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太脆弱
三天前，老李家还是普通而温馨的。
妻子贤惠，儿子听话，家住在洋人别墅区旁的公寓里，虽说面积不大，但地段很好，离儿子学校和集市都很近，而且也很安静。
每到傍晚老李忙完牙行的工作，会拎一瓶酒和一点下酒菜，有时是豆干，有时是豇豆，也会给李念带些甜丝丝的药糖。
此时老李媳妇会熬好粥，有时下面条，炒一碟醋溜白菜，做一碟焦溜肥肠，等老李发工资那天，还能痛痛快快焖个排骨。
也许是乡下人出身，老李媳妇做得一手好野菜，不论是荠菜还是香椿，都能给你调理的好好的。每到礼拜日孩子放假，老李就骑上自行车背着篓，李念拿着小铲子，爷俩就跑到城外去挖野菜。
有时做多了，老李还会给王执带一些，见惯了达官显贵，杀惯了名人政要，王执并不觉得富贵的人生有什么值得追索，只有吃着老李媳妇做的野菜时，王执才真正由衷的羡慕起来。
他甚至想，等到他和老李一起金盆洗手之后，自己就带着白小甜在老李家旁边，买个小点的房子住，每天到饭点就去蹭吃蹭喝，李念就让他出国留洋干大事去，自己给老李养老。
可这一切，都在此刻泼墨画一般浓稠的鲜血中，化为泡影。
老李身首异处被做成了行尸，老李媳妇尸身被啃食的残缺不全，王执看也不看躺在一边的马脸男人，满屋搜索着李念的踪迹。
最终，他在马桶里看到一个小小的头骨，头骨泡在粪水里，白森森的像是一个还未开放的花骨朵。
王执站在马桶边，他第一次知道孩子的头骨会比成年人小那么多，没有愤怒，也没有特别的难过，只是觉得心里有口气堵在气管里，怎么也出不来。
他试着调整呼吸，但怎么也没用，那些学了十几年的呼吸吐纳，在此刻忘得干干净净，他的脑海里空空荡荡，像是这一间被烧成白地的小屋。他走回客厅扶着焦黑的墙壁坐下，坐在马脸男人旁，静静的点燃了一根烟。
烟抽完了，他从胸口掏出刺刀来，割下了马脸男的长脸，从开始到结束，他都不知道马脸男的名字和来历，这是他第一次在一片混沌中杀人。
此刻，程发奎的大宅子里，四方宾客都以散去，程家的姨太太们也收起眼泪，各自散去，偌大的程府正堂，只剩下龙瑶田威和抱着孩子的三姨太，竟有些寂静荒凉。
如出水芙蓉般的龙瑶，身着一身古朴宫装，在早已共和的时代，这装扮虽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但却自有华贵清丽的气质。
她站在正厅中央，恭恭敬敬的在程发奎的遗像旁，点了三根香，土行孙田威在厅堂下，坐在圈椅里，一只跛脚搭在茶几上，强忍内心的不耐烦，将手边的茶一饮而尽。
“尘归尘，土归土，也愿你能早日往生极乐，今日横死，来日多做善事……”龙瑶肃穆恭敬的语气，远比那些莺莺燕燕的姨太太们，和各怀鬼胎的宾客更真诚。
“拜他作甚？一个满手是血的地痞流氓，屁股下的白骨都能堆成山了，他要真的能往生极乐，那我岂不是要佛祖迎接，位证金身？”田威将手中的茶杯随手丢在茶几上，不满的嘟囔道。
茶杯翻倒发出叮当脆响，吓得刚刚成为程府当家人的三姨太一哆嗦。
龙瑶回头瞪了一眼田威，田威缩了缩脖子，低下头去。
龙瑶叹了口气对战战兢兢的三姨太说道：“无论你们当家人之前多么伤天害理，但总归因我们的需要，才不得不死，所以……很抱歉。”
龙瑶略略躬了躬身，三姨太吓得赶忙跪倒回礼。
“嗐，要不是我们他们母子能安安稳稳的掌权？看程发奎那大太太的模样，说不得这孩子都活不过成年，就得被药死，感谢我们还来不及，道什么歉……”田威话还没说完，就又被龙瑶横了一眼，悻悻转过头去。
“三太太，不管怎样，死者为大，程发奎会安安稳稳的走……我们打扰几日不多时，也会离开，请放心。”龙瑶说道。
三太太点头如鸡啄米：“不，不打扰，恩人尽管放心住……”
“其实，我们多住几日对你也好，这几天下江市的各个势力，也都很好奇程家到底发生了什么，有几次不怀好意的试探，也都让我们给敲打过去了，你根基不稳，不要着急。”龙瑶继续耐心的说道。
三太太陪着笑，摸了摸怀里孩子的脸，没有说话。
田威不耐烦的将手里的文明棍狠狠的往地上墩了墩，三太太连忙行礼退下。
“这女人目光短浅，得了势就想赶人，还觉得她能当家是理所当然的事。”田威拄着文明棍站起身来：“她那孩子呆得跟头蠢驴似的，你瞅她那德行，好像她家儿子能当皇帝一样，你信不信咱只要一走，不出俩月，不用外面那群狼，剩下的这几个姨太太都能把她撕碎了。”
