汉王符所著《潜夫论.梦列篇》有所记载。”

    “故先有所梦,后无差忒,谓之直;”

    “比拟相肖,谓之象;”

    “凝念注神,谓之精;”

    “昼有所思,夜梦其事,乍吉乍凶,善恶不信者,谓之想;”

    “贵贱贤愚,男女长少,谓之人;”

    “风雨寒暑,谓之惑;”

    “五行王相,谓之时;”

    “阴极即吉,阳极即凶,谓之反;”

    “观其所疾,察其所梦,谓之病;”

    “心情好恶,于事有验,谓之性;”

    “凡此十者,占梦之大略也。”

    “我对此事也只有个大概了解,如今我家这两个小儿郎都有梦兆,自此之后我在炼丹之余,也会对占梦、入梦之术加强研习,争取早日解答他二人疑惑。”

    “也罢,也罢,此事不急于作答,以后若丘儿此术有成,自有分辨,但此时,老夫有一事叮嘱各位!”赵蕤话题一转,非常严肃地用一种异常深沉的语调说道:

    “你两人之梦,绝不可为外人道也。”

    “须知,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任何事情,没显露具体征兆或者达成前,为防止变故或小人嫉妒而导致的作祟,不可带着炫耀心态去轻易告诉任何不相关之人,此为人心之叵测!”

    “说不定,上官婉儿之母就是不加保密,大肆宣扬她家中梦兆,才加速她夫家的败亡与清算。”

    “三郎、十二郎,谨记啊!”

    “谨遵东岩师(父亲)教诲,拳拳服膺弗敢忘!”连带着元丹丘一起,三人直身致礼作复。

    “那今日还有最后一事相商!”谈论完严肃的事情,赵蕤的表情也变得轻松起来,又捋起他心爱的胡须。

    你老也不怕把本就稀疏的胡须薅秃噜皮了?

    “三郎,汉州官吏所赐之礼物,你作何打算啊?”

    “特别是还送了你一匹良马!”

    这件事情,吴指南有自己的打算,心里门清,所以在赵蕤提问之后,稍作思考,组织了一下语言就回答道:

    “东岩师,我有个想法,我想用其中部分布帛,去为那名叫纳古的新附客户赎身免罪,此人对我今后有大用!”

    “一是,此人是唐蕃两国交界处的铁巴族人,懂两国语言,我正需要学习蕃语。”

    “二是,我不懂骑术,今得一匹良驹,正好可以共同成长,先期锻炼,打好基础,只是这养马、驯马之事,需要通晓之人,纳古是草原牧民,应该精通。”

    李白这时又插嘴了:“三郎,我会骑马,你学骑术我包教包会,我三岁随我阿耶迁徙到剑南道,就是一路坐在马背上,八岁之时就能驰骋飞奔,不过,巴蜀之地,都是些矮脚马,换了好几匹,不舒卷!”

    “十五岁时,阿耶给我买来一匹四岁大康国黄马,肩高超过古制六尺(周、秦23.1),旧时称此种马为骄,是匹黑嘴黄马,鼻到额头又是白色,因此我给它取名白鼻騧(gua),还曾骑着它游览过嘉州峨眉山。”

    “此次求学,走得是水路,就没有带来,等你学会骑马,我写封信,让阿耶遣人送来,咱两并驾齐驱,漫游我大唐河山。”

    赵蕤和元丹丘两人笑而不语。

    看看,看看,李白这爱显摆的臭毛病又犯了。

    要不是看在你主动请缨,教我骑马,那一句“你奶奶卖铺盖卷儿”,你是跑不脱滴。

    不过,这古名曰“骄”的白鼻騧,倒是符合你李凉菜骄傲的气质!

    “十二郎高义!”吴指南对着李白竖起大拇指。

    吴指南接着往下说:“三是,我才开始学文,没法打理田地,兴吴村我家那二十亩永业田,无人耕种,正好让与纳古,我只要二成,其余八成收获都给他,中男以后,官家所授口分田,也一并如此!”

    “至于其他布、罗等物,留下部分为养马之资,剩余就请大娘为我存起,我无意身外之物!”

