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恶徒
“这里真的没有鹿肉吗？”少年眼中的光芒可见的暗了下去。
他瘦弱的让人心痛，连皮肤下骨头的轮廓都分外清晰。
身披一件明显比他身材要大一号的破旧衣衫，衣衫上还有几个破口尚未打上补丁。
从气质上看，相比身怀道种的少仙师，他更像是一个流落街头的乞丐。
“少仙师大人，我们这里只储备了一些常见的牛羊肉，鹿肉是真的没有准备。”
负责接待他的仆从是一名凡人妇女，大概三十多岁的年纪，看着皮包骨的少年，眼中带着些许同情之色。
“那就给我来些其他的吧。”少年无奈道。
仆从女子点了点头，转身低声吩咐厨房道:
“给这位少仙师来一份炖牛肉，量大一点。
我看这孩子也是个苦命娃。
让我想到了我山下的儿子，他俩现在应该一般大。”
厨师听闻，不由自主的朝少年的方向看去，笑了笑。
“看来确实是个遭过不少罪的孩子，不过命倒不是那么苦。
毕竟身怀道种，等入了宗门后他将来的日子必然会和如今大不相同。”
女仆从一想也是，身怀道种，等入了仙途，也就意味着苦日子彻底结束，称得上一句未来可期。
厨师正要去忙活着做牛肉，突然听见一道清脆的声音制止道:
“且慢，我身上带了鹿肉。”
少年眼中重现希望，赶紧把头转过去。
开口的人也是九位少年之一，身穿淡青色长袍，头发被梳理的整整齐齐，眉目清秀，五官立体，全身上下一尘不染。
这幅装扮与乞丐装少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位朋友，请问你能否将鹿肉分享给我？”乞丐装少年忙问道。
“有何不可？”青衣少年一笑，从包裹中取出了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
这青衣少年似乎有一些洁癖，因为不想脏到手，于是用两只手的手指尖小心翼翼的将盒盖提开。
盒中端正的摆放着一块被切的四四方方的生鹿腿肉。
“这是妖鹿肉？据说妖肉可保百日不腐，肉香依旧。”厨师不由走来，见到此肉，表情有些惊讶。
“不错，前不久曾有猎户将此肉献到我家府上，可惜我家府中无人会料理此妖肉。
我又在最近被检出道种，于是干脆由家里收拾了一番，把多年内偶得的一些与仙家有关的物件都带上了山，就包括此肉。”
青衣少年言语中透露出了他的家室在世俗中的不凡。
厨师并不意外，毕竟仙凡隔绝，有很多大家子弟在上山时，会带上一些家中收集到的，可能与仙家有关的物件上山。
虽然大多数都是一些没什么用的小玩意，但也发生过从中获得机缘之事。
紫霞山曾经就有一位世俗中的大族弟子在家族库房中发现了一把灵光不显的上品灵器，把灵器带到山上后才通过修士手段发现了其中的奥秘，因此发了一笔横财。
乞丐装少年看着鹿肉简直快要流口水，青衣少年却在这时把鹿肉朝远处一推，饶有兴致的问道:
“此肉分享给你也行，不过你必须回答我一个问题，为何你已经瘦的皮包骨了，还是执意要吃鹿肉？”
这问题不仅是青衣少年感兴趣，连女仆从和厨师也对此有些好奇。
见众人的目光都向自己看了过来，乞丐装少年愣住了，低下了头。
“我……我爹娘走之前，最后给我做的最后一餐，就是烤鹿肉。”
众人面色一凝，场面立刻静了下来。
”我家很穷，我爹是村里的猎户。
那时候我还没这么瘦。
记得那天父亲的猎运很好，捕到了一头鹿。
如此收获足够我们一家三口吃上好一阵子了。”
少年目露回忆之色，开始沉浸到记忆之中。
在少年的描绘下，桌前三人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副温馨的家庭团聚画面。
在一间狭窄拥挤的小屋中，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像没有熟透的鸡蛋黄似的夕阳，让人只觉温和，不觉刺眼，照的屋子里亮堂堂的。
母亲微笑着把肉串起来，放在火上烤的滋滋冒油。父亲坐在窗边擦着他的宝贝猎刀，向母亲夸耀着他今日的功绩，母亲笑骂他骄傲的像个打鸣的公鸡。
