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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旧梦新演

    聚会很快进入下一个流程。

    富丽堂皇的多功能厅,中心,摆放了四张餐桌,一侧,又置放了长长的条桌,酒品饮料水果甜点,中间留出很大的空间,大约预备晚间边酒边舞疯狂一场了。

    这场聚会做东的不是别人,恰是约瑟芬的“白马王子”“派克”。

    毕业后,他既未向基础理论方向发展,也未向实验科学进军,而是做了实业家,开发了数种量子医疗产品,数年打拼,集团企业进入了全球八百强。

    学生会主席劳伦斯告诉大家,“派克”还给每人准备了一间豪华套间。记住哟,是一人一间,而不是两人一间的标准间。主要是我们的“派克”先生爱护大家,怕大家酒喝多了,男生走进女生房间,女生走进男生房间。呵呵呵呵!

    下面立即有人叫:“每个套间之间是不是有暗道可以相通,比如,衣柜后面就是个暗门?”

    劳伦斯问:“你希望有这样的暗门吗?”

    “我希望不希望无所谓,我主要代表大家问这个问题,因为根据我的了解,许多同学都想圆他们青春时候的梦呢。”

    “那好,一会儿我马上联系酒店,请他们必须在今晚十二点前,把每个套房都打通个暗道。”

    一阵大笑。

    “现在,我宣布,我们斯坦福大学量子专业2038届三(4)班同学聚会,正式开始。第一个议程,马上从我的左边开始,每人同学必须说二件事。一,目前,你在何方供职,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二,在大学时,你爱过谁,这包括明恋和暗恋,当然罗,明恋我们都知道,就不用来文艺片了,我们想知道的是,暗恋,单相思。故事说得好,由我们‘派克’投资,拍大片!”

    哈哈哈哈嗡嗡嗡嗡呵呵呵呵。

    “拍成大片,稿酬算谁的?”

    “你的,稿酬全给你!”

    又是一阵笑。

    现场忽然渐渐安静下来,人们把目光投向劳伦斯左边的第一个人。

    按刚才劳伦斯宣布的程序,应该由他第一个发言。这个人,大家几乎都没什么印象,上大学时,一声不响,跟影子似的,人瘦瘦小小的,几十年过去,他瘦提越发不像话了,像个骷髅包层皮,衣服皱巴巴的,花白的头发像沙漠边缘的野草,疏密不均却又刚直有力地朝蓝天竖着。两只眼珠,倒是骨碌碌转得像战斗雷达,却又深邃得像暗物质。

    只见他默默地、慢镜头般地站起来,仿佛几天没吃饭地有气无力慢声细语道:“我叫Hedgehog(刺猬)——”

    下面立即传来窃笑。

    “刺猬”似乎听不到,面无表情,慢慢道。“我做得工作,的确见不得人——”

    劳伦斯忽然插言道:“对了,刚才忘了一句话,就是今天,谁都不可以撒谎,你们看看头上,‘派克’新发明的皮米子光谱测谎仪正工作着呢,谁发言,就对着谁,谁撒了谎,那东西就会鸣警,然后,就是一盆五颜六色的浆糊喷他一身!”

    劳伦斯的话引来一阵骚动。

    “刺猬”却面无表情,像看星空一样定定地看着劳伦斯,看得劳伦斯心发毛,幽默感被那些毛茸茸的目光,扫荡得一点不剩,只好讪讪地说:“sorry,您请!”

    “刺猬”稍息片刻,俟现场静得听得见心跳了,才幽幽道:“我在NASA(美国国家航天局)工作,刚才我说,我的工作看不到人,你们的皮米子光谱测谎仪证明我没撒谎,对吧。(劳伦斯感到可笑,不过是一个玩笑,他却当真),因为,我的工作就是每天寻找宇宙空间的反物质和暗物质,为人类将来成为宇宙人做基础工作——”

    “刺猬”又不说话了,眼睛定定地看着空中某个地方。似乎他在一刻不停地探测外太空量子。

    “哈!难怪你的头发都竖着,原来都是射电望远镜的天线呀!”有人插科打诨,引来爆笑。

    “刺猬”面无表情,好奇看着大笑的人们,大有一种外星人的做派。这使得全场笑声更烈浓了。有人笑痛了肚子,有人想收熬住,但一看“刺猬”那种不在现场的神情,禁住又笑一串……

    “Hedgehog教授,我想向您请教一个问题可以吗?这个问题在我内心纠结了几十年。”

    一个严肃的话题,将残笑扫净了。

    “刺猬”这才慢慢将头扭向发话的那边。是个白发苍苍的女生。“请问!”

