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光晕弹
黑的，都是黑的，宇宙像是得过天花，在它那张漫阔无边的脸上，密布着星星点点数不清的麻点，地球，只是这脸上的屑末，渺小极了。
里面的生灵倒是闹腾的厉害。
α国公民又上街了。国际制裁使这个原本就孱弱的小国奄奄一息，垂死的躯体里，人们细菌般挣扎。防暴警察再次出动，也未能阻止商店被砸火烧街头。人们在绿党的率领下，向“续我工程”园区尘滚而来。
这可急坏了总统哈雷。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家，看得见明枪，更懂得暗箭，α国兴也“续我”，败也“续我”，而如今，真的能挽狂澜于既倒者，还是“续我”。
可恨詹木乔，一连十余天，怎么也联系不上。焦头烂额的哈雷不得不出动大批军警，武装保卫“续我工程”园区。空中去看，整个园区西北方，一堆堆杂色蚂蚁嗡嗡骚动着，被军绿色的涌动的“围墙”堵着。
哈雷忽接到财政部长的电话：“总统先生，钱，钱……”
焦躁不安的哈雷压抑着快要爆发的脾气，没好气地问：“什么钱不钱的？若不是阿克留什压着，议会就要启动弹劾总统程序了，一切还不就是这个字，钱。”
“不是，总统先生，詹木乔那边打钱过来了。”
哈雷似一条被扔在岸上的鱼，乱跳了好一阵，就在快要失氧而亡时，忽然落入水中，刹那间爽快得一塌糊涂。“是吧是吧！”
而财政部长一句“但是——”又将他的心悬了起来。
“但是什么？”
“只打过来43.35亿，而不是85亿。”
43.35，是个奇怪的数字，詹木乔拖欠的款额是85亿，如果是85亿的一半，也当为42.5亿呀。咳，先不管这些。“你们赶快测算一下，这笔钱平均到全国每人头上是多少钱。”
“148.82元。”
“那好。我马上安排宣布，从明天开始，每个公民可以从ATM机上提取65元……每周，最多可以提取——二次吧。”
“这……”财政部长有些犹豫。现在民众都是饿急了的猴，这平均每人148.82的钱，一周不到就会被掏空且还要倒挂，到时候，别又有人上街游行砸车。
哈雷懂财政部长的心思。书呆子，只会算死账，一点不懂政治。“你就照我说的执行吧，其他事，不用你考虑。”
ATM机里有了钱，游行示威的人群立即鸟散。城外躲清静的鸽群互相召唤着，轻蔑地在人们头上划出一个个嘲笑的弧，大模大样返回它们的城市广场。对人类的这些闹剧，数千年来，它们习惯了，见怪不怪。
在鸽子咕咕地轻歌中，哈雷总统终于睡了个好觉。早起在总统府花园跑两圈习惯，这天太乏，取消了，睡了个回笼觉。刚失去知觉，专用电话响了。是议长阿克留什。
“他现身了。”阿克留什道。不用问，这个阿克留什提到的“他”，哈雷知道是谁。他被根针戳了一般，睡意全无。“嘿嘿，他终于现身了。”
“是啊。他邀请我们去蒙古，说那里有上最好的跑马场。他请我们骑马。据说那些都是阿曼名马、夸特马和汗血宝马等顶级马种。”
“醉翁之意不在马吧。”
“那是当然。但，目前，牌，在他手上呀。”
“那——打这幅牌，也应该到我总统府的克谟克里特客厅来吧。”
“咳，雷，人到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呀。再说，他到哪里，各国元首都是要争着与他会见的。你就屈个尊，也显示你的胸襟嘛。再说，能够获得詹木乔私请的国家元首并不多。他其实就是一个国王呢。”
哈雷摇摇头。“好吧，我们去和那位国王到草原上遛马去。”
詹木乔的“万户”号穿梭机眨间就来到总统府后花园。詹木乔不在机上，华尔斯也不在，只有貌若梦露的公关部长笑吟吟礼迎。飞机腾飞前一刹那，哈雷有几丝莫名的紧张。出行都是总统专机坐惯了，那专机，可是有专门的团队养护，理论上100%的安全的。而他这架私人飞机，保养得有那么好吗？何况还要穿过大气层。
