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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陨星14

    自从在图书馆里巧遇袁薇之后,厚哲如丢了魂一般,休息日或者下了班都去魔都大学的图书馆转悠,他没有这个勇气特意去约见袁薇,没什么理由也没有可能性,只是试图碰碰运气,如果哪天碰巧又能见着一面也心满意足了。

    “厚哲,你又来借书啦”袁薇从厚哲背后拍了一下,从后面闪到身前,笑吟吟地问道。这运气恐怕也太爆棚了吧,厚哲心里的蜂蜜罐子全都打翻了。

    “啊……啊……是啊……”厚哲笨拙地回复,试图组织一个完整的句子,却连一个合适的词也找不到。

    “啊什么啊,让我看看这次又借的什么书呀。”袁薇好奇地一把把厚哲手里的书抢了过去。

    “喔~,《皇帝新脑》、《通向实在之路:宇宙法则的完全指南》,你这涉猎很广啊,上次是哲学、这次物理学。”

    “瞎看看,瞎看看,杂食,也嚼不烂。”厚哲老规矩,脸红到耳根。

    “走吧,老规矩,我请你吃饭,你和我说说呗。”

    “我哪有资格给大博士讲书啊。”厚哲一阵慌乱。

    “别和我贫啊,我是对这些内容感兴趣,平时专业上的太忙,也没有时间看,你就当我的读书童呗。”袁薇像似对很熟络的朋友一样开玩笑说道,可能是自来熟吧。

    老规矩的食堂三菜一汤,这些别人如同嚼蜡的味道在厚哲看来如同天宫美食,就这样吃一辈子都不腻。

    “上次你借的《形而上学》,《小逻辑》是吧”袁薇倒是记得很清楚,依旧埋头干饭,在厚哲面前倒也没有什么顾忌。

    “嗯,是啊,比较代表性的。”

    “和我说说呗。”

    “还真讲啊?”

    “那当然啦,要么你把饭吐出来。”

    “唔......那我就斗胆献丑了,都是一些我个人的想法,旁门左道,你权当听个乐吧。”

    “嗯,你说吧,我听着呢”

    厚哲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眼神中似乎失去了焦点,不知道在看向何方。

    “读哲学书,我有些个人偏好,我喜欢哲学的思辨方式,而不是系统性研究哲学史。

    每位哲学大家的思想与他所处的历史背景密切相关,特别是西方哲学大家,宗教和启蒙运动是他们最重要的历史背景,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脱离他所处的时代而不受其影响。

    所以他们具体的哲学观点具有时代性,有可取和不可取之处。

    所以,读这些哲学著作时,我更关注他们思辨的核心,而不是他们个人或者咬文嚼字地去研究他们自洽的哲学体系内容,对我来说太教条。”

    厚哲喝了口汤,继续侃侃而谈,似乎进入了另一个次元。

    “我喜欢的是无限自由的思辨,和追求本源的思辨过程,与其说我是读哲学书,不如说我是沉浸在自己的哲学观里。我不批判任何哲学观点,因为没有必要。我认为任何哲学观念有其闪光点,在不同的背景下会有不一样的解读,最终放到时间长河中去实证,没有必要一棒子打死。”

    “哲学还能实证?”

    “我认为可以。比如近代常常批判的“唯心主义”,现在科技飞速发展,元宇宙、人脑接口等虚拟技术初露端倪,制造一个具有现实体验的虚拟世界指日可待,正如《黑客帝国》电影所描述的那样,技术完全可以实现我们日常体验的所谓现实的另一种可能性“缸中之脑”。另外,随着量子力学反直觉的发现,所谓波函数坍缩和意识的关系也一直是理不清楚的毛线团。种种实验表明,无法完全将意识从实验结果中排除,人类意识作为观察者决定了实验中波函数坍缩的方式和结果。

    这些足以实证,“唯心主义”并不能完全被排除在世界本源的可能性之外;

    另外一个哲学观念:不可知论,当数学领域内哥德尔不完备性定律的发现,用科学方法证明了人类在数学领域认知的极限——无法同时兼备自洽与真理,这隐晦地部分印证了被广泛批判的“不可知论”,随着科学的发展,最终证实了宇宙真理中总有人类的理性无法抵达的地方。

    所以,我认为哲学可以被实证,或者说可以被科学间接地实证。”