    “宇宙的边缘在哪里?”

    “刺猬”闭上双眼,仰起头,一言不发。

    “还有,根据爱因斯坦广义相对论,你们天文物理学家,计算出宇宙的年龄为138亿年,在138亿年前时,发生奇点大爆炸,诞生了宇宙,请问,在138亿年前,宇宙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既没有时间也没空间。如果真是这样,怎么理解?”

    极致的问题,使同学会一下陷入学术的黑洞中,大家都感觉自己急速往一个无底的深渊坠落。

    “刺猬”还闭着眼,脸色呈现一种教徒式的困苦与焦虑,似乎被什么刑具折磨着。

    “我们,都知道,一百年前,量子(物质)的最小形态为夸克、玻色子和费米子。”“刺猬”终于开言,呐呐道。“但,其实我们更知道,如果将其中的任何一种最小形态,在目前的基础上再放大一千倍,甚至不要一千倍,只要十倍或者百倍,就可以看到更小的粒子,以此类推,量子是可以无限拆分下去的。宇宙与此同理,即,它是没有边缘的,像粒子可以无限小一样,它是无限大的。”

    “无限大是什么意思?怎么理解和感悟?”有人立刻抢言道,“刺猬”似乎并不是回答一个天文物理问题,而是个哲学问题。

    “惭愧!”“刺猬”仍闭着眼。“就我多年的研究,宇宙的无边性,似乎超出了人类的想象和接受的能力,或许,边,这个概念,是人类根据自身的经验和感知能力,对宇宙一个极致追问,而这本身,可能已经掉进一个悖论和陷阱,整体宇宙极可能没有边缘这个概念。是什么?我也不知道,这些年,我,还有其他几个科研小组,试图用拓扑学拆解宇宙边缘问题,但,并无实质性进展,关于宇宙边缘这个终极问题面前,我们无限的迷茫和困惑。

    “关于宇宙奇点和138亿年宇宙寿命的问题,我是不赞成爱因斯坦的,他,以及后来的霍金等,都犯了个最最基本的逻辑错误,就是什么是宇宙。按中国古人的说法,上下四方为宇,往古来今为宙,我认为这种解释非常精准、到位,宇宙中国人那里,在空间和时间上都具有无限性,而爱因斯坦的‘宇宙’,只是中国人的宇宙观中的一个星团,一个产生了智慧生命的子系统,而不是整个宇宙,所以才有根据想象和部分证明出的所谓宇宙大爆炸和延生138亿年的似乎很权威的结论。

    “后来一些学者,为了弥补这种不足,又提出了平行宇宙的概念,即,宇宙不只有一个,而是宇宙一宇宙二宇宙三等数个同时存在的宇宙,但,这种想象仍然不能解决你们刚才提出的问题,宇宙的边缘问题。因为,爱因斯坦的“宇宙”——其实只是宇宙的一个子系统,我暂且把它称为子宇宙,也可以像量子无限小一样无限排列的,如果这种排列停止了,也就是宇宙边缘到了。

    “但,如果真的到了宇宙边缘,边缘外面又是什么?难道不属于宇宙吗?所以,我的结论就是,宇宙超越了人类的想象力,仅凭人类现在的智慧,是无法解构宇宙的……”

    现场一片死寂,仿佛真的回到传说中的138年前宇宙大爆炸前的奇点。

    一个很熬人的话题。

    折磨爱思考的人。

    现场全是爱思考的人。

    “派克”忽然站起来,巴掌拍得震天响,大声道:“怎么啦怎么啦,我花钱是请你们来参加学术研讨会的吗?”

