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六章：爱是什么
包姐从茶室里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了。
他在门外听到动静，迅速掐灭手中的烟，转身时正对上她的眼神。包姐未等他说话，便已示意他无须客套，转身离去。
剩下二人默默对视，无言。
在茶室里的一个多小时，包姐清楚，是她拖延时间的伎俩，见时间拿捏得差不多了，便对她说道：“你这些问题，根本不需要来问我，我办公室里的人你随便去找吧，我就不陪你俩闹了。你啊，差不多得了，已经让他等了一个多小时，也够了，无论要走要留，也得好好说。”
“说不定他等得不耐烦，已经走了。”
“我说你们，怎么还跟两个小孩子似的。我说，他肯定没走，你信不信？”
没想到，还真被包姐说中。他竟真的，在门外等了这一个多小时……
饶是他素日里挺拔矫健，此刻也渐露疲态了，连日来连轴转的行程，还有此刻的长久等候，换作一般人，早已无甚精神和耐心应对了吧？
她心里的内疚，忽然又开始泛滥。
仿佛是看出了她的退让之意，他慢慢走上前，伸手抚摸上她的脸，指尖和衣服上，那淡淡的香烟味清晰可辨，一如往日，他们并肩作战时的味道。
她的思绪还在游移，他已悄悄吻了上来，轻柔而渐入佳境。
最初的那几天，她极度愤怒，但这种怨怒竟在逐日消退，慢慢演变成一种思念，甚至，怀念。
她明白他执着于让她重回太华的想法，明白他一切的激进行为，都是因为，他早已把她放到了他的未来。从前很好，她也很怀念。那时候，她不爱他，他也不爱她，他们永远是友达以上，却保持着男女间最安全的距离，彼此懂得，护短又心照不宣。她怀念的只是这个，她并不贪心。
但是，他先说了要爱，离开以后，她才渐渐懂得自己的心，每每忍不住去关注他的动态，她何尝不怀念从前的时光？师父在的时候，还有他们两人彼此扶持的时候，当初，只道是寻常。
如果时光倒流，她不介意再回去体验一遍，即使当时极为繁忙辛劳。那时候，不只是行业最好的时候，也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候。
可是和他在一起不快乐吗？不是的。他给她的体验，是她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他的爱直接又热烈，毫无保留，实在叫人无法抗拒。因为这种爱太能拿得出手了，以致于她开始怀疑，过往那些情感经历是否能称为爱情。
那些失去理智的、疯狂想要爱他的时刻；那些在异国他乡、日夜思念他的时刻；那些他制造的、前无来者的惊喜；那些她从不知道的、他暗地里做的小事逐渐浮出水面的时刻……如此种种，都能让她，在无数次被侵犯被惹怒后，忍不住想要包容、原谅。从前，她赖以自傲的冷静、头脑清晰，在他面前，都变得幼稚可笑。
他给她的，何止是快乐？可是，为什么她会常觉内疚，时有震惊愤怒乃至痛苦？爱情到底是什么？难道不是为了开心快乐吗？为什么，他既让她爱，又让她惧？
爱情，难道不是为了对方幸福，可以无私付出吗？那为何，她总是害怕退缩，担心着和他的关系会影响她赶路？
她的泪无声滑落，他吓得在一瞬间停下。
他已尽量温和绵软，用以洗刷上次在车里的记忆了。
那滴迅速的泪，珍珠般滚落，他开始担忧害怕起来。从前，无论有什么心事，受了什么欺负，她从来也只会躲起来独自舔舐，除了师父离开那次，她从未在他面前这样伤心过。
而这一次，是因为他。
他拙劣地，小心翼翼地擦掉她脸颊的泪痕，心疼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以后再也不会这么混蛋了，你别哭，好吗？”
说完，她又落了两行泪。
怎会如此？张雅颂，你从来不是软弱无能的，只懂默然流泪的人啊……什么时候，你也一副矫情又做作的样子啊……既然离不开，那就放肆爱他啊！既然不能，那就别耽误彼此的脚程啊！
她气自己的软弱，又气自己的贪婪。多少日的时光过去了，难道还没想清楚吗？
“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你才能，才能再原谅我一次？你说，我都答应。”他用一种从有过的语气，在哀求。
“我以为，爱是无私奉献，只求对方开心，彼此相守。但在你身上，我怎么觉得既纠结又痛苦？”她好不容易忍住泪，用一种哭腔说道。
