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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造化弄人

    这个机关大院的门已向他敞开,而如今身在其中却只能妄自兴叹。

    一定要取回身份证,这是当务之急。正当正午,现在去索要证件,可能会吃闭门羹。

    他走出机关大院,立即被城市的喧嚣所包围,满眼的繁华,心中刚入大院的豪气似乎在凋零。

    离开家乡来这个省份已有几年了,总有一种朝不保夕的不安全感,一种环顾四周两茫茫的感觉,一种身世浮沉雨打萍的感觉。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穗城大道漫无目的走着,来到一个立交桥下,他的眼前忽然一亮。

    桥下摆着好多辆各种各样的单车,是二手车出售。

    王嘉泽让他买单车的目的,是为了以后跑业务,做专栏广告,需要不停地去拜访客户。

    有了单车,一可以减少坐公交车的成本,二是节约时间,方便拜访客户,这是都市报广告部业绩最好的业务员于江南的心得。

    他本想入了职后再买单车的,但现在没事打发时间,当即决定,买了单车,再去拿证件。

    他选了一辆八成新外表看起来很漂亮的单车,支付了六十元后,又花了八元买了一把锁安上了。

    脚下有了动力,他心情顿时开朗起来,踩着单车拼命飞奔,左冲右突,信马由缰。

    直到把自己折腾得有些累了,才停下来,看见旁边有个报摊,就买了一份报纸,在一棵大树下的石凳上坐下,安然地看起报纸来。

    “抓小偷!”

    他正看得入神,听到有人尖声叫喊。

    沈江河还以为是旁边有小偷,还东张西望,四处看了看。

    “就是你!”是个女孩,过来抓住了单车的车头,似乎害怕他冲过去,壮胆似的大声嚷嚷。

    这使他大吃一惊,看着眼前的女孩子,有些惊呆了。

    “林助理!”他不免叫出声来。

    分明就是原来在宁安安公司上班的林助理。宁安安就是押着自己证件不给的那家公司的老板。

    这个林“助理”当时是宁安安公司的业务员,全名他并不知晓,其实质工作是监工,专门监督他们这些出去跑业务的外地人,担心他们偷懒,不能按质按量地完成任务。

    “偷车贼!快来人啊,抓小偷!”“林助理”用本地话又大声叫着。

    四周三三两两的人走过,都面无表情地看着,并没有人走近。

    在这个大都市里,外来人特别多,人员结构复杂,一般不会有人出来“管闲事”,都显得那么冷漠。

    “林助理,你看清楚,这是我的车,你不要冤枉好人!”他有些气愤,朝她晃了晃手中的钥匙。

    自己刚买的车,怎么就成了偷呢?

    “你还不承认?!你看看,这车上还有我办车牌的钢印!”“林助理”看了他一眼,手指着车龙头和车轴架。

    沈江河仔细看了一下,心里暗暗叫苦,自己买车时怎么就没留意呢?

    她说得没错,车上有钢印,就说明这车有牌证。穗城丢自行车几乎是家常便饭,警察管不过来,就出台了自行车挂牌上路的规定,但即使如此,丢车现象依然不减,丢了车的也自认倒霉。

    想必立交桥下卖车的地方就是偷车贼销赃的地点。

    “我事先申明,我没有偷车!”沈江河一时语穷,这事不是自己一时说得清楚的。

    “我不管,这车就是我的,我们一起去派出所说清楚!”“林助理”依旧大声嚷着。

    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出这种事太过丢人,她要求自己去派出所,自己可能有嘴也说不清。

    “你怎么能证明是你的车?!”他心里觉得冤枉,不能去派出所,但也不甘心自己刚买的车,就这样白白拱手送人。

    买车加上买车锁的钱一共68元,现在对他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足够他在这个大城市里生存十多天。

    “你还狡辩,我现在就让你现出原形!”“林助理”说着,就在自己的挎包里翻找着。

    “我就是买的,你应该去找卖车的人。”没有底气,他说话的声音都没有了力气。

    “你看看!不是我的,是谁的?!”她找出一个包有绿塑料壳的自行车证,在他面前晃着。

    他看清了,车主叫林西萌,钢印号码丝毫不差。

    喝凉水都塞牙,他彻底失去了坚持固守这辆车的意念。

    林助理叫林西萌?!她应该认识自己啊,她不会这么快健忘吧,只要认识就可以商量。

    就在他愣神的一霎那,林西萌踩着自行车,飞也似地跑了。

    他想追,但双腿没有动弹。

    犹如做梦,梦是虚无缥缈的,现实却真真切切的存在。

    今天真是见鬼了!