少年在屋子里闻着肉香，等着尝尝这平时难得的美味……
“结果谁都没有想到，就在那天傍晚，山贼袭村了。
父亲用尽了力气堵着门，母亲把我藏在床下之后就冲出去和山贼拼命了。
他们最后都被杀害了。
烤鹿肉被那帮强盗吃掉了。”
故事简短仓促的结束了。
众人听罢，皆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没想到剧情如此急转直下。
皮包骨少年背后竟是这般悲惨恐怖的故事。
女仆从惊讶得捂着嘴，还在回忆着那叫人同情故事。
如是让他的母亲知道在她们走后，少年衣装似乞丐，瘦成了皮包骨该多伤心。
她也是有一个母亲，最能体会其中的悲伤。
厨师不善言辞，也目露怜悯之色，开口道:
“孩子，我承诺这份妖鹿肉我将尽我最大的努力帮你料理好。”
说完，就郑重的端起鹿肉，起身走进了厨房中。
故事结束，连酒楼中的气温仿佛都低了一些，乞丐装少年叙述故事时声音很小，按理来说应该没有旁人能听见。
可他们不知，在酒馆的一处阴暗角落，有个坏心眼的小子竖着耳朵，别有用心的将他们的对话全都听了进去。
肖市冷笑一声，摸了摸下巴上不存在的胡子，表情若有所思。
接着就见这小子活动了一下身子，抖了抖衣服，径直走出门去，进入了酒楼北边的密林之中。
……
青衣少年收起了之前玩味的表情，正色道。
“这件事距今已经多久了？”
“已经四年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高志成。”
青衣少年犹豫了一会，用手轻拍了一下乞丐装少年的背部:
“我名叶真，乃陈国叶候之子。
抱歉志成兄弟，让你回忆了这么痛苦的事。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朝前看吧，你身怀道种，以后的人生会越来越精彩的。”
“叶候？你说的可是陈国北部的领主叶峰炼？”高志成眼睛突然一亮。
“你听说过我父亲？”叶真一时有些惊异。
毕竟紫霞山作为整个龙脊山海中都叫的上名号的正道修真门派，所掌幅员辽阔，跨越了数以百计的凡人王朝国度。
每三年一次的紫霞山收徒，发掘道种的范围一般也只限于凡人王都及周边地区，或者是一些曾出过修士，血脉中诞生道种几率较大的镇子。
因此寻常人想在紫霞山遇到同乡，无异于天方夜谭。
“我所在的村子，正是叶候在陈国北部边疆的领土。
您是叶候的儿子，那，那我该称您为少主！”
叶真脸色刷的一红。
心说还真碰上老乡了，不仅是老乡，名义上还是自己的领民。
不仅是自己的领民，还是难民！
那之前高志成所讲的故事，不是分明在痛斥他们叶家治疆不利，土匪为患吗？
这下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了起来了。
叶真到底还是领主之子，气魄是有的。
他眉头一皱，严肃道:“志成兄弟，没想到你我竟有如此渊源。
发生在你身上的悲剧，我代我叶家衷心的向你道歉。”
叶真一边说着话，一边用余光观察着高志成的脸色。
这要是放在在世俗中，少主如此谨慎的观察一个领民脸色这种事，一般人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见他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叶真松了口气，再道:
“至于称呼之事，我叶家既没能在关键时刻给你带来帮助，我这少主之称也受之有愧。
从今往后，你若愿称我为少主，便称我为少主。
若愿称我为叶真，就直接称我为叶真。
往后踏足仙途之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只管向我提便是，就当是我替我叶家向你补偿了。”
高志成毕竟是未来的修士，叶真可不会傻到摆架子怠慢了他。
“你在世俗之中若有什么在乎之人只管告诉我，我书信回府，必定遣人照顾好他们。”
叶真再次开出条件来。
高志成苦涩一笑，看了眼自己瘦成皮包骨的身体。