“是我不好，我知道，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心，可是为什么你的付出，会让我觉得负疚感那么重？”
“那肯定是我做得不够好，才会让你有这种不好的感觉。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不会了，你不喜欢的事，你拒绝的事，你不同意的，只要你说，我都尊重，好吗？”
仿佛用了极大的气力，才能支使动自己的脑瓜，她缓慢地摇了摇，又摇了摇头：“我知道，是因为我在赶路，很多时候，没办法迁就你，常常要你作出妥协。我也知道对你来说不公平，你的所有要求，不过是普通情侣间最基本的东西。谁谈恋爱不想光明正大，谁愿意一直偷偷摸摸见不得光，可我总是东躲西藏。于是，你就有很多极端的情绪，极端到可以不分场合地发泄，你对我的毫无办法。
我是一个需要赶路的人，可你不是。我希望自己感受风雨，可现在的你已经有了为我遮风挡雨的能力，你愿意在我奔跑的时候，为我撑起伞，跟着我一起跑。可是这样，我还是会淋雨，连带着你也一起淋湿，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我不愿意回太华，原因有很多，但最重要的是，我希望我和你之间，能够不带这些利益上的牵扯，让我们之间变得复杂，让我变得畏畏缩缩。可现在，我还是变得畏畏缩缩。
我总以为，最理想的感情是成就彼此，互相支持和理解。可我没想到，我把你逼成这样，连带着我也变得面目模糊。对你，我觉得既内疚，又羞愧。同时，我觉得自己又贪婪，又无能。”
“和你一起，我已经得到了你说的，最理想的感情。如果方式不对，导致这种感受，那我们就调整。”他的语气，如释重负。
“不，我知道根本原因在于我，在于我害怕我们的关系，对我要做的事造成影响。我来海市，一开始就不是为了你，你做的那些谋划，一开始也不是为了我。”
“你，什么意思。”他又开始害怕。
她表情凝重地看着他，良久：“我在想，我们之间，是不是可以退一步，换一个比较舒适的身份和位置去相处？”
“我不同意，”他斩钉截铁，“在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以后，除了在一起，我们还能有什么更合适的位置？”
他在门外听到动静，迅速掐灭手中的烟，转身时正对上她的眼神。包姐未等他说话，便已示意他无须客套，转身离去。
剩下二人默默对视，无言。
在茶室里的一个多小时，包姐清楚，是她拖延时间的伎俩，见时间拿捏得差不多了，便对她说道：“你这些问题，根本不需要来问我，我办公室里的人你随便去找吧，我就不陪你俩闹了。你啊，差不多得了，已经让他等了一个多小时，也够了，无论要走要留，也得好好说。”
“说不定他等得不耐烦，已经走了。”
“我说你们，怎么还跟两个小孩子似的。我说，他肯定没走，你信不信？”
没想到，还真被包姐说中。他竟真的，在门外等了这一个多小时……
饶是他素日里挺拔矫健，此刻也渐露疲态了，连日来连轴转的行程，还有此刻的长久等候，换作一般人，早已无甚精神和耐心应对了吧？
她心里的内疚，忽然又开始泛滥。
仿佛是看出了她的退让之意，他慢慢走上前，伸手抚摸上她的脸，指尖和衣服上，那淡淡的香烟味清晰可辨，一如往日，他们并肩作战时的味道。
她的思绪还在游移，他已悄悄吻了上来，轻柔而渐入佳境。
最初的那几天，她极度愤怒，但这种怨怒竟在逐日消退，慢慢演变成一种思念，甚至，怀念。
她明白他执着于让她重回太华的想法，明白他一切的激进行为，都是因为，他早已把她放到了他的未来。从前很好，她也很怀念。那时候，她不爱他，他也不爱她，他们永远是友达以上，却保持着男女间最安全的距离，彼此懂得，护短又心照不宣。她怀念的只是这个，她并不贪心。
但是，他先说了要爱，离开以后，她才渐渐懂得自己的心，每每忍不住去关注他的动态，她何尝不怀念从前的时光？师父在的时候，还有他们两人彼此扶持的时候，当初，只道是寻常。
如果时光倒流，她不介意再回去体验一遍，即使当时极为繁忙辛劳。那时候，不只是行业最好的时候，也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候。
可是和他在一起不快乐吗？不是的。他给她的体验，是她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他的爱直接又热烈，毫无保留，实在叫人无法抗拒。因为这种爱太能拿得出手了，以致于她开始怀疑，过往那些情感经历是否能称为爱情。
