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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郎骑竹马来

    庆历二年秋,一大早,岳府上下便喧哗一片,尤其是小姐的房间,不是东西摔在地上破碎的声音就是少女哭喊着要上吊寻短的叫声。众人面对任性的大小姐真是急得头都大了。其母柳青不断叩门,往里面喊:“媖媖啊,把门打开,让我们谈一谈。”“不要,我才不要远嫁辽国,那的男人个个都是粗犷大汉,嫁给那些人,我还不如死了算了”说完又是阵东西摔碎的声音。岳府主人岳涵和其夫人真是拿掌上明珠没辙,只能在房外频频劝着。“别哭了媖媖,父母也舍不得把你嫁到辽国去,谁让圣上点的正是咱家的名。你先出来,我们谈谈”岳涵有点疲惫,摇头叹息道。

    岳涵刚说完,门便吱呀呀地打开了,大家看到大小姐哭红了脸岳涵和妇人上前将她抱着,替她拭去泪水,安慰道:“皇上点中咱家是咱家的福气……”岳媖媖抽噎着说:“福气?!可先想想王嫱吧,她有什么好下场。嫁给那些粗鲁的契丹人,去那里受苦,父亲你竟还说是福而不是天大的祸。”岳涵还是好气地说:“媖媖,你也知道,宋军不敌辽军,谈和是再好不过了。现在双方约定和亲一事,要是让皇上我们是这样回应的,莫说父亲的位子不保,只怕咱家所有的人头都不保。”媖媖抱着她爹,哭诉着;“父亲,你作为朝廷的丞相,你是知道辽人的品行的,你忍心让女儿去他们那儿看他们杀人,随他们吃野味,过那儿的游牧生活吗。女儿是中原的娇花,受不得北方的苦。”夫人说;“媖媖,听说他们前首领耶律阿保机自建都以来就开始宣布学习汉族文化、习俗。而且你要嫁的可是辽南王的五儿子,据说他早年学习的是儒学,后参加了南方的科举成了举人,可以说是一个有素养的契丹人了,你嫁他……”“我不管,反正我不会去那儿,除非我死了,你们把我的灵体送过去!”“你——”岳涵和夫人真是被气晕了。“你们走!”岳媖媖把他们推开,自己转身走进屋里,甩上了门。

    来到前堂,夫人对岳涵说:“老爷,你还是去向皇上辞退了这门亲事吧。”岳涵摆手说:“不行、不行,皇上年轻,正是大火气的时候,这时候向他提议是会掉脑袋的。对于这次和亲,皇上他们可是挑了三天才指定咱们家的,万不得马虎。”

    正当岳氏夫妇讨论如何解决这件事的时候,岳规南醉醺醺地走了进来,身旁的小厮不停扶着左摇右晃的大少爷。岳涵直勾勾地盯着两人,吓得小厮直接跪了下来。夫人大声喝道;“小春,你们又把少爷带到哪里去了?丹玉楼喝花酒?”“不是,不是我带的,是少爷强行要去的,我没办法只能跟去了。”岳规南喝得大醉,嘴里正冒着酒泡,打起酒嗝,糊糊涂涂地说:“娘,不要这么大声,会吵到我的怡人的……”“岳规南,为父希望你不会忘记为什么爹娘给你取这个名字”岳涵道。岳规南说:“爹,孩儿知道,越过法规的人步步为难。你就是希望孩儿识规守礼。”岳涵生气地拍了一下桌子,“那你还去烟花楼喝酒。”夫人厉声问道:“等等,怡人是谁?”“别这样严厉,娘,你这样会吓到她的。她可是一个大美人,孩儿的心尖上的人。”夫人狠狠瞪住旁边的小厮:“那个人,她现在在哪儿!”小厮战战兢兢地作答,连头都不敢抬,“她已被绑到少爷房里……”

