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海湾颂歌 » 第二十二章:天际表白

第二十二章:天际表白

    原本,费扬是跟着父亲在外跟人喝茶谈事的,结束以后出来,已将近下午的5点半了,不早不晚的他也不想回家,便说要回办公室批完那码成了山的文件,跟父亲分道回了办公室。

    上了大楼,已经过了下班时间,零零散散的,就剩下了不多的员工在加班,路过雅颂的办公室,见她灯还亮着,开着门兀自认真加着班。按照以往的习惯,他定会敲门进去问候一下,顺便看看要不要邀个饭。但今日……他想起最近她的有意回避,有点迟疑,犹豫了一会,还是过门不入。

    处理完小助理整理出来的紧急文件,一看,这一会儿的功夫,6点半都过了,该去祭祭肚子了。关灯出来,雅颂的灯却还在亮着。这一次,他再没有装作不知。

    整理完后两人下楼,雅颂或是因为用脑过度,又或许真的有些饿了,脑子有些混沌,看起来不太精神。但是心里依然很乱,因为工作,也因为前些天那一微妙的一幕。两个人在电梯里,都有些不同寻常的沉默,费的心里,挂着的也是那天的情景。

    倒是雅颂打破了沉默,聊起了项目的进展,公司里的人和事。再聊了些吃的喝的,有的没的。

    夜晚7点10分,在85层的城市最高建筑里,俯瞰着这座活力之都,各大厦的玻璃幕墙花样百出,一座赛一座的炫目多变,与万家灯火一同,装点着这座城市。夜幕刚低垂,天边的山与海,还有一丝丝的落日余晖,透着微紫间红的晚霞。雅颂的心情仿佛一下子得到了舒展,坐在落地窗边的位置,仍然侧头看着脚下的大地,她忍不住说了句:“真美。”

    “是啊,第一次来这,我也被它震慑到。我的办公室虽说已是有够好看的风景了,跟这一比,确实还是差了很多。”

    “你的是25层,人家的可是85层!”雅颂笑道,他也跟着乐了起来,这一路以来的略略怪异感,好似顿时逃遁掉了。

    雅颂看了看眼前的景致,忽然又说到:“欸,我好像看到了我们玺园的项目,”她在那左顾右盼,伸出手来指了一个方向,“好像是那一块?”

    见她摇头探脑的样子,甚至有趣,费扬看着她笑了,问:“哪呢?我怎么没看见?”

    这时,服务员和师傅走过来,询问着女士的偏好,中断了谈话。服务生随后便端上来一盘花色、质地、形状各异的小酒杯,让雅颂挑选。雅颂连连摆手说不喝,费扬坚持道:“料理中一些菜,配着酒浅尝会有特别的滋味,这是厨师定的,你可以不喝太多,浅尝一下便好。”

    好吧,这怀石料理吃的,确实是规矩特别多。

    说是浅尝,不知不觉吃下来,倒是喝了不少,于是两个人又进入了天高海阔的畅聊状态,话题虽有短暂停顿,却是没有彻底停过。毕竟,他们的工作、生活交集太多、太深,工作上遇到的奇人异士便更是说不尽,道不完。时常八卦着,骂着,笑闹起来。

    整个料理吃下来,竟差不多1个半小时过去了。雅颂满是震惊,想着也该走了,但费扬却是兴致正浓,非要带着雅颂到上一层的云端俱乐部去,尝一款特制的鸡尾酒。雅颂万般推辞,费扬却不容分说,伸出手来拽着她的手臂就往上走。

    费扬最终也只点了一杯,雅颂浅尝一口,确实很惊艳,但不敢多喝,费扬见状,竟拿了起来,把剩下的一半喝完。

    雅颂看着他,在她喝过的地方,碰了上去。心里咯噔了一下,害怕极了,一种说不准的怕,她只想尽快制止接下来的发展,于是拿起手机,便要打电话给司机,准备离开。费扬没有制止,又再要了一杯同样的鸡尾酒,一饮而尽,随之,起身站起来。

    他像个帝王一般,睥睨着这玻璃窗前的城市全貌,高耸入云的位置,酒精的熏陶,让人如坠云端。雅颂见他有点落寞的背影,一股孤家寡人的味道,心中还是不忍,叹了口气,走上去前,想着好言相劝他回家。无论他多不愿意回去面对他的婚姻,容他发泄过后,还是该自己去面对,这是他的课题,她帮不了他。

    两个人站在这个城市最高处,看着流光似画、云淡疏离,而他们则犹如入画的璧人。酒吧里,虽不满座但人也不少,音乐的背景恰恰好,盖过了每个人的交谈又不至于喧宾夺主,扮演着最好的伴语者。

    “你刚才说,你看到了玺园,在哪呢?”费扬问道。

    雅颂这才回过神来,在眼前的景观中寻找着,忽然,她就停顿下来,指着费扬的方向道:“你看,在那呢。”

    “哪呢?我真没看到。”他说着,往她的位置挪了挪。

    雅颂有点急,也走过去,把他的身子转了个角度,继续指着前方道:“你看,那不是么?就在,就在市民中心那个灯光左边,咱们的左边,看到没?”