“算了，若不是她好控制，我们也不会支持她当家，不聪明有不聪明的好处，我们也更放心些。”龙瑶心不在焉的说道。
“其实我更担心的是我们怎么才能把东西安全送到，这个地方只能躲一时，我们虽然控制了程府，但外面那些觊觎程家地盘的人，时间一长总会发现蹊跷。”龙瑶叹了口气。
“唉，都怪我没本事，若是能制住王执，让他去拖延一番，我们的胜算就又多了几分，只靠老李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怕是没什么用。”土行孙田威唉声叹气。
“是啊，我们都小看他了，在来之前先生就告诫过，不要小瞧普通人，我们都太骄傲了。”龙瑶说：“不过，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先让老李去试试吧，找到他们，扰乱他们，能顶一时也是好的……他死了以后，抚恤再给的高一些吧。”
“哼，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拿这些钱他都不配，还多给他……”
“好啦！土先生！想想怎么把东西送出去吧！”龙瑶有些烦躁。
“嗯……”田威终于闭嘴，他也不生气，与他们所背负的任务相比，钱多钱少、老李的死活，甚至他们的死活都不重要。
“还是按我的办法，老李带着他手下的城狐社鼠，摆出一付生死决战的样子，我来扮成程府下人抬着程发奎的棺材走，最后适当的暴露一下，让他们以为东西在我手上，他们人数估计也不会太多，不敢分太散，到时候，他们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应该都会朝我这边赶，你再瞅准机会，从程府后门带着东西走。”田威说道。
龙瑶斩钉截铁的拒绝道：“不行！这个方法太危险了！所有的人都会吸引到你哪里，你很难逃出来。”
田威满不在乎的笑了笑：“谁说我一定会死……”他看向龙瑶的眼睛，不由的将满腹豪言壮语吞下了肚子，嘿嘿：“打架我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比逃脱，谁也跑不过我！”
“那也不行！”龙瑶低着头沉思许久，还是拒绝道：“你跑不出来！虽然根据我们的情报来看，他们也很仓促，参与这次狙杀的人不会很多，但很大可能老蛛会在！如果他在，那老李的拖延将毫无作用，那时留给你逃脱的时间就太少了！”
田威皱着眉头，双手一摁文明棍，猛地站了起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小姐！留给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就像你说的，这么大的宅子，人多嘴杂，目前我们还能控制他们尽量不出府门，可一旦程发奎出殡，大庭广众，谁也不知道会不会走漏风声！我们只有这一个机会！”
龙瑶摆了摆手焦急的说：“我知道，我知道，你让我想一想，你让我想一想。”
田威还想催促，但一眼看去，这女娃娃的眼眶竟泛起点点微光，眼圈也登时红了起来，不由的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最后化为长长的叹息。
生死攸关，命悬一线，这天大的担子全都在她一人身上，田威不由心里微酸，想走到身边去拍拍她的头，但高下有别，最后还是放下手，只是来到她身边柔声说道：“咱们都清楚，推演了好几天，没有别的办法了……我死不了的，大小姐放心吧。”
龙瑶紧紧攥住双手，扭过头去，田威一愣不由的苦笑，还是个倔强的孩子。
“不管怎样，这个计划我不同意，我不同意就不能执行，我会再想办法，今天先这样吧，我累了，先去休息。”龙瑶冷冷的说道。
满身是刺的人，越是脆弱，因为他们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构建自己坚硬的外壳，可一旦那层带刺的壳出现一点点裂缝，你就会发现，他们柔软的不堪一击。
田威看着龙瑶离去的方向，叹了口气，她离崩溃也许只有一步之遥。
神霄铁券！好端端的送什么神霄铁券！田威咬了咬牙狠狠的吐了口痰！
