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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2章 波澜

    徐阶心神不宁的回到家中,将自己的长子徐璠叫来,沉声问道:咱们家里到底有多少田?徐璠不无得意的对自己的父亲说道:好叫父亲大人得知,据二弟之前来信,咱家里有田二十余万亩。徐阶拿茶杯的手一抖,茶杯打翻在地上,溅了他一身,徐璠赶紧为徐阶清理。

    徐阶一把将徐璠推开,问道:多少?徐璠说道:二十余万亩啊,父亲不是叫我们多买田宅,广置土地,好为子孙计吗,咱家的田产已经不少了。徐阶稳稳心神说道:哪里是少啊,这么多田产,吾恐覆巢之祸,就在眼前啊!

    徐璠翻个白眼说道:父亲大人位极人臣,身居宰辅,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何人能动咱们家?徐阶无奈道:竖子!今天我还在此位上,还可保汝等平安,他年老夫为冢中枯骨时,又有何人能护尔等?当年让尔等寒窗苦读,科举向学,尔等不愿吃苦,只愿荫官,如今我家后继无人,就算是尔等搜刮民财得来了这二十余万亩土地,不过是他人口中之肉,只要之县令就可令我徐阶破家。

    徐璠说道:父亲何必如此悲观,徐家的土地又不是强取豪夺而来的,哪个敢如此放肆。徐阶气的将桌上的书册都砸向徐璠,怒骂道:竖子,欺我老而昏聩乎?我也是做过州县官吏的,你们这些手段还想欺瞒于我,你们这些田产,背后有多少官司,你当老夫心里没有数吗?现在州县官吏畏惧老夫权势,不敢受理,可是老夫总有致仕的那天,到时候人家再上诉,州县官吏还会不理吗?就算州县,甚至是臬司不管,你以为人家不会京控?你觉得高新郑会包庇尔等?

    徐阶感叹道:而且陛下恐怕也早就知道了,今日里再三敲打于为父,你们做的那些腌臜事,你觉得能瞒过厂卫吗?还是尔等扛得过诏狱的酷刑?你比之杨椒山何如?徐璠这才感觉道害怕了,连忙问道:父亲,陛下怎么会知道这些事?莫不是有奸佞诬告。

    徐阶一阵头晕,想他徐阶,谋略高绝,连严嵩都被算计了,严嵩还有东楼小儿可以问计,可自己的几个儿子,还不如东楼小儿,让徐阶不禁悲从中来,自己身后,这徐家怕是要雨打风吹去了。徐阶睁开眼,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做的这些事情,瞒得过厂卫吗?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陛下既然今日提点于我,那就是已经有了确实的证据,尔等若再不警醒,一旦天威降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徐璠说道:父亲历仕三朝,陛下怎么说要留三分薄面啊!徐阶苦笑道:无情最是帝王家,在陛下眼里,今日就算给为父情面了,若是再不知趣,恐怕就是雷霆之威了。今日里陛下已经说了,凡是隐匿田产、拒不缴税的,一律充军辽东,有功名者,革去功名,陛下终究是先帝的骨血啊,刚强果断,颇类成祖。

    徐璠说道:父亲,那如今我们怎么办?徐阶说道:退田,补税,把这些年来你们通过各种手段巧取豪夺来的土地,找的到原主的,就退还给人家,找不到原主的,登记造册,送往松江府备案,该补缴的税粮,一粒不少的补缴,你们玩的隐匿、诡寄的手段,不想锦衣亲军上门的话,就少玩一点,既然陛下要在南直隶清仗田亩,追缴税粮,故而需要我们徐家做榜样,要是你们还不体察圣心,那徐家就要做那只鸡了!

