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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欣儿虽小,因为模样生人好,性子柔和,干活麻利又心灵手巧。平时大家没少打趣她,一来二去从中也能悟出一二来,慢慢的对自己未来的生活也是充满了好奇和憧憬。

    她不止一次悄悄描绘过将来的某一天有媒婆上门来说亲,自己含羞带怯的被拉到人前溜达一圈。

    还会被亲朋好友簇拥着坐上披红挂绿的驴车,驴车上塞满了爹爹娘亲亲手准备的嫁妆。

    后面跟着送亲的家人亲戚,孩子们围着驴车追逐打闹跟着起哄,哥哥们会一把一把的掏出糖块笑骂他们。

    路边或是院墙后面躲躲闪闪的大姑娘小媳妇半遮半掩的看热闹,或是评头论足,或是攀比嫁妆的多寡。

    如果没有驴车牛车也行,再不济哪怕她的新郎身披大红花牵着一头同样头戴大红花的驴高高兴兴的来迎娶她也行。

    而她一定是那娇羞的最美丽最幸福的新娘子。

    可是如今她浑浑噩噩的趴在二哥的后背上,像牵了线的木偶,也不知道东南西北。早上隐隐的有人说新郎到了,同来迎亲的人是新郎的大姐和大姐夫,没有驴也没有牛,更没有车,新郎身上连大红花都没戴。

    说是昨天亥时就出发了,天麻麻亮了才到,稍做休整吃了口饭又马不停蹄的往回赶,要不就赶不上吉时进家门。

    送她出嫁的是大哥二哥,没有女眷,说是路太远又不好走又逢年根底下都抽不出时间来。他大哥和新郎的大姐夫两人轮换着挑着一担被子,还有一个她自己收拾的小包裹,有几件贴身的衣服和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这是她全部的嫁妆。

    临出门的时候好像是奶奶给她手腕上套了个镯子,又给她塞了个荷包,其它再无。

    欣儿想,她一定是在做梦,这两天都在做梦,这么温暖的被窝怎么舍得轻易醒来呢,而且娘亲也没有来催她。

    她难得使使性子,赖个被窝。

    一边麻醉自己是在做梦,可从出了门眼里的泪就没断过,二哥的后背已经湿了一大片。

    其实她心里什么都明白,从二哥背起她的那一刻起她已经不再是她,已经是他人妇,已经与门内那个曾经懵懂无知的她彻底割裂了。

    她只是想要贪图这片刻的温暖,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曾经幻想过的未来,她如此匆匆忙忙的出门已经是她身上的一个污点,会一生糟人诟病。

    虽然她什么都没做。

    二哥一路上都没有说话,他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在这件事儿上的退缩和自私。

    他不能给欣儿任何的承诺和期望,所以他不敢出声。他只能用这一路的劳累来惩罚自己,欣儿虽轻,但这一路都是山路,新郎想要帮一下他都没同意。

    一开始后背热热的、湿湿的,他知道那是妹妹的泪水,后来整个身上都湿了,虽然很累很累心里反倒松快了些,这让他有了一种赎罪感。

    紧赶慢赶,好歹在吉时里到了男方家里。

    没有鞭炮,也没有请亲朋好友盈门,院子里新房里更没有披红挂绿。唯一能证明是在举行婚礼的就是他们家请了一位对属相的坐福娘子,自欣儿从二哥的背上放下来就一直陪着她。

    先前看她情形不太对,悄悄的到灶间要了些米汤和软和的吃食一点一点的喂给欣儿。欣儿昨天一天没有吃东西,今天早上临出门的时候也就喝了碗糖水,迷迷瞪瞪的吃了两个饺子,到这会儿肚子早就空了。

    “谢谢”肚子有点热乎气,欣儿不好意思低声的道了声谢。

    “谢啥,这会儿好点了?这马上都快六九了还冷的这么邪乎,你们出门又早就更冷了,估计早上离家也吃不去多少东西”

    秋嫂子嘴上说着话,手也没停下继续投喂。

    “我呀是咱们一门人,本家姓秋,你叫我秋嫂子就行”秋嫂子快言快语的说道。

    “秋嫂子”欣儿低低的唤了一声。

    “喛,以后有啥事儿就去找我,我公公是咱们这里的村长。平时卢平来来去去的没少帮我们,以后你也不要见外”

