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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白门楼、对影山

    “噫?”

    “这是怎么了?”

    “我不是在试新曲吗,为何浑身无力,连眼睛都睁不开?”

    “莫非得了什么恶疾?”

    正在吕方暗自忐忑之际,眼前霍然开朗,照在脸上那煌煌大日之光没有让他感到双目刺痛,反倒是一下子便适应由黑暗到光明之骤变,令他惊奇不已。

    远处人声嘈杂、鼓声阵阵,放眼望去,城垛之下,尘土漫天、硝烟处处,隐约可见三里之外有一方军阵,长矛如林、刀牌如丛,黑衣黑甲、纵横而列,军容严整、气势迫人。

    阵中立有高牙大纛,上书“大汉司空”“车骑将军”“曹”,另有“荀”“程”“曹”“夏侯”“徐”“乐”“李”等将旗若干,犹如众星捧月一般拱卫四周,大纛之下、点将台上有身着儒服、头戴纶巾之文臣,更多是全身甲具、顶盔执锐之武将,皆簇拥当前一人,以吕方之目力,亦难看清其眉眼。

    随着鼓声渐促,在“夏侯”和“乐”字将旗率领下,两彪人马自大阵左右冲出,前排举盾、后排执弓,前行至距城墙一箭之地方变换阵型,以数十具轒轀车为前驱,缓步向城墙而来。

    此刻吕方心胆俱震,这等图景远胜3D效果,分明是身临其境,超出认知令其脑海中一片空白,但听耳边春雷炸响。

    “宋宪、侯成,贼子尔敢,左右,与吾诛杀此二獠!”

    话出其口,却不由其心。吕方兀自出神,浑然不觉身体竟在“自行其是”,直到眼前血腥一幕才将其唤醒。

    只见他上身为小儿手臂粗的绳索所绑缚,两边各有一大汉扯住一端犹在猛力拖拽,四周兵士有人持矛戈,有人执刀盾,互相砍杀、不辨敌友,一时间,城墙上几如地狱,人人皆是厉鬼。断臂、碎肉纷飞,残躯、尸骸堆叠,血浆覆盖青砖,脚踩上去“吱、吱”作响。

    待最后一个被推下城墙者那嘶吼声在皮肉与大地撞击后嘎然而停,城墙之上仿佛被按下暂停键,仅闻幸存军士大口呼吸声,好似在证明自己还活着。

    吕方这具“躯壳”犹在挣扎不休、大骂不止,扯住绳索那两人竟是难以控制,其中一人呼喝道:“尔等速来助我,若教此人脱困,吾等必死无疑!”

    另一人闻言,接口道:“随吾大呼,吕布已擒!吕布已擒!”

    数十人齐声大喊,竟是压过鼓角,声传数里。城内城外闻言皆是骚动不已。待众军士将吕方捆牢,先前执绳索那人从女墙内侧堆放擂石滚木处拖出一物,奋力掷下,城外客军先锋二将定睛一看,却是一柄双刃大戟,正插在吊桥上。

    与此同时,敌楼前那杆“吕”字大旗被拦腰斩断,倒伏于地。城门随即洞开,门外大军蜂拥而入,瓮城残兵弃械而降。

    约莫有半个时辰,城中厮杀声渐消,此前遥望见的那身着华衮之人款步登上城楼,此人身长七尺,细目长髯,眼中精光闪烁,眉宇蹙之如山,当是心机深沉、老谋多疑之辈。与之随行者有三人最为引人注目。

    其一者,身长七尺五寸,两耳垂肩,双手过膝,目能自顾其耳,面如冠玉,唇若涂脂;其二者,身长九尺,髯垂如瀑,面如重枣,丹凤眼,卧蚕眉,睥睨之间杀机隐现;其三者,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顾盼左右,甚为桀骜。

    经过一番铁血洗礼,吕方已然冷静下来,眼见这四人体貌特征,定是曹孟德、刘玄德、关云长、张翼德无疑,结合此前那一幕幕鲜活画面,他哪还不晓得如今身处何时何地又“成为”何人,却依然只能“作壁上观”。

    但听身体本主、温侯吕布开口乞求:“绑缚太甚,布之身躯竟不得舒展,请释之。”

    曹操闻言哂笑:“缚虎之绳,焉能宽之。”

    这吕奉先自恃武艺绝伦,何曾如此伏低做小,无非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罢了,当下胸臆之中不由得怒气上涌,转头怒视左右三人道:“吾待尔等不薄,魏续为吾妻弟,如今何以忍心背叛?”