    现场凝固的气氛有些松乏。但一时似乎还没缓过劲来。“派克”耸耸肩撇撇嘴,转动着脑子,忽然问“刺猬”道:“你刚才只回答了一个问题,还有一个问题,怎么不答了?”

    “刺猬”茫然地看着“派克”。“还有一个问题?什么问题?”

    “你的暗恋。”

    “哦,这个呀,我可以告诉你。”

    “好好,太好了,大家静一静,Hedgehog要告诉大家他的暗恋对象啦,看看哪位女生可以中奖。”

    大家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刺猬”嘴唇。几位“女生”默默祈祷,可千万不要是我。

    “刺猬”仰首看着天花,眼神专注而神秘,“……就是她。”

    “她?谁呀,把她的名字说出来。”

    “——宇宙的边缘。”

    这话若是从别人口中说出,现场定会哄笑,但从“刺猬”口中吐出,全场不仅无笑,反而被一黑色的思想压迫过来。“派克”急忙“哈”了一声,转身撇开他,对大家拍拍巴掌,张开双臂。

    “我说,这样好不好,我们也不要按部就班一一做自我介绍了,音乐响起来,美酒喝起来,舞儿跳起来,一边尽兴一边介绍,岂不更好。来,音乐,响起!”

    《蓝色多瑙河》响起。空气中流淌、盘旋起晨雾后影影绰绰的河流、森林,和在河边绘画的少女,激活现场许多人的艺术孢子。于是,取酒的取酒,邀舞的邀舞,气氛立即被沉闷的研究会式的开头转了过来。

    “派克”将侍者送来的一杯酒一饮而尽,随后,大步穿过众人,径直往约瑟芬Ⅱ而来。约瑟芬Ⅰ一看,心里大叫不好。但见“派克”光彩照人地走到约瑟芬Ⅱ面前,一个绅士派头十足的半跪相邀,约瑟芬Ⅱ便不由自主伸出手。“派克”轻捏住她的纤指,揽住她的腰,不轻不重地一托,便五彩地旋了起来。

    “派克”是舞场老手,而芬Ⅱ则显得有些拙,恰好掩饰了她的某些紧张和不安。“怎么,这么多年了,舞技没长进?”“派克”捏紧芬Ⅱ的手,粗重的呼吸骚动不宁地吹嗅着芬的香发。

    “派克”贴着芬Ⅱ的耳朵,小声道:“没想到,过这么多年,你比过去更迷人了,是不是你把同学们丢失的时光和美貌都精吸了去,呵呵!”

    三十多年前,每逢遇到学生舞会,“派克”根本就不拿眼睛正视约瑟芬,约瑟芬眼巴巴地期望他能上前来请自己跳舞。但当时的“派克”忙着轮番邀请年级里一大群容貌出众的才女们,约瑟芬根本就不存在。累了,大汗淋漓了,软在椅上喘息时,约瑟芬会给他默默递上一杯香槟或橙汁,那“派克”象从妈妈或者侍者手中接过,一个基本的礼貌都没有,咕咚咕咚,喝个干净,将杯递给约瑟芬,又去寻美尽兴去了。气得约瑟芬直骂自己。

    但,几十年过去,一切颠倒了。可见,当时“派克”并不是不知道约瑟芬对他有情,只是佯装不知。

    一个女人,是非常容易宽恕自己曾钟爱、痴情的男人的,她们多年的单相思、失落、忧苦、孤怨,常常相逢一笑泯宿怨,将痛苦和失意化作撒娇的小拳头。

    约瑟芬Ⅱ心跳加快。从“派克”朝自己走来,她就大感意外,在她的生命核子的记忆模块中,这个男人一直是冷漠自己,而自己则一直像揃煤球的夹子,一头热。此时,则像一堆风干多年的柴草,遇到了火星。

