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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巫山之会 (2)

    “这时候岳擎天说道:‘以老夫之见,武功只有强弱之分,可没有好坏之分,只有人才分好坏。《洗髓经》上的功夫确是了得,若是落在坏人手里,难免会引起江湖上老大的风波,可若是留在好人手里,不正可以震慑各方的妖魔鬼怪?更何况听了方才独孤兄所讲蒋世谟前辈的身世,以蒋前辈那般菩萨心肠都不忍心将手卷毁掉,我们又岂能随随便便将他苦心孤诣创出的绝世武功一毁了之?’”

    “成无涯大笑起来,说道:‘岳掌门这话说得好,若是不熟悉岳掌门的人听了,肯定挑一个大拇指,夸上一句,思虑周全,处事公正。’他虽是满脸带笑,我们却都知道,自从泰山派弟子将丐帮逐出鲁南,成无涯便憋了一口气,心里着实恼火。”

    “岳擎天也不肯示弱,冷冷地说道:‘话说回来,找到这册手卷的人可是黄教主,到底该如何处置,总该问问人家的意思。’众人都觉得此言甚是有理,一起把目光投向了黄三通,想看看他会怎么说。”

    “黄三通笑道:‘《洗髓经》虽说是我偶然找到,却不能说是我的。此事关系重大,可不能由我说了算。还是大家一道商量出个周全稳妥的办法,既不辜负了蒋世谟前辈的心血,又不危及武林同道。黄某自是谨遵如命。’成无涯说道:‘你不肯明说,就是不愿意毁了这本书。既然如此,我有一个提议,就请少林寺玄悲大师暂为保管这本手卷。’”

    “玄悲大师听了一怔,说道:‘这如何使得?’成无涯说道:‘如何使不得?少林寺本就是江湖中的泰山北斗,又都是四大皆空的出家人,想必没有那称霸武林的武林的野心。若让《洗髓经》留存人世,惟有托少林寺代为保管,我才放心,就算有谁觊觎经书上的武功,也要有本事从达摩院、戒律堂这许许多多一流高手的手里盗的出来。’”

    “成无涯这话说得颇有道理,我见在场好几个人都在暗自点头,心中正感窃喜,心想:总算是保全了蒋世谟前辈的这番心血。却不料洞灵道长突然说道:‘为什么一定要由少林寺代为保管?依贫道看来,雪山派向来独处塞外,不也没有称霸江湖的野心?叶兄这一手‘满天星剑法’和‘寒冰掌法’想必也足以吓退江湖中的许多宵小之辈。’”

    “我一听,心想:糟了,世人皆知,武当派创教真人张三丰当年曾是少林寺俗家弟子,日后虽是开山立派成一代宗师,武当派的武功路数与少林寺也迥然有别,却不免总是有人拿这段往事揶揄武当派弟子,故而洞灵道长一有机会便要与少林寺唱反调。他倒是没有直接说把手卷交与武当派保管,而是提及雪山派。我看叶孤鸿一副神情漠然的样子,一语不发,竟是默许。岳擎天笑道:‘我看不如由我们每人保管一年好了,就从玄慈大师开始,一年之后交给武当派,接下来嘛我泰山派愿意揽下这副担子。’”

    “这时候成无涯突然朝定清师太深鞠一躬。定清师太深感诧异,急忙还礼。成无涯大声说道:‘师太,成某有一事相求。’定清师太笑道:‘成帮主武功卓绝,又有众多丐帮弟子追随左右,真要有事,哪还用得着请外人帮忙?不过你既是开了口,承蒙看得起,有话只管吩咐,天台庵绝计不会推辞。’定清师太深知成无涯为人耿直、性情豪爽,故而敢一口答应下来。”

    “成无涯说道:‘我一直听人说,天台庵有一套涵养身心的内家功夫,习练以后就能洗却烦恼,无忧无愁。我求师太教我这套功夫,要不然我怕自己从今往后日日夜夜睡不着觉。’定清师太笑道:‘成帮主哪里来的这许多烦恼?’成无涯说道:‘这《洗髓经》若是交在玄慈大师手上,我自是无话可说。对了,由定清师太你代为保管,我也放心得很。若是交在别人手里,我哪里还睡得着觉。’”

    “成无涯这话算是把在场的好几个人都给得罪了。我看到洞灵道长脸色一沉,强忍着没有说话,叶孤鸿却是重重的哼了一声,把脸别了过去。成无涯浑若视而不见,只是冲我一笑,说道:‘小花兄,可真是对不住你了,本来我还想说,《洗髓经》若是放在你手里,我也是放心得很,因为你只喜欢练武,不喜欢和别人打架。可是你总不愿意和别人打架,也有不妥,万一有人要抢,你却不肯还手,岂不是糟糕之极。’我心里想:我也没打算保管《洗髓经》,你可用不着向我道歉。我正要回复他,岳擎天已是按捺不住,冷笑道:‘成帮主的意思是,《洗髓经》交在你手里,才能高枕无忧吧?’”