    叹气没用,再怎么憋屈,证件是一定要拿回的。

    他得去找宁安安,就是她扣着自己的证件;那个时候,找工作入职扣押证件,交保证金司空见惯。

    他当时在宁安安公司面试的岗位是编辑,而第二天却安排他跑业务,他觉得受到欺骗,一气之下辞职走人了。

    他已经多次找过宁安安索要证件,但她总说没找到,不知道放哪了。

    王嘉泽总笑他,要个证件,跟谈恋爱似的。

    而和王嘉泽同住的夏洛说得更是离谱,这个宁安安十有八九是看上你了。

    夏洛是某名牌大学哲学系的高材生,以他的哲学思维分析,宁安安绝对另有所图。

    图个毛啊,宁安安是个美女不说,还是本地人,我算哪根葱哪根蒜,会看上我?!何况,和她在一起还不到两天的功夫。

    在这个大都市,本地人有着天然的优越感,有些瞧不上外地人,尤其是像沈江河这种来自于千里之外的楚江省乡下人。

    宁安安和他年龄相仿,亭亭玉立的,总是愁眉笼罩之下不见一丝笑意,倒也显出别样的高冷气质。

    “坐吧。”宁安安看见他,脸上不由地掠过一丝欣喜,但转瞬即逝。

    他不用说,她肯定知道自己的目的。

    他看着她冷若冰霜的脸庞带着一点倦容,很有些楚楚可怜的模样。

    “怎么?发财了?”宁安安看着他腰间别着的手机,冰冷的语气中,没有掩盖住她内心的疑惑和好奇。

    “算不上,只是略有收获。”他翻着她有意放在自己面前的杂志。

    这是她打着通讯学会的名义,找一些生产厂家和经销商,把产品信息刊登在这本内部交流的杂志上,收取美其名曰的工本费。

    “找到工作了?”她眼里有一丝暗淡,但看到他从容淡定的样子有些吃惊。

    只几天不见,他显得比以前成熟稳重多了,身上还笼罩着说不清的气场。

    “又辞了,今天去了穗州都市报入职。”他听出来一点端倪,想必她押着自己的证件,就是让他找不到工作,乖乖回到她这儿上班。

    “你还是回来上班吧,你只负责编版,不用做业务,再给你加点工资。”宁安安很有些惆怅,语气中夹杂着一点请求。

    “呵呵……宁总,我现在不想编版了,只想做业务。”他觉得事情很滑稽。

    前段时间他还对文字类的工作有着先天的狂热,而现在已时过境迁。

    “做业务?!”她着实吃了一惊,半个月前他可是极不愿意做业务才辞职的。

    “造化弄人。”他说得很轻松。

    宁安安霎时变了脸色,那是极为后悔的羞赧。

    她早就认为沈江河无论在编版还是做业务,将会给自己带来很大的帮助,但她有些操之过急,没给他转圜的时间,活生生把他“逼”走了。

    “好吧,以后有需要时还得请你多多帮忙。”她只有在心里无可奈何花落去地叹了一口气。

    她知道,之前没能留住他,现在更加没可能了。

    “只要您需要,我有时间,随时都可以。”他有些言不由衷,只想顺着她的意思,然后,拿回自己的身份证。

    他也很诧异,能从她口中说出有求于自己的这番话,着实不易。

    “我希望你能言出必行!”她从办公抽屉中拿出他的身份证。

    “那当然。”他看到自己的身份证后,兴奋过了头,飞快地把身份证揣在口袋里,“还有我的文凭呢?”

    “找到后再给你吧。”她破天荒地冲他笑了笑,尽管有点苦涩。

    沈江河这才意识到,她刚才是在和自己谈条件,自己却无防备地答应了她。

    事不迟疑,现在马上回到报社入职办理再说。

    “入职时间从明天开始算起吧,你那边还有什么事没处理好的,今天还有时间。”

    唐文武笑呵呵地和他握了握手,表示欢迎他的加入。

    然后,唐文武带着他到广告部走了一圈,介绍了一下基本情况,和其他同事们认识了一下。

    广告部人不多,十多个人,除了总经理楚寒风,行政主任唐文武,文员向静和广告版面编辑晏紫外,其他都是广告业务员。

    唐文武的热情介绍,让他强烈感觉到,自己是终于真真切切要在这机关大院上班了。

    “漂泊”了近一个月,有一种找到组织的感觉。

    他内心有说不出的激动!

    下楼来到这个庞大的院子里,第一次觉得做广告是这么荣耀的事情,这大概得益于这个庞大的机关大院带给他的优越和满足感。

    他平时喜欢读书看报,自己很是敬佩的几个报人,同在这个大院里,想到以后会和他们同坐一部电梯上下班,那个心情!

    每个人的心中多多少少都有点虚荣,沈江河心中的那点虚荣空间却被这个大院填满了,虚荣似乎就这样变成了激励。

    “林小姐!”正在酣畅淋漓天马行空的遐想时,他又看到了她。

    她怎么会在这儿?!

    现在她已不在宁安安那里上班了,显然,再叫她以前的称呼不合适了。

    “你叫谁小姐呢?!”她漂亮的脸很不好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目光似刀。

    他一时语塞,小姐这个称呼,本来是尊称的,如今在这个大都市都已变了味了。

    “林西……”

    “离我远点!”她立刻打断他,然后,低声说了一句,“晦气。”

    “不是,那个,那个单车的事,我想跟你解释一下……”

    “什么单车?莫名其妙!”她扔下一句话走了。

    看着她娇小玲珑袅袅娜娜远去的身影,他有些愕然。

    没得罪过你啊?!这一天天的,自己去哪哪都有你不说,还挺会装,缴了我刚买的单车,现在全然当没这回事儿,还振振有词。

    当时从宁安安那里回来后,他专程去了天桥底下卖单车的地方,却是空无一人。

    今天真是活见鬼了,难道是聊斋奇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