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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到了冬天外面没什么抓挠的了,除了天气好山上没有积雪的时候上山去搂点松桡子——松枝,就窝在家里学女红。她们这个年纪也就帮着纳纳鞋底做做家里人的袜子,欣儿对这些接触良好。

    她的性格就是喜欢宅在家里,小的时候也是黏在奶奶身边这些东西都是从小看到大的。有时候娥头在家呆不住了就跑过来跟她在一起,两个人脱了鞋脚上盖着被子,一边说话一边干活儿。一般都是娥头说欣儿听,手里的活计也不耽误。娥头不行,只要说起话来,那手就跟不上。有时候呆一天,手里的活计一针没动,到家里肯定难免又挨一顿数落。

    “哼,我这还不是随了她,还整天说我”娥头眼睛都快掉到鞋底子上了,针脚还是大小不一,这么时间了还是有一下没下的往上手上戳,嘴里又跟欣抱怨着她娘。

    “你娘那是人家嘴上说的快,手上做的也快,你是嘴快,手没跟上。你可别给自己找辙了”欣儿可不惯着她。

    “我这不是还小呢吗”娥头不服气的说道。

    “你大舅母走了?”娥头今年十五翻过年就十六了,说小也不小了。她跟凤头同岁,生日比凤头大。如果现在订下,年底就能成婚,快的话明年就能抱孩子。不过看他们家的架式还想留一年掰掰她的性子,她大舅母给牵的线,说的是她娘家的侄儿,两家私下都通过气算是认可了这桩婚事,只等着摘了日子吃订亲饭。

    “德性,想看我臊的哄没那个,我才不怕呢!我下来就是凤头了,再下来就是你,你也没两年晃荡就得订亲成婚了”娥头虚张声势用做好的袜底拍着欣儿几下说道。

    “说你就说你,我还小且着呢”欣儿被娥头这么一虎,脸有些发烫,感觉自己挑起这个话头是不能继续往下聊了。

    “你长的好看又心灵手巧,也不知道将来便宜了谁?对了,我大舅母还有个二侄儿,跟你年岁相当,要不咱们嫁到一处多好,将来也没有妯娌间的隔阂,真的,回头我跟我大舅母说一声”娥头像个大人一样两眼发光的看着欣儿说道。

    “越说越来劲儿了,自己还没嫁呢就当起了媒婆,臊不臊的慌。你的衫子啥时候做,看看我娘啥时候有功夫给你打样儿”这人真是的,脑袋一热,这都差着辈呢!

    这也不是差辈的事儿,是她还小呢,离订亲成婚这样的人生大事儿还远着呢!