“少主大人，不提我有什么在乎之人。
若是有人在乎我，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叶真闻言，表情微动。
没有拘泥于高志成话中的意思，反而往深处研究了起来。
他还愿称我为少主，就说明心里并没有那么记恨我叶家，若我以真心待之，这高志成他日必能成我仙途中的助力。
可与此子谋之。
叶真不愧是领主之子，所想之事，果然长远。
……
酒楼中气氛依旧，不时有说笑声传出，场面一片融洽。
不出半个时辰的功夫，肖市就回到了酒楼外。
有趣的是，此时的他衣衫上多出了几道划痕，就连鞋子上也沾满了泥土。
按理来说肖市应该是去林中越野了。
但从肖市的表情上竟看不出丝毫疲惫之色，反而神采奕奕，嘴角微微带笑。
没想到这小子一踏进酒楼就如变脸般换上了另一幅面孔，突然变成一副怒发冲冠，凶神恶煞的样子。
先不着痕迹的瞟了眼高志成叶真二人，见两人没有异动，心中暗喜。
接着便直冲被称为皇子的范川过去。
肖市脚步很重，踩得酒楼的地板咔咔作响。
这番动静一下就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小安反应的最快，把身子往前倾了一些，好像想要随时冲到范川身前护驾一样。
范川的胖脸上写满疑惑的神色。
看着眼前凶神恶煞的肖市，张口问道:“这位兄台，你……”
“好啊！我早该认出你来了！
你就是金国的皇子范川！”
“嗯？”“啊？”
小安和范川同时一愣。
金国？自己听都没听过，怎么突然成了那个国家的皇子了？
范川匆忙解释道:
“这位兄台，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我并非你口中的金国皇子，我是康王朝的……”
“恶徒！休想误我！
五年之前，就是你派人逼死了我的母亲！”
肖市大吼一声，眼中的恨意简直快要凝成实质，震得酒楼众人皆是一静。
“我……”范川一时语塞。
不是，大哥你能不能稍微计算一下。
先不说我不是什么不知道从哪蹦出来的金国皇子，最主要五年前我才七岁啊！
七岁能做什么恶？
像你一样血口喷人吗？
不仅范川，连周围的所有人都看得云里雾里，心中疑惑不断。
赵灵杰心想肖兄这是要干什么，这其中还有什么故事不成？
叶真高志成两人原本相谈气氛渐起，此时被打断了。
叶真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幕，有些摸不着头脑。
孙瑶则是起身微微向后捎了捎，离肖市远了一些，美目之中也尽是不解之色。
“呵呵，恶徒，就知道你没有勇气承认，多说无益，吃我一拳！”
肖市的出手太突然了。
君臣二人都没有想到这小子竟敢在酒楼中对皇子动手。
但肖市却是蓄谋已久。
有心算无心，一拳正中范川的胖脸。
力道之大直接凹进了范川脸上的肥肉中。
场面一下就混乱了起来。
打人了！
“莫非这肖市想利用不阻止选手相互攻伐的规则，在赛前提前解决掉竞争对手？”孙瑶迅速想到。
肖市手上功夫不停，一拳又一拳的砸在范川脸上的肥肉中。
小安迅速反应过来，一个虎跳上前把肖市逼退。
“贱民！你欲取死乎？！”
范川捂着脸愤怒的大吼。
事到如今他彻底看出来了，这完全就是故意找茬，而且还是连故事都懒得动脑子编的那种。
他身为皇子，从来只有他找别人的麻烦，哪有人敢和他作对？
到了这仙家宗派，他刻意隐藏身份，以礼待人，结果竟然碰到这么个不识好歹的玩意。
这一刻范川自幼身处高位的威严爆发了出来，张口就是以上位者的姿态训斥着肖市。
肖市表面暴怒，心中冷笑连连。
我连魔修都敢打，还怕你这世俗中的皇子不成？
这小子面不改色，直接抄起身后的一张桌子，连带着桌上的饭菜狠狠往范川的方向甩去。
饭菜在空中飘洒，汤汁飞溅。
一滴的汤汁溅在了叶真的青衣上。
一向有洁癖的他眼角狂跳，手上青筋暴起。
身旁的高志成对叶真已有了几分了解，赶紧拦下他，说道:
“少主大人，切莫冲动！”叶真这才强压下一口气，没有冲向肖市。
