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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俾斯麦、事毕

    俾斯麦自认见识颇广,阅历丰富,自他成为智慧之神的信徒以来,差不多有50多个年头。有关神上和其他神明的隐秘,他也或主动或被动的了解些许,圣洁的、虚伪的、肮脏的、扭曲的、诡异的...却没有一件像眼前这般...神圣?

    怎么可能!俾斯麦一向挂着的温和笑容垮了下来,这些神灵怎么可能给人神圣感!脸颊上的皱纹随着紧咬的后槽牙而鼓动着。

    在他下定决心信仰神灵时,俾斯麦的前辈便反复劝告他:记住,今后在侍奉神明时,无论遇到什么状况都不要惊慌诧异,千万不可失去对神的敬畏,如果不知道该怎么做,保持微笑就好了。若非那位前辈关照,俾斯麦早就像其他神职们一般,在见证神灵的真实面后彻底消失,在世上留不下任何痕迹。

    神明,从不在乎是否会在他们这些神职面前暴露虚伪。他们可是神灵的‘羔羊’,早被铭刻下衪的印记!逃不了,无法得救,想要活下去,就要听神明的教诲,把自己洗脑成虔诚的白痴!

    可他不甘心呐!

    在愚蠢的世人面前,他是温和的神职人员,曾经的神父,接着是执事,再接着被派往这个小国成为一所分教会的主教。地位越来越高,俾斯麦每天早晚都要告诫自己,要更加虔诚,更加虔诚!为了神明奉献自己的一切,只要抛却所有不该有的想法,他就能好好的活下去,甚至继续往上走,成为大主教!成为圣徒!乃至...成为神上的从神,成为被世人膜拜祈祷的...伟大神灵!

    多美好的未来蓝图啊,每每想起,俾斯麦的内心就会充满...怨恨!恨自己的懦弱与妥协。

    那天,前辈带着自己在圣庭的外庭,同往日一般祈祷,可是啊,他一时走神,俾斯麦始终相信那次是命运所致,就因为一时走神睁开了眼,他直视到了神明。

    ‘你,看到我?’

    俾斯麦无法忘记那道圣光,圣光下的污浊,以及光影上裂开的缝隙...像是狞笑的魔鬼,如同世间之恶般,将他冲刷成一个只会颤抖的白痴。哪怕是现在回忆起来,俾斯麦依旧会停不下的全身颤抖。他认为自己死定了,将会像曾经同宿舍的另外两人一般,彻底消失,连名字都不会留下。

    可,神明的想法怎么能让凡人猜到呢?

    都死了,那一批虔诚的修士们全都死了,哪怕是总是带着温和笑容,告诉他不要怕,偷偷给他留酸浆果的前辈也死了,只留下了他。

    “俾斯麦升为神父!”

    这是俾斯麦听到过的,世间最令人作呕的语言,他甚至无法理解这句话是如何组成的,每一个字都应该被钉起来,受到唾骂和诅咒!

    他面带着温和的微笑,就像前辈那般,向宣告此事的神侍们虔诚的膜拜,感谢神上的恩赐。笑啊,笑啊,多好啊,明明是他做错了事,却没有得到任何处罚,反而进入内庭成为神父。

    为什么要哭呢?年轻的俾斯麦不懂,50年后苍老的他也不懂,记忆中,成为神父那天,他一边哭着,一边吃着某人留给他的酸浆果,泪水混合着酸浆果紫红的汁水涂在脸上,就像是开怀的大笑着。可他啊,记不得那个人的样貌名字和声音了。他应该笑,这是某个重要的人告诉他的。

    吃完几颗苦涩的果子,慌慌张张的俾斯麦死去,面带温和笑容的俾斯麦,诞生了。无论是怎样肮脏的事情,他都会做,曾经看到被折磨的‘圣奴’他会恐惧躲藏,后来他能够一边微笑着,一边剜下圣奴的眼睛。

    俾斯麦神父非常努力,靠着一手,在活着的圣奴心脏上雕刻赞歌的手艺,晋升为执事,越是冷酷,越是肮脏,地位越高,他就能恢复越多的记忆,了解更多的隐秘,同时...愈发不敢反抗,了解的越多,越是害怕,他只好裂起更大的笑容。

    没什么...比活着最重要了。他温和的笑着,接受红衣大主教的任命离开了圣庭,来到卡莱迈赫的一个小国,传播神上的福音与恩慈...