    娥头到了还是磨着她娘给扯了一块颜色鲜艳的布料,准备过年的时候做个外衫。这也是她这么大头一次穿新衣服,所以格外重视。她娘还想给她裁她都不让,非让欣儿娘帮着裁才行。

    同样的东西到了欣儿娘手里,裁衣服打样都比别人的好看随身,庄里庄乡的谁要是裁新衣服一般都过来找她上把手过过眼才放心。

    这段时间正是蒸黄饽饽的时候,蒸完饽饽就开始做家里人过年的衣服鞋袜。现在有欣儿帮着,就没这么忙叨了。

    “你看你也随你娘,不过随的都是好的,我也随我娘就是一点好的都没随着,不过倒腾回去上看我娘也没啥好的让我随”娥头语重心长的叹口气说道。

    “还没完了,你这么说就不怕你娘揭了你的皮,真真是没长记性,胆子越来越大了连你娘都敢编排”欣儿瞪大了眼睛,拿线拐指着娥头说道。

    “我这也就在你跟前吐吐槽吗,你还能告我娘去?”娥头翻着眼小声的嘟囔了一句。

    欣儿本想再怼她两句,想了想,估计是这段时间说亲,她心里也是有点忐忑不安又有些欣喜不知道怎么排解。遂不敢再招惹她,只得叉开了话题。

    欣儿以为她的生命里都是这样平静的日子,没想到到了年底下大哥闹着要订亲,还有了自己认定的人,非卿不娶的架势把家里好好的折腾了一番。

    这也没什么,有看对了眼的,两方家长再过过眼,没问题了托了媒人上门提亲走个过场也没什么,怎么结果最后嫁人的反倒是自己。

    到了她也没弄明白,究竟是怎么个过程,大哥娶媳妇怎么最后却着落到她身上了。

    这两年家里一直给他相看人家,一直不满意。先前说舅家的大表姐,比大哥大一岁,两人从小到大都是黏黏糊糊的。大哥没事儿也愿意找表姐去玩,一去半天一天的不知道回家。

    娘亲常说二哥的屁股上长钉子了,到哪儿都坐不住。换成大哥了屁股上是长了秤砣,到哪儿一屁股坐下去都不带动窝的。为这事儿娘亲不知道说了他多少回,答应的好好的,最后还是那个德性,屁股沉的能坐出个窝来。

    就在大家都以为他们是青梅竹马最后达成所愿的时候,结果大表姐跟她姥家一个亲戚的孩子订了亲。就这大哥没事儿还是去找表姐玩,也不知道他这心是咋长的,怎么那么宽。

    前前后后又相看了几个,每次跟人女孩都说说笑笑的挺黏糊,到最后都没成,家里现在也不着急了,结果他自己来劲儿了。

    人是镇子上的,也是大表姐订亲那个男孩子的妹妹。不知道两人怎么看对眼了,大哥也动了凡心,嚷嚷着要成亲。

    不过女方说了要独门独院,彩礼不能少于十两现银,外加六铺六盖和一对银手镯和两对耳环。

    房子本来就是要盖的,地基都打了好几年了,一直没盖起来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成亲,怕盖早了屋子空着没人住时间长了不好。

    这里的乡俗是有能力的结了婚都自己过,家里实在困难的才会媳妇和婆婆住对门屋,所以女方提出要房子家里也没说什么,房子他们还是盖得起的。就是这份彩礼要的有点嚣张,放在县城来说那也算是排在前几名的。

    真当自己是金枝玉叶,一张就嘴要十两。刚订亲了的娥头彩礼也就是两身衣服一对银镯子两副耳环,再多就没有了。当然婆家会准备两铺两盖,可到时候娘亲也会陪送两铺两盖。

    那像这个,一上来就要十两。

    虽说这些东西这几年都一直在准备着,可这又要盖房又要成婚,眼看着老二岁数也不小了,不能因为娶一个就把家底掏空了。

    使了媒人来来回回的调停了几次,就是不松口。不松口好歹见不着人,心里没那么大的气,结果大哥自己在家里闹腾上了。

    “以前不想成婚的时候逼着我成婚,现在想了你们又不成全”

    这说的真的是屁话,家里什么时候逼过他,就是他这条件有点太高了,听那话的意思,其他东西好像这银钱最后也不会陪嫁过来。

    这要是这么张口就应了,等嫁过来,以后这家就得是人家当家了吧!

