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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好酒好月好故事

    月色皎洁之夜,万籁俱静。只闻犬吠声,不闻人语声。

    四只红色的灯彩,高高悬挂在敞阔的门楼下,衬托得下方的朱漆大门愈发的庄严。门口的石狮子,青砖街道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幽幽白光。四下都笼罩在黑暗里,不过如果注意看,还是会发现在不远处的墙角下蹲伏着一群人,黑衣黑袍,蒙着黑面,裹着黑头巾,警觉地注视着四周。

    在朱漆大门的后面,一个后背微微佝偻的老丈掌着提灯,蹒跚走到门后,举高手上的提灯,看了一眼门栓已然拴好,就准备回房歇息。这时,紧邻东厢房的厨房那边传来隐隐约约的响动。可能是某只野猫趁着夜里无人,又在偷吃东西。在这个府宅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丈,尽职尽责,当然不能容忍这样的偷窃行为,即使对方是一只猫。他抄起角落里的长棍,瞬间腰背也好似不是那么佝偻,腿脚也轻快了,全然没了那副老态龙钟模样,径直朝厨房走去。

    还没有等老丈走到厨房门口,厨房的门就缓缓的打开。一只脚踩十方鞋的腿伸了出来,随后就看到一个身着青衣的老道人,头别一支木簪,几缕不安分的发丝翘起,稀疏的山羊胡,清瘦的面容。老道人一手拿着半只鸡,一手捧一只壶酒,看道人脸上的喜色,对于这次的收获似乎颇为满意。道人将酒壶夹在腋下,转身把后面的门给带上,随即回身,准备离开。

    老丈站在几步之外,一直没有出声,看见老道人准备离开,似乎对于近在咫尺的自己毫无察觉,轻轻咳嗽了一下,提醒对方这里还有个人。老道人这才转过身,好像真是才发现老丈一般,一脸的诧异,不过旋即就换上了讪笑,准备打个道门稽首,却发现两只手不得空,也就尴尬地作罢。

    老丈手里早已没了木棍,只是掌着提灯,对老道人拱了拱手,开口说道:“真人有什么需要,吩咐下人便是,何需亲自来取。”

    “老道借住府上,已是叨扰,怎敢再添麻烦。不过夜深了,五脏庙实在受不了,所以才出此下策,还望老哥海涵。”说完老道人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皮,似是在无声地训斥自己那不争气的肚子。

    “哪里话,是鄙府招待不周,还望真人海涵,多多见谅才是。老朽在此代我家少爷赔罪了。”说完老丈放下提灯,再次拱手一礼。

    等老丈起身,却见老道人早已转身面向庭外,正抬头看着高悬的月亮。

    “老哥要不来一口?”说完就将酒壶递向老丈。

    老丈也不客气,接过酒壶就饮了一口,然后擦了擦嘴角,把酒壶再次还给老道人。

    “要说这酒啊,还得是竹山石青。饮过石青酒,其他皆下品,也就只能解解馋,聊胜于无啊。”老道人说到此处,便戛然而止,随后便叹息一声,啜了一口酒。

    “是啊,那滋味老朽现在回味,都感觉余香犹在。”老丈不自觉地咂巴了一下嘴。

    老道人转头看向老丈,似乎对于老丈喝过这酒感到意外。

    老丈看老道人那副神情,也琢磨出了对方的意思,便解释道:“老朽没什么能耐,大半辈子都窝在这府上,不曾像真人这般云游四海,广识天下;有幸多年以前,家主外出带回来几坛石青酒,赏给老朽一坛,老朽才得以一尝天下闻名的竹山石青。”

    老道人听闻老丈这般说,便说道:“老道云游四方,对仓州夏家也是有所耳闻,对当代家主夏琦玉也是慕名已久,不知夏家主在不在府上,若在的话老道正好拜谒一番。”

    “家主如真人一般喜好游历,两年前就离家了,至今未归,很是不巧。”老丈人歉声道。

    “原来如此。”听闻如此,老道人却是没有半点遗憾之情。

    谈话间,老道人手中的半只鸡现在只剩鸡骨架了。老道人将鸡骨甩向庭院的花丛里,将油腻的手随意地在衣襟上擦了擦,又提起酒壶饮了口酒。然而酒壶里的酒已然饮尽,不管老道人擎着酒壶朝下晃了多久,就是一滴不落。老道人似有不甘地将酒壶放在前面的栏杆上。

    老丈见状,便开口说道:“真人若是还想喝,老朽再去取一壶来便是。”

    老道人好像等的就是老丈这句话,“那多不好意思,”嘴上虽如此说道,但并没有阻止,而是继续说道,“那就劳烦老哥了。”

    老丈笑了笑,掌着提灯,走进厨房,不一会儿就拿出两壶酒来。

    老道士也不客气,接过酒壶就饮了一口,然后长长的呼了口气,那神情好似饮完此酒虽死不悔。

    老丈也擎起酒壶啜了一口,随后率先打开话茬说道:“不知我家少爷是如何有幸结识真人的?”

