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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英雄贴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全国人民浴血奋战14载即将迎来和平的曙光。

    8月23日,处暑。

    天地始肃,风云交换之际。

    黄浦,十六铺码头。

    “号外!号外!9月1日国民政府正式接受日本投降,和平即将到来。”

    报童阿信扬了几下手中报纸,一路不停吆喝。

    整整一个早上,阿信卖出了两份报纸,只是两份。

    一份《申报》,一份《时事新报》。

    黄浦江,舢舨,西风,码头。

    天空中南飞的大雁,发出阵阵哀鸣,它们的旅途充满了艰辛和落寞。

    秋天的气息,总是让人感到一丝萧杀和忧伤。

    码头门槛上的招牌破旧损坏,招牌上的名字‘十六铺码头'不见了‘码头'两个字,就剩‘十六铺'三个字挂着。

    因为战事刚结束,公海外刚解除了封锁,码头上没有外来的船只停靠,工人们一时半会没有开工。

    枯黄的梧桐落叶在微风中飘零,时上时下。

    仿佛在告诉人们季节的更替和生命的短暂。

    如今的南口堂会也没生意做,大部分人围在一起赌钱。用木箱搭起的赌桌,二三十人围成了一个赌场,一堆的碎钱和大洋散落在用纸画出的“鱼虾蟹”图案上。

    此时正好轮到堂主谢东廷做庄,他把盖碗摇了个猛的,然后重重砸在赌桌上。

    “买定离手,买大赔大。买定离手,不买回家。”

    话音未落,两根黄澄澄足足十两的黄鱼(金条)押上了桌面的“鲤鱼”图案。

    “哗”,现场响起一阵哄闹声。

    众人纷纷用惊讶的眼光,循着黄鱼丢下的方向望去,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少年。

    少年面带笑容,笑的时候露出浅浅的一对酒窝,看了很是可爱。少年穿着也不平常,一身定制的洋服笔直挺拔,一看用的就是全上海滩最好的进口料子。

    少年手中还握着两根足称的黄鱼,一看就是非富即贵之人。

    堂主谢东廷双眼微微一眯,满眼的怜悯之色。

    “我说路小雨,你这是把外虹桥江山码头的全副家当都押上了吗?”

    “你错了,是押一半,还有一半。”

    路小雨说完举起手中另外两根黄鱼,深邃的眼眸里满带一股挑衅的味道。

    众人听了一片哗然,原来这个少年竟是帮会八大堂口外虹桥江山码头的堂主路小雨。

    一个手上多金,风流倜傥,刚在帮会里新晋香堂的风云人物。

    听说帮会老爷子杜先生特别喜欢这位年少成名的少年堂主,因而路小雨也从不把那些帮会元老放在眼里。

    元老也包括南口的堂主,谢东廷沉下脸来,眼色冷厉地看着对方。

    “既然是赌,为何只赌一半?”

    “押上的一半是你南口的码头。”

    “没押上的又是什么?”

    “是你的一条命。”

    路小雨说完把手上最后两根黄鱼却押在了“螃蟹”的图案上。放下时手部很稳,白皙的手掌五指修长,白里通红,是一只形状特别好看的手掌。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一片哗然,看来两人今天赌的不仅仅是一个南口的地盘,而是两个堂会数百人的生死了。

    四根黄鱼,双双押在了两个不同的图案上。

    盖碗揭开的那一刻,大概率不是鲤鱼就是螃蟹?

    不管赌局开出的是什么,结果不是输掉自己的堂口,就是输掉自己的命。如果输掉了堂口,还要命干嘛?如果没有了命,那又要堂口干嘛?

    这是死局,解不开的。

    也许路小雨根本就不想解开。

    众人纷纷让出一个空位来,一个足足可以躺下睡觉的位置。

    路小雨还真的躺了下来,躺在一个斜放的木箱面上,一脸坏坏的看着谢堂主。却没看一眼赌桌上的赌具,好像他已经稳稳赢了似的。

    谢东廷一点也不着急揭开盖碗,“你真的想要我的命吗?”