    欣儿愣了一下,卢平?卢平是谁,她好像不认识。

    “嗐,卢平就是你男人,你们这定亲时间短,以后慢慢来”看她没听明白,秋嫂子笑着解释道。

    欣儿还真不知道她嫁的这家姓什么,更不知道她未来的夫婿叫啥。

    想到这儿心又往下沉了沉,看外面的情形,男方家里对这门亲事也不是多心甜。

    “你也别多想,这事儿赶的有点急,也是卢平怕你被别人抢走。卢平是家里的老大,按三叔他们原来的想法是等卢平成婚家里怎么着也得风风光光的大操大办,怎么说也是长子长媳。可是他老也没个准话,这么千挑万选的那想到跟你对了眼儿,就赶紧下手,说是再不下手你就被别人抢走了”

    “嫂子说笑了,不知家里孩子都多大了?”欣儿听着这话里有话,可她也不好直接问,只得红着脸换了话题。

    她模糊的记得婚后第二天早上是要认亲的,还应该孝敬公婆女红之类的东西,可她根本就没有准备,不过还好以前自己练手的东西都仔细收着,这次都派上用场,希望能应付过去。

    这会儿子身上有点力气,脑子也清明起来。如今不管她愿意不愿意,都已经嫁过来了。将来的路该怎么走,只能交给将来,现下要应对的事情更是让她头疼,因为她一点头绪也没有,只能厚着脸皮从秋嫂子这里下手打探点消息。

    最主要的是她不能让卢家觉得她不愿意这门婚事,这样的结果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只会更糟。

    她现在能做的就是为自己争取更多有用的信息,将自己稀里糊涂嫁过来的影响降到最小。

    秋嫂子听了她的话愣了一下,叹了口气,立马意识到现在这个时候叹气好像不合时宜,当即仰起脸笑着说道“也真是难为你了,我这也不是背后编排人,悄悄跟你叨咕叨咕,你记在便宜行事心里有数就好”

    “嫂子能提点我已经是我的造化,我记得嫂子的恩”欣儿赶紧点头应下,她现在犹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稻草。

    “三叔家,就是你公婆一共有六个孩子,上面一溜四个丫头,下面两个男孩儿。你男人卢平是老大,老二早几年就成婚了,有两个丫头,听说如今肚子里又揣上了”。

    “唉,这不是个好相与的,好再是不在一个灶火坑烧火,他们住在西边。她娘家是东庄子的。离咱们这隔了一个村。三叔家这处房子一共五间,三叔他们和卢平住东面这三间,老二他们住西边那两间”

    “你大姑姐是个实在人,也处处为家里着想,大姐夫人也不错,对家里也挺照顾的。就是离的远点,平时回来的少”。

    “老二俩口子是奸个的,又能挑事儿,耍着心眼子往自己怀里捞好处,可架不住你公婆和你男人他们都得意她。我跟你说往后你离她远着点,可惜她婆家就是咱们一个村的,我琢磨着以后你这小气儿多半得从她身上来”秋嫂子的声音压的低低的,两人头碰着碰,欣儿认真的点点头。

    “老三那是个滑的,有好处就上,没好处躲的远远的。老四是个闷葫芦,娘家事儿好赖不沾边,虽然是个闷葫芦,自己的小日子过的不错”

    “要说卢平也是个好的,虽说主意正,但是孝顺。三婶儿因为前头一气生了四个丫头,当年也是受了不少气,等卢平出生的时候就娇惯许多。听我家婆婆说,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顶在头上怕吓着。平时是一点风不能吹,日不能晒。那是要星星不敢给月亮的主,可你别说,就是这么娇惯着养大,卢平愣是没长歪啰,而且特别顾家。虽说平时在外面的时候多,但凡是回来屋里屋外收拾的比他几个姐姐都仔细”

    “三婶虽说后来又生了二小子,他从小到现在都是三叔三婶的心头宝,几个姐姐更是护着他。他也争气,打小人聪明,还送到外面学堂认了两年字,后来家里供应不上才回来了。结果回到家里就成了个半吊子,地里的活儿是任嘛伸不下去手。等后来再大了点就在外面帮人跑跑腿,挣几个散钱”

    “不过你放心,论年纪他比你大上一些也是有好处的,我咂么着定会体谅照顾着你,以后过日子你呢有啥事儿就跟他说,别怕麻烦”