    他斜眼瞧着她,故作不知:“没有啊,我再看看,再看看。”

    说完,脸往她的方向又凑近了些,这个距离挨着,几乎能看到脸上的绒毛了,他停住以后,假装在认真寻找,说到:“哦……是,看到了。”

    这时,雅颂才发现,他几乎要和自己脸挨着脸了,吓了一跳,马上缩回了一步,假装镇定地咽了一口唾沫,道:“没想到,这里还能看到我们的项目。”

    费扬见她这慌乱的神态,内心顿生欢喜,一种好似抓住了猎物一般的满足,他很少见到她这样的窘迫,觉得弥足珍贵,很想能多瞧上几眼,于是,便不说话。

    雅颂受不了这样的静默,又补充了一句:“夜晚看那一块,原来这么美。”

    见她已扭转头去,他也便作罢,不想过于为难她,于是,他也转过了身子,正对着眼前的夜景,饶有深意地说到:

    “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是在美国读硕士期间,假期回国,沈小雯带我来的。那时,这里刚落成不久。后来,跟她分开以后,我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来过,直到……知道她结婚了,我自己又来过一次。喝得酩酊大醉,服务生帮我联系了司机,送了我上车。那次,我才真正地决定,要放下了。”

    费扬的侧脸带着一丝淡漠的坚毅。

    “所以,你就迅速地接受了各种相亲的安排?”

    “嗯。刚开始,只是当作一个任务,后来遇到敏俐,虽然她们外表并不像,但性格实在是太像了。让我想起了跟沈小雯在一起的日子,快乐,没有负担,根本不需要想太多。”

    雅颂听着,心中有些气愤,这听起来简直像是渣男语录。找替身吗?现在发现不是,就失望了吗?她没好气道:“你觉得这样的选择,对尤敏俐来说公平吗?”

    “不,不是那样的,她不是谁的替身,我只是说,刚开始的感觉。”雅颂不应,想看他怎么掰扯,他继续,“一开始是她们相似的性格,好像又唤醒了我,她们当然不完全一样,甚至敏俐比小雯还要更任性些。”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只不过是因为你跟沈小雯还没有走到婚姻这一步,如果你们最终结合了,难保不会重复今天你和尤敏俐的模式。毕竟……她们的家庭不比你的差,又都不是那种,需要承担家族发展大计的孩子,她们的背景注定了她们的性格。”而且,你得来得太轻易了些,又很难为她们改掉自己的习惯和圈子,她们怎么可能忍耐你呢?

    后面这一句话,她没有说出口。

    “是,你说得没错,这些天,我时常不想回家的时候,便到这里来想事情,也想通了这个问题。我承认,她们中无论换谁,我可能都没办法和她们过好。这里面固然有她们的性格使然,但像你说的,我也有错,我从来没有为她们改变过,为婚姻妥协过。”

    雅颂有丝丝惊奇,没想到他这样认真。

    “事到如今,我意识到问题,但好像已经晚了。那天你说完,我想试着做一下努力,但终究还是懒得真正去挽回,一鼓作气的时候,碰了壁,我便再也提不起劲去继续了。我发现,不止是她对我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我也好像再没有当初喜欢她的心境了。”他犹自继续。

    “那样的婚姻确实很折磨,但也并非不可以继续,既然你们要维持两个家族的利益,可以效仿你的父母,互不干涉,开放地相处也不是不可以。”雅颂的语气极端理智,她知道并见识过这些富豪们的开放式婚姻,虽不能接受,但理解、尊重。

    “原本我觉得是可以,一开始她还强烈地要离,见没办法劝服任何一个人,孤军奋战太弱势便也放弃了。但看着她这样,我反而更难受,她吵她闹的时候,我还觉得能做些什么,现在这样,竟比她任性哭闹的时候更折磨我。我感觉到她好像死了一般,而我们这段婚姻竟然成为了杀死她的理由。同样的,我在她面前也有一种无力,不知道该如何相处。”

    雅颂不知道该说什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和周兆宇即使在一起多年,渐渐处成了亲人、朋友,但仍然会对时事、政策,对城市未来的前景、各种规划等,发表着自己的见解。唯独没有的,就是像他这种情况,也许只是因为没有走入婚姻吧,作为朋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宽慰,只能听他发泄一通:“那你想就此成全她,放过她吗?”