    直闹到腊月根上,家里突然就消停了。就是有一天家里来了两个人说是大哥以前的同窗过来玩,吃了顿饭就走了。

    接着家里就开始张罗订亲的事儿,订亲的时候来了不少人,那个同窗也来了,还有他们的父母。

    欣儿面嫩,本来人多就有点胆怯也没往跟前凑,然后一直在灶膛帮忙。最后好像家里人都挺满意这个大嫂的,说是知书识字,场面上也拿得起。

    来的亲戚也说配他们家老大那是绰绰有余,到恭喜爹娘得偿所愿。

    欣儿没上前,人又多,没什么感觉。

    就是感觉挺累的,好几天才缓过劲儿来。她属于闷葫芦的,就知道干活,也不知道偷个懒。觉得一家人,自己多干点,爹娘就能少干点儿。

    过了几天,娘亲还亲自上集给她扯布做了一身新衣裳,虽说她没娥头那么强烈的想要一身新衣裳,毕竟是女孩子家,那有不喜欢新衣服的,可也知道现在家里正是用钱的时候。

    “娘,我现在的衣服能穿呢,这布留着给大嫂吧”欣儿心疼爹娘,最近家里银钱上有点紧张,不想让父母在她这里多操心。

    “不差你这一头半尺的”娘亲听了欣儿的话明显顿了一下说到。

    欣儿也没在意,既然娘亲想给自己做,就高高兴兴的让娘亲给她打样,裁剪,还说自己试着缝,娘亲也没说什么,裁好了就丢给她让她自己去缝。剩下个布头,她还给新衣服做了个套袖。

    本来想给娥头显摆显摆,也不知道这几天她忙啥,一直也没过来,欣儿只能自己没事儿的时候拿出来套在胳膊上新鲜新鲜。

    不过这几天家里怪怪的,她以为是因为大哥订亲的原因,也没多往心里去,就是想着自己手脚勤快些,让爹娘少操点心。

    开了春就要开工建房子,现在就得准备着。建房子是大事儿,哪块不得操心到了才行。

    忙忙碌碌这就到了腊月二十三,是小年也是祭灶王爷的日子。一早上家里就开始忙活,其实该扫该擦的地方前段时间大哥定亲的时候都扫过擦过了,为了应应景,又过了一遍。

    娘亲摆好贡品,烧香是爹的事儿,年年都是如此。

    不过今天挺奇怪的,大哥那个同窗早早的又来了一趟,还送了几样年礼。也不知道说了些啥,大哥和爹爹陪着坐了一会儿就走了,不过那个人看欣儿的眼神让她不喜欢心里也不踏实,虽然她躲出去了,但是总感觉那个眼神会拐弯,想要吃了她一样。

    下午欣儿做事儿就有些静不下心来,不是踩了东西就是拿不住东西。可那种慌慌的感觉又不知道怎么排解,说又说不出来,她想去找娥头,走了两步又回来了。想着这几天她没出来一定是家里挺忙的。凤头更不用说了,那就是一个锅台转,她娘亲恨不得她一刻不得闲的干活儿。

    她想着是不是早上吃的东西少了现在肚子饿了才心慌的?冬天没啥体力活,家家都是一天两顿饭,到后院大缸里摸出两饽饽就着火烤了吃还是没用。

    因为下午吃了两饽饽,晚饭就没怎么吃东西,感觉还有点顶的慌。吃过饭收拾完家伙,就心神不宁的在院子里溜达了几圈。

    “你进来,有话跟你说”这时娘亲站在门里对着院子里的欣儿说道。

    “嗯,就来”欣儿一边揉着肚子跟着娘亲后面进了屋,屋里除二哥一如既往的不在,三哥在西屋看书,大哥难得的在家没出去。

    爹爹两支手拢在火盆上,嘴里吧嗒着烟袋。欣儿进屋也靠在火盆旁边,拿起火筷子拢了拢火盆里的炭火,埋在灰里的炭火一下拱出来火也旺了起来,身上因为刚才在院里吹的冷气一下就散了,跟着暖起来,她转头看了娘亲一眼。

    心说,不是有话要说吗,怎么又不说了。

    “娘亲,啥事儿?”还是没忍住,她张嘴问道。

    娘亲好像是求救一样看了看爹爹,张了张嘴没说话,眼前的爹爹眼睛都没往上撩,自然也就没看到娘亲的眼光。

    欣儿看着娘亲,没来由的那个心慌劲儿又上来了,她几乎要站不住。

    “就这事儿,要我说有啥不好张嘴的,早就应该跟她说分明了。再说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有什么可瞒着掖着的,也没啥见不得人的事儿,你们可真是生生的拖了这么长时间有啥用?欣儿,我跟你说,家里给你说了门亲事,后天人家就上门来迎亲了,那人你也见过,就是我那个同窗”