    那三人乃是昔日吕布麾下“八健将”中的侯成、魏续与宋宪,侯成、魏续皆面露愧色、沉默不语,唯有宋宪虽然也是心头惭然,但犹自辩道:“将军偏听妻妾之言,却不曾兼纳文武之谏,岂可谓之不薄?”话语之间仍称谓旧主为“将军”,可见心中积威、惧服犹在。

    吕布一声长叹,默然无语。正在此时,一员彪将被二三军士捆绑提来,来人蓬头垢面、衣甲残破,显是城破之后犹自奋战、不敌被擒。

    曹操见到此人,双目中闪过激赏之色,问道:“高顺,陷阵之将身陷囹圄,汝待何言?”

    高顺无悲无喜、神色平静,对大汉司空之言闻而不答。曹操见之,便知其死志已明,如覆水难收,当即毫不犹豫命左右斩之,以全其忠义之心。

    刘、关、张虽然对高顺慨然赴死惋惜不已,但也没有出言阻止。吕布作为高顺之主,相交多年,可谓知之甚深,兼且此时亦是自身难保,亦不复多言,只是心中悲凉渐生。

    高顺才被押走,又见一员执斧大将“跟随”在一位“大儒名士”之后昂首阔步而来,看着不像押送,倒似护送一般。

    此人到来却让曹操感慨不已,既有与故人、知己久别重逢之喜悦,也有当年被其弃如敝履之恼怒,最终都化作一句“陈公台,别来无恙!”

    陈宫却是一眼看穿曹阿瞒内心所想。“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有此言者,怎会与人论情道义?他直言不讳道:“汝心术不正,与吾道不同,不相为谋!”

    曹操哈哈大笑,甚至眼泪都笑了出来,片刻才平复怀绪,方回道:“吾心术不正,吕布可谓正人君子乎?不过无谋呈勇之匹夫耳,公台奉此等人为主,不闻良禽择木而栖?”

    陈宫“呲”地一笑道:“吕布虽然无谋,却不似汝奸险诡诈。”

    “汝自诩足智多谋,如今兵败于此,又复何言?”

    “若非吕布优柔寡断、不听吾言,焉有此败?”陈宫恨声说完犹自愤愤不已,偏偏不去看向他口中优柔寡断之人。

    “公台今日何去何从?”曹操再问。

    “唯死而已!”陈公台毫不犹豫道。

    自挟天子迁都许昌以来,曹操作为大汉司空,可谓大权在握、言出法随,朝廷上下、莫有不从,却先后在高顺、陈宫处碰壁,着实有些难堪。

    正所谓谋远略者必坚心志、成大事者必有肚量,曹操更是惜才之人,故语带威胁、实则挽留再劝:“公台赴死,置母亲、妻子于何地?”

    陈宫沉默半晌才道:“吾闻以孝治天下者,不害人之亲;施仁政于天下者,不绝人之祀。”他语出铿锵,说到这里也不由顿了顿才继续:“老母妻子之存亡,亦在于明公耳。吾既被擒,请即就戮,并无挂念。”

    说罢,不待曹操再言,转身便降阶走向行刑处,两旁军士竟是扯之不住,意态之决绝令在场众人动容不已。曹操对此也是徒之奈何,亦步亦趋、欲言又止,惋惜之处竟是泪洒当场,对侍卫道:“即送公台老母妻子回许都好生安置,怠慢者斩!”见陈宫并不回顾、只管待戮,这才挥手示意左右从其心意。

    那边厢,曹操泪别陈公台;这厢间,吕布求助刘玄德。

    这位纵横九州之飞将,此时面带惶然向刘备道:“常闻玄德仁德之名,如今,公为座上客,布为阶下囚,玄德何不出言相救?”

    张翼德闻言大喝:“三姓家奴安敢言此?汝谋吾兄徐州之时可料今日?”

    正在此时,曹操去而复返,刘备立即按住张飞,又对吕布点点头。

    吕布心下稍安,眼见曹操回来,高声道:“堪为明公心腹大患者不过于吕布,而今,布已归服。孟德公为大将,吕布辅之,何愁天下不定?”言下犹有骄矜之意。

    曹操听完,有些玩味,回身问刘备:“何如?”

