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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追思吾往昔(下)

    婉怡跟她夫君学画的几天两人是泡在一起,没什么事发生,十分安稳。今天婉怡能画好一个人了,便不自量力地要给她夫画肖像。她兴冲冲地拿给南周欣赏,南周睹了那画,再瞧瞧她,说:“王妃练习多日,画技确有成长,若想再上一层还需努力才是。”婉怡自知画得不行,因他这么说反而还高兴了,说:“那妾身能用这幅画换那画吗?”南周犹豫片刻,说:“行吧,不过得看你今晚怎么服侍本王了。”“侍奉王爷是妾身的本分,今晚就看妾身的吧。”南周把自己的画交给婉怡,说:“今晚来我书房侍候便是。”“啊!”“怎么,不愿意吗?”婉怡嘟着嘴,埋怨道:“媖媖自嫁给王爷已有十日,这十天也就和王爷同房共眠两夜,还是最早的两天,今天好不容易有侍候您的机会,却是在书房里。寻常夫妻都有过“蜜月”的,怎么在王爷这儿怎么连“蜜周”都没有……”南周说:“本王的王妃生得如此漂亮,我夜夜同卿宿在一处就怕把持不住,坏了我们之间的约定。”“虽是如此,妾实为不甘”婉怡哭笑不得,“怎么当初就订了这么个东西,妾身如何做才能和君同床共枕呢?”南周不紧不慢地说:“那就得慢慢发展喽。”婉怡说:“王爷看这样如何:妾身睡君侧时,抹浓彩、化丑妆,披头散发,弄个东施的模样,这样的话王爷肯定就安稳了。怎么样?”“我第一眼见媖媖时便是美人的模样,往后视之,不论美丑,心也以为你如当初。这样的话灭了灯不都是一样的吗?”南周说:“你若真如此做,我虽和你同床,却不见你一眼,这样又谈什么夫妻情义呢?”婉怡很失落,委屈地说:“就没其他办法吗?妾身实在想和王爷宿在一处厢房。”南周见她可怜,说:“算了,算了。”婉怡有些激动,“‘算了’?王爷是打算和妾身睡了吗?”南周说:“我可没这么说。我是看你可怜的模样实在不忍,故打算再思考一番,还没定论呢。你先回去吧,晚上来找我,我再给你答复。”“好,妾身告退。”

    婉怡回到自己的厢房连摇扇子,左右踟蹰,坦言道:“和王爷处事,我竟觉得燥热得很,心是怦怦然的,有些话是我不敢说的也一并说了出来。”红媱端给她一杯水,道:“王爷和王妃都已成婚十日了,按说早该熟悉了,王妃竟还有男女情人的感觉,真奇怪。”婉怡接过水细细喝来,心想真实情况怎么会是你想的那样呢。红媱问:“王妃今日去向王爷学艺怎么样?”婉怡说:“还是画不精啊,但还是给王爷的画换回来了。红媱看看。”婉怡把画拿给红媱看,红媱看了,说:“画中的王妃着实好看,王爷有心了。”婉怡道:“好看吧,王爷真有此心。瞧着双眉目,这神色,这灵韵,怎么我就画不来?”红媱笑着说:“王妃和王爷感情这么好,直接问他就好了嘛。”

    转眼就到了晚上,婉怡带上一盘桂花糕去寻她夫。婉怡至他书房发现灯点着却没有人,便放下盘子独坐等待。恍惚听见后院有动静,确定是他夫的声音,好像叫着什么“秦罗敷”,声声倾注深情,甚是婉转。婉怡很生气,捶胸顿足,连连跺脚,说:“王爷这家伙,晚上喊我来,自己则去幽会,真是……所以他这么多日不同我睡,是去和情人相厮了?”她越发觉得自己悲哀,但是如何悲愤,却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她悠悠地兀自掉眼泪,想逃,但是……“既然如此,我倒要看看那个人怎么样?”