    “嗯,谢谢嫂子,这会儿我这心里踏实多了”欣儿不知道自己啥时候已经拉住了秋嫂子的手,自己的手汗浸浸的。

    秋嫂子回握着她的手点了两下“知道你呀也不容易,要说三叔这屋再往下一辈的孩子还真不少。光大姐就四个小子,他们大小子好像是去年成的亲,没准这会儿也揣上了。我昨天嘴快问了一句,他们这回都没过来,你可省了这份儿”

    “老二三个丫头,听说大丫头年跟底下也订亲了。老三两小子,老四一个丫头一个小子”秋嫂子声音低低的絮絮叨叨的说起这一大家子的人和事儿。

    “看你也是个通透的,今天一见着你就心生喜欢。我婆婆老说我嘴容易瓢,没个站岗把门的。以后咱们日子长着呢,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嫂子可别这么说,我也是觉得跟嫂子挺聊的来的,看着嫂子没比我大几岁,嫂子现在几个孩子了?”

    “哟,你这小嘴真是会说话,这是以前不知道,要不怎么着也得把你聘进我们家门里。我们家老大今年都十五了,就是我那小叔子年岁也合适。唉,你说说怎么就便宜卢平这小子了呢?”

    “嫂子”欣儿有些无奈的叫了声。

    “好好,不开你玩笑了。我们家那大丫头翻过年来也十四了,回头有时间让她来找你玩”

    “那敢情好,我那儿有几幅花样子,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

    其实她没有现成的花样子,不过以前经常给一些姐姐嫂子们画过,几幅花样子对她来说真的是手到擒来的事儿,到时候现画就成。

    欣儿说着从袖口里摸出一方帕子,递给秋嫂子。

    “我这方帕子还没用过的,嫂子要是不嫌弃,拿回去给孩子玩吧”

    “哟,那我可不跟你客气,这孩子也不知道随谁,一天到晚的就稀罕鼓捣这些东西。我是不行,能把衣服缝起来不开线已经是念阿米托佛了。你说她一天天的钻在屋里也不腻歪,整天自己瞎琢磨,有时候我婆婆教教她,也就那么回事儿。这回好了,回头跟她说,她一准高兴,这可是落到她心坎上了”

    “哟,这是你绣的,这手怎么这么巧,这竟跟真的一样一样的”秋嫂子先前接帕子光说话,没仔细看,这会儿一看和她婆婆就不是一个水平的。

    其实这方帕子是娘亲给小哥做夏衫剩下的细棉布,都是一些边边角角。欣儿拼凑起来,就着接缝绣的梅花,看上去倒是有点意境。

    本来想给三哥用的,但是三哥的帕子都是用细棉布整块整块裁的,怕他嫌弃,做好后就收了起来。

    秋嫂子看着欣儿越发稀罕,聊的内容就更加深入。跟秋嫂子聊了一下午,卢家的情况大致知道的差不多了,连村里也了解了一二,这样她心里稍稍有了点底儿。

    虽说家里没有给她准备,她把自己平时攒的那点零零碎碎的东西都带上了。还有二哥时不常帮着卖药偷偷给她的三瓜两枣,一点一点积攒起来还不少。

    本来大哥定亲,家里银钱紧张,她想都拿出来给娘亲补贴上,希望能缓缓家里的压力。

    那成想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真的是时也命也,不过到现在她也没弄明白,这把火怎么就烧到自己身上来了。

    这时候外面没那么热闹了,大哥二哥本来说明天一早回去,后来吃完想想就着天还亮着,绑了两个火把贪黑回去了。

    要是搁平常人家成亲,怎么着也得三天时间,幺席、正日子、回门连着三天,他们这不是赶的年根太近,大家事多,就成了一天。

    所以晚上秋嫂子陪着欣儿吃过“合卺”饺子就算完成了坐福娘子的任务,剩下就是新人入洞房了。

    “平时有空就去我们门上走走”秋嫂子临走的时候拉着欣儿的手欲言又止。

    欣儿使劲儿攥着不想撒手,她知道接下来是她该面对也是最怕面对的。

    秋嫂子走了,欣儿才发现自己一直紧绷着,现在浑身上下酸疼不已。

    屋里这时候也没人,她往炕里挪了挪,悄悄倚在被子上松了口气,顺便把秋嫂子说的话再顺一遍。

    想着想着突然觉得不对,秋嫂子一直没有说过公公婆婆怎么样,虽说背后说人不好。但惯长肯定会说“你公婆是个厚道人”也能说明人品如何。

    但是好赖话一样都没有,这就是奇怪之处,欣儿刚刚塌下去的身子不由得又坐起来,看来将来的日子想要过得好,还有的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