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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最后王府事

    辽夏第一次贺兰山之战后云州升为山西大同府,作为西部陪都。

    南周等人的车驾历经五日终于赶到大同府,州牧出城派大场迎接,南周下马与其相互行礼。州牧一面领南周进城,一面问道:“不知汉世王大驾光临,是为何事?”南周说:“实不相瞒,是为了一位客死他乡的女子。”州牧说:“会是怎样的女子能让世王屈尊离家千里?”南周说:“不过是一个婢女,平日里相处甚好罢了。”州牧问道:“世王可告知女子姓名,下官好派人查找。”答曰:“姓宋,名嫏嬛。”州牧说:“世王突然光临,下官不能准备过多,先请世王屈身到馆驿歇下,都尉会带王爷到那儿。下官这就去派人查找宋姑娘的户籍。”南周与州牧作别,说:“有劳州牧了。”

    夜晚,岳媖媖坐在床上揉脚呻吟,抱怨道:“妾身下马车王爷也不知道来搀扶。”南周坐在床沿给她揉,说:“当时我正在和都尉谈话呢,可没有叫你下马。”岳媖媖说:“夫君和那个都尉谈什么呢,要这么久?”南周说:“都尉见本王仪表堂堂,想把女儿嫁给我。正好我想我这个王妃娇蛮无礼,不如娶了算了。”岳媖媖嘟囔小嘴,轻捶他的臂膀,说:“才和人家应了‘百年好合’的话,这才十几日就不认啦。”南周说:“跟你说真的,这次出门没带婢女,咱夫妻两个可要相互照应。”岳媖媖点头,说:“晚上夫君还能陪着妾身,白天谁陪我?”南周说:“给嫏嬛寻家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就一直跟着我吧。”南周说完,门外仆役抠门喊道:“汉世王,晚膳来到。”南周开门领过,将膳食放在圆桌上,搀扶岳媖媖下床与她一起用膳。亥时,南周躺在床上看书,岳媖媖睡在他身边,问道:“今后找到姐姐,夫君该如何抉择?”南周说:“好好的怎么又问这个?”岳媖媖说:“妾身知道夫君重情重义,这样两难的境地,妾身真怕夫君会做出什么。”南周说:“你怕我做出什么?”岳媖媖坐起身,说:“我真怕你出家当和尚。”南周笑道:“不然你以为,我怎么同时面对你们两个?”岳媖媖搂着他的胳膊,说:“若是当了和尚,姐姐和妾身岂不成了寡妇,夫君如何能忍心,且当年许下相盼终身的誓言何以实现?”南周说:“我又何尝不知,只是我也不知该如何权衡。”岳媖媖说:“若是寻到姐姐,妾身远走家乡,成全夫君与姐姐,可好?”南周放下书籍,笑道:“我患难之时,幸得有你不离不弃,相扶偕行,今后又如何能离了你。”岳媖媖说:“那该如何是好吗?”南周吹灭蜡烛,与她钻入被窝,说道:“好了,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先睡觉吧。”

    翌日州牧上门来寻,说道:“回复王爷,下官已派人查明,这位宋嫏嬛是云中县人,父亲宋达是小地主,母亲萧会。”南周说:“谢州牧帮忙,本王即刻出发前往云中县。”州牧说:“王爷初次驾临不如再留几日,下官好尽地主之谊,带王爷上下游玩一番。”南周拱手,说:“州牧好意,本王心领了。只是时间紧迫,不容不发。请告辞。”州牧还礼,说:“那下官就不挽留了,王爷此去一路顺风。”

