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章 血战（3）

    遵化，蓟州经略驻地，新任蓟州经略陈其学收到了蓟镇总兵李世忠的塘报，顿时觉得有些头大。黄台吉以两万骑寇边喜峰口，而且与白莲教勾结起来。这可是大事，陈其学一边具折奏报，一边开始调兵遣将。虽然自己看不起这帮京营的大爷兵，但是陈其学也知道蓟镇现在再无游兵，只得用王命旗牌调动京营，再给李世忠五千步卒，用以支援喜峰口，毕竟喜峰口是长城要隘，而且嘉靖二十九年俺达就是从喜峰口破口而入的，陈其学不得不慎重，好在遵化离三屯营不过七十里路，到喜峰口也不敢五十里，轻装急行两日即可到达。

    京师，暖阁，徐阶、高拱、郭朴、李春芳、杨博、葛守礼都在一起，朱载坖说道：这几日有什么消息，本兵可奏来。杨博起身说道：陛下，各位大人，兵部最近收到蓟镇、宣府塘报，黄台吉率本部人马及勾结的白莲教逆贼两万余寇边蓟镇，蓟镇总兵已令蓟镇副将率兵两千往喜峰口去，陈其学也调动京营往喜峰口来援。马芳已调援剿副总兵、恭顺侯吴继爵西去，准备与俺达在蓟西会战，现各部兵马除辽东李成梁部尚需一两日外，具已到齐！葛守礼说道：户部会同兵部、五军都督府向怀来、三屯营补充粮草、兵仗及各类军需，同时发宣府、蓟镇藩库以资军用。徐阶说道：礼部及行人司遣使应到兀良哈，数日内应有结果。朱载坖说道：现在看来我们只能等了。徐阶劝慰道：陛下，国朝数十年以来未有之兵事，数镇精锐云集，马芳、李世忠老成宿将，王之诰、陈其学也是一时之选，庙算周全，我军已立于不败之地，陛下静待捷报即可。朱载坖心下稍微定下来，与诸位阁老、部院大臣商量国事。

    喜峰口，蓟镇副将和守备参将的认旗在喜峰口高高飘扬，昨日明军击退了蒙古人，蓟镇又有援军到来，明军士气大振。可是箭楼里的蓟镇副将和喜峰口守备参将却面色凝重，不甚开心。半晌，守备参将说道：大人，现在我喜峰口箭矢、炮子各类守备器械消耗过半，不知李总戎何时能来。副将想想说道：李总戎得向陈经略行文，由陈经略调派京营援军来，今日肯定是指望不上了。守备参将耸耸肩膀说道：那就今日死战吧。

    边墙外，蒙古人列队而战，黄台吉跃马而出，在队列前说道：今日先登者，赏牛马五百，奴隶五十，封千户！蒙古人阵营里发出野兽般的呼号，在广袤的草原上惊起了一群群的动物。副将在箭楼上看看，转头说道：看来黄台吉是许下了赏格啊，今日怕是不好过了。守备参将笑笑：你我有守土之责，只能死战了。两位将领都走下箭楼，来到边墙上。守备参将叫来炮队千户问道：炮子，火药还够吗？炮队千户说道：今天还是足够的。守备参将说道：别节省了，打披甲的蒙古人和盾车。然后又叫来各个千户、百户说道：李总戎说不得今日下午就到，咱们不能给蓟镇丢脸，猛火油这些对着蒙古人的云梯、盾车用，其余器械，你们看着用，不能让蒙古人登城。众将领命而去。

    昨天蒙古人的器械尽毁，时间紧急，白莲教徒也没有那么多工匠，只能拼命打造云梯、盾车，准备靠人数强行登城。双方都没有过多的垃圾话环节，在黄台吉本部蒙古骑兵的掩护下，快速的向明军边墙靠近。明军士卒紧紧的盯着蒙古人的队列，紧握着手中的武器。

    说实话，和三百年前纵横天下的蒙古铁骑相比，现在的蒙古人可是大不如前了，大部分的骑兵都没有长兵器，绝大多数的骑兵也没有甲胄，只有少数精锐勇士和负责登城破阵的死士才有铁甲，大部分人都是用生牛皮做成简单的皮甲，对付明军的软弓还好，对于火铳的铅子没什么大作用。大部分蒙古骑兵都没有足够的铁箭镞，不过他们依然有精湛的骑术和箭法，靠着血勇之气和出色的骑射，明军除了凭借坚城毫无办法。

    三千多白莲教徒、四千多瓦剌勇士步行扛着、推着各种器械，一万土默特左翼蒙古骑兵在后压阵。这次明军的将军炮对准蒙古人的队列开火，铁弹丸在人群中旋转、跳跃闭着眼打通一个个血肉胡同，残肢断臂和内脏鲜血泼洒在冬天的雪地上，构成了一幅残酷而诡异的画面。

