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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章 盐务与税收

    在京师,朱载坖命令内阁统计嘉靖四十五年的各项收支,与户部一起编成账册呈送御览。

    户部经过统计得到的数据是:嘉靖四十五年,麦420余万石、米2200余万石,棉布12余万匹,丝绢17万匹,折银丝绢316万余两,盐税140余万两。

    朱载坖看到这份奏折,有些无奈,九边支出折色银就高达240万两,漕运米800万石,还有各地藩王的禄米也近900万石,更不要说还有漕运、河道、京营、长城,还有自己便宜老爹的陵寝,还有他之前搞得炼丹和各种宫观设施。国家早就是入不敷出,寅吃卯粮了。

    拿到这份奏疏后,朱载坖决定召集内阁、户部和司礼监一道商量财政度支,同时命令司礼监找出太祖朝的税收记录。作为比对。

    在平台,朱载坖将内阁、户部和司礼监的人都召集在一起,每人都发了两份表,太祖洪武二十六年的财政收入表和嘉靖四十五年的财政收入表。朱载坖拿着这两份表格问道:不知道诸位看了这两份表有何感想,反正朕是触目惊心。

    高拱当先说道:臣观此表,不禁恐慌,洪武二十七年,太祖皇帝曾下诏永不起科,与二十七年(1394年)后新垦田地,不论多寡,具不起科,若有司增科扰害者,罪之!当年岁入3279万石,另有卫所上交的500多万石军粮,还有宝钞45万锭(一锭为五十贯)。彼时宝钞尚未贬值,折银可得200余万两,还有绢28万匹,盐税240万两。而今尚不及国初,其中缘由,思之令人发寒!

    朱载坖问道:自开国已经百余年了,人丁滋长,土地开垦,国朝也从未加税于百姓,然今日之岁入,比之国初,多寡如何,诸卿自论!户部尚书马森说道:税粮减少主要是由于缴税田亩逐年下降,而且近年来水旱无时,减免田赋较多,还有欠税现象日益严重,国库收入才日益不足。

    朱载坖说道:自洪武二十七年,太祖爷核定天下田亩、税收,定天下税粮为3297万石,而今只有2600余万石,国朝百余年开垦的土地去了哪里,国朝每年欠税到底多少?有多少水旱灾荒?至于减少的税粮高达700万石?没有缴税的田亩去了哪里?被隐匿?还是诡寄?总归有个去处吧。

    徐阶拱手出来说道:陛下,田亩减少有很多方面原因,一则是藩王众多,圈占王庄,掠夺大量民田,致使缴税田亩减少,其二是地方百姓为了逃避纳税,将田亩诡寄于有功名的人那里,以期逃避税收,三是部分官员,倚仗权势,巧取豪夺,兼并土地,导致国家税收减少。还有就是国朝向来以轻徭薄赋为意,部分官员对税收全不在意,任由小吏操弄,对欠税放纵轻忽,甚至为自己名声,伪造灾荒,向朝廷申报减免税收,以求获得好名声,方便自己升迁,凡此种种,都造成国家税收流失。

    朱载坖看着徐阶侃侃而谈,突然有点想笑,徐阶家中在松江是大地主,徐家子弟在松江为非作歹,嚣张跋扈,难道徐阶完全不知情吗?徐家在松江兼并土地,难道徐阶全然不知?还有江南地区欠税、逃税成风,徐阶是真的不知,还是有意包庇?

    朱载坖说道:徐阁老所言,大概说明了田税流失的几种可能,但是如何防止田税流失?朕不相信,国朝承平百年之后,每岁所征之粮,竟不如太祖朝时,至为可笑。必要穷究原因,增加赋税,以资国用,否则任由税源流失,国将不国矣!

    高拱说道:陛下此言得之,治国之要,首在得人,务要对内外官吏,严加考核,严厉京察外察,对考核不佳者,要予以重处。对地方官吏,要以税收作为首要考绩,凡不能完成者,一年申斥,两年处分,三年考核不能者,直接开革,不予起复。

    新任东阁大学士高仪说道:对于藩王王庄,也要严加限制,晓瑜地方,藩王违制设立王庄,兼并土地者,地方官吏要即行上报,让宗人府处置,严格限制皇亲等冒用名义,兼并土地的。朱载坖点头说道:对于地方藩王,朝廷要再次制定条例,规范宗室俸禄和王庄等事,否则国家不堪重负。

    朱载坖说道:朕有一事不解,大明之大,总不可能处处有藩王,消失的田亩,恐怕也不尽然是王庄吧!据朕所知,各位之中,有人在家乡就田连阡陌,富甲一方,坐拥以十万亩计的田产国朝优免,自有定例,总不可能十万亩的田产也不纳一粒米给朕吧!