    厚哲看了一眼袁薇,她的眼神有些迷离,可能是自己说的太虚了吧。厚哲顿了顿,想了一下说道:

    “举一个具体例子吧,哲学史上四大神兽之一:芝诺乌龟。”

    厚哲放在筷子,拿起旁边两个碗摆在一起。

    “芝诺是一位古希腊数学家,哲学家。他为他老师巴门尼德辩论时,并没有从证明的角度去证明,而是用归谬法从反面去证明,得到一个可笑的结果,从而证明反面是错的,从而证明是对的。

    归谬法简而言之,就是利用思辨,得出极其荒唐的结果,反证出命题是真。而这个芝诺神龟就是一种典型的归谬法。

    话说阿基里斯是古希腊神话中善跑的英雄,一次他和乌龟赛跑,乌龟每秒只能爬行一米,阿基里斯的速度是乌龟的十倍,但是乌龟跑了一百米后,阿基里斯才开始从后面追赶。

    问何时阿基里斯可以追上乌龟?

    芝诺说:阿基里斯永远不可能追上乌龟!”

    “啊?!”袁薇一脸看白痴的眼神。

    “确实荒唐,三岁小孩都不会这么认为。不过来听听芝诺怎么说。”

    厚哲指着刚刚摆好的两个碗,指着一个比作阿基里斯,一个比作神龟,将这两碗追逐赛类比这场2500年前的赛跑。

    “芝诺说:当阿基里斯追到100米的一半50米位置点时,乌龟又向前爬了一段距离,到达了一个新的位置点A1;而当阿基里斯追到他与A1点间距的一半时,乌龟又向前爬了一段距离,到达了一个新的位置点A2;等阿基里斯追赶到他和A2位置点的一半时,乌龟又向前爬了一段距离……,这样,阿基里斯和乌龟之间总是有间距,乌龟总是在阿基里斯的前面。”

    厚哲边说着边控制两个碗一步一步向前走,阿基里斯碗在后面紧紧跟随前方的芝诺神龟碗。

    非常神奇的是,就算阿基里斯贴的再近,但始终也无法追上神龟。

    “可见,阿基里斯是永远追不上乌龟!”

    袁薇表情复杂变化,她不敢相信现实中能再现这样的荒唐,一定哪里有问题!

    “这样的思辨是不是觉得无聊透顶,是在找事情?”

    “是的,非常找事情!”袁薇非常赞同。

    厚哲笑了笑,继续说道:

    “芝诺悖论看似非常简单,似乎是小学生也会解的应用题。但要推翻他的荒唐结论,必须遵循他的逻辑推导过程,寻找他逻辑的漏洞,才能推翻悖论。在后续的上千年里无数的智者试图解决这样的悖论,直至微积分的发现,即可将芝诺的逻辑可以转为相应的数学问题,很明显这是微积分中的求极限。这就将悖论转化为收敛函数的极限求解。而极限是如何求解的呢?通过夹逼定理可以很轻松求解出来,芝诺乌龟似乎根本不存在悖论。”

    袁薇点点头,表示赞同。

    “但,请注意,极限求解是用的数学定理。什么是定理?定理是不证自明,定理是一种数学直觉,这种数学直觉来源于我们世界的日常现象,而日常现象其取决于我们的世界本源是什么。

    而哲学探讨的,即是世界本源:设想一下,如果我们世界的本源是可以无限可分下去,无穷无尽,没有尽头,这样无穷是没有极限的,在这样的世界里数学是什么样?”

    “在这样的世界里,数学甚至不会存在,连1+1=2都不会成立。”厚哲给出答案。

    袁薇又恢复到了一脸不可置信的复杂表情。

    “回到芝诺乌龟的例子里,通过哲学思辨分析出,如果世界本源是时空连续无穷可分的话,阿基里斯将永远追不上乌龟。但我们现实并不是这样,所以,通过芝诺的归谬法,反证了我们的世界本源一定是有限不可分,一定有一个最小单元,只有这样才有符合我们的日常体验的世界。

    很熟悉对吗?是的,这就是量子力学的基本思想,我们的世界是量子化的!量子力学表明,时空具有最小单位,普朗克长度和普朗克时间,小于这个最小单元的不可以再分。我们的世界和马赛克《我的世界》游戏的没有区别,唯一区别的是,真实世界的马赛克小到无法观察而已。”

