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章 定策

    送走了徐阶，朱载坖在大殿里静静的坐着。他必须要思考自己该怎么办。如果和原来一样，自己不过是个不好色的小蜜蜂罢了。自己的便宜老爹给自己留下了一帮久经考验的老狐狸。现在的徐党可比当年的严党势力大多了，徐阶不仅是文官领袖，更是心学泰斗。在海内深有人望，门生故吏一呼百应，又携扳倒严嵩，拥立新君的大功，实在是风头正劲，历史上的高拱都斗不过他，可见此老儿的能力。要说治国行政，徐阶也在中上水平，如果是平常时代，徐阶大可以治平天下，但是他毕竟是个相对保守的官僚，遵循制度，查漏补缺则可，开创风气，改革天下不是他所能及的了。他从没想过会有万事不灭的王朝，但是他更不想自己身后不过数代王朝毁灭，更不忍看国事衰微，地图变色。在这个时代，哥伦布已经发现美洲，西方世界开始超越古老的东方文明，只能变革，才能有出路。

    要想变革，首先就得了解实际情况，尽管自己在后世也算了解明史，但是没有调查权就没有发言权，自己必须先对这个国家有所了解。自己手上目前只有这帮太监和自己的讲官团体，还是先通过死太监们了解情况再说。朱载坖问陈洪道：黄公公和冯保在吗？去叫来，还有谁熟知宫内外情况？陈洪答道：若说熟知宫内外情况，内官监李公公常在宫外采买，应当是熟悉的。朱载坖说道：那就一并叫来。

    不一会，黄锦、冯保、李芳都来了，朱载坖说道：诸位都是先帝信任的老臣，朕初继位，国事迷茫，想请教诸位。几位宦官连说不敢，朱载坖问道：不知今岁岁入多少，支出多少？黄锦回答道：陛下，今年岁入银二百一十四万余两。朱载坖继续问道：那岁出多少呢？黄锦顿了顿说道：今年为支应先帝陵寝大工，故而亏空极大，今年岁出五百五十一万余两。朱载坖吃惊道：亏空三百万两，内阁如何对付。黄锦笑了笑说道：太仓亏空已经是常例了，自嘉靖十一年起，几乎年年亏空，多则一两百万余两，少则数万十数万两。朱载坖好奇道;如此巨额的亏空，户部、内阁如何处理？黄锦说道：户部的办法无非是挪用太仓库旧管存银，或将漕运禄米折银，调用他处盈余。总之若通计大明各处岁入岁出，实则是差距不大的，只是太仓银收入甚少，而支出浩大，故而常入不敷出，户部多方筹措，总归是国用无差。朱载坖知道明代的财政制度极为复杂，但是想来黄锦他们久在司礼监，应该是比较熟悉的，于是问道：黄公公可知道大明一年到底岁入多少，有何来源？黄锦苦笑道：陛下，确实之数老奴无法一时间告知陛下，以老奴多年观察，大抵在一千六百万到一千九百万之间，来源嘛，大抵是田赋、钞关、税监三个来源，还有就是织造局供奉，田赋是大头，也是本色（实物），钞关、税监可得百万两左右。皇庄子粒银六万两左右。其余绢帛等供奉大抵数十万匹左右。太仆寺马草银有约一百万两，漕运粮四百万石，盐运司上交一百万两，太仓老库尚存银一百余万两。朱载坖听了头直发昏，问道：难道没有一本通账吗？户部为什么不管？黄锦笑道：陛下，这些进项有些是内庭的，有些是太仆寺的，户部哪里管得了。朱载坖说道：外廷朕自会去和徐阁老讲，内廷这边，黄公公就领着司礼监把嘉靖四十五年的岁入岁出统计，尚余多少，列出明细来。务要真实可靠，以往之事，朕念先帝，不再追究，但自隆庆元年，内廷每月造表，收入支出送朕披览。黄锦点头称是。