    徐璠有些不死心的说道:父亲,张居正不是在南直隶督师吗?他是父亲的学生,父亲书信一封,咱家里不就可以少退不少钱了,这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徐阶气急,问道:陛下都知道你们的腌臜事了,难道是张居正告的密?事到如今,怎么还做着这种春秋大梦,要退田、补税,就要做的干干净净,陛下说不定早就派了锦衣卫把咱们的家底摸得清清楚楚了,你若是还搞这些把戏,就是欺君,你是要作死吗?

    徐阶感觉头昏脑胀,还是继续说道:你马上去给我请个太医来,然后去内阁告病,就说我身染重病,不能视事,为我告假,自今日起,闭门谢客,然后给家里写信,退田、补税。说完这些话,徐阶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昏死过去,整个徐府乱作一团。

    万寿宫,朱载坖和黄锦正在说话,朱载坖问道:黄公公,你说徐阶能明白陛下的意思吗?黄锦笑道:徐阶人老成精,怎会不知陛下所指,再说他徐家自家事,自家知,徐家在松江的恶行,嘉靖四十一年前尚不算多,自嘉靖四十一年后,徐阶继任首辅,徐家才开始在松江疯狂的获取田产,手段之卑劣,远胜严嵩,徐阶岂能不知?尤其是他的几个儿子,倚仗徐阶,在南直隶为非作歹,再加上徐阶胞弟徐陟任,南京刑部右侍郎,哪里有人能告的动徐阶,就算京控,恐怕都察院、三法司都不敢接这个状子。

    朱载坖说道:徐家现在有多少田产?黄锦说道:据厂卫密察,应在二十三四万亩之数,其中徐家祖产,不过数千亩,就是徐阶宦海沉浮几十载,嘉靖四十一年前,也不过数万亩,绝大多数田产,都是嘉靖四十一年后获得了。朱载坖冷笑道:为了这些田产,恐怕有不少冤魂吧!黄锦说道:松江府的状子,都堆积如山,为了获取田地,徐家的下人、仆役乃至于一些旁支子弟,行凶作恶,都是经常之事,只是地方官府不愿声张罢了。

    朱载坖说道:人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朕还以为不过是附会之言,今日看徐阶,煌煌然若君子,心学泰斗,国朝宰辅,阳明先生就是这么教他知行合一的吗?虽然这次朕需要徐家作个表率,但是对于那些身负人命的凶徒,务必要绳之以法,将其身送东市,悬首都门,朕要选一个真正清廉刚直的忠臣,前往南直隶,专司清仗田亩一事,黄公公可有人选推荐?

    黄锦想了想说道:若要说清廉刚直,国朝还有人比得过海刚峰吗?朱载坖笑道:那是自然,不过海瑞朕还有他用,暂时不能去南直隶,而且朕怕海瑞到了南直隶,把天都捅个窟窿下来。黄锦笑道:陛下说得在理,海瑞这厮,就像一头倔驴,认准的事情就一头干到底,丝毫不知道变通,实在让人头疼,陛下要找个刚直清廉的人,老奴倒是想起一个人,就是现在官卑职小,当不得大任。

    朱载坖笑道:官卑职小,朕可以提拔他嘛,只要实心用事,朕不吝惜官爵赏赐。黄锦说道:现任吏科给事中雒遵,是块硬骨头。朱载坖问道:这雒遵是哪里人?黄锦说道:他是卫所军籍,陕西泾阳人,朱载坖点点头,若有所思的说道:陕西人好啊。

    这时,忽然有小太监来报,徐阶之子徐璠到内阁告假,言说徐阶病重,不能视事,同时在延请名医的事情。朱载坖问道:这徐阶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呢?黄锦笑道:老奴看是一半真病,一半假病,要不然老奴去探望下徐阁老?

    朱载坖想想说道:这样吧,黄公公代朕探望徐阁老,并赐医药等物,同时遣太医院判李时珍为徐阁老诊治,所需药材,都自宫内出,黄公公代朕走一趟吧!黄锦领命而去。

    朱载坖站在万寿宫内,不由得想起了南唐宰相冯延己的那句词,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