    玄德暗暗思忖,前两人不问,偏到此人发问,并非曹孟德心无定见,恐是试探于他,当下答曰:“明公不见丁建阳、董仲颖前车之鉴乎?”

    吕布眦目欲裂,怒视刘备道:“汝岂能言而无信!”

    曹操令侍卫将吕布拉下楼缢死,吕布兀自唤道:“大耳贼!不记辕门射戟之恩?”

    忽闻一人大叫曰:“吕布匹夫!死则死矣,何惧之有!”

    吕方原本不过当自己是此间过客,待“观影”结束或许就可挣脱出“梦境”之外。他当年熟读三国时,看到吕布身殒白门楼这段也曾怒其不争,现今重阅此节,更是感若身受,历经形形色色之人、桩桩件件之事反复冲击,令其胸臆难抒。

    吕布平生最是骄傲,先弑丁原、再刺董卓在其看来也不过是弱肉强食、丛林法则,如今委曲求全、苟且偷生已是大大违其本心,未料居然不被人接纳,怎能不令其光火?

    及至来人出言,更令吕方、吕布皆是倍感屈辱,如此共情,犹如重锤巨斧,又似利剑坚矛,将二人之“隔阂”全然打破。

    此时此刻,吕方就是吕布,吕布亦是吕方,不分彼此,吕布一生技艺、经历与吕方融会,吕方亦继承吕布那满腔不甘和骄矜脾性。

    “就算今日注定身殒于此,吾亦要教世人知晓何谓九原虓虎!”

    不败豪情再次自吕布心底澎湃而出,化作无穷力量,双臂猛挣,将身上绳索寸寸崩断,行刑台四周二三十军士慌忙近前拉扯,却是接连被他巨力震退。

    刀斧手擎巨刃上前,不待挥下便被吕布重脚踹开,口中鲜血混合脏腑碎块喷出,所持斩马巨剑也随之易手。吕布单足一挑,一杆长矛也落入其手,他一手持剑、一手端矛,快步冲向台阶。

    白门楼上,关羽正待为张辽向曹操求情,却听闻城楼下忽然传来喊杀声,众人定睛一看,却见本该授首之人浑身是血、煞气凛然,两厢对视之下,曹操身边扈从俱为吕布眼中杀意所慑,全然不敢上前,唯有关、张二将挥刀、执矛迎战。

    喘息之间,三人接兵、斗在一处,只见张飞将蛇矛贯射而出,吕布左手挥矛格挡,右手于纵身之际,朝张飞当头一剑劈下。

    关羽刚好赶到,运刀似直实曲,切向吕布肩颈,好个吕奉先,劈下那剑竟是再快三分,定要在关羽刀落之前斩杀张飞。

    关云长哪能任由三弟命丧当场,无奈下只得变斜切为横斩,正迎上吕布之剑,只听两声巨响难分先后,三人兵器彼此重击。

    关、张二将手臂俱是一震,却不如心头震动更甚。此二人皆为当世虎将,也曾各与吕布交手,对其本事岂能不知。

    刚才那一回合,看似二人与吕布平分秋色,但那温侯是以下攻上,而他们则是居高临下,其力其势均不输于二人合击,孰强孰弱,可见一斑。

    兼之吕布如今年近五旬、巅峰已过,此前与张飞独斗百余回合不分胜负,这次兵器尚不趁手却势压二人,比此前与他们过招之时何止高过一筹。

    而且,吕布攻敌必救、迫关羽中途变招之绝技,不仅显示其武艺之高明,更展现出过人胆色与心计,这些怎能不在关、张二人心头掀起滔天巨浪?

    吕布虎目圆睁,大喝一声:“再来!”旋即合身扑上,剑劈张飞、矛挑关羽。三十回合后,关、张二人全剩招架之功,却无还击之力。吕奉先则是越战越勇,一步一步朝城上逼来。

    魏续、侯成、宋宪三人满脸惊恐;刘备则是担心二位兄弟安危,霍然拔剑就要上前相助。

    曹操毕竟久经战阵,当年为徐荣追赶之险远胜今日,对此情形倒也从容,他威严喝道:“虎尉何在,诛杀此獠!”

    “诺!”一将当先闪出,抱拳应道。

    只见此人身高八尺、膀大腰圆、身披重铠、好似铁塔,他面容雄毅、眼中溢满杀气,待得曹操将令,便怀持一柄大刀,一边奔向对战三人,一边高呼道:“许褚来也,匹夫受死!”