    随着各级将官立盾的大喊，城头上防箭的大盾竖起来了，蒙古骑兵、步行的瓦剌人、白莲教徒都拿出自己的弓箭向城头射击，这次明军不再沉默的在盾牌下等待，在长官的严令下，明军士卒在泼天的箭雨中还击蒙古人，开元弓、腰开弩、火铳、双飞弩、从城头上倾泻而下，不少将士还未拉开弓弦就倒在蒙古人的箭矢下，鲜血在城头上静静流淌着，被战靴踩的飞溅，血珠飞上天又落下，像摔碎的红宝石碎裂在城墙上，又熔化渗入泥土中。

    副将在箭楼上大喊道：把一窝蜂、神枪、百虎齐奔都用完，佛朗机把子铳都打完。明军将所剩不多的火箭都射向蒙古人，白色的硝烟瞬间笼罩了整个喜峰口，箭矢、铅子、铁砂、弹丸在空中飞舞，各种各样的弹道在天空中织成了一匹白练，向蒙古人飞过去，笼罩着蒙古人，收割着蒙古人的生命。战场似乎陷入了短暂的平静，双方都无法看清对方，蒙古人加快了速度，明军也在拖走伤员，搬运各种器械。

    时间过得很慢，似乎又是转瞬的一刻，云梯吱呀吱呀的向着边墙推进，盾车在城下停下了，大量的白莲教徒用各种工具，甚至徒手，想要挖开这夯土包砖的边墙。明军的城头上却一片平静，黄台吉有些好奇，问道：南蛮子干什么呢，怕是有诈啊。身旁的一个蒙古将领说道：南蛮子怕是有诈，我们要提醒他们吗？黄台吉一脸冷漠说道：提醒他们干什么，大汗就是要他们死。

    突然，箭楼上突然想起一阵激烈的鼓声，明军将士突然起身，使用长枪和钩镰枪的士卒一齐用力，架住蒙古人的云梯向后退去，更多的士卒用狼牙拍、滚木雷石甚至是修边墙的城砖扔向蒙古人，明军把喜峰口里还剩的猛火油、震天雷、万人敌扔向蒙古人的云梯、盾车。爆炸声、惨叫声、燃烧的木料声响入云霄，猛火油呛人的烟雾和烤肉的香气，木料和牛皮燃烧的气味混合在一起，随着烈焰升腾，令人作呕。

    看着被明军推到又竖起来的云梯，副将看了看，幽幽的说道：看来我们这两把老骨头今天还得上阵。守备参将笑笑，嘉靖二十九年逃过了一劫，苟活了十六载，今日就当还了嘉靖二十九年的债了。说罢在亲兵的帮助下，穿上甲胄，拿起刀，带领各自的亲兵，上阵厮杀。弓箭手早就脱力了，所有人都紧握着自己的武器，只等待着那一刻降临。

    身着重甲，手持长刀的瓦剌人，从云梯上跳下来，明军刀枪其上，将其刺死，不过这些悍勇的瓦剌人，冒着明军的长枪和钩镰枪不断的登城，仗着自身的悍勇和重甲，不断有瓦剌人登城与明军肉搏。黄台吉仿佛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瓦剌人居然登城了，那我们就再助他一臂之力，让赵全的人也登城！两个千人队的蒙古人上前，向城头上的明军防箭，同时传令赵全：台吉命你们白莲教登城，否则就射杀在城下！

    在蒙古人的威逼下，白莲教徒也不得不拿起刀枪，走上云梯。泼天的箭雨再次降下，不少只穿着鸳鸯战袄的士卒中箭倒下，没有了百虎齐奔这些器械压制，明军的伤亡陡然增加。然而明军士卒早就杀红了眼，继续往上冲，毫不顾忌倒下的同袍。突然，明军红色的海洋突然被劈开，一队身着山纹甲、锁子甲的亲兵们推开这些普通士卒，冲着瓦剌人走去。

    双方都看到了对方，其余的士卒自觉的让开，把战场留给这些甲士。副将突然喊道：把这些骚鞑子给本将推下去，本将重重有赏！说罢冲向离自己最近的鞑子，用骨朵狠狠的击打在他胸口上，瓦剌人的胸膛肉眼可见的凹陷下去，鲜血从他的口中流出来。守备参将也大喊道：用钝器砸死这些骚鞑子，投枪弄死这些畜生。将不用命，士何效死，两位将军都豁得出去，普通士卒士气大振，蜂拥上前，用手里的兵器，甚至是抱着蒙古人一起滚下三丈的边墙。

    观战的蒙古千夫长对黄台吉说道：台吉，要是现在一两百甲士帮他们一把，说不定就能破口了。黄台吉说道：大汗只让我们消耗瓦剌人和白莲教，再把蓟镇总兵李世忠吸引来就行了，何必多事！千夫长说道：要是我们破口了，不是更能吸引李世忠的注意，说不定还能破口，打打草谷，不是一举多得。黄台吉沉吟半天，说道：派两百勇士上去看看，一旦不成，立即下来，别折损部落的勇士。千夫长点头去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