    俾斯麦主教他啊,最讨厌酸浆果了。

    讨厌到不愿意直视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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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门·赫斯提亚很是懊悔,为何要让他的孩子去信仰神明。他不该失去戒备心的,哪怕这个是所谓‘秩序’侧的神明。尽管他在不知不觉的时候,握断了黑棕木手杖的尾端,依旧无法泄愤。

    可他能做什么呢?什么都做不了,就算是溅血当场,也不会有任何作用,只因他面对的,是神灵。

    老福特同样如此。可以的话他更愿意是自己替小穆恩承受这一切,当初他该制止的!老福特托着着帽子的手愈发用力,别说变形,做工精细的高筒礼帽已经成了一滩碎布。老福特懊悔自己心疼小穆恩,不忍心他承受‘无信’的痛苦,抱着侥幸的心理劝小少爷去信仰神灵。现在想来,一向早熟聪慧的小穆恩可能早就有了预感,才会几次试探他的口风。

    他是帮凶!老福特一向笑眯眯的眼睛睁开,露出那双苍白的双眼,这双无信者们受到诅咒的眼睛,此刻眼白处泛着通红的血丝,老福特随时做好赴死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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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心思各异,惊讶、愤怒、懊悔、视死如归的表情写在脸上,一向温和的三人都忘记了隐藏。

    悬挂着的光蛹,一开始只是散发微光,随着光蛹逐渐膨胀,光亮逐渐增强。当光蛹膨胀到差不多接触到天花板和地板时,强光照射的三人用手捂着眼睛无法直视,连连后退。

    ‘咚咚~咚咚~’

    心跳声越来越快,正捂着眼睛适应强光的老福特脸色一边,剧痛之下连脊背都无法挺直,已经被握成一滩的帽子掉落在地上,老福特捂着心脏,下意识的痛呼出声。

    “呜——”

    “老伙计,你,呜——”听到一贯强硬的老伙计发出痛呼,罗门连忙转过身去,还不等检查老伙计出了什么事情,心脏出传来的疼痛蔓延开来,突如其来的疼痛感令他险些栽倒,捧着心口双腿一软,还好在失力的瞬间按住一旁的座椅借力,这才勉强半弯着身子站着。

    “吱——”一排的座椅被罗门推动,在地板上划过发出刺耳的声音,没人发现移动的凳子直接穿过了地上密密麻麻的金纹,就仿佛这些纹路不存在这个世界上一般。

    俾斯麦主教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哪怕早在年轻时在圣庭中饱受折磨,甚至有时被当作那些药剂师的实验品,数次在生死线上徘徊。但他那时毕竟年轻,精力和血气还算旺盛,如今苍老的躯体只能算是负担,突突直跳的心跳以及深处带来的疼痛感,贯彻他的肉体和灵魂。

    教堂内三人的心跳声和小半间房子大小的光蛹相比,不值一提,蛹中传来的心跳声越来越快,本就苦苦支撑的三人身体愈加伛偻,随着心跳声的继续加快,先是罗门,接着是俾斯麦主教,最后是老福特,无力的躺在地上。罗门和老福特蜷缩着身子,捂着心口,咬着后槽牙过于用力,显得面容略显狰狞,但两人仍眯着眼睛看着教堂中还在膨胀的光蛹,强光刺激的双眼冒出生理盐水,朦胧之间,那光蛹似乎开始扭动变形?