但舒适的体验很快吸去了他的不安。客舱安静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坐卧那里的舒适度，一如躺在母亲怀里。客舱简直就像小小的现代宫殿。
哈雷不由感叹，虽然自己贵为总统，也未乘坐过如此先进华贵的飞机，再说，这飞机是人家私人的，想用就用，而自己呢，一从总统的台阶走下来，飞机也好，防弹车也罢，都不属于自己，总统官邸虽好，但，自己也带不走。像詹木乔这样的国王，名副其实。而自己呢，说到底，不过是这个国家的CEO，人家那叫董事长，或者叫董事局主席，是产权所有人。
飞机从白云中钻出头朝下时，把哈雷等吓了一大跳，因为天忽然变碧绿，一片片白云一会儿东，一会儿西，极有规则地浮动着。就在阿克留什差点失声叫出声时，哈雷忽然看明白了，那是羊群，一大片一大片的，在茫茫草原上，云飘。
飞行员大约想卖弄他的飞机技巧，将超音速飞机飞得极低极低，几乎贴着羊群。羊们不知哪里飞来的鬼，吓得喊爹哭娘，四下鼠窜。
飞机停稳，十六名标配的总统保镖先跳了下去，毫无意义地观察四周。千里草原，一望无垠，羊们已经看不见，不远处但见几百匹骏马，嘶鸣着狂奔，随着一声尖厉的长鸣，那些名驹们忽然都像士兵一样，收住四蹄，仰天长嘶。
马群中，一匹黑色的宝马突围而出，上面的骑士，红衣白裤皮靴，威风凛凛。那马一直冲到哈雷和阿克留什面前，才一个急刹。几个卫士下意识地捷步而来，站在马和总统、议长之前，摆出欲扑出去的态势。
“哈哈哈哈。”詹木乔笑起一阵风，轻捷地从马上跳下来。一点也看不出是个近八十的人。
“怎么样，总统、议长大人，上马玩玩？”
“我——”阿克留什看着威武骏悍的汗血宝马，禁不住上前在马脖上拍了几下。“我可好些年没有骑它啦。”一次陪少妻骑游，正好碰到匹烈马，差点将他摔断腰。在娇妻的嗔怪中，阿克留什从此不再骑马。
但一望无垠的大草原，清透蓝天下丝绸状的白云和眼前不时厥蹄喷着热气的名马，不由心痒，心里暗衬，詹木乔给自己配吃的那种蓝色药，这段时间明显精气神越来越足。倒要试试。
“雷，你怎么样，要不我们一起溜溜？”
这三个人中，哈雷最年轻，六十五不到，平素也注意锻炼。但望望那些热血贲张的烈马，哈雷知道自己的斤两。如果是一般的驯化得很温顺的观光马，坐在上面观观风景倒也中错。
“我——不行，你们来吧。”他态度显得坚定，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强者示弱。不敢示弱处处逞强者，非强也。
詹木乔笑道，“好吧，那就委屈您先欣赏会儿风光，我们一会儿就回来。”言罢健步而去，扑向一匹雪白如云肌肉雄踺的夸特马，纵身一跃，就骑上了，那马直立起来，仰天长啸。詹木乔在它屁股轻拍一下，一夹双腿，那马就装了弹簧般地，弹射出去。
但没跑多少步，一个急停，詹木乔回身看着这边。他在等阿克留什。阿克留什选了一匹目光慈和的大马，一手执缰绳，一脚蹬住马鞍，猛一使劲，想攀爬上去，结果，就差最后一点力气，还是掉了下来。
哈雷微微一笑，看了一个特工一眼。那特工旋即上前，稍稍托推了一把，将议长送上了马。阿克留什自嘲地：“咳，到底上七十了；好些年没有骑了。”
阿克留什稳稳地驾着马，往詹木乔那头去。俟贴近詹木乔，忽然，他一使劲，那马奔跑起来，将待在那里准备招呼他的詹木乔甩在了后面。詹木乔“哈”了一声，手中的马鞭在空中转出个炸，双腿一夹蹬。那马便箭一样飞出去，一会儿工夫，就赶上了阿克留什，刹住时，已经冲过去十几米，就回过身来，大笑着，等阿克留什赶上来。