    “我真的想要你的命。”

    “难道我的命还真值两根黄鱼?”

    “你的命不值,但我姐的命却不仅仅是两根黄鱼就能还回来的。”

    路小雨说完,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已消失,剩下的唯有悲愤,还有冷冷的杀意。

    谢东廷微微笑了一下,伸手就准备揭开盖碗,揭开赌局的生与死。

    “慢!我也要押上一注。”

    付雨生慢慢走过来,走来时手中拿着一片纸屑。

    看见来人是一警察,众人纷纷闪开两边,闪开时都握紧了拳头。然后奇怪地看着谢堂主,这是等待动手的命令。

    付雨生走到赌桌前,看了一眼,把手中的一片纸屑押在了“对虾”的图案上。

    “赌钱又怎能不叫我,我可是赌上三天三夜可以不吃不睡的人?”

    路小雨见到来人一下板起了脸,谢东廷却笑了。

    “就算借我一千个胆子,我还是不敢找一个警察赌钱的。”

    “警察也是人,是人就喜欢赌钱,警察赌钱可是特别讲信誉的。”

    路小雨不高兴的说:“付警官,你静安分局行动科是没事做就开始赌钱了?警察赌命也会特别讲信誉吗?”

    “当然,警察的命也是命,也只有一条。”

    “你把命押在了对虾上?”

    “是的,如果输了就算是我瞎了吧。”

    “如果输了可是没命的。”

    “不会输的,我运气一直都很好。”付雨生自信满满的说。“而且我的命也不值钱。”

    “天下就没有一定赢的赌局。”

    “也没有一定输的,这盘开出的就一定是对虾。”

    “为什么?莫非你是长着一对透视眼?”

    “我不是,可谢堂主是。”付雨生说完,笑着看向谢堂主。

    “他也不是!”

    “他是的,他心如明镜。”

    “凭什么?”

    “就凭他是你的姐夫,而你是他的小舅子。”

    “他不是我姐夫,从来就不是,自从我姐死后,他就只是我的一个仇人而已。”

    “天底下也许会有要姐夫性命的小舅子,却一定没有想要小舅子性命的姐夫。”

    谢东廷苦笑着说:“确实没有。”

    一阵寒风袭来,纸屑微微翻起一个角来。他伸手拍了一下押在桌上的那片纸屑,顺手揭开了桌上的盖碗。

    果然是对虾!

    盖碗中静静躺着一个木制骰子,骰子上是一副栩栩如生的对虾图案。

    路小雨脸一下黑了,他输了四根黄鱼,却没能要回姐姐的命。

    “付警官,你赢了,你押的是什么东西?”

    付雨生说:“看来今天的日子很适合赌钱,我刚好就带了这么个东西来。”

    谢东廷笑了笑。

    “秋风过耳,愿赌服输,你带来的是什么东西,难不成是你的卖身契吗?”

    付雨生轻轻推开旁边位置上的赌徒,坐在了他的位置上。坐上时还拍了拍,意思是赶走霉运。

    “我带来的不是什么东西,也不是我的卖身契。”

    路小雨冷冷地说:“那是什么,我看着也不像是支票。”

    “不是支票,可它却比支票更值钱。”

    “难不成比我的四根黄鱼还值钱。”

    “是的,黄白之物说白了就是几根铜铁,而我这片纸屑却是能呼风唤雨的。”

    谢东廷听了大吃一惊。

    “你带来的莫不是英雄贴?”

    付雨生点了点头,在场的人听了都惊恐不已。

    路小雨满是愕然的瞪视着对方,他不相信竟有人会把帮会的英雄贴押上了赌桌。他已不记得帮会上一次发出英雄贴是在什么时候了。

    因为他们都知道,但凡帮会英雄贴一出,必是有生死一战。这次又是要谁的命?

    “这次要的不是命,是一个人。”

    谢东廷半信半疑,问道:“帮会广发英雄贴就是为了一个人?”

    “是的。”

    “什么人?”

    “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