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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溃坝害生灵

    南周魂归地下后,站在鬼门关前,同行的男人问道,“这位仁兄,既已身死,为何你能双足落地?”南周环顾四周,真是如此,说道:“实在不知。”男人问道:“可曾见过两位无常大人?”南周说:“也未曾见过。”男人说:“如此还真是奇怪。”南周问:“那接下来我该做什么。”男人说:“在城隍庙销户后进入地府一直向前走就是。”南周道谢后跟他一起走,走过鬼门关和黄泉路,路过望乡台和三生石,翻过恶犬岭和金鸡山。来到迷魂殿,秦广王并没有审判南周前世的善恶,南周问道:“大人,我在这儿有位故人,姓宋名嫏嬛,请问她是否已经往生?”秦广王说:“此人正在鬼界堡等汝,汝可亲往见之。”南周遂进入酆都城鬼界堡,忽而听见一阵歌声,唱着“紫陌红尘梦一场,溺者难忍数身伤”,驻足倾听,循声找到一座屋舍,恰这时主人开门,正是嫏嬛。南周开口说道:“嫏嬛,好久不见啊。”嫏嬛轻抚他的脸庞,说道:“这怎么一年不到你就下来了。”南周说:“说来话长……”嫏嬛引他进屋,说道:“走,跟我进屋再说。”南周说道:“这一年你就住这儿啊。”嫏嬛说道:“这不一直等你来嘛,要不我也去投胎了。”南周说:“若是我长期不来,你能一直等我吗?”“我们在这儿不能停留太久,不然也是会魂飞魄散的。”嫏嬛说:“跟我说说你生前的事情吧。”南周说:“自你走后,我……”

    屋外响起敲门声,来人正是转轮王,嫏嬛带南周下拜,说道:“见过大人。”转轮王扶南周起身说道:“耶律南周快快平身。”南周问道:“大人你认识我吗?”转轮王说:“我当然认识你,你阳寿未尽,需赶紧返阳才是。”南周说:“我患病而亡,大人如何称之不死?”转轮王说:“你双足落地,生息尚存,皆为命象。”南周看向嫏嬛,说:“我已无心还阳,请大人宽谅。”转轮王说:“事关重大,不可推辞,请速跟我去还阳。”嫏嬛说道:“南周不愿,大人何必强求。”转轮王对南周说:“我既然认识你,就说明你还阳一事并不简单。”南周说:“请大人道明缘由。”转轮王说:“辽国将要走向下坡路,你身为王爵不能置之不理。”南周说:“怎么会呢,我大辽幅员万里,政治开化。”转轮王说:“你还年轻,未深涉朝政,焉能知晓。自法天太后摄政,辽国奸佞当权,政治腐败,连年征战,致使军队衰弱,百姓怨声载道,民不聊生。”南周犹豫一阵,赋道:

    “蜷缩万丈红尘,屡遭鬼蜮劫难,能以苟活幸存,全凭母爱父恩。投笔从戎,未建盖世奇功;身居庙堂,致使满目疮痍。涂炭生灵,惭违如来教法;始乱终弃,愧对佳人誓盟。命比纸薄,心恨天高,蹉跎一生,昭质难寻。此去阳间,谈何颜面。”

    转轮王说:“不想誉满天下的‘汉世王’也是个徒有虚名,尽背‘四维’之道。”南周说:“何以见得?”转轮王说道:“人图保身,不思珍惜,是不礼也;与妻约定,不思重圆,是不义也;苟食民膏,不思回报,是不廉也;国有危难,不思效力,是不耻也。‘四维’不顾,不是有辱德望吗?”南周眼眶湿润,叹道:“不想我这一私念竟如此叫人唾弃。”嫏嬛质疑道:“大人说得未免太过了吧。”南周对嫏嬛说道:“或许我阳间的使命还没有完成,我应该回去。”嫏嬛摇头,抱住他说:“不要,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你一世,你别走。”南周说:“当年我辽国百万雄兵竟不敌一小小西夏,已经说明我辽内有隐患,我为王爵不可不顾。”南周对转轮王说:“在下耶律南周愿意还阳,但请大人好生照料宋姑娘。”“区区小事,不足挂齿。”转轮王遂做法带南周和嫏嬛去肃英宫,再发配南周还阳。

    南周走后,转轮王将嫏嬛安排到一寝殿,嫏嬛问道:“大人和南周到底是什么关系,值得大人你大费周章?”转轮王说道:“实不相瞒,耶律南周正是我的孩儿——薛楚玉。阳间这一遭是他的劫难,不得不面对而已。”嫏嬛四下走动,目睹一幅画,说道:“这位是先王妃,她怎么?”转轮王说:“这位是我儿媳,苏有义,也就是上官婉怡。”嫏嬛说道:“先王妃是他的爱妻,可先王妃还是给他娶了妻妾。”转轮王说:“你说岳媖媖啊,她是有义和楚玉养的一只狐狸,趁着主人们不在偷偷投生的。”嫏嬛叹道:“这三人倒是传奇。”转轮王说:“你先留在这儿等楚玉他们回来吧。”