小安迅速躲避开桌子，但范川体型肥胖，被木桌子结结实实的撞了个正着。
“皇子陛下！”
小安惊叫，旋即知道已经来不及了，对肖市怒目而视，双手握拳袭了上来。
肖市早有准备，一脚直踹迎去。
“你们等等，不要在酒楼中胡闹！”几个凡人仆从立刻想要上前劝架。
但肖市一听这话斗志更甚了。
只说不得胡闹，没有提到有规则禁止在酒楼中打斗。
小魔头念头迅疾，瞬间得出结果。
被肖市这么一闹，众人饭也吃不成了，连忙远离两人向门口处聚集，心中暗骂肖市的粗野蛮横。
肖安二人具是身手灵活之辈，几次从凡人仆从的手上挣脱。
在肖市的引导下，两人的战斗逐渐偏离方向，有意无意的向人群集中处挪去。
如此打斗对酒楼环境的破坏相当严重。
不断的抄椅子，扔碗碟，肖市和小安在利用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道具进行对抗。
不过小安似乎有些武术功底，肖市隐隐被他压入下风。
“嘿！”
肖市抓住小安拳击的一个空挡，顺手捡起两个碗来攻击，但目标不是小安。
而是像失手了一样，碗居然朝众人聚集的方向扔了过去，直接击中了一个躲闪不及的少年的脑袋。
陶瓷碎片飞溅，崩得少年脑袋上鲜血直流。
不料这位少年也不是软柿子，眼中凶光毕露，居然不顾头上鲜血，一脚朝肖市踹了过来。
肖市反应不及，硬吃一脚。
步伐一虚，又挨了小安几记重拳，打得他胸口生痛，险些半跪在地上。
“你们不要再打了！”几个凡人仆从赶紧上前制服住小安和流血少年。
酒楼中一片狼藉，座椅被打翻了大半，满地的汤汤水水撒在一炷香之前还几乎一尘不染的地板上。
好在此时场面已经得到控制，三个打架的少年已经有两名被凡人仆从制住了。
就在这凌乱的环境下，一股浓郁的肉香突兀的从厨房中传出。
香气肆无忌惮的弥漫，像开闸的洪水冲刷着整栋酒楼，显然并非凡间的食材能够做到的。
人群中的高志成鼻头一动，眼睛发亮，目光死死的盯着厨房处。
厨师满头大汗，端着一道装盘精致的菜品从柜台后缓缓走出……
他瘦弱的让人心痛，连皮肤下骨头的轮廓都分外清晰。
身披一件明显比他身材要大一号的破旧衣衫，衣衫上还有几个破口尚未打上补丁。
从气质上看，相比身怀道种的少仙师，他更像是一个流落街头的乞丐。
“少仙师大人，我们这里只储备了一些常见的牛羊肉，鹿肉是真的没有准备。”
负责接待他的仆从是一名凡人妇女，大概三十多岁的年纪，看着皮包骨的少年，眼中带着些许同情之色。
“那就给我来些其他的吧。”少年无奈道。
仆从女子点了点头，转身低声吩咐厨房道:
“给这位少仙师来一份炖牛肉，量大一点。
我看这孩子也是个苦命娃。
让我想到了我山下的儿子，他俩现在应该一般大。”
厨师听闻，不由自主的朝少年的方向看去，笑了笑。
“看来确实是个遭过不少罪的孩子，不过命倒不是那么苦。
毕竟身怀道种，等入了宗门后他将来的日子必然会和如今大不相同。”
女仆从一想也是，身怀道种，等入了仙途，也就意味着苦日子彻底结束，称得上一句未来可期。
厨师正要去忙活着做牛肉，突然听见一道清脆的声音制止道:
“且慢，我身上带了鹿肉。”
少年眼中重现希望，赶紧把头转过去。
开口的人也是九位少年之一，身穿淡青色长袍，头发被梳理的整整齐齐，眉目清秀，五官立体，全身上下一尘不染。
这幅装扮与乞丐装少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位朋友，请问你能否将鹿肉分享给我？”乞丐装少年忙问道。
“有何不可？”青衣少年一笑，从包裹中取出了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
这青衣少年似乎有一些洁癖，因为不想脏到手，于是用两只手的手指尖小心翼翼的将盒盖提开。
盒中端正的摆放着一块被切的四四方方的生鹿腿肉。
“这是妖鹿肉？据说妖肉可保百日不腐，肉香依旧。”厨师不由走来，见到此肉，表情有些惊讶。
“不错，前不久曾有猎户将此肉献到我家府上，可惜我家府中无人会料理此妖肉。