那些失去理智的、疯狂想要爱他的时刻；那些在异国他乡、日夜思念他的时刻；那些他制造的、前无来者的惊喜；那些她从不知道的、他暗地里做的小事逐渐浮出水面的时刻……如此种种，都能让她，在无数次被侵犯被惹怒后，忍不住想要包容、原谅。从前，她赖以自傲的冷静、头脑清晰，在他面前，都变得幼稚可笑。
他给她的，何止是快乐？可是，为什么她会常觉内疚，时有震惊愤怒乃至痛苦？爱情到底是什么？难道不是为了开心快乐吗？为什么，他既让她爱，又让她惧？
爱情，难道不是为了对方幸福，可以无私付出吗？那为何，她总是害怕退缩，担心着和他的关系会影响她赶路？
她的泪无声滑落，他吓得在一瞬间停下。
他已尽量温和绵软，用以洗刷上次在车里的记忆了。
那滴迅速的泪，珍珠般滚落，他开始担忧害怕起来。从前，无论有什么心事，受了什么欺负，她从来也只会躲起来独自舔舐，除了师父离开那次，她从未在他面前这样伤心过。
而这一次，是因为他。
他拙劣地，小心翼翼地擦掉她脸颊的泪痕，心疼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以后再也不会这么混蛋了，你别哭，好吗？”
说完，她又落了两行泪。
怎会如此？张雅颂，你从来不是软弱无能的，只懂默然流泪的人啊……什么时候，你也一副矫情又做作的样子啊……既然离不开，那就放肆爱他啊！既然不能，那就别耽误彼此的脚程啊！
她气自己的软弱，又气自己的贪婪。多少日的时光过去了，难道还没想清楚吗？
“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你才能，才能再原谅我一次？你说，我都答应。”他用一种从有过的语气，在哀求。
“我以为，爱是无私奉献，只求对方开心，彼此相守。但在你身上，我怎么觉得既纠结又痛苦？”她好不容易忍住泪，用一种哭腔说道。
“是我不好，我知道，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心，可是为什么你的付出，会让我觉得负疚感那么重？”
“那肯定是我做得不够好，才会让你有这种不好的感觉。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不会了，你不喜欢的事，你拒绝的事，你不同意的，只要你说，我都尊重，好吗？”
仿佛用了极大的气力，才能支使动自己的脑瓜，她缓慢地摇了摇，又摇了摇头：“我知道，是因为我在赶路，很多时候，没办法迁就你，常常要你作出妥协。我也知道对你来说不公平，你的所有要求，不过是普通情侣间最基本的东西。谁谈恋爱不想光明正大，谁愿意一直偷偷摸摸见不得光，可我总是东躲西藏。于是，你就有很多极端的情绪，极端到可以不分场合地发泄，你对我的毫无办法。
我是一个需要赶路的人，可你不是。我希望自己感受风雨，可现在的你已经有了为我遮风挡雨的能力，你愿意在我奔跑的时候，为我撑起伞，跟着我一起跑。可是这样，我还是会淋雨，连带着你也一起淋湿，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我不愿意回太华，原因有很多，但最重要的是，我希望我和你之间，能够不带这些利益上的牵扯，让我们之间变得复杂，让我变得畏畏缩缩。可现在，我还是变得畏畏缩缩。
我总以为，最理想的感情是成就彼此，互相支持和理解。可我没想到，我把你逼成这样，连带着我也变得面目模糊。对你，我觉得既内疚，又羞愧。同时，我觉得自己又贪婪，又无能。”
“和你一起，我已经得到了你说的，最理想的感情。如果方式不对，导致这种感受，那我们就调整。”他的语气，如释重负。
“不，我知道根本原因在于我，在于我害怕我们的关系，对我要做的事造成影响。我来海市，一开始就不是为了你，你做的那些谋划，一开始也不是为了我。”
“你，什么意思。”他又开始害怕。
她表情凝重地看着他，良久：“我在想，我们之间，是不是可以退一步，换一个比较舒适的身份和位置去相处？”
“我不同意，”他斩钉截铁，“在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以后，除了在一起，我们还能有什么更合适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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