    “人样子不错,识文断字的,长的也不孬,也是有外场的”

    大哥的声音仿若夏天的炸雷一样,轰的欣儿一个外焦里嫩。

    看着大哥嘴巴一张一合,欣儿这几天提着的心咚的一声坠了下去,手无意识的往下一按,火盆一下子被按翻了。刚刚拢出来的炭火一下落在她的手上,脚上。

    这几天为了方便干活,穿的本来就是旧衣服,那袖子也短了一大截,想着再穿这一季就拆了不穿了。

    爹爹和娘亲唬了一跳,起身去扒拉她身上的炭火和灰,眼见着手背上就起了几个大泡,鞋子上也冒了烟。

    看着眼前人影晃来晃去,想要抓住,可手和胳膊恍惚坠着大石头足有千斤重,怎么都抬不起来。

    她想问问爹娘这不是真的,可怎么都发不出声儿来。

    身上从内到外渗着冷气,怎么可能呢?家里除了大哥定亲,最近也没出啥大事,用不着嫁她一个姑娘家出头。

    再说她才多大?比她大的娥头也才刚刚定亲,成婚也得明年了。到她这里怎么后天就要来迎亲?

    大哥肯定又是呼咙她呢!

    欣儿稳了稳心神,意识慢慢回笼,对大哥挤了个自认为是笑脸的笑脸,说道。

    “大哥,你又拿我打嚓,是不是?”

    大哥被她刚才的样子有点吓住了,可话都说出口了,事儿也是真的,缩了缩脑袋,咽了口唾沫,斜楞着肩膀说“这事儿有啥可开玩笑的,定亲那天,你公公婆婆不都来相看了吗?”

    欣儿艰难的转过去定定的看着爹娘“这不是真的,爹娘,这不是真的,是不是?”

    那天是大哥的定亲宴,又不是她的定亲宴,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也是这么个缘由请的亲戚们,亲戚们也是冲着这个事儿来的。定亲也是要收礼的,没有人说过给她上礼,也没有人说过她也要定亲,所以这一定是假的。

    再说自己又没做错什么,如果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嫁了,将来别人怎么看自己,自己这一辈子就完了。

    娘亲没有说话,爹爹叹了口气也没有说话。

    欣儿不信,她想去问问爷爷。家里跟欣儿最亲近的就是爷爷,可爷爷年纪大了,自己要是问了爷爷会怎么想。她想去问问小哥,虽然小哥经常不在家,她觉得小哥是最懂她的人。

    可东屋说了这么半天的话,西屋是能听见的,到现在小哥都没过来言语一声,看来他也是知情的。

    有咸咸的热热的东西流到嘴边,她现在恍若置身于迷障之中,不知该何去何从。

    “为什么?”她不敢看爹娘的眼睛,像爹娘又像是问自己。

    说亲说亲,就是要来来回回的说和,然后三媒六聘接触接触,也是两个家庭和两个要成亲的人互相之间加深了解的过程。

    怎么到她这儿会是这么个样子?

    “家里也有难处,你得体谅爹娘,我们也是不得已”

    “从小到大,你是最懂事儿的”

    爹爹嗫嚅着说到,声音很低很轻,但欣儿听到了也听清了。

    一句不得已,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让她嫁了。

    这个曾经让她感觉温馨的家,让她觉得自己可以永远依靠的家,有什么样的难处能让父母这么不顾体面的把自己嫁出去,真的如同泼出去的水。

    她很早就知道自己将来肯定要出嫁的,只是没想这个将来来的这么快。

    她更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过天,她反抗不得,也反抗不了。

    所以她也就只能这么稀里糊涂的嫁了?

    以后?哪里还有以后。

    就因为我从小到大最懂事儿,就可以随随便便的推出去吗?

    如果我不懂事儿就不敢随便拿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