    来到少爷房里一看,果真有一位女人被五花大绑在床上。此人早已是泪人了,两手腕还磨出了血,这时已没了挣扎。仔细端详,她果真是个美人胚子,不过是少了化妆罢,只可恨是出自烟花楼的妓女。岳涵正在气头上,夫人却是笑盈盈的。她指着那名女子,说道:“太好了,老爷我有办法了。”岳涵知其所想,觉得是个办法,又转为苦脸,说:“不好,这可是欺君的大罪,被发现了是要连坐的。再说,她和咱们媖媖还是不能比的……被‘汉世王’一验就败露了。”一边的岳规南突然发话,“怡人只是生长在青楼附近的院子,从未涉事,是个完美的处子……”他说完就倒,睡过去了。岳涵听此,给其妻子示意,夫人去给那女人验身,果真是处子。“噫,好了老爷,是个处子!朱砂痣还在呢!还省了我们出去找人的功夫”夫人说:“哎,老爷,你不说,我不说,大家都不说,又有谁会知道,再说你也不想把媖媖嫁到辽国去吧。”岳涵显然心动了,可心中还是有些顾虑,“那她呢?她能管住自己的嘴不说吗?”“这点老爷你就放心吧,一来她在我们手上,她现在不老实就是死路一条;二来事情暴露,她还是难逃一死,她敢说吗?”岳涵直连鼓掌,再低头看这位女子,她还是和自己的掌上明珠有几分相似的,有此等筹码,他决定为爱女莽上一回。“这是极好的……夫人好一个狸猫换太子啊!”

    转眼间就到了出嫁的日子,送嫁的队伍从岳府开始一直延伸到城郊。可怜的婉怡被一群婢女涂上厚厚的粉底,化上浓浓的妆花,又被一群人强行送上花轿。听见外面锣鼓喧天,送行的礼乐一番喜庆,流入耳里确实舒服,可她真不知道前路如何……

    如今的她,连自己的命运都不能把握了,好似一个换上高贵衣裳的麻布娃娃任由他人玩弄、打发。前几天的一个夜晚,岳夫人告诉她他们打算由她代嫁到辽国去。她竟是如此可怜,连起码的发言的权力都没有。直到一路摇摇晃晃地来到大宋边境,才有人掀开帘子同她说话,“小姐,前面就是边关了,再走一会儿就出宋国了。今晚我们就在这儿的馆驿歇下。”说完,轿帘便被打开,在一个婢女搀扶下下轿。岳夫人派给她的婢女红媱是长婉怡三岁的姑娘,她深知现在的主人的遭遇,加上岳规南为她的解释,她更加同情她了。

    婉怡手拿却扇,在红媱的搀扶下怯怯地下了红轿,身后跟着辽国的使者以及一众辽国的卫兵。这是离开故土的最后一个晚上,应该好好珍惜。

    吃完晚饭,进入休憩的厢房。婉怡静坐在那儿,眼中有着无限哀思——她的新郎会不会是他们口中的样子?粗犷的汉子,举止行径野蛮不文……想到这儿她不禁颤抖起来。如果有一天,她的丈夫知道了她的身份,又会怎么样呢?还是说从一开始他就不会善待她呢……婉怡摇摇头,抛掉所有不堪的想法。她决定不管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都会将一生托付给他:她这样一个人又有什么能自主决定的呢?只是可怜母亲一个人独守后院,虽然很不可能,她还是希望母亲也能来陪她……

    油灯如豆,映照着沉思的盛装美人的幻影,微微泛起涟漪。想起南边的母亲,她不由吟起那首“邯郸驿里逢冬至,抱膝灯前影伴身。想得家中夜深坐,还应说着远行人。”今天是十五,天上的明月正是最圆的时候,婉怡此刻却最觉得空缺……突然一阵劲风吹进房里,碰撞到美人身上尤觉沉痛。这不禁让她来了睡意,关上窗户,熄灭了油灯。脱下喜服,窝在被窝里。长途的跋涉让婉怡感到疲惫不堪,早已招架不住沉沉睡去。

    东方鱼白,送嫁的队伍换了马就起程了,希望尽早赶到南京的汉世王府。越往北走,越觉得清冷。崇山峻岭里有萧瑟的秋风在回响,助着那飘零的落叶在空中起舞,一回三转,却落在红轿的窗台。此时的这里已进入秋季,大雁排队飞往南方,苍鹰于天穹徘徊,路两旁的枯草只能和梧桐相依……婉怡掀起帘子见那落叶,正是梧桐叶,顿时痛由心生,不知不觉逃了一滴泪,哝哝吟道:“桃红杏女今犹在,不见当年陪笑人……”

