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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巫山之会 (4)

    “我惊得松脱了手,往后一跳,看到成无涯捂住胸口,慢慢委顿在地,随后我就看到站在他身后的岳擎天。我大叫起来,‘你为什么要下这么重的手?’岳擎天笑道:‘这人貌似忠厚,内心奸诈,正是大奸大恶之徒,对付起来,怎么能手下留情?’”

    “我见成无涯蜷缩在地,就这么片刻功夫,身上已经覆盖上薄薄的一层雪,犹自还有些微的呼吸,便想要救他。可是我刚要俯身下去,岳擎天将手里的短剑一撩,将我拦住,喝道:‘你要做什么?’我狠狠瞪了他一眼,说道:‘人你也伤了,还要怎么样?我要救他。’岳擎天摇头说道:‘小花兄,你这个人就是心地太善,所谓除恶务尽,我又怎么会让这个恶贼活着离开!’”

    “我看他一副义正词严的样子,生出十分的反感,心想:你盗书在先,可不是什么好人。想到这里,我大步上前,俯身下去,伸手抵住了成无涯的‘灵台穴’,想要输以内力,先救他一命再说,岳擎天却连着刺过来七八剑。他泰山派的剑法向来分长剑、短剑,一正一奇,变化多端,如今虽是丢了长剑,剑招依然凌厉,每一剑都是自上而下,凌空劈击之势,似乎专为攻人下盘。我却知道,他这一招是泰山派七大绝招之一,叫作‘七上八下’,明着攻人下盘,每一剑都留有后劲,就是要迫得对手腾空跃起,无从着力,再将更厉害的杀着使出。”

    “我见他招式凶猛,可来不及再替成无涯输入内力,只得抱着他就地一滚,从岳擎天的剑招中穿过去,纵身跃起,撒腿就跑,想着先逃得远点,再替成无涯疗伤。岳擎天当然不肯放过,喝道:‘算你识得我泰山派的剑法!’他仗剑在后面紧追不放。”

    “山路本就崎岖,又是积了厚厚一层的雪,我心里紧张,慌不择路,跑出去一段,猛然发现自己竟然到了峭壁的边缘,我回过头来,看到岳擎天不慌不忙逼上前来。岳擎天说道:‘小花兄,我和你无冤无仇,可不想伤你,更何况你也不必出手助那个恶徒,只要你把姓成的留下,就可以离开。’我摇头说道:‘这事可不能听你一面之词,你要是心中无鬼,就跟我一道回竹楼,把事情说个明白。’”

    “岳擎天既是动了手,到这时哪里还听得进去,喝道:‘你既是强要出头,可就怪我不得。’他又挺剑刺了过来。我心想:你泰山派的剑法虽说十分高明,我也多少识得,就算不和你动手,难道还躲闪不开吗?可是我刚要避让,已经被他一脚踢倒在地。”

    孟去病问道:“是不是他使出了什么厉害的绝招,前辈不及防备?”独孤小花摇头说道:“不是的。他这一脚根本没有使出武功。”他见孟去病大惑不解,脸上露出一丝羞愧之情,说道:“我只会练武,可不会打架。他若是将泰山派的招式一招一招使出来,我还能依着套招与他见招拆招,可是岳擎天早已看出这一点,故而使出无门无派的这么一脚,反倒能够奏功。”孟去病这才明白,原来独孤小花武功虽高,临敌经验却是半点没有,遇到岳擎天这等的老江湖,自然是一击之下,便告不敌。他虽是知道独孤小花最终安然无恙,想到当时的情形,犹自紧张。

    独孤小花继续说道:“岳擎天到底念着我方才救过他,只是将剑迫了过来,喝道:‘你且闪开,让我一剑刺死他就好。’我偏就不肯,正要开口骂他,成无涯勉力说道:‘小花兄,你快走吧。这恶贼为了抢《洗髓经》已然穷凶极恶,莫要害了你的性命。’他不说还好,这话一说,岳擎天怒喝一声,挺剑就刺。我正想伸臂阻挡,成无涯却突然抱着我,猛地一滚,从我身下翻了上来,恰好替我挡住了岳擎天这一剑。”

    “我大喊,‘成帮主,成帮主!’看到成无涯目光变得黯淡。岳擎天还不罢休,抽回剑去,正要再刺,就在这个时候,在他身后有人说话,‘阿弥陀佛,贫僧晚到了半步。岳掌门,你还不肯住手吗?’听到这个声音,我喜不自胜,险些哭了出来,喊道:‘玄慈大师,快救成帮主。’”

    “岳擎天吓得连连后退,玄慈大师飞身上前,将成无涯扶到一旁,可任他如何施救,成无涯终究伤得太重,抬手指了指岳擎天,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终于气绝。我心里十分难过,冲着岳擎天喊道:‘这下好了,你真的把成帮主杀了!’岳擎天看到玄慈大师面沉似水,盯着自己,心里不免慌张,强作笑脸,说道:‘就算我想盗走《洗髓经》,但是也不及成无涯可恶。他不仅偷偷换走真书,还不惜杀了叶孤鸿灭口,死有余辜。’”

    “玄慈大师悲愤说道:‘你以为成帮主换走真书,是想独吞《洗髓经》?’岳擎天说道:‘那还用说?他若不是觊觎《洗髓经》上的武功,又怎么会偷偷把手卷换掉!’玄慈大师摇头说道:‘成帮主根本没有想过要偷学《洗髓经》的武功,他是把真的手卷交给了老衲,想让老衲带回少林寺,免得外传出去,落入恶人手里,给武林带来劫难。’”