妻子贤惠，儿子听话，家住在洋人别墅区旁的公寓里，虽说面积不大，但地段很好，离儿子学校和集市都很近，而且也很安静。
每到傍晚老李忙完牙行的工作，会拎一瓶酒和一点下酒菜，有时是豆干，有时是豇豆，也会给李念带些甜丝丝的药糖。
此时老李媳妇会熬好粥，有时下面条，炒一碟醋溜白菜，做一碟焦溜肥肠，等老李发工资那天，还能痛痛快快焖个排骨。
也许是乡下人出身，老李媳妇做得一手好野菜，不论是荠菜还是香椿，都能给你调理的好好的。每到礼拜日孩子放假，老李就骑上自行车背着篓，李念拿着小铲子，爷俩就跑到城外去挖野菜。
有时做多了，老李还会给王执带一些，见惯了达官显贵，杀惯了名人政要，王执并不觉得富贵的人生有什么值得追索，只有吃着老李媳妇做的野菜时，王执才真正由衷的羡慕起来。
他甚至想，等到他和老李一起金盆洗手之后，自己就带着白小甜在老李家旁边，买个小点的房子住，每天到饭点就去蹭吃蹭喝，李念就让他出国留洋干大事去，自己给老李养老。
可这一切，都在此刻泼墨画一般浓稠的鲜血中，化为泡影。
老李身首异处被做成了行尸，老李媳妇尸身被啃食的残缺不全，王执看也不看躺在一边的马脸男人，满屋搜索着李念的踪迹。
最终，他在马桶里看到一个小小的头骨，头骨泡在粪水里，白森森的像是一个还未开放的花骨朵。
王执站在马桶边，他第一次知道孩子的头骨会比成年人小那么多，没有愤怒，也没有特别的难过，只是觉得心里有口气堵在气管里，怎么也出不来。
他试着调整呼吸，但怎么也没用，那些学了十几年的呼吸吐纳，在此刻忘得干干净净，他的脑海里空空荡荡，像是这一间被烧成白地的小屋。他走回客厅扶着焦黑的墙壁坐下，坐在马脸男人旁，静静的点燃了一根烟。
烟抽完了，他从胸口掏出刺刀来，割下了马脸男的长脸，从开始到结束，他都不知道马脸男的名字和来历，这是他第一次在一片混沌中杀人。
此刻，程发奎的大宅子里，四方宾客都以散去，程家的姨太太们也收起眼泪，各自散去，偌大的程府正堂，只剩下龙瑶田威和抱着孩子的三姨太，竟有些寂静荒凉。
如出水芙蓉般的龙瑶，身着一身古朴宫装，在早已共和的时代，这装扮虽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但却自有华贵清丽的气质。
她站在正厅中央，恭恭敬敬的在程发奎的遗像旁，点了三根香，土行孙田威在厅堂下，坐在圈椅里，一只跛脚搭在茶几上，强忍内心的不耐烦，将手边的茶一饮而尽。
“尘归尘，土归土，也愿你能早日往生极乐，今日横死，来日多做善事……”龙瑶肃穆恭敬的语气，远比那些莺莺燕燕的姨太太们，和各怀鬼胎的宾客更真诚。
“拜他作甚？一个满手是血的地痞流氓，屁股下的白骨都能堆成山了，他要真的能往生极乐，那我岂不是要佛祖迎接，位证金身？”田威将手中的茶杯随手丢在茶几上，不满的嘟囔道。
茶杯翻倒发出叮当脆响，吓得刚刚成为程府当家人的三姨太一哆嗦。
龙瑶回头瞪了一眼田威，田威缩了缩脖子，低下头去。
龙瑶叹了口气对战战兢兢的三姨太说道：“无论你们当家人之前多么伤天害理，但总归因我们的需要，才不得不死，所以……很抱歉。”
龙瑶略略躬了躬身，三姨太吓得赶忙跪倒回礼。
“嗐，要不是我们他们母子能安安稳稳的掌权？看程发奎那大太太的模样，说不得这孩子都活不过成年，就得被药死，感谢我们还来不及，道什么歉……”田威话还没说完，就又被龙瑶横了一眼，悻悻转过头去。
“三太太，不管怎样，死者为大，程发奎会安安稳稳的走……我们打扰几日不多时，也会离开，请放心。”龙瑶说道。
三太太点头如鸡啄米：“不，不打扰，恩人尽管放心住……”
“其实，我们多住几日对你也好，这几天下江市的各个势力，也都很好奇程家到底发生了什么，有几次不怀好意的试探，也都让我们给敲打过去了，你根基不稳，不要着急。”龙瑶继续耐心的说道。
三太太陪着笑，摸了摸怀里孩子的脸，没有说话。
田威不耐烦的将手里的文明棍狠狠的往地上墩了墩，三太太连忙行礼退下。
“这女人目光短浅，得了势就想赶人，还觉得她能当家是理所当然的事。”田威拄着文明棍站起身来：“她那孩子呆得跟头蠢驴似的，你瞅她那德行，好像她家儿子能当皇帝一样，你信不信咱只要一走，不出俩月，不用外面那群狼，剩下的这几个姨太太都能把她撕碎了。”
“算了，若不是她好控制，我们也不会支持她当家，不聪明有不聪明的好处，我们也更放心些。”龙瑶心不在焉的说道。