    经过数天的赶路,婉怡等终于到了南京。未入南京城,远远就听见庆乐,再往里去就是鼓乐齐鸣,红旗招展,人们穿汉服、戴礼帽一阵欢呼,他们拜了一路向汉世王妃表示尊敬。

    他们的建筑并不如婉怡想的那样,大部分还是中原风格的,屋顶是楔形的,有飞檐斗拱。轿子缓缓停下,前帘被红媱拨开,她说了几句吉祥话,还改口称王妃了,牵引她下轿。有一妇人持镜倒行,引导新人队伍前行。这时上前一位女子,与红媱左右扶持婉怡,踏着青锦褥来到厅堂等待新郎。有人着急来报,说汉世王肺病犯了,众人顿时慌了,一同跑去探望,只留下高堂的两位,婉怡,红媱和那位一起扶持新娘进门的女子。婉怡紧张地问女子:“汉世王,他……”女子说:“没事的,我家小王爷的肺病是感冒引起的,不打紧。反是现在伤了您的心情才是罪过……”高堂上的辽南王安慰新媳妇,说:“媖媖,不必害怕,我家这臭小子入秋来不知防护就害上了这病。御医说了严重起来也就是咳血不会危害性命的,现在好好保养就行了。”“这媳妇确实比画像上的还要美。都说你们南边的姑娘恬静,说话声小,迈步子小,动作也小,我本来不信”辽南王妃望着婉怡,一脸和善,叹道:“今日我看咱媳妇这样,才是信了。”“就是,媖媖啊,你听我说”辽南王笑道:“今日你与汉世王拜堂完婚后就是辽人了,在辽国没有你们那边儿的‘三从四德’,胆子放大点,大声说话,大步走路,大口吃酒啊,哈哈哈。”辽南王妃捶了他夫一拳,训道:“这大口吃酒怎么行,也不怕你孙子出问题。以我看啊,就随他夫好好喝茶行了……”“夫人教训的是”辽南王说:“哦对了媖媖,待会儿你和南周行完交拜礼后不用把却扇移开,待你们入房后由南周亲自帮你拿开。”“是。”

    这边正有说有笑,外面有人喊道“汉世王到”,里面的人一齐向屋外望去,是位青年公子:秋水色,灵秀眉,冠玉面,腮新粒饱,扬眉吐气,头戴白玉陪金绾,衣着真红对襟大袖衫,系着云纹锦腰带,蹬着一双金边履,明鉴的眼眸似乎正述说些远去的经历,有种道不尽的风情,那股精气好似寒冬里的青松,让人觉得亲近却不可靠近亵玩。

    高堂的两位说:“既然我们的新人都来了,那就拜堂吧!”傧相喝礼,拜了天地,拜了高堂,最后就是夫妻对拜。因为隔着却扇,婉怡看不清夫家真正的长相,但依其轮廓,她肯定绝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心里很是好奇。且说新郎这边,新郎耶律南周,是辽南王的五儿子,因去年参加了宋的乡试考中举人被辽皇帝赐了“汉世王”的爵位,现在是他人生大喜的时候,虽然他已经对新娘的长相略有知晓:是美的,美得扣人心弦那种,但他还是提不起兴趣。

    礼毕,新娘被专人带进新房,陪同的是红媱和那位扶她入门的女子。婉怡说:“感谢姐姐一路陪同,不知姐姐芳名如何?”女子说:“我是汉世王的四姐姐——耶律瑜霞。”婉怡忙起身敛袂而行礼,“原来是四姑姑,媖媖有礼了。”“多礼了”瑜霞扶她起身,说:“以后有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我,如果是南周他欺负了你,你告诉我,我替你教训他。不过我可得提醒你,南周不会轻易接受不认识的人,有可能他会凶你,但……没事的,你多缠磨他就好了。”“媖媖记住了。”

    人定时,瑜霞两手叉腰,抱怨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宴席早就结束了,南周那小子怎么还不来见媳妇。”婉怡则安静地坐在床沿,说:“王爷他许是有事耽搁了吧,没事,媖媖等得起。”“好媳妇”瑜霞说:“再怎么说,今天什么事也排不上亲眼见媳妇……除了皇帝宣他。好妹妹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他揪来。”说完她就风风火火离开了。屋里现在留下婉怡和红媱,婉怡问红媱,“红媱,你见着王爷了吗?”红媱知其意思,微笑道:“见着了,您两口子真是郎才女貌哩!”两人谈了没多久,屋外便响起了敲门声,红媱说:“我去看。”她透过窗棂看,外面就是穿着喜服的汉世王,她赶紧婉怡示意用扇子遮好脸蛋。然后她开门,向南周请安,南周应了一声便向新房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