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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有秘密的南九郎

    “僧祗户?佛图户?通泉县?铜炉役?”本来已经昏昏欲睡的苏乂听到南九郎上报后眼睛一亮,敏锐地抓住了这段话中关键信息点,右手又开始无意识的在翘头案上灵活敲击。

    一番斟酌之后,苏乂抽出一张白麻纸,解下腰间蹀躞带上悬挂的一个长方形小木匣,外面紧裹着一层动物皮革,木匣从上到下用三个铆钉固定住一整根细长的贴银箔金属条,细银条弯曲成一个微微起伏的“M”形,每个铆钉旁同时还镶嵌一对小银鲤鱼,共计三对六条。

    随身鱼袋,初唐是布帛制成的软袋,后来演变成大量使用硬木包革的硬袋。

    最初只能是内外官五品以上才有资格佩戴,以明贵贱,应召命,到了武周垂拱年间,才扩大了佩戴范围,到唐中宗李显荣登大宝后,特许散官也能佩戴鱼符。

    从咸亨年间唐高宗下令:“带鱼之法,事彰要重,岂可生平在官......自今以后五品以上有薨亡者,其随身鱼袋,不须追收”,再到新皇改元“开元“后,为体恤中下级官员,五品以下的职事官也可“终身佩鱼,以为荣宠”。

    苏乂作为上州长史,从五品上的官阶,自然是佩戴银鱼袋。

    推开木匣取出一枚半片铜制鱼符,长约两寸,宽不足一寸,鱼嘴处凿出一个小圆孔,用以穿绳系结,鱼符正面圆弧线,分别雕刻着鱼眼、鱼鳃、鱼鳞和没有分叉的鱼尾鳍,鱼符反面上方是阴刻凹进一个大字“同”,下方则刻有“授梓州长史传佩”几个小字。

    这是鱼符的右半部分,简称“右符”,只有一枚,官员随身携带,“藏其左而班其右,以合中外之契焉”,鱼符中的“同”字是阳刻凸起,两半鱼符的“同”字可以相互契合,是榫卯结构,通常为方便察验,左符数量多于右符,王畿之内“左三右一”,王畿之外“左五右一”。

    武周时期,以玄武(龟蛇)与“武”姓相合,改为佩龟袋龟符,晚唐诗人李商隐一首“无端嫁得金龟婿,辜负香衾事早朝”,让“金龟婿”这个名称成为自此之后种花家丈母娘们心中永远的祈盼。

    后中宗时期又恢复成鱼符。

    只见苏乂用鱼符沾了沾砚台里的墨汁,印在纸上,形成一个活灵活现,有“同”字的鱼形图案。

    “南九,此为我梓州长史墨印鱼书,由你带着,作随机应变之用。”

    “此事,就你四人前往,有何变化,你可以和吴家三郎多商量,那个小鬼,颇有点机灵劲,此番,也考验考验他,相关事宜打探妥当后直报于我,且不可转告他人,明白吗?”苏乂轻轻吹干纸面墨迹,递给南九郎。

    等到南九郎退身掩门而去,苏乂脸上露出一股兴奋,心中不由自主得想起今年正月二十六日,自己离开京师前,朝中颁布的那条禁断恶钱诏敕。

    诏曰:“如闻,顷来国中多举恶钱,征换不得,尤以两京内衣冠子弟及诸军并商贾百姓等多使之,致市易不清,深获其害。此弊年深岁久,渝滥不息,自今已后,朕将禁断天下诸州恶钱,行二铢四分好钱,不堪用者即销破复铸,免令国家利损,黎元受屈。犹两京五市内外,并不得辄与恶钱货直。私铸者,敕委御史台、东都留台并两府(京兆府、河南府)切加捉搦(nuo)。其余各地仍用之恶钱,委州县察查之源,速与征理毁之。如有内外官禁犯并枉法受赃,即作条件奏闻,朕自决罚,解见任官,纵逢赦免,并终身勿齿,没家资财,同用荫者停夺。”