    老道人兀自笑了笑,开口道:“老丈不必多心,老道与公子只是萍水相逢,公子友善,见老道今晚没得着落,就邀老道来此寄宿一晚。既然话说到这里,老道我就再多言几句,老道虽身无长计,不过颇通医道,白日观公子面色苍如老石,血亏而气浮,想来应是身患顽疾,不知对是不对?”

    老丈听了老道人的话,有那么一瞬面露苦涩,不过随即就很好的收敛起来,答道:“真人慧眼,我家少爷确实身有痼疾。”

    这是主家家事,虽不是什么密事,但与一个相识不过半日的外人,本不该多言,可当老丈转头看向老道人那毫不介怀的笑意时,便不再隐晦什么。

    老丈继续说道:“少爷六岁那年,突然发病,一度垂危,不过好在天佑我夏家,少爷最后到底转危为安,虽说后面没有再发生如最初那般危险的状况,但是身体状况却是不复当初,相较于常人,要弱了许多。”老丈人感叹一声,“算起来,少爷患病也有十多年了,其间也请了不少名医圣手,但最后都表示无能为力,甚至都无法弄清病根在哪里。

    “也曾遣人拜访名宗圣地求取灵丹妙药,不过还是收效甚微,那些丹药起初还有一些效果,气亏之相有一些好转,但后面就渐渐失去作用,吃再多也如泥牛入海;尝试让他修行,想着借天地之力,易经洗髓,但是说来奇怪,少爷的气府自那之后,似被一股莫名的能量包裹,隔绝了少爷与天地灵气感应之能。”

    老丈的话似乎引起了老道人的几分好奇,老道人像是问人也像是自问般地说道:“找不到病源?灵丹无效?还不能开府修行,倒是有几分意思了。”老道人捋了捋稀疏的山羊胡。

    “少爷身患奇疾之后,不久夫人莫名离家出走,家主寻觅数月,也不曾找到,也因为寻找夫人,家主对于少爷也变得不再那么上心。这么多年了,家主一直游历在外,也是在寻找夫人。

    “少爷可以说是老朽一手带大,从小就聪慧晓事,母亲不知下落,父亲游历在外,偌大的府宅需要一个主人,这事要是搁在其他孩子身上,可能会不知所措,但是他不同,默默地忍受下来。有时候老朽都会怀疑,这是一个才十多岁的孩子吗?他心里知晓明白很多事情,但是不说,偶然表现得如其他孩童一般活泼调皮,也只是为了让老仆们宽心,不想让我们这些老仆为他过分的担忧。在这偌大的宅院,可亲近之人却屈指可数,父母犹在,却近似无父无母。

    “其实家主也是老朽看着长大的,老家主在的时候老朽就来到了夏家,老家主那时也是常年在外忙活,鲜有着家的时候,少年的家主表现得也是坚毅无比,年少习武,闻鸡鸣而起,日日不辍。仓州城北面有一座山,高千丈,家主少年时在那边修行,背千斤大石,从山脚爬到山顶,日落后,再从山顶背下来,后来嫌石头太小,换更大的,两千斤,三千斤……万斤,直至再也找不到更大的石头了。家主少年修炼的那座山,等家主结束在那上面的修炼,都矮了丈余。如若不然,可能今日江湖上就不会有那让人闻风丧胆的‘铁拳无敌’夏琦玉了。夏家儿郎,皆不凡!”

    说完,老丈提起酒壶豪饮一大口,脸上满是笑意。

    转眼,老丈便看到老道士又在那里晃荡着酒壶。

    “老朽再去给真人取一壶来?”

    这一次老道人摆了摆手,爽朗说道:“今日就喝到这里吧,犹过不及,恰如其分最好!人生在世,好酒好月好故事能有几回,今日算是遇上一回。”说罢,看了一眼手上的空酒壶。

    “月是好月,老朽的故事自觉也不差,就是这酒嘛,可能差了点,算不上好酒。”

    “勉勉强强,勉勉强强!”

    两人相视,不约而同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