    婉怡悄悄来到后院隐在树后,左右顾盼,却只有南周一人,不禁舒了一口气,心想只有你一个就好,不过好端端的叫什么“秦罗敷”,且让我瞧瞧你要干嘛。南周独身立在桂花树下,一手覆于身后,一手置于胸前,抬头望月,眼中住着无限的思量,因而吟道:

    罗敷叹

    心中有佳人,其名秦罗敷。红袖添香日,作此罗敷叹。

    缦立望江头,鱼鳞遂浅游,轻步过山北,南雁就留候。

    世人观罗敷,闭月又花羞。纵览白雪色,余浅向杏开。

    高清比桂体,伟气傲霜来。修手玉长足,留美一分台。

    面似中秋月,月盈飞玉盘,眸住空江水,水可鉴长安。

    有情两角鬓,若柳扶灵潭,少小微腮颊,浮肯应李兰。

    吾独见罗敷,别意多心裁。抛汗留赛场,英姿盖红妆。

    武文闹未央,哗然凛气双。大步流星走,举气现弘江。

    含敛低默语,频贵喜庄梁。有理通交情,相陪能舒商。

    小女悉仰视,男儿亦自强。我心留一地,窃窃只远望。

    杨环飞燕过,桌文琵琶伤,往昔见武后,今朝秦女王。

    敢问天下国,她馨几何良?吾独存此地,心安莫得彰。

    今当作生别,沉吟渡暗香。我心如环玦,苦难硬迫肠。

    他年遇新知,定把美名扬。再见云出处,有我在相望。

    回风难久屹,舞雪毁初阳。心分一悲喜,脉脉岂思量?

    婉怡听到愣怔,扶着的树枝被压断,发出的声响被南周听见。南周立马警觉,喊道:“谁在哪!”婉怡怯怯地站出来,像个犯错的孩子,低着头说:“是我。”“哦,是媖媖”南周上前搀着她往屋里去,道:“咱们到屋里去吧!”婉怡说:“王爷好兴致:一个人在月下吟着美人诗。”南周说:“我本在房中批文,正读到一篇来自宋国的商文,商主名就叫“萧绰”。萧太后为人我等辽人自然知晓,实为‘中兴之主’也,然我观其一生更多不易,一时生情,故来后院吟诗。王妃不再担心,诗中“罗敷”正是太后,非为他人。”婉怡也牵他一只手,“如此,贱妾可放心了。”南周说:“王妃多虑了,本王实无再寻至心。况且现下你我刚成婚,此时我若另寻新欢岂不是不给你宋国面子。”婉怡不忍地启齿,说:“不过妾身还是要说……王爷今后若是有喜欢的人了,直接告诉妾身,咱们定个好时辰把她娶来便是,不必藏着掖着。”南周说:“吾妻真是慷慨,不过后面的事牵扯不到现在,现下正要与王妃共度良宵呢。王妃,屋里请。”“王爷,请。”

    南周坐在那儿处理公务,婉怡则去给他研墨,然后只坐到旁边做针线,她实在没想到会是这样。南周忙完时候也不早了,他见婉怡忙活得出神,便轻轻叫道:“媖媖,媖媖……”婉怡回过神,放下手头的工作,问道:“王爷你的工作做完了?”南周说:“做完了,你这是在绣什么?”婉怡说:“妾身感念王爷与妾身换画,所以想送您点什么,又听闻您夜里总是睡不好,故做个鸳鸯抱枕,一来作为答谢,二来算是妾身深夜的陪伴。王爷旦见此抱枕便能想起媖媖。”南周说:“爱妃有心了。”“嗯”婉怡害羞地低头,却是在等待他的拥抱,不料他根本没靠上来,反而是去别处找东西。他找出一个木匣子,从里面拿出一只梅花流苏发簪,亲自为婉怡戴上,说:“这是我们成婚的第五天,我派人为你打造的,是想作为第几天夜里不能相陪的赔礼。今早刚完成,故晚上邀请你来再把它送给你。”婉怡直视他的眼睛,说:“谢王爷,那今晚……”南周牵起她,说:“自然是要陪爱妃的……走。”“嗯。”

    婉怡又在她夫那儿学了几天画,虽然画是成型的,但没有南周画的有感觉。她便去问他,“妾身的画虽是有模有样的,可怎么没有王爷画的那种感觉?”南周说:“此事也怪不得你……先秦的庄子有言道‘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看尽山河湖海,方能品其中画理;历经人世众情,则能悟背后冷暖,二者合一得出一种‘境界’。谢赫在《古画品录》提到‘六法者何?一,气韵生动是也。’可见绘画的核心是气韵,而气韵则意谓着天下山河万物之灵气、韵势和人之精神气质、风致韵度。欲做到谢赫口中的“气韵生动”则必要达到庄子的“境界”。故想要绘出出神的画,则需观山河日月,品众生人情。王妃你为宋国的女儿,生来行动受限,没看过天下的山川湖海,体会不了其中的境界,实难绘成出神的‘文人画’。”婉怡叹道:“妾身卑鄙,只以为画画就是简单的动笔而已,不想背后竟有如此大的学问。”南周说:“‘境界’,‘气韵’非一时可达成。王妃向我学画,我不过分要求,做到‘画工画’的水平即可。”“哎,好吧!现在只练练‘画工画’”婉怡说:“若是以后能和王爷一块看山看水,妾身也要画‘文人画’。”“好啊!若是有这个机会的话……”