阿克留什却将速度放慢了，几乎是溜达，慢慢靠向詹木乔。刚贴近，还没来得及说了几句话，阿克留什便一发力，那匹敦厚而稳重的马，便疾驶起来。哈雷看出来了，阿克留什不想给自己一个他和詹木乔私下沟通过什么的感觉，今天虽说是詹木乔邀请来骑马，但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是“鸿门马”。
哈雷暗笑。都什么时代了，交流、密商的方式太多太多了，犯得着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詹木乔也感觉到了，并不再去追他，而是吆喝着，围着阿克留什，飞马疾驶，在大草原上划着一个一个的圈。
这是一种炫耀，也是一种欺侮。哈雷看在眼里，气在心头。忽然想到那个奇怪的43.35亿元，蓦有所悟：这是詹木乔该付款的85亿的一半，因为拖了些日子，那多出来的8035万，是利息。这家伙，张弛有度进退有节不遗后患。不怪他打造出这样一个无国界的资本帝国。这是个非常难缠的对手。不可小看！
詹木乔和阿克留什回来时，哈雷正在接个电话，哈雷用手和他们招呼了一下，电话继续接着，等俩人坐稳，小嘬奶茶后，哈雷仍不把手机挂掉，似乎在接一个外星人正在进攻地球的电话。
詹木乔和阿克留什只好等着。哈雷话不多，只是“嗯”、“好”、“行”、“我知道了”，中间都是留白，听对方讲话。也不知过去多久，才听到一声“拜拜”。哈雷一边将手机递给秘书一边对詹木乔道：“不好意思，站在我这个位子上，事务实在太多。”
阿克留什立即接腔道：“是啊是啊，哈雷总统很忙的，他本来是来不了的，硬被我左劝右劝的，这才丢下那么多要事，愿意抽出二个半小时与您见面。”
詹木乔淡淡一笑，望着远处。
哈雷看看手表。“连同路途时间，我们已经用去了八十分钟。”
詹木乔道：“那好，我们开门见山吧。”
阿克留什道：“那自然好。”
詹木乔：“我先请你们看样东西。”
哈雷：“我知道您有许多世间珍奇，不好意思，詹木乔先生，我们时间实在太紧了，还是留着以后看吧。”
詹木乔：“这东西你们一定要看。因为它和我们马上展开的谈判有关。磨刀不误砍柴工。”
阿克留什看看詹木乔，又看着哈雷；“那——就看看吧。”
哈雷：“那——就看看吧。”
詹木乔：“好。”
詹木乔言罢，微闭双眼，和尚般的口中念念有词。只一小会，双目便开，道：“二位，请注意东南方天空。”
在场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东南方。看了会儿，似乎唯见蓝天与白云，什么东东也没有。哈雷有些失去耐心，不无嘲讽道：“詹木乔先生是想让我们观赏这里的天多蓝云多白吗？”
詹木乔：“总统先生不要着急，已经来了。请您再细看看。”
哈雷等又朝东南方向天空看去。还是什么都没有。但，一个卫士小声地说，“我看到了。”
“什么？”
“一个白的，透明的，像——飞碟一样的东西。”
大家听这么一说，更仔细在天空寻找起来。
果见，一个白色荧光体，几乎是全透明的，与蓝天白云融为一体。没有翅膀，不见喷火，它稳当而急速地向这边滑飘而来，在他们头顶约一千米处，钉子般悬停在那里，无声无息。
“这是什么？”哈雷问詹木乔。
詹木乔答：“你马上就看到了。”
说话间，那飞碟忽然向下喷射出数道耀眼的紫色激光，每道激光，都不偏不倚，打在前面几百匹宝马的身上。那些正活蹦乱跳、吃草悠闲的宝马，瞬间，像是中了麻醉枪，慢镜头般地缓缓瘫软在草地上——
众人无不惊骇。