    “你希望我成全她吗?”费扬转过头反问道。

    “什么?”见费扬忽然这么一句,有点不明就里。

    费扬没回答,自顾自地问道:“雅颂,你说到底怎样才算爱一个人?”

    她想了想,很是认真地作答:“一直想着一个人,有什么好事都能想到对方,希望对方过得好、过得开心,时时刻刻希望他在自己身边,苦乐与共吧?”

    “这,便算吗?”

    “我不知道,只是我的理解。你也是有过经历的人,怎么反问我?”

    “如果爱一个人是,像你说的这样,不爱一个人是不是就想远离,就该放手?”

    雅颂叹了口气:“单以女性的角度而言,如果两个人的感情已经完全不剩了,我当然希望对方放过我,大家好聚好散。但我的意见不作数,因为我没结过婚也没有孩子,更没有你们两大家族的利益纠葛,没办法真的给你什么有用的意见。”

    听着她那平静又稍显快速的言语,透露出的极端理智和事不关己,一副完全局外人的口吻,使他不禁生出了愠怒:“张雅颂,你难道不能跟我说一句真心话吗?”

    这下,雅颂看着他,觉得他好像并没有喝醉,清醒得很的样子,至少眼神不是迷离的:“我怎么不叫说真话?”

    “我想听的不是这种真话,”雅颂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要听什么,她确实没办法给到什么办法,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是他们两大家族之间的事情,他自己心里没点数吗?费扬看着她,不明白她到底是真的不懂,还是假的不懂,叹了口气道:“我只是问你个人,你希望我离这个婚吗?”

    雅颂心里一惊,暗道不妙,不知道怎么回答之际,费扬开口了:“自从上次的饭局以后,这些日子以来,你一直在躲着我。”

    他不是试探,不是疑问,他根本也不需要她的回答,他下的是定论。

    但雅颂真的不想就这些问题深究,她害怕这样的场景会朝着失控的方向发生,赶紧道:“你想多了,项目KPI没完成,忙得很。你要是再没别的想倾诉的话呢,咱们回吧,明天还有工作要忙。”

    雅颂转身要走,费扬拉住了她:“别走,再陪我一会。”灯光晦暗中,他们本不起眼,同样窗边谈话的也不止他们二人,但这依然是个危险的境况,她还是想要走:“你放手。”

    费扬不肯,这会倒像是有点撒酒疯的意思了:“那你别走。”

    雅颂深吸了一口气,叹道:“费扬,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干嘛,但是我只有一句话,你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我帮不了你,也不该由我来解决。”

    “我没有要你解决什么,我只是问你,你希望我成全她吗?你最近是不是在躲我?你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他依然没有要松开手的意思,连珠炮似的问。

    “我忙着工作忙着生活,除此以外,感觉不到什么别的东西。”雅颂口吻里也带着些许愠怒。

    “我不信你感觉不到我喜欢你!”这急急的一句,他还抓着她的手一动不动,音乐恰在这时停住,一曲刚终。他看着她的反应,期待着她接下来要说的话,而他说的这句,已经反反复复地在心内确认过无数次了。

    雅颂仿佛听到一声惊雷,但她确认过,今日月明星稀,没有要下雷暴雨的意思,那是她内心的惊雷。这一声不重不轻地,在耳边响起,她有一秒怀疑自己听错了,她倒是希望听错,但她绝不敢反问一句,再确认一次。

    见她不言不语,费扬又说道:“你说的爱一个人,就是希望看到她,常常想到她,希望她陪在自己身边。这些,如果就是喜欢一个人的话,那么,我喜欢你。”他仿佛读懂了她的内心想法,怕她听不明白似的,又平静地看着她叙述了一遍,想知道她能给予什么样的反应。如果,他的感觉没错……但他总相信自己的感觉。

    她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他也就这样静静地等待着,各自的内心像爬过了重重险山峻岭一般,艰难地才回到了现实。