    “玄慈大师一边说话,我看到岳擎天脸上的表情一边变得惊愕万分,额头冒出汗来,显见得心里受到极大的震动,呆若木鸡。玄慈大师看了他一眼,叹道:‘就算你一念之差偷拿《洗髓经》,老衲可以替你掩盖过去,可是你无缘无故杀了丐帮帮主,这却无论如何要有个交代啊。’听了这话,岳擎天如梦初醒,突然大叫一声,掩面就走,不知道是存心所为,还是心慌意乱,慌不择路,竟是一脚踩空,从峭壁上直摔了下去,凄厉的喊声从山谷中传了上来,听得让人毛骨悚然,却又突然戛然而止。”

    “我看着峭壁的下面,哪里还看得见岳擎天的影子。那一刻我心里油然生出无限的厌恶。我心想:蒋世谟前辈身罹惨剧,苦心孤诣写出一本《洗髓经》,你们这些人不去体会他的用心良苦,反倒为了抢夺这本书,不惜杀人。蒋世谟前辈若是地下有知,不知道该有多么失望。我越想越是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满是厌倦,恨不得远远地避开这些人。那一刻我特别思念我的夫人,真想插上翅膀,飞到她身边,牵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说,‘我再也不练这劳什子的武功了,从今往后我会一心一意地陪着你。’”

    “我这样想着,拔腿奔跑起来。玄慈大师不知究竟,快步跟上,问道:‘小花兄,你要去哪里?’我心头烦躁,按捺不住,冲他大喊道:‘我想离开这里!你不要跟着我了!’玄慈大师是得道的高僧,谦和旷达,可不会被我的话所冒犯,只是叹息一声,停住了脚步。”

    “可是大雪封山,却不是想离开就能离开的,要不然以岳擎天那样的武功也不会失足滑落万丈峭壁。我东转西转,一直找不到下山的道路,眼看着天色变暗,连竹楼都不知在何方,正自感到惊惶,突然从前面的树林中走出来一头斑斓猛虎。”

    “我大吃一惊,旋即想到,必是这畜生饿得急了,跑出来觅食。我心里发慌,扭头就跑,才跑出去十几步,只觉得身后一道恶风,我心知不妙,赶忙往旁边一闪,那头猛虎从我身旁跳过,虽是扑了个空,犹自扭头过来要咬,亏得我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它脖颈处的毛发,脚上用力,纵身而起,就骑坐在了虎背上。那猛虎咆哮跳跃,想要将我掀翻下来,我却死死抓住它的毛发,不肯放手,到后来它撒腿狂奔起来。”

    “它跑得飞快,我只觉得寒风吹面,睁不开眼。等到风势渐歇,我睁眼看时,眼前出现一道深沟,宽达十几仗,深不见底。我见那猛虎去势不减,吓得大叫,可那牲畜好似发疯一般,径直猛冲过去,到了沟旁一跃而起,想要跃将过去,许是腹中饥饿,再加背上多了我这么个人,却只有前爪搭住了深沟的对面。它虽是用力抓刨,究是冰雪覆盖,滑溜异常,整个身子往沟底坠去,我见势不妙,赶紧飞身一跳,从虎背上跳了下来,再往深沟下看,已经看不到那头老虎的影子。”

    “我暗自庆幸,四下一看,惊喜地发现,竟是到了离山脚处不远。我心里想:老虎啊老虎,亏得你将我驮到了山下,我却害得你跌落沟底,唉,这真是过意不去得很。我挂念着夫人,并没有停留多久,看准了去路,施展轻功,飞奔而去。”

    “眼看着离自己家越来越近,我心里又是欣喜,又是愧疚,觉得我为了习武冷落了夫人,真是大大的不该,现在有好多的话想对她说。远远地我就看到我家的窗户,屋里点着蜡烛,将我夫人的身影投在了窗纱之上,似乎正在绣着衣衫。我心想:这么晚我夫人还没休息。更是觉得有负于她,便轻抬脚步,快步走到窗下,想要给她一个惊喜。”

    “我的手刚要碰到窗纱,我听到我夫人叹了口气,说道:‘这漫天大雪,不知道他在山上怎么样了。’我听了心中一愣,心想:我夫人在和谁说话呢?旋即我就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说道:‘他一心只想着练武,将你留在此地,不问不顾,你还惦记着他作甚。’”

    “那一刻我整个人好像坠入冰窟,全身僵硬,动弹不得,耳中犹自听到我夫人轻声说道:‘这些日子多亏得有你照顾,只是我心里总是不能完全将他放下。’那男子说道:‘好了,你也不必空自烦恼,时辰不早了,我们早点歇息吧。’”

    “我看到我夫人站起身来,吹灭了蜡烛,屋里顿时一片漆黑。我顿时愤怒异常,觉得血只往脑门上冲,恨不能一脚踢开房门,冲将进去,将那男子揪出来,一拳结果了他的性命。可是我终究没有进去,只是呆呆地站立,渐渐地感觉到无比的悲伤。”

    “我心知不能怪我夫人,要怪只能怪我自己辜负了她。我心中伤感,想要悄无声息地离开,却没留意,一脚踢到了水井旁的木桶,发出咚的声响。我听到我夫人在屋里惊道:‘谁在外面?’我头也不回,发足狂奔出去。”

    “我不辨方向,越跑越快,感觉惟有这样才能派遣我心里的苦闷。我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终于一头栽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倍感绝望。那时候我特别能体会蒋世谟的心情,觉得自此以后我被遗弃,只剩得孤零零一个人,我心里生出一个念头:《洗髓经》是这一切的源头,如今我能做的就是取走手卷,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把蒋世谟前辈开创的武功绝学参悟出来,不能让它就此埋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