    “恰巧”月娘走进中堂堂舍,听到此话,慈祥的脸庞堆积着管家婆式的赞赏,喜笑颜开说道:“獐奴,懂事,对!存在大娘这,以后你娶妻,大娘除了你的,还要多予你些。”

    吴指南(*°0°):“这话上千年了都没变!谁家小孩自己的红包,能自个保留下来,不都是被哄骗着拿走,所以啊,与其抵抗,不如大方上缴,还落个懂事的好名声。”

    “大娘,我可是看见你在一直在木窗外偷听,卡着这时间点进来,也太巧了吧,还好我机灵。”

    “你们继续谈,我还要去准备朝食。”月娘带着心满意足的表情又出门而去。

    赵蕤的眼神望向吴指南:“三郎,我朝法令,诸田不得贴赁及质,违者财没不追,况且

    你请人庸耕,毫无劳作,却坐收两成之得,为什么不全部让于他人?”

    吴指南心里一过,瞬间明白这又是一次考验。

    “阿翁,你之前讲解过,我朝律,家中若有人远役身亡者或官人及子孙,永业田和赐田欲卖及贴赁者,皆不在禁限,阿耶为王事而亡,我有勋子身份,不在此例。”

    “至于收成,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三郎也是明白,我要那二成收获就是时刻提醒对方,我才是那块田地的持有之人,谁主谁次,他要明白这道理。”

    “如果全部给他,长此以往,他会认为那块田地是他的,我若以后要回,反而激发仇恨!”

    赵蕤不由得连连点头:“妙哉~~~不枉老夫前段时间,给你讲习我朝法令,典籍中知人与是非的道理,已能学以致用了,看来得调整你的课业。”

    “你所需财帛,自行取拿,所要之人,我明日修书一封,你拿着老夫名帖将书信送至县司欧阳县尉那里,讲明缘由,以你这次功劳,断无阻碍。”

    赵蕤大袖一挥:“好了,你两个小竖子,去门外马厩里看看马吧,它可十分神骏,还未命名,你们想想给它起个与之匹配的好名字。”

    “三郎刚苏醒,这两日无课业,你们可以多玩一会儿,我和丘儿还有要事相谈~~~去吧。”

    赵蕤等他们离开后,对着元丹丘说道:“梦兆之事加上群鸟朝拜,看来我这长短堂中或许要出二个麒麟儿,你我父子二人虽无心仕途,但却可以照拂一二,老夫打算下次出游,去太白山寻访......”

    “丘儿,你也可以如此这般......”

    清理一新的马厩里。

    两个少年目不转睛地盯着栏杆内,除了偶尔转转马尾,正专心探头在马槽里大口嚼吃着青草的一匹马。

    肩高约四尺四寸,毛色黄白相间,额头黄毛正中,有一处被白毛覆盖,自然形成了一个略微有些像桃花的形状。

    吴指南情绪尤其激动,这是不管前世今生,人生中属于自己的第一匹马。

    又有些犹豫,这马性子烈吗?

    咬人、踢人不?

    吃得多不多?

    拉得多不多?

    容不容易生病?

    马喜欢吃啥草,只知道一个苜蓿?

    它万一不亲我这个主人,怎么办?

    我要不要对它额外照顾,陪吃陪喝陪耍?

    不行,不行,和当舔狗一样的道理。

    舔马、舔马,倾其所有,终挨一蹶!

    天啦,这事我是小白一个,咋养啊?

    李白:“原来是一匹駓(pi)马啊!”

    吴指南:“啥?批马?”

    李白双手背于身后,用一种“没文化真可怕”的表情看着吴指南说道:“荔枝,古书里的駓,亦指桃花马,你来看,这匹马毛色黄白相杂,远望形似桃花一朵朵点缀其间。”

    “你再看看它额头,天然带着一小朵桃花,更加名副其实了。”

    “要不,你给它取名--------桃额駓?和我的白鼻騧,名字很配哦。”

    “不,我想好了,我要给它取一个更加动听的名字,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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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出处:“二龙衔符梦”---唐柳宗元《龙城录.明皇梦姚宋当为相》

    “大称之梦”---《旧唐书.后妃传》

    “梦笔生花”---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