    南周魂归时已是第二天,当时婉怡和岳媖媖还坐在他旁边抽泣,红媱上前劝道:“王妃们,别哭了,人是哭不活的,还是准备后事吧。”“大事不好了?!”花溪突然冲进来,岳媖媖训斥道:“干什么,慌慌张张的,也不怕惊扰了王爷。有什么大事?”花溪说道:“徐姑娘她不行了!”“什么!?”南周恰好醒来,听闻此事不由惊住。众人匆匆跑到舒倩的房间,南周拨开床帏握住她的手,眼角的泪不禁流下来,欣雅虚弱难受,眼神涣散看不清,但能感觉是南周,泪汩汩地流下来,呜咽道:“我以为你已经死透了,绝望至极吞金求死,不想你又活了,真是可笑啊。”南周说:“你这是何苦呢,又不是没我活不下去了。”欣雅强撑说道:“你就是我的一切,你没了,我就没了……公子,若有来世,我们能做夫妻吗,只有你和我?”南周应道:“我们结为夫妻,生一堂的孩子,让其他情侣看了眼红。”“生孩子会不会很痛——”气往上哽,欣雅已说不出话,两手冰凉,南周痛心疾首,说道:“不疼,不疼的……”欣雅头一歪没了生息,南周还是紧紧攥住她的手,泪流不止。婉怡上前劝道:“王爷起死回生,正是虚弱的时候,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南周哭道:“舒倩是为我而死的,是为我而死的……我本心死,为什么还要这样折磨我?我这一生究竟是为了什么?!”婉怡知道一切缘由,但不能言明,说道:“许是上天对你的一场历练,若能安然走过,便能羽化成仙。”南周说:“图什么羽化成仙,不过是多遭遇几次生离死别罢了。当初真该和嫏嬛一起往生,放下一切来得干净。”婉怡说道:“王爷阳寿未尽,此刻选择投胎就是‘轻生’,便再无往生的机会了。”南周道:“你离开的这一年真是经历了不少啊。”婉怡说:“师从钟晴山上贾仙师。”

    南周等人返回济南,处理了欣雅的后事。事后南周上书请求撤去官职,宋帝不允,南周便亲往汴梁面圣,宋帝无奈答应。南周对婉怡说道:“我已复娶,你我此生再也无分,你就随贾道士回钟晴山吧。”婉怡将一团扇呈给南周,说道:“虽是无分,但缘不浅,请王爷允我跟往北方。”南周接过团扇,脑中似乎有了点印象,问道:“这是什么?”“闭月团扇”婉怡说:“王爷八岁那年送给婉怡的生日礼物。”南周摇头,想不出更深的东西,将团扇还给她,说道:“缘深分浅无奈何,你还是回钟晴山吧,不要再对我有任何念想。”婉怡下拜,说道:“王爷如此说罢,自己不还是对婉怡有念想吗?不然为什么要到宋国做官。”两人经过一番纠缠,南周叹气说道:“怪我这一生不会拒绝别人。”

    南周北归后并没有在南京停留多久,早早奔赴上京,在朝廷上担任北府左宰相一职。一直到重熙十七年,西夏王国李元昊被太子杀死,年幼的李谅祚继位,整个西夏的大权都交由新皇帝母系的没藏家族控制。国舅没藏讹庞向辽宋发出了希望承认李谅祚地位的请求。宋国册封李谅祚为夏国国主,但辽国不同意。没藏讹庞二次派出使者求情,却被辽帝下令软禁。次年春夏,辽国开始进行大规模军事备战,南周回到南京同韩王萧惠一起整兵。

    辽南王指着岳媖媖,训斥南周道:“你一年不思家,心里还有这个妻妾吗?”南周站在岳媖媖面前,说道:“自我十八岁成亲,至宋国为官,其间的种种遭遇使我明白我唯一不改的爱是对国家,已无心关顾他物,待我大辽国泰民安之日我再归家。”岳媖媖说道:“君既有鸿鹄之志,妾焉能有燕雀之私,妾只待君归家之日。”因为婉怡在钟晴山期间学过刀枪,所以想着跟南周一起出征,言道:“当年你要出征,我没能劝住你,致使你我沦落至此。现在我有能力,要跟你一起去。”南周本来是拒绝的,可竟鬼使神差地答应了,说道:“你若是要去,一定要时刻跟我身边。”