    俾斯麦反而不在乎那个小家伙了,他直勾勾的盯着神塑,塑像被强光覆盖着,却仍有几处微弱的光亮,在大概是塑像面部的位置闪烁着。呵呵,本来想凭着贡献一个‘祭人’的功绩更近一步,现在看来自己怕是也坚持不下去了。刚刚心脏处忽的散出一股热流,俾斯麦已经不想坚持下去了,他闭着眼睛,裂开一个笑容,并不像往日般温和优雅,而是带着一点年轻人憨厚的傻气。

    可惜了,什么也做不到。俾斯麦微微偏过头,看向光蛹的位置,嗤笑出声。

    这次,是否也在你的计划之中呢?伟大的智慧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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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虚空之中的光影裂开的缝隙不知何时收回许多,连内部的嘈杂的声音也停下了尖叫与咒骂,此刻光影的心情非常不好。这种超出控制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曾经带给衪无感的那个女人...那个该被切成肉块,再缝合起来被那群老鼠亵渎的疯子...啊啊啊,哪怕是想到那个女人的身影,就让衪愤怒到失去控制。

    像是响应光影的心情般,越来越多的污秽浸染着圣光,不到片刻,本就诡异的光影变得更加恐怖,用于遮盖的圣光反被侵蚀,此刻哪里还有半分圣洁的样子?肮脏的污秽和扭曲的形状,宛然是一个无法直视的存在。

    不对劲!哪怕是想到那个女人,现在的衪也不应该有这种情绪波动才对。难道是因为从本体上分割下来代价?

    不,不对!这是...污染?!怎么可能?!

    衪几乎无法维持理想的思考。

    连魂都没成功剥离,那节死灵木中的残灵也没能接入躯体,那个小东西甚至没有扭曲畸变,怎么会有污染?!

    光影...不,此刻已经是比虚空还要污浊的扭曲物疯狂的扭动着,变幻数次扭曲到无法形容的形状后,才‘挤’出几点圣光,随着污浊物的加速扭动,圣光星星点点般,在污泥般的身躯上绽放开来,好一会,才勉强小半个身躯恢复圣光,光影却像是脱力般静止不动。圣光与污浊你来我往的对抗着,但看污浊物凶猛的攻势,用不了多久,光影就会重新堕回扭曲物。

    栽了,光影面部上的几处光点透过神塑,恶狠狠的看着物质界的教堂,注视感穿过已经半个教堂的膨大光蛹,看到内部那个蜷缩成一团的小东西。

    偏偏是在自己的权柄分割,自身遭受污染日益增加的时候遇上这种变故。

    等等!!

    光影蓦然惊醒,这一切实在是太巧合了,衪也曾经玩过这种把戏,给衪的信徒们安排一系列的恩赐,让他们自认为幸运或是天命所归。这种手段...太熟悉了,衪警惕的收缩着身体,也不知道是哪个存在做的手笔,看着物质界还在沉睡的小东西,怕是幕后黑手在几年前就已经开始安排了,甚至...更早。

    光影充满恶意的注视着一切,这次衪认栽,现在还不知道那个存在想谋求什么,目前最重要的是压制自身的污染,盯着那个孩子形状的污染物,现在衪没有余力报复。但,衪也要留下一些后手将来入场。衪看着教堂中的躺在地上的三人,其中还有一个有趣的‘羊羔’,嘿嘿,似乎咽气没多久,那还来的急。没有思考太久,衪通过金纹,在三个人的身体里留下些什么,嗯,这是衪的恩慈,起码三人能活下去。衪裂开一道恶意的缝隙,在躲藏沉睡压制污染前,给小羊羔下达了神谕。

    后手已经埋下,等苏醒后衪会好好的和幕后黑手玩一玩,包括那个看走眼的污染物,现在...需要先回归本体寻求庇护了...