    想到这条诏敕,苏乂神情变得眉飞色舞起来,这也是他一个官宦世家子弟,家中大兄更是朝中大员,却不去“辅、雄、望、紧”之州任职,而到这远离京城的“裔土”之州担任长史的目的------打击恶钱之源,作为累迁之资。

    而到较为偏远的梓州任职,除了“敕牒、告身、鱼符”这些证明身份的东西之外,陪同之人仅仅是为数极少几个族内老仆与随从。

    按照律令,五品长史可以在地方上配备符合他品级的九个执刀(衣),在苏乂看来,负责安全保卫并能办实事的执刀更是重中之重,至少要三至四人,这些人就需要好好挑选,才干堪用,吴指南和南九郎就是他短时间内观察到的两个备选人物。

    至于其他官员和胥吏,特别是恶名在外的不良脊烂之流,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将要实施的秘密任务,整个梓州上下,苏乂现在除了一人,其余都不敢过度信任,而此人还未回城。

    “妙妙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恶钱一事,这么快就有眉目了,接下来,拭目以待,我赏识的这个梓州猛士南九和吴家小竖子是不是某命中福将......”

    与此同时,县衙牙门外,吴指南也正同纳古对话。

    “纳古,等会我和十二郎、南九叔要前往佛山寺,你才出狱,就先回北坝乡我阿翁长短堂去。”

    纳古抓了抓头皮,抓下一只虱子按死,只因嘴里含着“五香丸”,用含糊不清的语调说道:“纳古已经是你的寄田户,算是你的僮仆了,某也是上过战场的士卒,可以同去,一定能帮助到你等!”

    “不错嘛,有心了,三郎安排你回长短堂,一是因为你这几日一直呆在狱中,筋骨没有活动,有些僵直,吃食和饮水没有规律,身子比较虚弱,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吧,再说,你回去可以转告此间情况给我老师东岩子和赵...元丹丘道长,他们有何建言,你可以飞马来告。”

    “佛山寺距离北坝乡并不远,十来里路,你是草原牧民出身,精通骑术,有马小半个时辰就可赶到。”

    “找不到路,你就多问问,你唐语说得较正,不会有沟通障碍。”

    “对了,回去后烧釜热水提桶去茅厕沐浴一番,我东廊房里还有一套干净的皂色襦袴就送予你穿,你身上这套鹑衣,又脏又臭,还沾有虱子,就脱下换了,自个浆洗去吧!”

    “这次我得了汉州赏赐的四十匹紵布,改日也请大娘为你缝制一套新衣。”

    其实,纳古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自告奋勇的准备陪同吴指南同去,既是想给这位威猛的新主人留下一个好印象,表表忠心,也多少带着感激吴指南赠送五香丸和水的恩情。

    但吴指南如此站在他的角度为他考虑,却是平生第一次被母亲以外的人关心过问,至于他那个“草原打桩机”的小领主父亲,以及众多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纳古可是没有认同感的。

    纳古只好把头重重点了一下,闷头回答了一个字:“喏!”

    李白在一旁摸出一捧铜钱,十枚一小串,有八串,拿在手心掂量了一下重量,递给纳古:“看你也饿了,先去城里找家食肆填饱肚子,八十文钱,不知够不够?”

    看着纳古吃惊的神情,眼神中露出不知所措的窘迫,吴指南插科打诨道:“你拿着,别心痛钱,使劲吃,可劲造,这位白衣十二郎,是咱剑南道大阔少,走在路上,开元通宝都在他身上嘎嘎乱响。”

    纳古学着唐人样子,郑重的对着两人做了一个肥揖叉手礼,转身而去。

    吴指南盯着他的背影:“这也是一场考验,纳古,你要是半路逃跑了,哼哼......”

    南九郎怀揣一张对折好的白纸,夹着两柄横刀和李白的莲花剑走出县衙,正在墙角背起双手,焦急地来回度步,不时探头盯着牙门的吴三龟忙不迭上前去:“游徼,咋样啦?”

    南九郎一边把莲花剑和横刀分别递给吴指南、李白二人,一边摸出那张白纸:“准了,苏长史墨印鱼书在此!”