    这天早上黑云漫布,似乎有一场暴雨要下……

    早上,李冯笑回书房向南周复命。南周问:“王妃的过去怎么样?”“这个……”“怎么?有何难以启齿的。”李冯笑硬着头皮说:“启禀王爷,冯笑查到现在的王妃不是‘岳媖媖’,是别人冒名顶替上来的。”“什么!”南周显然不敢相信,喝问:“到底情况如何!?你快说!”冯笑吓得单膝跪下,一口气将岳府“狸猫换太子”和婉怡的身份全部道来。冯笑语毕,南周倏地站直,把一边的茶杯摔得粉碎,止不住地咳,怒道:“这岳家人好窄的心胸,此举若引得两国纷争,西夏从中作乱,殃及百姓,看他十族的人命能不能抵上!”冯笑问:“王爷,我们该怎么办?”南周说:“此事不得与任何人提及,连老王爷也不行!”“冯笑谨记!”“你先下去,不必再问,本王自有定夺。”“是。”冯笑退下。南周一下子坐下,直抚额头。

    话说此时婉怡在自己屋内绣花,正好完工,刚要去向南周交差,不想他自己来了。南周表情凝重,将宝剑剑锋隐于肘后,缓缓向她走去。此刻屋外开始打雷,一场暴雨即将下来。婉怡因抱枕完成,夫家来往,正是出喜的时候,丝毫没注意到南周的阴沉。她兴冲冲地迎上来,刚要说话,怎不想他会用剑抵住自己的咽喉。婉怡胆寒,一时没了主意,只见他神情凝重,表情肃杀,心下也知一二。她紧张地问:“王爷这是何意?”南周说:“你是谁?”婉怡说:“王爷在说什么,妾身不懂。”南周把剑更抵近了些,道:“汝非‘岳媖媖’,汝为谁?”婉怡还在挣扎,“妾就是‘岳媖媖’,何为他人?”南周见其顽固,只能步步逼近,直至婉怡后脚抵住木凳,退无可退方停。南周索性说道:“我本见你所性所为与贵家千金不同,故派人查你身世。不查不知,一查便现汝等‘李代桃僵’、‘偷梁换柱’之举。”又喝问:“汝非岳氏,汝为谁!”婉怡吓得一下子瘫坐,惊悸地说:“妾实非王爷实妻,不过是冒名顶替的罢了。”南周更将剑锋抵其咽喉,问:“何姓何名?”婉怡头微仰,回复:“姓上官,名婉怡……”南周又问:“出身如何?”“妾身……妾……”南周见她推诿,遂变冷目,道:“快说!”婉怡别过脸去,眼角出泪,说:“妾身份卑贱,出生于一陋室,生长于一弃院,后来随母亲才定居青楼附近的院子。不料被岳家的公子绑去,才涉及到这场阴谋中……”南周收剑,绝毅地睹住她,转身看向那个鸳鸯抱枕,婉怡也看去。南周甩手离去,讥笑道:“不过‘鸂鶒’耳。”语句刚落,屋外迅速成风,大雨倾盆而下,雷声滚滚。

    婉怡伏桌痛哭,面光潋滟,只觉刀剑相逼远不如唇齿凌厉,强忍说道:“南周,你好绝情!”红媱回来只见婉怡哭泣,上前抚慰,说:“王妃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淌眼抹泪,是受了什么委屈,快跟红媱讲讲。”婉怡借着她的扶持,哽咽道:“王爷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什么!王爷知道了?”红媱一听,哑然失色,不敢相信这么快就暴露了。她看着哭啼的婉怡,道:“没事的王妃,虽说王爷已经知道又怎样,这事是为两国安定的,王爷深明大义,总不至于以己之私致使天下大乱吧。”婉怡哭得更大声了,道:“这我倒是放心,只是……只是……”红媱着急地说:“只是什么?王妃你倒是说啊。”“我只是担心他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