    朱载坖又问冯保：冯保在御马监多久了？冯保回答道：臣自嘉靖四十二年以来，一直在御马监。朱载坖问道：御马监情形如何，操练怎样，兵仗甲胄如何？冯保答道：御马监辖下四卫营、勇士营缺额不到一成，每月三操，兵仗具全，但是甲胄尚有缺额。朱载坖说道：操练还是太少，甲胄为何缺额？冯保说道：御马监所需甲胄、火器等物，是有内廷兵仗局和内官监供应，但是先帝时内廷营建颇多，故而多有挪用。李芳回答道：启禀陛下，冯公公所言不假，御马监所用火药就是我内官监所供，先帝在时，方士等多用硫磺、硝石等物，都是从内官监挪用，故而御马监所用火药不足。朱载坖点点头说道：今后御马监所用不得克扣挪用，冯保也要督促御马监勤加操练，兵仗局的军器是如何做的？李芳回答道：陛下，但凡兵仗局所造兵器，大抵供九边、京营、御马监所用，向来是由工部、兵部统计数字，分配给兵仗局、军器局，而后购买铁料等，所成兵器由兵部发给各部。朱载坖听了后问道：兵仗局还要购买铁料？李芳苦笑道：原先官营遵化铁厂，足够使用，但是近年来匠户逃亡，遵化铁厂逐渐破败，再加上遵化铁质不佳，杂而脆，不如苏钢和建铁，故而多折银购买建铁，打制军器。朱载坖问道：遵化铁厂原先能出铁多少？李芳回答道：嘉靖初年，遵化铁厂能出生熟铁六十余万斤。朱载坖问道：方才听陈洪讲，李芳你熟知宫内宫外情况，那皇庄你了解吗？李芳跪下来说道：奴婢冒死，请陛下听奴婢一言。朱载坖说道：今日朕只是询问诸位情况，李芳你但讲无妨。李芳说道：陛下可知皇庄有地多少？征子粒银几何？朱载坖摇摇头，问黄锦道：黄公公知道吗？黄锦说道：皇庄在京约有一万五千顷，安陆有九千余顷，每亩征子粒银三分。李芳说道：黄公公说的不假，说起来每亩只征三分银，已经比佃户好多了，但是皇庄佃户还要缴纳正常的赋税，还有庄头的盘剥，承担太常寺的供奉，管事太监的孝敬。皇庄的佃户实在是苦不堪言，请陛下明鉴！朱载坖动容道：卿言及此，朕不胜欢欣，然何以解决？李芳说道：陛下，皇庄既然缴纳子粒银，哪有再缴田赋的说法？而且皇庄的管事太监皆是宫中无用之人，因进阶无望才到皇庄，故而只思捞取金银，何论其他？且安陆皇庄，距京师千里之遥，其中情形，陛下能知乎？坑害佃户最惨的乃是庄头，转嫁子粒银和田赋，是以佃户艰难，以奴婢愚见，安陆皇庄，一年子粒银不过两万余两，陛下富有四海，何惜区区两万两？朱载坖想了想说道：安陆是皇考潜邸，朕何敢弃之？不过皇庄田赋，确是不应再缴，朕会和户部商量。至于皇庄太监和庄头，李芳和黄锦等商量个办法，朕可以不要这两万两银子，可必要使百姓得到好处！李芳点头称是，朱载坖问道：京师的皇庄种什么？李芳回答道：北方都是麦豆之属。朱载坖问道产量几何？李芳说道：皇庄之地，都是上等好地，麦豆合种，一岁一亩可得两石。朱载坖惊奇道：一亩地仅得两石，只有200斤？李芳苦笑道：陛下，两石已经算不错了，若是西北等处，一亩仅得数斗，尚不足百斤。南方水田两季稻种，上好的田地，也最多只可得四石。朱载坖长叹一声，他是习惯了后世的高产，突然想到这些如土豆、甘薯、玉米等高产作物就是明末引进中国的，问道：诸位可听说过甘薯、土豆和玉米。朱载坖向他们形容了一下，李芳、冯保、陈洪都摇头不知，黄锦却说道：陛下所说玉米，应该是番麦吧。朱载坖忙问道：黄公公知道此物？黄锦答道：老奴也不清楚，嘉靖三十二年平凉府曾向先帝进贡祥瑞，有一物名叫番麦，与陛下所说玉米有些相像。朱载坖说道：那就派人去平凉府问问。想了想说道：此事事关重大，朕不得不谨慎，叫陆绎来。

    不一会，管带大汉将军的锦衣亲军指挥佥事陆绎被叫来，朱载坖问道：陆绎，朕有一件要事要你去办，能为朕办妥吗？陆绎叩头说道：臣惟陛下命！朱载坖随即向陆绎说道：平凉府有一作物，名叫番麦，能在北方种植，产量奇高，你带几个信得过的锦衣亲军，去一趟平凉府，带些种子和会种植此物的老农回来，朕今年要在皇庄种植此物。此事若成，你为天下立一大功。陆绎说道：陛下放心，臣必将此事办妥。朱载坖对陈洪说道：陆指挥出京办事，怎么能没有赏赐，朕先赏给陆指挥斗牛服一件，待卿归来，必有重奖。陆绎大声说道：臣必不负陛下所托！朱载坖将斗牛服取来说道：昔年先帝视陆少保为兄弟，朕亦视卿为兄弟，欲与卿成一段佳话，卿其勉之！陆绎不住的磕头说道：臣愿为陛下效死！说罢领命而去。

    陆绎走后，朱载坖问陈洪道：陆绎在锦衣亲军中怎样？陈洪笑道：自陆少保去后，朱都督并不喜陆绎，故而才打发他管带大汉将军。朱载坖哦了一声没说话，淡淡的看着陆绎远去的背影，心里想着，你可千万要成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