我又在最近被检出道种，于是干脆由家里收拾了一番，把多年内偶得的一些与仙家有关的物件都带上了山，就包括此肉。”
青衣少年言语中透露出了他的家室在世俗中的不凡。
厨师并不意外，毕竟仙凡隔绝，有很多大家子弟在上山时，会带上一些家中收集到的，可能与仙家有关的物件上山。
虽然大多数都是一些没什么用的小玩意，但也发生过从中获得机缘之事。
紫霞山曾经就有一位世俗中的大族弟子在家族库房中发现了一把灵光不显的上品灵器，把灵器带到山上后才通过修士手段发现了其中的奥秘，因此发了一笔横财。
乞丐装少年看着鹿肉简直快要流口水，青衣少年却在这时把鹿肉朝远处一推，饶有兴致的问道:
“此肉分享给你也行，不过你必须回答我一个问题，为何你已经瘦的皮包骨了，还是执意要吃鹿肉？”
这问题不仅是青衣少年感兴趣，连女仆从和厨师也对此有些好奇。
见众人的目光都向自己看了过来，乞丐装少年愣住了，低下了头。
“我……我爹娘走之前，最后给我做的最后一餐，就是烤鹿肉。”
众人面色一凝，场面立刻静了下来。
”我家很穷，我爹是村里的猎户。
那时候我还没这么瘦。
记得那天父亲的猎运很好，捕到了一头鹿。
如此收获足够我们一家三口吃上好一阵子了。”
少年目露回忆之色，开始沉浸到记忆之中。
在少年的描绘下，桌前三人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副温馨的家庭团聚画面。
在一间狭窄拥挤的小屋中，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像没有熟透的鸡蛋黄似的夕阳，让人只觉温和，不觉刺眼，照的屋子里亮堂堂的。
母亲微笑着把肉串起来，放在火上烤的滋滋冒油。父亲坐在窗边擦着他的宝贝猎刀，向母亲夸耀着他今日的功绩，母亲笑骂他骄傲的像个打鸣的公鸡。
少年在屋子里闻着肉香，等着尝尝这平时难得的美味……
“结果谁都没有想到，就在那天傍晚，山贼袭村了。
父亲用尽了力气堵着门，母亲把我藏在床下之后就冲出去和山贼拼命了。
他们最后都被杀害了。
烤鹿肉被那帮强盗吃掉了。”
故事简短仓促的结束了。
众人听罢，皆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没想到剧情如此急转直下。
皮包骨少年背后竟是这般悲惨恐怖的故事。
女仆从惊讶得捂着嘴，还在回忆着那叫人同情故事。
如是让他的母亲知道在她们走后，少年衣装似乞丐，瘦成了皮包骨该多伤心。
她也是有一个母亲，最能体会其中的悲伤。
厨师不善言辞，也目露怜悯之色，开口道:
“孩子，我承诺这份妖鹿肉我将尽我最大的努力帮你料理好。”
说完，就郑重的端起鹿肉，起身走进了厨房中。
故事结束，连酒楼中的气温仿佛都低了一些，乞丐装少年叙述故事时声音很小，按理来说应该没有旁人能听见。
可他们不知，在酒馆的一处阴暗角落，有个坏心眼的小子竖着耳朵，别有用心的将他们的对话全都听了进去。
肖市冷笑一声，摸了摸下巴上不存在的胡子，表情若有所思。
接着就见这小子活动了一下身子，抖了抖衣服，径直走出门去，进入了酒楼北边的密林之中。
……
青衣少年收起了之前玩味的表情，正色道。
“这件事距今已经多久了？”
“已经四年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高志成。”
青衣少年犹豫了一会，用手轻拍了一下乞丐装少年的背部:
“我名叶真，乃陈国叶候之子。
抱歉志成兄弟，让你回忆了这么痛苦的事。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朝前看吧，你身怀道种，以后的人生会越来越精彩的。”
“叶候？你说的可是陈国北部的领主叶峰炼？”高志成眼睛突然一亮。
“你听说过我父亲？”叶真一时有些惊异。
毕竟紫霞山作为整个龙脊山海中都叫的上名号的正道修真门派，所掌幅员辽阔，跨越了数以百计的凡人王朝国度。
每三年一次的紫霞山收徒，发掘道种的范围一般也只限于凡人王都及周边地区，或者是一些曾出过修士，血脉中诞生道种几率较大的镇子。