    “可是......”南九郎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可是佛山寺据此有点远,有三十里地,我等步行达到那里,天色应该晚了吧。”

    吴三龟大呼道:“我今日又借来一艏舴艋小舟,四个人,没问题!”

    “三龟,狗屁的没问题,春水化冻水流平缓,你来途是单人,回程却是四人,等你撑舟回到寺庙,估计都明早了吧,那才是真正的黄花菜都凉了,你女儿说不定被贼秃驴拖入偏房呱碴呱碴了。”南九郎反问道:

    “哎,可惜你两个小子不会骑马,苏长史还给了两张驿劵,可以去子城驿站马厩借两匹驿马。”

    李白指着吴指南说道:“要学骑术的是三郎,十二郎八岁就能骑马飞奔,南九叔,事不宜迟,快请去借马。”

    “当真?”

    “当真!”

    “好,我骑一匹马驮三龟,十二郎驮三郎,你三人去通越门口等我,子城中非官员、乘驿不得骑马。”

    吴指南摸摸鼻子,心虚的对着李白说:“凉菜,等会你骑马慢点,我怕摔下来。”

    李白一脸讪笑地点点头。

    三人在子城城门口稍等了片刻,南九郎就牵着一红一黑,各配好鞭鞘(shao)、马镫、镳(马嚼子)、马鞍、鞯、辔(缰绳),两匹较为低矮的驿马走来。

    看着肩高仅仅只有四尺左右的马匹,李白这个傲娇公子嘴巴一撇,脸上就露出不屑的表情出来。

    南九郎嘿嘿一笑,拍打着其中一匹马的马鞍说道:“十二郎可是嫌弃这马矮小?”

    “小竖子就是小竖子,不体庶情,这蜀地多山,山路狭窄且崎岖难行,这蜀马性情温顺,善于爬山,能驮重物跋山涉水长行,更兼不挑马料,又极少生病,正是匹配这蜀地的绝佳之马。”

    “朝中早有令下,凡山坂险峻之处及江南、岭南湿热不宜大马处,皆用蜀马。”

    “少时,我也骑过突厥马、拔曳固马、康曷马、悉密马、突骑施马、契丹马、娄烦马等不少马种,每一片土地出产的马都是经过千百年来的育种,慢慢衍变成最适应出生地天气、草料、土地的马种。”

    “有的马能胜任长途奔袭,有的马适合短途冲锋,有的马耐寒少病,有的马驮重物不腿软吃力,这马啊,就像人一样......”

    正在侃侃而谈的南九郎仿佛惊觉起来,又一次闭口了。

    有些掩饰的拉了拉自己那顶浆洗得快脱色的浑脱帽,改口道:“你瞧我,一聊马就收不住,快、快、快,上马启程走啦,三十里路,还有一半是山路,莫误了时辰,耽搁三龟救女。”

    吴指南在李白的协助下,踩住马镫,抓紧马鞍,攀上马背,那姿势像只大号壁虎一样用“爬”一般蠕动着上的马背,笨拙的动作对比南九郎潇洒轻松的翻身上马,真是天壤之别,李白都不停的摇着头偷笑。

    南九郎转头看到这一幕,严肃地呵斥道:“三郎,你是新手,脚不要挂马镫上,你让十二郎踩马镫,牵缰绳,你只须抓紧马鞍前端,用两股夹紧马腹就好,不然,马在奔跑之中,你若身姿不稳,掉下马来,脚还挂在马镫上,会被拖死。”

    “南九叔很懂骑术和相马?”吴指南内心已经泛起无数疑问,此人身上有秘密,糅合各地的口音,接近184北方人惯有的身高,会使八尺矛矟,被打断的一十二,青少年时期骑过无数品种的马匹,每次聊到相关事宜都闭口转移话题,这一切的一切,都彰显此人以前的身份不简单,所以这时才出言试探。

    “嘿嘿,略懂一点,驿马未置障泥,等会儿溅起泥土来,污了十二郎一身白衣,可不要心痛哦!”南九郎指了指马腹下方,又再次王顾左右而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