    南周回屋与岳媖媖收拾后再出发,经两日的行程来到云中县。他们早晨入县,县令也是亲往迎接,对南周说道:“汉世王大驾光临,州牧已于昨日派人前来告知。”南周问道:“那宋姑娘的事,县令是否调查。”县令说:“一接到消息,下官就差主簿去办,现已查明。”南周说:“那好,就请县令带路。”县令说:“下官建议,王爷还是先往驿馆一趟。”“王爷”车后岳媖媖也说:“还是先去馆驿吧,不然带着这么些东西也不方便。”南周于是先随县令往馆驿去。后面,南周和媖媖又在县令的带领下来到宋府门前,南周问道:“府邸破败为何不派人来修缮。”县令答道:“宋府地处偏远,鲜有人往,加之云中县财务匮乏……”南周说:“本王知道了,你等且回去吧不必随我们进去。”县令说:“宋府久无人涉足,恐有蛇虫,王爷千万要细心。”县令遂带官兵退去,南周手捧嫏嬛的骨灰盒,说道:“嫏嬛,回家啦。”立在宋府门前,只见大门腐烂不少,将倒未倒,一半向外,一半向内,在冬风中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来到中庭,又是衰草连天的景象,其间包藏着杂虫的窸窸窣窣。瓦楞上同样是芳草萋萋,正顺风抖着,飘飘扬扬的,已经是禁不住岁月变迁。此景此情,凄凉甚矣,叫两人忍不住心酸。

    南周咽了口唾沫,推开了大堂的门,与媖媖都被那突起的灰尘呛到,里面是家徒四壁,落满灰尘的景象。尔后,他们推开好几扇房门,不出所料都是那副样子。他们在一厢房里看见一个小梳妆台,旁边地上落着一个木匣子,南周将骨灰盒暂时交给岳媖媖,自己过去将木匣子捡起。打开来看,主要是些女孩子的玩意,还有一个信封。打开信封,掉下一根青丝,信中的字已经泛黄,写道:

    “今天我问母亲我是怎么来的,她说是和父亲生的,我问怎么生的,她说一男一女相爱就会生,我问怎样才算相爱,她取下我头上的青丝对我说,日后嫏嬛将这根青丝送给哪个男子就算和那个男子相爱,但那个人必须是真心对你好才能送给他。我又问怎么判断,她说像母亲和父亲那样,到时候我自会明白。我还是不太理解……”

    南周与岳媖媖同时看完这封信,岳媖媖说:“小姑娘的心思真可爱。”南周将信和青丝收回信封,叹道:“她若是没有被拐卖定能嫁个好郎君。”两人正要出府,看见府外有位老妇人在翘首望他们。南周带岳媖媖上前,刚要问好,妇人扶着岳媖媖激动地问道:“是宋嫏嬛吗,是你回来了吗?”岳媖媖瞥见南周的脸色,故说道:“大娘,是我,嫏嬛回来了。”妇人流泪,说:“昨日听官人说什么王爷王妃要来,大娘就猜是你要回来了。这么些年你受苦了!”媖媖说:“上天眷顾,能让嫏嬛邂逅王爷,抚愈平生之芥蒂。”妇人转向南周,颤巍巍地说道:“感谢王爷,你真是个好人啊!”南周说:“不敢当。”妇人问道:“你们夫妻两个回家干什么来了?”岳媖媖说:“回家祭拜父母顺便回故府看看。”说到嫏嬛的父母,妇人不禁泪下,说:“嫏嬛啊,自你不见后,你父母相思构疾,已走了十三年了。我带你和你丈夫去看望他们吧。”为了不让妇人看出端倪,南周先回去把骨灰盒和木匣子放好再跟妇人走。

    城南郊外的坟场是一片只葬汉人的荒芜之所。累累的坟冢,枯老的松柏,破损的葬品……妇人带南周与岳媖媖来到坟前,南周拉着岳媖媖一起双膝跪下,行叩头礼,岳媖媖喊道:“父亲,母亲,女儿不孝,竟然过了这么久才来看你们……”南周和岳媖媖拜了好一会儿,直至天上乌云袭来,不得已要离开。岳媖媖向妇人告别,道:“天将落雨,嫏嬛离去,大娘务必保重。”