    随着虚空光影的离去,神塑上的光点也缓缓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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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是巧合,又或是冥冥存在的安排。

    在光影离开后,那些裹在穆恩身上失去控制的金纹开始暗淡,最外层完全暗淡没有一丝光亮的金纹,像是灰烬般从光蛹上飘落下来,还没接触到地板,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留一丝痕迹。遍布全城的金纹在太阳的照射下瞬间消散,道路上的蛮兽与马驹逐渐平静下来。

    一层层的金纹暗淡消失,光蛹也越发缩小,没多久,露出光蛹中的小穆恩。

    穆恩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像是安心的睡眠般,却悬浮在半空中,亚麻色柔软的小卷发,随着主人的呼吸轻轻的浮动着。像是有一双大手般,浮在搬空的穆恩缓缓落下。轻柔的落在地上。

    “呼~呼~”

    安静下来的教堂中,响起穆恩轻轻的呼吸声。由于疼痛倒在地上的三个老男人,也逐渐舒缓开身体。

    教堂内的金纹全部化作灰烬,消散在空中。就连圣经上金色的契纹也暗淡许多,不知是金纹的消散,还是因为光影隐去所致。

    太阳西斜,透过窗户照射在教堂内。同早午相比,此刻的阳光更加柔和。

    一丝橙黄的光线照射在罗门·赫斯提亚紧闭的眼皮上,光亮的刺激下,连着收缩几次眼匝肌。

    “呼~~”重重的呼出一口气,罗门这才从舒适的睡眠中醒来,缓缓睁开眼。记忆还停留在心脏传来的剧痛,此刻身体却像是躺在上好的软绵般舒适,这种落差感,令他不由的呆滞数秒。

    “小穆恩!还有老伙计,你们!”罗门呼的直起身子,看到周围已经没有那些古怪的金纹,也没有那个散发强光的光蛹。半坐在地上只能看到儿子露出的一截小腿。“儿子!”罗门撑着地板就要站起来,结果因为残留的脱力感,跌坐回地上,急躁的罗门没有在乎自己的疼痛,也不在乎定制燕尾服上的灰尘,再次尝试站起来。

    躺了许久忽然站起来,双眼一黑,眩晕感令他险些再次跌倒回去。连连后退几步,捂着额头等着眼睛的昏花过去。低着头好了一点。

    “老伙计!老福特,怎么样,醒醒!”

    罗门刚刚过于关注儿子,差点忘记老伙计就在自己身后,老伙计身体比他要糟糕的多,也不知道能不能...

    “嗯...嗯...”罗门蹲在地上,感受到了老伙计的心跳和呼吸,重重呼出一口,放下心来。

    “老爷...”老福特虚弱的睁开双眼,半眯着,这会他身体虚弱,声音比较低,也是反应几秒恢复些体力后,征然瞪大眼睛,急促道:“老爷,咳,少爷,咳咳,咳,小穆恩他...”

    “你先缓缓,老伙计。”罗门连忙站起来,转身跑去。

    “千万要没事啊。”

    经过还晕倒在地的俾斯麦时,罗门恶狠狠的瞪了这老家伙一眼,犹豫一瞬选择跨过去。

    迟早打爆你的脑壳。

    罗门快步迈向小穆恩,看着倒在地上的儿子,带着忐忑和惊喜。

    “小穆恩。”罗门缓缓蹲下,微微颤抖着双手抱向躺在地上的儿子,轻声问道。

    双手接触到穆恩的双肩,感受到生命的温热和心跳,罗门这才放下心来。刚刚心跳太快没注意,小穆恩虽躺在地上却有着微微起伏。

    “老爷,少爷他...”身后传来老福特虚弱中带着担忧的问候,罗门搂抱着熟睡的小穆恩,转身笑着向老福特点头示意。

    “这真是,太好了,咳咳,咳咳。”老福特大笑着连连点头,结果用岔了气,又咳了起来。

    “接下来去哪里,老爷。”老福特把掉落在地上的小披肩捡起,拭去上面的灰尘,这才拍了拍胸口,问向站在那里,正看着怀中儿子睡颜的罗门老爷。

    盯着看了一会,确定儿子看上去没什么外在伤,罗门这才抬首,看向老伙计:“老福特,准备准备,我们去找安琪洛医生。”

    老福特看着老爷已经恢复往日的稳重,点头称是,转身朝大门走去。罗门抱着穆恩紧随其后。

    离去的两人心思焦急,都没注意原本安静躺在地上的俾斯麦,呼吸声忽然加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