    平台上一阵寂静,好半天都没有声音,高拱率先打破沉默说道:陛下之言极是,国朝对士人优免,是为了激励向学,淳厚士风,使读书人得以专心学习,将来好报效国家。然而,现在的读书人,一旦取得功名,获得优免资格,立马就有投献的,还有诡寄田产于名下的,一旦得官,衙门小吏就会帮其伪造黄册,转嫁税粮,更有甚者,倚仗官身,兼并土地,篡改黄册,将本应缴纳的税收转嫁给百姓,逼迫百姓出售土地,或成为佃户,或成为流民,而本应缴纳的税粮,就成为了欠税,地方官吏并不追缴,只待年深日久,朝廷最终会一笔勾销,从而把本应缴纳的税银装入了自己的口袋。

    朱载坖心里很清楚,高拱说的还算客气的,这些所谓的士大夫文人,背地里干的勾当,说不定比这恶心一百倍,朱载坖愤怒的把茶杯杂碎,说道:朕意国家开科取士,选的都是德才兼备之人,纵有一二人不肖,不过特例尔,不料选的竟是一群硕鼠,朕给他们高官显宦,为的是让他们牧养生民,不是让他们鱼肉百姓的。

    一众大臣赶紧跪在地上请罪,朱载坖挥挥手说道:起来吧,朕知道有些事情非一日之功,这些事情也是一两天的事情,积弊已久,上下勾连,哪里是一天两天能说清楚的。但是朕今日必须把话说清楚,以往之事,朕可以既往不咎,但是自今日起,再有隐匿田产,转嫁税粮,甚至于欺压百姓,兼并土地的,朕不管是阁老大员还是微末小吏,一律举家充军辽东,削籍陪女真人玩去。

    朱载坖在说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徐阶,徐阶想必已经明白了朱载坖的意思,头一直低着,朱载坖接着说道:先帝在时,已经确定了官绅优免的定例,朕意还是照此执行,该优免的钱粮、人丁一律优免,但是超出部分必须缴纳税收,还有欠税之事,尤其是东南各省,最为猖獗,每岁欠税,只待朝廷蠲免,岂有此理!内阁和户部、都察院需就此事拟定条例,严明奖惩,发付有司执行。

    朱载坖想了想说道:张阁老不是正在南直隶吗?不若就在南直隶先择数府县清仗田亩,查清隐田,选派得力官员前去督促,敢有抗法者,有功名者一律革去功名充军辽东,其余人等一律充军辽东,遇赦不赦!

    朱载坖说完后,诸位大臣领旨,朱载坖又让司礼监拿出盐税历年的表格,冷笑道:诸位要不要看看大明的盐税?去岁大明盐税只140万两,太祖朝240万两,两宋之际,盐税多少,诸卿可知否?朱载坖取过司礼监的文书念到:宋仁宗庆历四年,盐税岁入715万缗,宋高宗时,已经偏安江南一隅,绍兴三十二年盐税高达2100万缗,仅四川盐税就达400万缗,诸卿何以教朕?

    看着这份文书,平台上的诸位大臣一时有点沉默,还是徐阶出班说道:陛下,盐税之事,关系国脉,其中之事,纷繁复杂,非一两句可以说明,本朝盐税,与两宋本就不同,且盐法多变。造成国家盐税流失的主因还在于私盐泛滥,官盐行销不畅,导致国家盐税流失。

    朱载坖说道:那全国一年到底要用多少盐,官盐几何,私盐几何?诸卿可能告诉朕。徐阶说道:之前鄢懋卿巡盐时,曾有奏闻,大抵天下之盐,官居其一,私占其二。朱载坖不禁无语,说道:堂堂诸公,能臣干吏,竟然使国家盐税流失,令人贻笑大方。

    徐阶只能说道:臣等无能,请陛下责罚,不过盐税之事,更难于田赋,陛下欲更易其法,不若先召集有司官吏,详加了解,再做区处,此事干系国本,陛下还望慎重!

    朱载坖有些无奈,只得说道:那就如徐阁老所言,内阁、户部、都察院先议田赋之事,再召集有司与内阁,过几日了解盐法,务要清晰明了,言之有物,命有司详细整理自洪武以来有关盐务诸事,以备查阅!

    朱载坖说完,径直离开,留下一帮大臣面面相觑,尤其是徐阶,脸上的皱纹更加深沉了,连李春芳在后面叫他都没有答应,回到直庐也是心不在焉的,一直到下值时,才匆匆离去,直奔府邸。高拱看在眼里,不禁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