    “哪,哪里,我,我可能只是几十年几乎没有什么笑,所以,将岁月凝固在了脸上。你没听说过,人是笑老的。每当他笑时,皱纹就会堆积在脸上,笑得越多,老得越快。”约瑟芬将奥多姆的话重复了一遍。

    “高论!”“派克”道。约瑟芬Ⅰ明白,今天他的心上人“派克”为什么会对“约瑟芬”Ⅱ大感兴趣,还不就是年轻嘛,和那一帮老头老太扎在一起,简直就是清水出芙蓉,让“派克”动了猎艳之心。如此,身处“续我工程”园区监视这一切的芬Ⅰ恨得咬牙切齿。这个老不正经的!

    “的确,少笑或者不笑,的确会使人保持年轻,但我更听说,在少笑的同时,要保持一颗愉悦畅快的心境,会使这种年轻更有品质、更有光泽、更有气韵。而不是把笑憋在心里吞噬生命的精华。”“派克”道。

    约瑟芬Ⅱ无语,在竭力搜寻着能够对应他的话。这就是“派克”厉害的地方,借力打力,常常化被动为主动,使对方束手就擒。

    “你用了什么香水吗?世界上几乎所有的香水我都能闻出来,但,你身上的香气,我却闻不出来?是你们用量子化学开发的?”“派克”用他坚挺的鼻子,不远不近的地约瑟芬身上闻着,边闻边道。

    “不,我从不用香水。”

    “是嘛!”“派克”故作惊奇道。其实,他闻到的若有若无的香味,是现场许多女士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看来是你的身体上发出的香味,叫体香。中国乾隆年间,娶了一个唯一的维吾尔族的姑娘叫卓和氏,她不施粉黛,身上却有一种特殊香味,让乾隆皇帝喜欢得不得了,被封为‘香妃’,格外受宠。莫非你就是香妃再世?”

    尽管感觉到“派克”在编故事,讨自己欢喜,但约瑟芬Ⅱ还是很享受,微露笑意,有些陶醉。

    “这样吧,我在地中海上有一艘自己的游轮,最近正好我处于度假期,我想约你一起去地中海,让海风吹掉不快的岁月,让艳阳催生新的种子,碧海蓝天,浪荡摇篮,潜海捉鱼,把手垂钓,说不定能垂只大金龟呢。啊?”

    “派克”说着,将约瑟芬搂紧了。约瑟芬满脸通红,有一种少女似的羞涩。她动心了。她本想说“可以”,可是“可——”字刚出口,园区那端约瑟芬Ⅰ失声叫道:“不可以,你不可以答应他。”约瑟芬Ⅱ被吓一跳,立即刹了口。

    但耳机里很快传来华尔斯(弄不清是华尔斯Ⅰ还是华尔斯Ⅱ)严厉的声音:“约瑟芬Ⅰ,你不可以干预她的行动;一切顺其自然!”

    原来,那&机不仅在约瑟芬Ⅰ和约瑟芬Ⅱ之间互通,还与上级管理层联系着,无论是约瑟芬Ⅰ或约瑟芬Ⅱ,一言一行都处于观察监视中,但这种通讯功能是单向的,即,上一级可以视听下一线,下一线无法视听上一级。

    最高层在监视着奥Ⅱ和芬Ⅱ的这次社交活动。

    “续我工程”难点之一,不只是技术上完成生命核质的“续我”,更重要的是“续我”之生命如何融入原先的社团生活中去,这才是完整的“续我”。人类是群居动物,特别需要得到社团、亲友认可。随着工程往深处发展,“续我”样式会丰富多样,在不同的“续我”模态下,如何实现“续我”与原先的社团、家庭融为一体,是个大问题。所以,才设置了社会行为控制部。

    华尔斯的声音,使约瑟芬Ⅱ一下释然,于是,她顺着心灵的方向,对“派克”说,“可——是,我不知道这个月还没有空。我得回去和我们的头儿协商一下,看能不能协调出一周的时间来。”

    “派克”将手臂发了力,说:“行,我等你电话!我的时间,可以随你的时间调整。谁让我不小心做了老板呢,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