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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 馒头

    “你……是魏世奇?”

    “是,学生魏世奇,”魏世奇笑笑,“学生有问题想请教先生,深夜搅扰,恳请恕罪。”

    一句普通的道歉,为什么他能说得那样恳切?仿佛你若是不谅解他,自己却先被愧疚压垮了。

    “不必不必,”骆曷摇摇头,顿了一顿,终于苏醒了他老者的骄矜。他走到桌案后的太师椅,坐下,朝他的学生们说,“你们都坐吧。”

    常禾青、潘奉君、魏世奇、陶朗儒各自坐下,骆曷一门,至此到齐。

    十一月的一天,外面纷纷扬扬飞着鹅毛大雪,团团包裹着康榆斋,室内熊熊烧着火炉,潘奉君坐在骆曷书案一侧,背对着窗外的雪,替骆曷写送给落霞的情诗,常禾青坐在他日常作业的马扎上,做他的手工。魏世奇看着骆曷的藏书,忽然抬头问骆曷:“骆先生,皇帝究竟是什么模样?”

    骆曷哈哈一笑,一扬脖子,开始神侃想当年:“皇帝……没什么了不起,实话告诉你们吧,他今年三十二了,根本不识字。”

    常禾青饶有兴致地抬起头,心想这么说皇帝还不如他。

    “那先生怎么看待皇帝?”

    骆曷一字一句地说:“畏惧、尊敬、瞧不起。”

    “这么复杂?”

    潘奉君说:“畏惧他的权力,尊敬他的血统,瞧不起……他的凡庸。”

    骆曷不无满意地捋捋胡须,余光看了一眼专心用木头雕兔子的常禾青。其实骆曷最喜欢的还是常禾青,真可惜他对道理和学问都不感兴趣。

    过了一会儿,潘奉君把情诗写好了,拿给骆曷看。骆曷和潘奉君讨论着,魏世奇跟常禾青搭话:“天气好的话,明日就要上兵法武艺课了,你去吗?”

    “当然。”常禾青拿起他的弓,一下子拉满。

    潘奉君把情诗拿回座位,准备按照骆曷说的修改,听到他们的对话,皱皱鼻子说:“我都不想去了,金文俊太讨厌了。”

    “金文俊?”常禾青问。

    连魏世奇都不笑了:“金文俊是金陵金家的嫡孙,很是暴虐,宋安民早晚被他欺负死。”

    “宋安民是谁?”

    “宋安民是姑苏来的,日常在客栈住,他家里不甚富裕,但是世袭武职,所以有一匹老马和一套盔甲兵器。他祖父是名将宋匡,灭了数不清的倭寇,浙省有数不清的祠堂,谁能想到他的后代竟沦落至此,被一个畜生如此欺压。我提醒过金文俊,他在书院不敢造次,但书院外我没办法管到,经常看到宋安民到书院来,遍体鳞伤。”

    “什么?!”常禾青听得也来气了。

    潘奉君嫌恶地说:“芙蓉楼的姑娘们也怕极了他,每次陪过他以后,身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莺啼的胳膊甚至都脱臼了。”

    骆曷忙问:“落霞也?”

    “落霞没事,落霞没那么多空闲,她只陪有钱的、有权的、有文采的和长得帅的。”

    骆曷的神情变得复杂,潘奉君意识到了什么,忙说:“您文采是斐然的,不在诗词歌赋上浪费工夫罢了,下次您再见到落霞,别再跟她说什么‘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相信她会对您有改观的。”

    “呃,知道了。”

    “还有一件是我娘告诉我的,”潘奉君接着说,“金文俊在家虐待死了一个婢女,他爷爷不肯失去嫡孙,使钱给婢女家人,威逼利诱,就说是病死的,胡乱发丧了事。”

    骆曷听得直摇头。

    常禾青乡野市井的勾当门儿清,这类名门望族的肮脏臭事却是第一次听得。他不禁觉得发指,白云村的村民过不下去,好多卖儿卖女给金陵贵族的,这些男孩女孩,竟就是这样的下场吗?

    常禾青心中不爽,就想到外面院子练一会儿弓,但外面雪实在太大了。常禾青只能作罢,焦躁抖着腿想,明天一定要会会这个金文俊。

    第二天,常禾青天不亮就醒了,一看窗外雪停了,便跳下炕,几口吃完了硬邦邦的馒头,拿着弓箭就往外走。

    “你还真是爱动弹啊兄弟。”李芳草半梦半醒地呓语。

    常禾青笑笑,趁天还没亮,在百草园里拉一刻钟的空弓热身,园里堆着皑皑的白雪,屋檐垂着长长的冰锥,但常禾青一点也不冷,兴致盎然地重复着极其枯燥的拉空弓的动作。

    常禾青拿到他的弓有半个月了,一开始连完全拉开都困难,他就每天拉弓两个时辰,等到能轻松拉动了,他就换上箭矢,他对武艺是有天赋的,所以第一次射箭,就是五十步外十中六的命中率,他后来又练了几天,把命中率稳定在五十步外十中七。

    常禾青自我感觉已经不错了。魏世奇、陶朗儒两个成年人射十枝箭也就一两根能在靶子上,潘奉君、骆曷连提都不用提了,弓都拉不开。

    练到了上午兵法课开始的时间,太阳也出来了,是一个晴好的天气,常禾青兴冲冲地拿着弓,到了讲武堂。讲武堂此时只有仆从在,门口的积雪被扫出一条小径,常禾青沿着小径进了讲武堂,讲武堂火炉熊熊烧着,常禾青在最角落的座位坐下,兴冲冲地待了一会儿,眼睛就开始迷糊,然后趴桌子上睡着了。

    讲兵法课的一直都是那个先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对常禾青来说特别催眠,所以他一直睡到正午敲梆子吃饭了,才猛然惊醒。

    吃饭吃饭。

    常禾青到了食堂,今天的例菜是水煮白菜,常禾青一看,一丝绝望涌上心头,一到冬天就萝卜白菜轮着来,他常禾青再好养活也吃够了啊。

    常禾青领了例菜,就拿馒头,拿了两个,刚要拿第三个的时候,厨房杂役挡住了他的手,笑着说:“少爷,年成不好,改规矩了,无论何人,每顿米饭限量四两,馒头限量两个。”

    两个?!

    这对于常禾青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他每天要耗那么多力气,而且正是最能吃的时候,现在每顿只能吃两个馒头?

    不对,晚上还要留一个当第二天的早饭……不管怎么说,他一天只能吃四个馒头了!

    常禾青绝望地端着竹餐盘到了餐桌,一看远处几个走读生手里又白又大又香又软的白面馒头,口水溢到嘴角,一恍神,就差点走上犯罪道路。

    没空看那些破书了,练弓法之外,赶紧多做点手工制品正月里卖钱吧!

    常禾青呼啦呼啦把饭菜吃完,揉着半饱的肚子正寻思要不要用为数不多的铜板到外面买俩烧饼吃呢,忽然一只骨瘦如柴的手拿着一个黑面馒头伸到常禾青眼前:“你吃吗?我吃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