    “成无涯摇了摇头,正色说道:‘这话大谬不然,我这人性情散漫,贪杯好赌,《洗髓经》放在我身上,我得整天提心吊胆,怕被人偷,酒也没得喝,钱也没法赌,想要睡觉更是万难。老子又不眼馋上面的武功,何苦接这块烫山芋。’说到这里,他突然一把将原本摆放在桌上的《洗髓经》手卷抓住了手里,大笑道:‘这本书既是带来这么许多的麻烦,眼看着要害得老子睡不着觉,我这就将它毁了吧。’”

    “他话音未落,岳擎天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目光盯着成无涯手里的《洗髓经》,唯恐成无涯当真将手卷毁掉,怒道:‘《洗髓经》又不是你家的,凭什么你说毁了就毁了?快快放下。’成无涯笑道:‘你只管号令你泰山派的弟子,可使唤不动老子。’见他不肯把手卷放下,洞灵道长和叶孤鸿也跟着站到了他身后。玄慈大师见此情形,和定清师太对视一眼,长叹一声,往前走了一步,又是站在了洞灵道长、岳擎天和叶孤鸿三个人的身后。”

    “黄三通见势不妙,急忙说道:‘各位有话好说,切莫伤了和气。’洞灵道长怒道:‘你先让他把手卷放下,再做和事佬不迟。’黄三通无可奈何看了成无涯一眼,成无涯哈哈一笑,说道:‘这书是你找来的,总该给你面子。’他将手卷往桌上一丢,施施然走到一旁。”

    “我看到洞灵道长、岳擎天和叶孤鸿都是暗中松了口气,突然心念一动,想到一事,说道:‘也许还有一个办法。’我其实并没没有什么办法,若是说有,也全是猜测,情急之下脱口说了出来,见众人都一齐把目光投到我身上,倒是有些忐忑,怕自己说错了话。我正在寻思怎么把话说得周全,黄三通说道:‘小花兄,你若是有什么两全的法子,既能保全这本秘笈,又不至于日后为害武林,就赶紧说出来吧。’”

    “我只要硬着头皮说道:‘各位想过没有,为什么蒋世谟会把这本手卷留下来?’我见众人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便接着说道:‘蒋世谟为报大仇,故而创出这种吸取他人内力的功夫,说来也是情有可原。可是他既然知道大仇无法得报,以他的为人又怎么会把这种歹毒的功夫流传下来?’玄慈大师若有所悟,问道:‘你的意思是?’我说道:‘我们现在也只是解开了《洗髓经》的第一层奥秘,我猜想蒋前辈一定留下了破解这种功夫的法子,否则就算他再舍不得自己的心血,也一定会亲手把《洗髓经》毁掉,断然不会任它流传下来,为祸江湖。’”

    “玄慈大师点头说道:‘老衲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一点,可是要确证这一点,我们只能继续参研下去,若是最后发现蒋前辈并没有想出破解之法,岂不是反倒弄巧成拙?’我当然知道玄慈大师所言自有其道理,只是看着众人原本期待的目光又都变得黯淡,心中有些不服气,说道:‘玄慈大师,我敢和你打赌,手卷中一定另有破解之法。’”

    “玄慈大师见我神情激动,也没有见怪,只是笑了笑,说道:‘小花兄追思前贤,对蒋世谟前辈倾慕之极,我们都是知道的,只不过这件事关系武林安危,可不能意气用事,又岂能用它来做赌注?’我有些气馁,悻悻然说道:‘就算我们大家约定好不再研习《洗髓经》上的武功,可也不能随随便便将手卷毁了。’”

    “眼看着这件事说到这里又成了僵局,成无涯大笑起来,说道:‘看来这个烫手的山芋一时半会还解决不了。眼下大雪封山,说不定就是老天爷存心要把我们留在这里,不想出个法子便不许离开。’他脚步一滑,到了桌边,拿起桌上的《洗髓经》,顺手一卷,用一根丝带束好,使出‘登云梯’的轻功,一双腿凭空踢得几下,纵身到了屋梁之上,就把《洗髓经》挂于梁柱。成无涯既是丐帮的帮主,不仅武功驳杂,更将丐帮的‘妙手空空’和‘登云梯’的功夫练得炉火纯青,这几下使得当真是兔起鹘落,迅捷之极,把我们看得个个心中暗赞。”

    “转眼功夫,成无涯已经飘然而下,拍了拍手,说道:‘既然该留该毁,还没商量出个法子,就暂且放在上面吧,谁都别记挂。’我看着书卷挂于梁柱之上,寒风吹入,微微摆动,心里倒也有些犹豫,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赞成留下《洗髓经》。”

    “大家各自怀着心事,略事寒暄,便各自回屋休息。那天晚上我看着窗外白雪被月光映照得极是明亮,久久不能入睡,不知为什么十分想念我的夫人,一直在想她此时此刻正在做什么,到这时我才想起来,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有收到她的书信。”