    雅颂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挣脱了他的手掌:“你喜欢我,然后呢?你希望我给你什么样的反应?”她看着他,他不说话,她继续道:“你希望听到我说,我希望你离婚?希望得到,我同样也喜欢你的回应?那你就有勇气去离婚了?”见他眼神探究,在等待一个答案,她认真地看着他继续,“费扬,我的确建议过你为了双方家族,可以效仿你爹,你可以随便玩随便找谁,但,这里面不包括我。你觉得你在这个时候,说这些话,能得到我什么样的回应?咱们共事这么久,你对我是怎样的一个人难道还不清楚吗?你觉得我会愿意成为你那失败婚姻的调味剂?还是你舔舐离婚伤口的陪伴者?”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从没有这么想过。”

    “你一个有家室的人,在这个时候跟我说这些,真就不是这么想的吗?我有时候,真觉得,沈小雯也许才是真的幸福的,在你最爱她的时候离开,不必经历这些一地鸡毛。”她的怒气已不可遏,声量稍稍有些大了,旁边有三两个人看着他们,雅颂也意识到自己怒气上头了,但犀利如她,这个时候只回瞪了八卦者们一眼,示意他们安份点,别多管闲事。被盯着的人,也是迅速收回眼神,不敢再看。

    但她明白,是该冷静下来说话,无论她多生气,理智也会告诉自己,必须得处理好今夜。

    在她说完这一段后,费扬自惭形秽,像个做错事的小孩,雅颂努力平复情绪道:“费扬,如果你是单身的时候,跟任何一个女的说这些话,我想很难有人不为所动?更别说,咱们相识日久,知根知底。但,我从来不敢想着高攀你们家,即使我不认为自己比你差,但现实就是现实,我须得承认世俗的标准。一路走来,无论我条件比旁人好多少,我也只会比旁人努力更多,我需要向不理解我的男友证明,需要向爱我支持我的父母保证,我选择的正确性,一路咬牙才走到了今天。与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你不一样,你本可以不需要追求太大的事业,即使你也一直在努力做得很好,但你的努力跟我的努力,本质就不一样。”

    “我懂,我都懂。”费扬半哄半求道。

    “也许你懂,我其实心里面很感激你,在很多场合维护了我作为一个女性的尊严,和杨鸿一起保护了我很多。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把我当作一个救生圈。”

    “我真的没有这么想过,我问过我自己,是真的喜欢你,还是只是失意的时候才会想到你,”费扬急了,忙不迭地解释,“如果我是那些轻浮的人,我不会时至今日才喜欢上你,是我们共同走过那么多的路,就像你说的,我们彼此了解,你比我的父母、身边人都更了解我,你懂我,但同时,我从来都欣赏和尊重你,如果不然,我们不会除了工作以来,还能如此聊得来。这种陪伴、欣赏,是我后知后觉的东西,但它觉醒了就只会越来越强烈,我知道我不该喜欢你,但是这由不得我控制。”他其实说得有些语无伦次,根本不连续,只是急切地想要表达自己的内心以及,毫无冒犯之意。

    雅颂懂得他的道理,但他仍然不能真的理解她:“你真的懂得怎么去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吗?”她看着费扬的求知眼神,继续说道:“如果你真的知道,你不该在没有结束一段关系之前,让对方知道你的心意,在你没能力处理好一段复杂关系之前,将对方拉进你的泥潭里搅在一起。没有人该为你那不满意的生活状态负责,你该自己负责。你说的,你思考过自己是不是真心,可我觉得不一定。因为你人尚在此中,如何能看清自己的心?唯有当你由里到外地,真正成为一个独立的人时,才有资格说这些话,而现在,你对我,对你自己和曾经爱过的人,都是一种亵渎。

    还有,我不想不明不白地成为你婚姻问题的替罪羔羊。我帮你、陪你,是曾经都在杨鸿手下的情谊,是我们一路走来并肩作战的情谊,但,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往后我该清楚自己的界限,也该让你明白我们之间的界限,也不至于今天,我们站在这里说这样不合适的话。”

    她说得有点激动,但尽量压低了声音,她觉得既生气愤怒,又可惜可叹。费扬看着她,同样百感交集,两个人目视对方,仿佛千苦万难在眼中,一种悲戚感油然而生。他错了,他不是没有想过,但是他还是有点不管不顾,有点过于天真和自信,他的地位、他的成就、他的财富都让他过于自负了……他必须承认,但他是真心地想与她一处,无数次想过。

    雅颂看着这个任性的富二代,艰难地抽离着自己的双眼,他的眸中透露着忏悔和哀求,但她必须先一步抽离……于是,头也不回地,先行一步。

    费扬停在原地,动弹不得,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要彻底失去她了……这么想着,心中酸楚难当,悲苦万分地低头掩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