    夫妻俩方行不久,天就落下雨来,南周脱下外衣披在头顶,将岳媖媖拉至身边,两人紧缩在不大的遮盖下。南周忽然说:“我们得回去,嫏嬛还在宋府呢。”岳媖媖说:“雨越来越大,再去宋府会不安全。况且那是嫏嬛的家,嫏嬛这么多年没回家,让她一个人留那儿一晚也好。”南周听罢便打消了念头,夫妻俩一人空出一手拉着外衣,携手跑回馆驿。晚上,夫妻各自沐浴后坐在一起,男人奏琴,女人弹琵琶。屋外有人敲门,岳媖媖起身去开门,是个送信的仆役。岳媖媖接过信,转身合上房门,将信交给南周,说道:“夫君,是公公的来信。”南周拆开信来看,说道:“岳父叫我们去他们那儿过年。”“什么”岳媖媖拿过信来看,说:“真是件好事,女儿早早就能带丈夫回娘家!”南周打趣道:“父亲还真拿你当这个儿媳当回事,我母亲病危不想着把儿子留在身边,还把人带儿媳推送到亲家。”岳媖媖笑说:“王爷是不是已经发现婆婆是装病的?”南周说:“病危之人还能越活越精神?难不成是见到儿子续弦,回光返照了。”

    翌日,南周和岳媖媖再回到宋府,南周拿上骨灰盒和木匣去到城南坟场。县令应南周的要求派人就在嫏嬛父母的坟旁给嫏嬛竖了块碑,南周把嫏嬛的骨灰葬下,随后拿出那个木匣,思量再三还是选择将信封留下,其余全部随葬。事后南周和岳媖媖在云中县停留了三日就走了。

    南周特地从梁正城走一趟,并在那儿留了一宿。当时正是十五,南周手捧同心结站在窗口对着天上的圆月,岳媖媖见他落魄的背影遂上前慰问,“夫君是在想姐姐吗?”南周说:“四年前我带她归宁,也是在这个地方,我和她住过一晚。”岳媖媖说:“夫君和姐姐是真爱啊!”南周自嘲道:“是真爱可却守不住又有什么用?”

    又经过几天的行程,夫妻俩来到汴梁。城门大开,南周驾驭一匹高头白马,披风戴冠,飘裳握缰。他从未想过要这样风光,但鬼使神差地就做了,算是惊动了半个汴梁城。南周径直前往岳府,岳涵和岳媖媖的舅舅苏文两家已在府前迎接。南周翻身下马,牵岳媖媖下车,夫妻俩同时向众人行礼。岳涵说:“王爷大驾光临,我等有失远迎。”南周拱手作揖,道:“南周所为,实在愧对。”柳青摇手说:“只怪我家媖媖做绝,怨不得王爷。王爷和小霜跋山涉水,先请进府歇息。”岳涵引他们到中堂坐下,南周问道:“现虽有小霜陪伴在侧,小婿仍心系媖媖,岳丞相可知媖媖的下落?”岳涵说:“媖媖当时出走没留下一点线索,故实在不知。媖媖这孩子,就爱一意孤行,都是叫我们惯的。”岳媖媖听着这话有点指桑骂槐的意思,遂说道:“舅父,事已至此,怨我表姐有什么用呢。”南周与他们简单聊了现状,后宋帝派人来请,南周只能进宫面圣。岳涵和柳青请岳媖媖到厢房,柳青握住岳媖媖的手,问道:“好女儿,在辽的生活怎么样?汉世王对你好不好?”岳媖媖说:“母亲不用担心,王爷对女儿可好了,进门的时候你们应该看得出来。”岳涵说:“只怕是你们故意装给我们看的。”岳媖媖说:“父亲母亲你们实在是过滤了,你们看女儿的脸色。”柳青于是仔细察看她的脸,说:“确实比以前红润不少。”岳涵笑道:“跟你母亲一个样……”“你说什么呢”柳青对岳涵说道:“不怕你女儿笑话。”

    夜晚,南周回到厢房,岳媖媖替他脱下外衣,问道:“这半天上哪去了?”南周坐下扶着额头,岳媖媖去给他揉肩,南周开口说道:“宋帝跟我说完事务后非要给我说一门亲事。”“啊”岳媖媖一时没忍住,下手重了些,南周吃痛,岳媖媖问:“说的哪门子好亲?”南周说:“宋帝说你门第不及,要嫁枢密使的女儿给我,一来因为我对宋廷有用,二来巩固两国和平。”岳媖媖低沉地说:“那王爷什么娶那个姑娘过门呢。”南周微笑道:“我可念着你呢,给拒绝了”岳媖媖听罢,是开颜欢笑,南周起身抱住她,岳媖媖亲吻他,说:“你就吊我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