因此寻常人想在紫霞山遇到同乡，无异于天方夜谭。
“我所在的村子，正是叶候在陈国北部边疆的领土。
您是叶候的儿子，那，那我该称您为少主！”
叶真脸色刷的一红。
心说还真碰上老乡了，不仅是老乡，名义上还是自己的领民。
不仅是自己的领民，还是难民！
那之前高志成所讲的故事，不是分明在痛斥他们叶家治疆不利，土匪为患吗？
这下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了起来了。
叶真到底还是领主之子，气魄是有的。
他眉头一皱，严肃道:“志成兄弟，没想到你我竟有如此渊源。
发生在你身上的悲剧，我代我叶家衷心的向你道歉。”
叶真一边说着话，一边用余光观察着高志成的脸色。
这要是放在在世俗中，少主如此谨慎的观察一个领民脸色这种事，一般人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见他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叶真松了口气，再道:
“至于称呼之事，我叶家既没能在关键时刻给你带来帮助，我这少主之称也受之有愧。
从今往后，你若愿称我为少主，便称我为少主。
若愿称我为叶真，就直接称我为叶真。
往后踏足仙途之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只管向我提便是，就当是我替我叶家向你补偿了。”
高志成毕竟是未来的修士，叶真可不会傻到摆架子怠慢了他。
“你在世俗之中若有什么在乎之人只管告诉我，我书信回府，必定遣人照顾好他们。”
叶真再次开出条件来。
高志成苦涩一笑，看了眼自己瘦成皮包骨的身体。
“少主大人，不提我有什么在乎之人。
若是有人在乎我，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叶真闻言，表情微动。
没有拘泥于高志成话中的意思，反而往深处研究了起来。
他还愿称我为少主，就说明心里并没有那么记恨我叶家，若我以真心待之，这高志成他日必能成我仙途中的助力。
可与此子谋之。
叶真不愧是领主之子，所想之事，果然长远。
……
酒楼中气氛依旧，不时有说笑声传出，场面一片融洽。
不出半个时辰的功夫，肖市就回到了酒楼外。
有趣的是，此时的他衣衫上多出了几道划痕，就连鞋子上也沾满了泥土。
按理来说肖市应该是去林中越野了。
但从肖市的表情上竟看不出丝毫疲惫之色，反而神采奕奕，嘴角微微带笑。
没想到这小子一踏进酒楼就如变脸般换上了另一幅面孔，突然变成一副怒发冲冠，凶神恶煞的样子。
先不着痕迹的瞟了眼高志成叶真二人，见两人没有异动，心中暗喜。
接着便直冲被称为皇子的范川过去。
肖市脚步很重，踩得酒楼的地板咔咔作响。
这番动静一下就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小安反应的最快，把身子往前倾了一些，好像想要随时冲到范川身前护驾一样。
范川的胖脸上写满疑惑的神色。
看着眼前凶神恶煞的肖市，张口问道:“这位兄台，你……”
“好啊！我早该认出你来了！
你就是金国的皇子范川！”
“嗯？”“啊？”
小安和范川同时一愣。
金国？自己听都没听过，怎么突然成了那个国家的皇子了？
范川匆忙解释道:
“这位兄台，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我并非你口中的金国皇子，我是康王朝的……”
“恶徒！休想误我！
五年之前，就是你派人逼死了我的母亲！”
肖市大吼一声，眼中的恨意简直快要凝成实质，震得酒楼众人皆是一静。
“我……”范川一时语塞。
不是，大哥你能不能稍微计算一下。
先不说我不是什么不知道从哪蹦出来的金国皇子，最主要五年前我才七岁啊！
七岁能做什么恶？
像你一样血口喷人吗？
不仅范川，连周围的所有人都看得云里雾里，心中疑惑不断。