    吕布瞥了一眼来将,夷然不惧,也不搭话,手中长矛一转,便将其扯入战团。

    有了生力军加入,关、张二人压力顿减,四人刀来、矛往一时间竟是僵持不下。以寡敌众,形势不利,但吕布却是愈发冷静,只见他剑、矛齐出全力击向关、张二将,却将后背破绽卖给许褚。

    关羽心思缜密,顿觉不合常理,奈何吕布状若疯虎,其全力一击又岂容分神他顾。

    许褚不知是计,引刀直劈,却劈了个空,只见那吕布不知何时如鹞子翻身一般凌于其上,以矛为棍顺势砸中他后背,那青铜矛头在巨力之下唯有折断一途。

    许褚仓促之间只向前跌了半步,卸掉部分力量,却难免身受重伤,嘴角鲜血汩汩流下。

    时间拨回前一刻,关、张二人见吕布来势凶猛,甚是默契,同时全力出手、以攻对攻,兵器相交却没有预想中那般巨力碰撞,反倒是被对方借力而去,这种全力落空之感令二人好不难受。

    吕布则凭二人之力倒掠而起,比来时更快三分,既躲过许褚致命一击,又反手将其击伤。

    待关、张、许三人站定,吕布刚好落在他们与曹操一干人等之间。这兔起鹘落一幕可谓是电光火石,让城楼众人都有些发懵,回神之后,只见吕布如神兵天降、又似饿虎扑食般落在面前,哪怕他此刻是背对他们,也不禁两股战战。

    对面三将则是心下骇然,吕布力敌三人尤有余暇纵观全局,更是设计利用他们抢上城楼,此人未使画戟已是如此了得,若是兵器趁手,把拿、锁、靠、撇诸般技艺使将开来,那还得了?

    曹操虽然亦是心有畏惧,但仍强自镇定对扈从下令:“命曹纯率虎豹骑拒敌。”又高声道:“取吕布首级者,官升三级、赏金百斤!”说完便在左右文武簇拥下向另一边台阶退去。

    吕布将手中断矛掼向张飞,双手执剑,反身跃向曹操,先前押送陈宫之将沉声道:“徐晃在此,休伤吾主。”