    “无语.......”袁薇扒了一口饭压压惊。

    “你瞧,在量子力学发现的2500年前,芝诺通过归谬思辨证明了我们的世界是有限不可分的。具有最小单元,离开最小单元,我们的世界不存在。而2500年后量子力学的科学革命实证了这样的哲学思想。”

    厚哲的目光又进入放空状态,也不知道在看哪。

    “所以说,谁说形而上的哲学不能被实证呢?科学的成功,我觉得让形而上的哲学重获新生。

    哲学指向世界本源,而在古代,人类无法深入至本源领域:微观尽头或者超宏观。在日常现象中,这种形而上的本源思辨无法被直接实证,得出的结论只能停留在逻辑层面的自洽与矛盾,而无法照进现实。正因为本源与日常现象之间有着天然的隔阂,而又无法观察本源,导致了古代哲学是镜中花水中月。”

    厚哲似乎进入了亢奋的状态,声音洪亮而肯定。

    “科学革命之后,大到宏观宇宙,小到微观世界,人类探索的领域日渐脱离了日常尺度,越来越接近本源,人们也惊奇地发现在这里常常出现反直觉的现象。科学家们通过物理模型,数学公式构筑了很多描述这些反直觉现象的理论,但这些理论请不解释为什么。

    物理学本质上是描述现象,不问‘为什么’,或者不关注‘为什么’。物理学实证主义关注的是‘是什么’‘怎么样’,‘为什么’不在物理学范畴内。打个比方,科学研究如埋头走路,不关心路通向何方,沿着眼前脚下的路走下去即可。但随着科学家们发现世界本源领域的现象越来越复杂,这条路弯弯绕绕,边界变得越来越难以分辨,没有明确的方向,接下来该怎么走一头雾水,正因为只顾埋头走路,造成了今日基础科学领域的停滞不前。

    而抬头看看远方,思辨‘为什么’问题正是哲学所关注的,有科学间接实证的哲学思辨,有可能会反向为如今几乎停滞的基础物理学指明方向。”

    “物理学难道不问‘为什么’吗?正是因为对各种现象的原因更深层次的思考,提出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现象,物理学才有牛顿三定律、相对论、量子力学等等这些解释几乎所有现象的科学规律呀。”袁薇非常疑惑,这大概是第一次有人说科学不问为什么。

    “是,物理学会提出‘为什么’,但并非哲学所谓的‘为什么’,它注重的是发现现象背后的规律,是一种归纳和总结的方法。比如为什么会有苹果落地这样的现象,根据牛顿大神的一通脑洞,发现了背后的规律是由于引力作用,然后通过实验观察得到的数据证实这个物理模型和理论,于是完成了为什么苹果落地这个现象的物理学闭环。但是跟进一步,为什么会有引力现象呢?当然爱神也通过脑洞,引力等效于弯曲时空,发明了广义相对论,通过完美的契合实验观察数据,物理学再一次完成了‘为什么’现象到规律的闭环。

    “但再更进一步呢?为什么物质会弯曲时空呢?为什么存在弯曲时空呢?当然物理学家也在努力地试图回答这些问题。比如以弦论为例,弦论构造了非常复杂的宇宙模型来解答这些问题。高维、蜷缩、开闭弦等等,除此之外又构造了很多设定,哪些允许传递力,哪有又不允许传递力,等等此类的人为构造和设定。而这些复杂的设计只能在自己构建的模型里自洽而无法被证实,弦论看似科学,却逐渐走向了形而上的道路,从量子革命至今,基础物理学几乎处于停滞状态。”

    厚哲已达到无可阻挡的境界,这可能是传说中的心流。

    “我认为,如果从哲学角度来看待弦论,弦论的构造是失败的。虽然数学形式很美,但弦论众多可调参数,如同托密勒精细的地心模型一般:可以精确地解释已观察的天文现象,但参数众多、构造极端的复杂,属于高度拟合的产物,如果参数有一点点偏差,整个模型便轰然倒塌。

    所以,我的观念是,形而上的哲学可以被科学所间接实证,反过来哲学同样可以为科学探索指引方向。虽然两者形式不同,但本质一样,殊途同归。

    我想这也是很多伟大的物理学大家晚年走向神学的原因吧。”

    “这.....”