    秋初,萧惠和南周率领六万人径直向西渡过黄河,沿着黄河支流无定河进军进攻夏州等山地城市,没藏讹庞将大部分军队集中防御这支辽国南军。辽军虽然势大,但西夏守军集中突破辽军无定河上延绵百里的辎重船只,辽军猝不及防,死伤惨重,萧惠领残部败走,南周为掩护主力军不幸被西夏军拆开。当初正是九月,天上竟下起了大雪,南周带领军队与敌人死拼,战至最后两边皆有士兵,南周不堪,与白雪相拥坠下……

    茫茫苍天,寒风凛冽,飘然雪下,婉怡在死人堆中找到南周时,南周已经昏死,但尚有脉息。婉怡遂将他带到附近的山洞,替他脱下战袍,生了堆火取暖,把他紧紧拥在怀里。冰冷的黑夜,暴风雪在呼啸,南周缓缓睁开眼,抱臂瑟瑟发抖,说道:“好冷,好冷啊!”婉怡便敞开衣裳,使他紧贴自己的雪脯,可南周还是称冷,慢慢地眼神开始恍惚,动作越来越缓,逐渐不省人事,流下眼泪,说道:“婉怡,我可能是要不行了……”婉怡为他拭去眼泪,自己却忍不住泪下,哽咽道:“没事的,别胡说,会好起来。”南周抬手,婉怡执住,两人相互吟道:

    鱼水情深

    “去年陌楼少妆花,如何生恨市井家。

    待到花开月明时,濡沫青衫司马他。”

    “千山隔阂帝王家,重门深锁凤翎甲。

    会取功名垂青史,雄英四起两朝华”

    “塞外风疆月随露,烛火人影浮三惊。”

    “同彼焦额书台咒,伏案三更醉是泾。”

    “锣鼓喧天庆远嫁,堂红高贺双人礼。”

    “夜静探访赴新婚,帕匿兰心藏蕙性。”

    “西窗剪烛居分异,不堪婚初孤枕寒。

    寻因探秘闻轶事,冷语利剑痛心间。”

    “卿为天上花雨落,人间遥望不思争。

    人非草木怎凌误,爱憎无常险象生。”

    “酣君娇是比童嫩,小龄总把性召唤。

    目不交睫眼低垂,清消肢体候君健。”

    “闺中迫剑我错者,此生遇余足诚欢。”

    “南院花黄伴飞羽,低落空树现莫愁。”

    “与卿相伴赴邦国,南北儒林聚皇庭。

    功墨百道凌意气,卒在红木有提名。”

    “两相推辞不延续,遗憾妾贫留旧病。

    来日天寒送君去,唇齿交心证深情。”

    “傲纵克敌弹指间,误陷人计失大意。

    戈刀黑云城重阻,单枪滥杀虎狼敌。”

    “王家无君别咏难,窗寒枕冷秋多歧。

    空来讣闻肝肠断,苦绕焦心构歇斯。”

    “连理醉梦一成双,晨起盈襟一度凉。

    一字一血亲启笔,一弦一语何计量。”

    “形同高雪意表绝,多云难掩共生月。

    海外玉轮托好景,能与谁人说圆缺。”

    “泯然无声断桥年,自作七夕醉长眠。

    卧病回首身前事,行将追忆汝笑颜。”

    “远在深山不涉世,惊鸟骤雨困山巘。

    折蔓悲情将没落,就木回盼与君年。”

    “重圆无泪感凝噎,低语不发谢点滴。

    因是恰逢及时雨,三生有情石也凄。”

    “长道无垠情作马,茫茫水路爱为舟。

    万世沧桑信支柱,迷乱人间莫感愁。”

    “少小无端长干行,老大一眼见钟情。

    如何生恨闹别离,孤冷片意心滢滢。

    飞花淋羽红纱透,满堂春喜色婷婷。

    同向朝池恩事典,百年燕尔龙凤鸣。”

    “执手人暖图春画,柳眼回眸美宫花。

    轻唇垂髫埋私语,余味留存复新话。”

    “乾旧商国女闺院,栉比邻袖画上仙。”

    “为君求乞琼玉露,再回空舍把手牵。”

    “此情判若如鱼水,与子同心感幸恩。”

    南周念完最后一句,已经没有力气,抬首静静凝睇婉怡,一睁一闭间撒手尘寰。婉怡替他把发丝拨到耳后,抚着他的脸庞,潸然泪下,吟道:

    再见

    尔来三冬九月花,府道门徒暗草纱。

    乍暖还寒风雪里,殆尽伤识空床他。

    哪虞早婚穷陌路,憔悴思夫闺怨她。

    此情钗头凤凰贵,来世投报布衣家。

    泉下有灵须待我,同赴夫妻十世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