    大斧随声而至,吕布浑不在意,一步抢进徐晃身前,重剑劈下。徐公明眼见吕奉先大战三将之英姿,哪能不知其强悍,这一斧却是早留余力,当下变长持为短持、变劈砍为拦截。

    另一边,刘大耳擎出双股剑,在吕布冲向徐晃之际,于侧面全力刺来。

    吕布对徐晃邪魅一笑,竟是倒纵而回,转身横斩刘备,这进退转换又是出人意料,好在刘备半生戎马倥偬,一身武艺还未落下,总算及时变招,双剑交叠、抵在胸前。

    但吕布蓄谋一击,便是关、张来接也讨不得好,更何况是他。千钧之力顺着双股剑传来,刘备双手虎口迸裂,两柄剑再也把持不住,如两条钢鞭一般回抽他自身。

    玄德踉跄而退,一口老血喷出,好在云长及时赶至,替他接下吕布连击,张飞被那断矛所阻,差了一息也是重入战团,许褚重伤不堪再战,当下又变成吕布独战关、张、徐三将,

    吕布手中仅剩一柄短兵,以短攻长只能是以险破强,他招不使老,不到万不得已不与那三人力拼,兵器相接也是一沾即走,步步抢先、腾挪迅捷,虽处于劣势,却占据主动。

    与此同时,曹军掌旗官朝城下一挥令旗,便听城下马蹄隆隆,不消片刻,人马俱着铁甲之精锐重骑踏上城墙,如滚滚洪流卷向吕布。

    关、张、徐三将借长柄之利,奋力脱出战圈,拖着刘、许二人避至一旁,只闻吕奉先哈哈一笑,朗声到:“来得正好!”说着竟是迎向骑阵而去。

    但见他奔至马前,晃身闪过马上劈、刺来的一应大刀、长矛,力发双足、旱地拔葱,窜上最近来骑,抓起马上那人抡将起来,骑阵登时大乱。

    这并州飞将跨上战马直如鱼得水、似鸟插双翅,横端一柄随手抢来的长戟,在曹军铁骑中间横冲直撞,无一合之敌,一人一马如同礁石一般,任尔惊涛拍岸,我自岿然不动。

    虎豹骑乃是曹军骁锐、北地强兵,入选之人均可称为“百人将”,但在吕布面前却似纸糊草扎,被其杀穿至城墙边。

    那徐晃不愧有“周亚夫”遗风,于险象环生之际依然镇静自若,见吕布骁勇无敌,急调弓手登城列阵,又令虎豹骑向两边撤开。

    吕布勒马回顾,眼见千余弓手张弦搭箭、严阵以待,城下曹军士卒还在源源不断、拾阶而上,便知今日绝无幸理,但心中却是淡定若常。

    此刻,城上城下除战旗被大风吹得猎猎作响,几无余声,曹军上下皆默然不语。已退至城楼下的曹操见此情景不由长叹赞曰:“人中吕布、马中赤兔!”

    吕布闻言,纵声大笑,胯下战马似乎也知其命不久矣,但能追随这等豪杰同赴黄泉,也是马生一大快事,不禁霍然人立而起。

    不知是之前大战酣畅淋漓所致,还是因本体再无遗憾,吕布胸中豁然开朗,此前愤懑烟消云散,笑罢方道:“纵横四海三十载,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

    曹操见说眼中精光一闪;刘备听得此言嘴角一颤,却是压制不住伤势,又咳出半口血。

    吕布继续道:“狮、虎焉能命丧豺狼之口,曹阿瞒,莫忘陈公台之言,吾去也!”话音才落,他纵马疾驰,赶在万箭齐发之前腾空而起,人马合一从城楼上一跃而出。

    在正午骄阳下,一名银甲大将身披红氅、手持长戟、跨马凌空,阳光在其身上偏射、漫出层层光晕,恍若神仙下凡、踏天而行。

    在场数万人目睹此刻,莫不瞠目结舌、身心震撼,甚至忘记今夕何夕,几欲顶礼膜拜。被缚一旁的张辽张文远不禁泪流满面,那个值得他辅佐效忠之人始终未变,忍不住高声呼道:“主公真乃神人也!”四周,曹、刘、关、张、许、徐等人也是齐齐生出“大丈夫当如是”之感。

    天边云卷云舒之际,隐见排雁北归,待到半年之后,又会见其成行南飞,恰似人生匆匆,寒来暑往、环复熙攘。

    处于万众瞩目当中的吕布灵台一片清净祥和,往昔岁月不断从眼前闪过,既有“前世”,也有“今生”。刀光剑影已暗淡,鼓角争鸣早远去,喜怒哀乐未萦于怀,悲欢离合不染其心,可谓是“豁然开胸次,风至独披襟”。

    言表赘述实不过一瞬之间,一代枭雄华丽谢幕,九原虓虎之名却再次响彻神州大地,任人们如何评说其一生功过,也不得不承认吕奉先之武勇冠绝当世。

    曹操命人以大将军之礼厚葬吕布,又着人将其家眷接至许昌善待;刘备经此一役,虽身受重创,但内心斗志却愈发昂扬,其跌宕际遇还将继续。

    吕布或者说吕方在人马下坠之时正闭目待死,却迟迟未等来粉身碎骨那一刻;睁眼时却被眼前一幕再次惊呆,心说:“莫非是游戏通关后的隐藏剧情?”

    他此刻头顶三叉冠,金圈玉钿;身上百花袍,锦织团花;甲披千道火龙鳞,带束一条红玛瑙;端坐胭脂如龙马,旁挂兽壶、飞鱼袋,内装铁箭、宝雕弓;手执朱红方天戟,双刃寒芒点点飞,单挂金钱豹子尾;面若冠玉、唇如凝脂,颧骨屹立、鼻似悬胆,剑眉轻蹙、眼带迷茫,貌不逊宋玉,岁不过弱冠,十足吕布年轻模样。

    四下环顾,两边山石耸立、林木繁深,中间一条宽径、杂草丛生,后列百余小校俱着红甲,在这山道之上摆开架势,不像两军对垒,倒似剪径劫道。

    正待仔细往前瞧,突然,眼前似有流光反复闪过,大量画面纷至沓来,令其心烦意乱,忽觉有劲风袭来,下意识挥戟招架,金铁交击之声方至,他猛地将对方兵器荡开,又变撩为刺,听声辨位、直取中宫,说时迟那时快,心底又蓦然生出如芒在背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