赵灵杰心想肖兄这是要干什么，这其中还有什么故事不成？
叶真高志成两人原本相谈气氛渐起，此时被打断了。
叶真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幕，有些摸不着头脑。
孙瑶则是起身微微向后捎了捎，离肖市远了一些，美目之中也尽是不解之色。
“呵呵，恶徒，就知道你没有勇气承认，多说无益，吃我一拳！”
肖市的出手太突然了。
君臣二人都没有想到这小子竟敢在酒楼中对皇子动手。
但肖市却是蓄谋已久。
有心算无心，一拳正中范川的胖脸。
力道之大直接凹进了范川脸上的肥肉中。
场面一下就混乱了起来。
打人了！
“莫非这肖市想利用不阻止选手相互攻伐的规则，在赛前提前解决掉竞争对手？”孙瑶迅速想到。
肖市手上功夫不停，一拳又一拳的砸在范川脸上的肥肉中。
小安迅速反应过来，一个虎跳上前把肖市逼退。
“贱民！你欲取死乎？！”
范川捂着脸愤怒的大吼。
事到如今他彻底看出来了，这完全就是故意找茬，而且还是连故事都懒得动脑子编的那种。
他身为皇子，从来只有他找别人的麻烦，哪有人敢和他作对？
到了这仙家宗派，他刻意隐藏身份，以礼待人，结果竟然碰到这么个不识好歹的玩意。
这一刻范川自幼身处高位的威严爆发了出来，张口就是以上位者的姿态训斥着肖市。
肖市表面暴怒，心中冷笑连连。
我连魔修都敢打，还怕你这世俗中的皇子不成？
这小子面不改色，直接抄起身后的一张桌子，连带着桌上的饭菜狠狠往范川的方向甩去。
饭菜在空中飘洒，汤汁飞溅。
一滴的汤汁溅在了叶真的青衣上。
一向有洁癖的他眼角狂跳，手上青筋暴起。
身旁的高志成对叶真已有了几分了解，赶紧拦下他，说道:
“少主大人，切莫冲动！”叶真这才强压下一口气，没有冲向肖市。
小安迅速躲避开桌子，但范川体型肥胖，被木桌子结结实实的撞了个正着。
“皇子陛下！”
小安惊叫，旋即知道已经来不及了，对肖市怒目而视，双手握拳袭了上来。
肖市早有准备，一脚直踹迎去。
“你们等等，不要在酒楼中胡闹！”几个凡人仆从立刻想要上前劝架。
但肖市一听这话斗志更甚了。
只说不得胡闹，没有提到有规则禁止在酒楼中打斗。
小魔头念头迅疾，瞬间得出结果。
被肖市这么一闹，众人饭也吃不成了，连忙远离两人向门口处聚集，心中暗骂肖市的粗野蛮横。
肖安二人具是身手灵活之辈，几次从凡人仆从的手上挣脱。
在肖市的引导下，两人的战斗逐渐偏离方向，有意无意的向人群集中处挪去。
如此打斗对酒楼环境的破坏相当严重。
不断的抄椅子，扔碗碟，肖市和小安在利用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道具进行对抗。
不过小安似乎有些武术功底，肖市隐隐被他压入下风。
“嘿！”
肖市抓住小安拳击的一个空挡，顺手捡起两个碗来攻击，但目标不是小安。
而是像失手了一样，碗居然朝众人聚集的方向扔了过去，直接击中了一个躲闪不及的少年的脑袋。
陶瓷碎片飞溅，崩得少年脑袋上鲜血直流。
不料这位少年也不是软柿子，眼中凶光毕露，居然不顾头上鲜血，一脚朝肖市踹了过来。
肖市反应不及，硬吃一脚。
步伐一虚，又挨了小安几记重拳，打得他胸口生痛，险些半跪在地上。
“你们不要再打了！”几个凡人仆从赶紧上前制服住小安和流血少年。
酒楼中一片狼藉，座椅被打翻了大半，满地的汤汤水水撒在一炷香之前还几乎一尘不染的地板上。
好在此时场面已经得到控制，三个打架的少年已经有两名被凡人仆从制住了。
就在这凌乱的环境下，一股浓郁的肉香突兀的从厨房中传出。
香气肆无忌惮的弥漫，像开闸的洪水冲刷着整栋酒楼，显然并非凡间的食材能够做到的。
人群中的高志成鼻头一动，眼睛发亮，目光死死的盯着厨房处。
厨师满头大汗，端着一道装盘精致的菜品从柜台后缓缓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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