“其实我更担心的是我们怎么才能把东西安全送到，这个地方只能躲一时，我们虽然控制了程府，但外面那些觊觎程家地盘的人，时间一长总会发现蹊跷。”龙瑶叹了口气。
“唉，都怪我没本事，若是能制住王执，让他去拖延一番，我们的胜算就又多了几分，只靠老李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怕是没什么用。”土行孙田威唉声叹气。
“是啊，我们都小看他了，在来之前先生就告诫过，不要小瞧普通人，我们都太骄傲了。”龙瑶说：“不过，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先让老李去试试吧，找到他们，扰乱他们，能顶一时也是好的……他死了以后，抚恤再给的高一些吧。”
“哼，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拿这些钱他都不配，还多给他……”
“好啦！土先生！想想怎么把东西送出去吧！”龙瑶有些烦躁。
“嗯……”田威终于闭嘴，他也不生气，与他们所背负的任务相比，钱多钱少、老李的死活，甚至他们的死活都不重要。
“还是按我的办法，老李带着他手下的城狐社鼠，摆出一付生死决战的样子，我来扮成程府下人抬着程发奎的棺材走，最后适当的暴露一下，让他们以为东西在我手上，他们人数估计也不会太多，不敢分太散，到时候，他们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应该都会朝我这边赶，你再瞅准机会，从程府后门带着东西走。”田威说道。
龙瑶斩钉截铁的拒绝道：“不行！这个方法太危险了！所有的人都会吸引到你哪里，你很难逃出来。”
田威满不在乎的笑了笑：“谁说我一定会死……”他看向龙瑶的眼睛，不由的将满腹豪言壮语吞下了肚子，嘿嘿：“打架我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比逃脱，谁也跑不过我！”
“那也不行！”龙瑶低着头沉思许久，还是拒绝道：“你跑不出来！虽然根据我们的情报来看，他们也很仓促，参与这次狙杀的人不会很多，但很大可能老蛛会在！如果他在，那老李的拖延将毫无作用，那时留给你逃脱的时间就太少了！”
田威皱着眉头，双手一摁文明棍，猛地站了起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小姐！留给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就像你说的，这么大的宅子，人多嘴杂，目前我们还能控制他们尽量不出府门，可一旦程发奎出殡，大庭广众，谁也不知道会不会走漏风声！我们只有这一个机会！”
龙瑶摆了摆手焦急的说：“我知道，我知道，你让我想一想，你让我想一想。”
田威还想催促，但一眼看去，这女娃娃的眼眶竟泛起点点微光，眼圈也登时红了起来，不由的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最后化为长长的叹息。
生死攸关，命悬一线，这天大的担子全都在她一人身上，田威不由心里微酸，想走到身边去拍拍她的头，但高下有别，最后还是放下手，只是来到她身边柔声说道：“咱们都清楚，推演了好几天，没有别的办法了……我死不了的，大小姐放心吧。”
龙瑶紧紧攥住双手，扭过头去，田威一愣不由的苦笑，还是个倔强的孩子。
“不管怎样，这个计划我不同意，我不同意就不能执行，我会再想办法，今天先这样吧，我累了，先去休息。”龙瑶冷冷的说道。
满身是刺的人，越是脆弱，因为他们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构建自己坚硬的外壳，可一旦那层带刺的壳出现一点点裂缝，你就会发现，他们柔软的不堪一击。
田威看着龙瑶离去的方向，叹了口气，她离崩溃也许只有一步之遥。
神霄铁券！好端端的送什么神霄铁券！田威咬了咬牙狠狠的吐了口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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