    “估摸着到了三更时分,我模模糊糊正要睡着,突然听到屋外一声轻响,我顿时清醒过来,心中觉得好生诧异。我心想:楼外大雪封山,楼内住着当今武林最顶尖的几位高手,难道还会有外人前来盗取《洗髓经》?若说不是外人,楼内这几个人不是少林武当的主持掌教,就是名门正派的掌门帮主,又有谁会不顾脸面,想要盗书?我这么想着,翻身下床,轻手轻脚打开房门,看到前方一条黑影一闪而过。”

    “我见那人身法敏捷,论武功绝不在我之下,心里好生奇怪,在后面暗自跟随,就见那人闪的几闪,进了大堂,纵身形一跃而上,如出鞘的利剑,紧跟着寒光一闪,挥剑斩断了丝带,把《洗髓经》抓在了手里。”

    “我一看,心想:可不能真的让你把书卷盗走。我正想出言喝止,四下里突然烛光亮起,四五个人一起走了进来,岳擎天走得最疾,断喝道:‘阁下好大的胆子!’。那人见势不妙,合身形往外就冲,手里的长剑舞动如飞,寒光闪耀,寒气四射,迎面撞上的正是成无涯。”

    “成无涯哪肯相让,喝斥有声,拳脚如风,转眼与他交换了三四招。那人见讨不到好,猛地一个翻身,脚尖一弹,往斜刺里掠去,却被黄三通拦个正着。黄三通的兵刃是一对子母鸳鸯钺,施展出来,招式变化,伸缩不定,要把他的长剑锁住。”

    “那人也确是了得,几招过后,陡然一掌从剑招中穿出,黄三通一个没留神,被他扫中肩头,哎呀一声,左手的鸳鸯钺掉在了地上。那人更不停留,趁势从黄三通的身旁掠过,还想冲将出去,可这时候只听得一个苍劲的声音口诵佛号,紧跟着一股凌厉之极的掌风朝他迎面迫到,正是玄慈大师使出的少林‘般若掌’。那人可不敢与少林寺掌门比拼内力,被迫得一步一步倒退回来。”

    “这时候众人已经将他团团围住,就算他有上天入地的本事,到了此刻也是插翅难飞。玄慈大师叹道:‘叶掌门,我知道令爱患有瘫症,你只是想从这本手卷中得到替她治病的法子,并不是真的想要盗取别人的内力。’”

    听到这里,孟去病皱了皱眉头,独孤小花心知其意,点头说道:“对的,这位叶掌门有个闺女,自小和你所患的是同一个毛病。其实我看他方才所使的剑法掌法已经猜到是雪山派的掌门叶孤鸿,只是犹自不敢相信,既是听玄慈大师喊破,那是再无疑问。”

    “叶孤鸿也知道脱不了身,长叹一声,垂手而立。岳擎天冷笑着说道:‘堂堂雪山派的掌门竟然干出这种下三滥的勾当,方丈大师又何必再替他开脱!’他抢步上前,想要从叶孤鸿手里夺回书卷,叶孤鸿不知道是不是被他言语所激,突然抬手一剑朝他刺去,使得正是‘满天星剑法’中最凌厉的一招,叫做‘斗转星移’,就见他那柄长剑陡然化作无数剑光,朝岳擎天席卷而去。”

    “岳擎天浑没料到他会突然出手,急忙闪避,不免有些手忙脚乱,正要举剑相迎,叶孤鸿却已经收回剑去,穿住了丝带,猛一扬手,他那柄长剑脱手飞出,将《洗髓经》带着一道钉在了屋梁之上。叶孤鸿厉声说道:‘书卷是我取下来的,便由我再放回去,可不劳他人动手。’他顿了一顿,又说道:‘我有辱雪山派的名声,回去便辞了这掌门的位子,终身不再与人动手就是!’说完,他一跺脚,走出了大堂。”

    “叶孤鸿生性孤傲,就算行事有亏,却也不肯低头认错,不过他为了一念之差,毕竟是情愿放弃堂堂掌门之位、退隐江湖,一时之间我们倒是不知是不是该将他拦下。直到他走出了大堂,洞灵道长才哼了一声,说道:‘可惜了雪山派的名声。’成无涯却是笑道:‘幸好那秘笈依旧在梁上挂着。’我心想:若不是你将书卷放在了梁上,叶孤鸿倒是未必会动了盗书的心思。可是我转念又一想:若非如此,也确是找不到更稳妥的办法。”

    “我心里一阵混乱,跟着众人走出大堂,回到自己的屋里,和衣睡下,心里想着:今晚别再旁生枝节了。这一晚上倒是果然再无他事。可是到了第二天早上,我走进大堂,却发现屋梁上的《洗髓经》已经不翼而飞,随后我就听到有人喊道:‘叶孤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