    “在我看来,哲学是一门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学问,问‘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问题,是‘为什么’套娃的最后一个为什么问题,直指本源。古代哲学大家们是通过无限的思辨,找到逻辑自洽和矛盾的地方,试图通过纯理性思辨抵达他们心中的理想世界。但现实情况是,这些思想当初无法直接实证,无限思辨看起来完全是在自嗨,没有任何价值,以至于后人对哲学基本不感兴趣了。”

    “唔.....厚哲,现在感觉你好像变了一个人,这就是你在你世界里的样子吗?”

    “啊.....没有没有,我这是瞎胡说的……”厚哲恍然回过神来,看向远方飘忽的焦点聚焦回眼前,连忙拿起筷子吃了起来,掩盖他宛如失魂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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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厚哲和袁薇吃完饭之后,去了学校旁的小河边转转消消食。

    那天的天气很好,夜色很透明,黑得很沉静,挂在上面的星星像似被精心地一颗颗擦亮了一样,特别的清楚。

    “今晚的星星好亮呀!”袁薇抬头看着天空不由感叹道“好些星星平时肉眼根本看不见,今天都能看得很清楚呢。”

    厚哲抬起头望向夜空,是啊,平时城市里的灯光掩盖了不少星光,而今晚的天空繁星点点,若隐若现出一条星河的模样,像似被自己唤来一般。

    如果能就这样和她一直这么走下去,看着漫天的繁星该有多美好。

    “厚哲,你想上太空吗?”袁薇一动不动地盯着天上的繁星。“我从小就有个梦,想去太阳里面瞧瞧,哈哈”

    厚哲看着袁薇对天空惆怅地发呆,不知该接些什么,只能在旁静静地倾听吧。

    “小时候,我是个特别调皮的小孩,很多天马行空的想法,很小的时候我就会问,人是从哪里来的呀,人为什么会死,星星为什么不会掉下来,如果挂星星的地方叫宇宙,那么宇宙是怎么诞生的,这些古古怪怪的问题,和周围的小朋友们看的想的有些不一样。

    但自从我七岁那年,父亲走了,只留下妈妈、我和弟弟。突如其来的变故,妈妈沉浸在痛苦之中不能自拔,还有年幼的弟弟,家里面我变得是那个要担起责任的人。突然的重担,我像似变了一个人,我一下子就懂事了,我明白了不是为自己而活,我需要照顾这个家,照顾妈妈、照顾弟弟。脑袋里面那些虚无缥缈的梦一扫而空,一股脑全都收进小黑屋里锁起来。”

    袁薇表情非常平静,像似在诉说一件和她无关的事情。

    “七岁的人呀,像小大人一样,不仅要照顾好自己的悲伤,而且还得安抚妈妈和弟弟。我甚至不记得当时自己是如何做到的,就这样一直到现在,恍如隔世。”

    “而我现在已经习惯了主动去承担各种各样责任,恨不得把一切都抗在自己肩上。当初也有累的时候,我曾经也好想像你一样,能拥有自己的世界,让自己躲进去,去做自己喜爱的事情,不必背负这么多。但是,习惯是一种很神奇的力量,在不知不觉中成长,从被迫到主动,现在承担更多的责任反而能给我非常大的满足感。”

    袁薇顿了顿,收起看向夜空的目光,扭过头来看向厚哲。

    “大学里,我看你你独来独往的,经常翘课。我作为班干部得带动后进同学呀,所以我一直在观察你,想找机会和你聊聊。后来发现你和普通的学渣们不一样,你有你自己独立的世界,而且很自洽,面对现实不进取也不慌张。你是怎么做到的?”

    厚哲苦笑地摇摇头,自己的小世界和大世界也不融洽呀,没有谁能和现实做对抗。自己不是不慌张,只是无奈地逃避现实而已。

    “我想上太空,是不回来的那种。如果有什么火星永久居住权选拔的话,我一定报名,而且为了能选上,我什么苦都能吃。”厚哲不敢和袁薇对视,把目光又投向了夜空。

    “不想回来吗?地球上难道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吗?”

    厚哲半晌没有回应,俩人只是肩并肩静静地向前走着。是啊,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除了你。

    “有,但我的世界太小,恐怕只装得下我一个人。”

    “不,是你的世界太大,只装得下整个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