詹木乔缓缓道：“这是C国根据我们‘续我工程’研发的费米子技术、人类神经系统的精致解析与掌握以及光子技术，研发出来的光晕弹。这种武器，只将动物和人击晕，失去战斗力，但不会对人造成根本性伤害，当然，如果需要，也可以调大功率，一击而亡。这些马，大约过三十多分钟，都会自己醒来——当然，他们睡多久，也是由光子弹决定的。
“这种光晕弹，不仅可以进行群攻击，还可以进行精准的个体攻击。在场的，谁愿意实验一下。放心，只是小功率地试验一下，不会造成伤害的。我保证。”
众皆哑然。
哈雷忽然道：“我来吧。我愿意用我的身体来证明光晕弹的功能。”
詹木乔透视哈雷。你这是为下面的酝酿呀，展现强势，形成气场。詹木乔暗想，好吧，你愿意来就来试试，那种被电殛而晕的感觉，可并不是服迷魂汤和安眠药那般舒服。
詹木乔正欲开言，不想一个特工站了出来。“不，总统先生，你不能。要试，就试我吧。”
阿克留什接言道：“是啊是啊，你那么忙，万一睡上一整天呢，到时候你要责怪自己任性的。”
詹木乔亦道：“是啊，总统先生日理万机，这种事，就不要亲力亲为吧。”
哈雷似乎不甘地：“好吧；既然你们都这么说。”
特工走出，欲往前端一块空地处而去。詹木乔道：“你不需要动，你只要站在那里就行，光晕弹精准到分米的。”
特工一愣，立住了，想了想，还是走到前面空地处。他没有忘记他是干什么的，他得保卫总统的安全。对他这种举止，哈雷、阿克留什还有詹木乔，都默默赞许。
特工站好。詹木乔微闭双眼，神情进入一种入定状态。
须臾间，一道精细的紫光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击中那卫士，那卫士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软软地倒在地上，失去知觉。
里面的生灵倒是闹腾的厉害。
α国公民又上街了。国际制裁使这个原本就孱弱的小国奄奄一息，垂死的躯体里，人们细菌般挣扎。防暴警察再次出动，也未能阻止商店被砸火烧街头。人们在绿党的率领下，向“续我工程”园区尘滚而来。
这可急坏了总统哈雷。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家，看得见明枪，更懂得暗箭，α国兴也“续我”，败也“续我”，而如今，真的能挽狂澜于既倒者，还是“续我”。
可恨詹木乔，一连十余天，怎么也联系不上。焦头烂额的哈雷不得不出动大批军警，武装保卫“续我工程”园区。空中去看，整个园区西北方，一堆堆杂色蚂蚁嗡嗡骚动着，被军绿色的涌动的“围墙”堵着。
哈雷忽接到财政部长的电话：“总统先生，钱，钱……”
焦躁不安的哈雷压抑着快要爆发的脾气，没好气地问：“什么钱不钱的？若不是阿克留什压着，议会就要启动弹劾总统程序了，一切还不就是这个字，钱。”
“不是，总统先生，詹木乔那边打钱过来了。”
哈雷似一条被扔在岸上的鱼，乱跳了好一阵，就在快要失氧而亡时，忽然落入水中，刹那间爽快得一塌糊涂。“是吧是吧！”
而财政部长一句“但是——”又将他的心悬了起来。
“但是什么？”
“只打过来43.35亿，而不是85亿。”
43.35，是个奇怪的数字，詹木乔拖欠的款额是85亿，如果是85亿的一半，也当为42.5亿呀。咳，先不管这些。“你们赶快测算一下，这笔钱平均到全国每人头上是多少钱。”
“148.82元。”
“那好。我马上安排宣布，从明天开始，每个公民可以从ATM机上提取65元……每周，最多可以提取——二次吧。”
“这……”财政部长有些犹豫。现在民众都是饿急了的猴，这平均每人148.82的钱，一周不到就会被掏空且还要倒挂，到时候，别又有人上街游行砸车。
哈雷懂财政部长的心思。书呆子，只会算死账，一点不懂政治。“你就照我说的执行吧，其他事，不用你考虑。”
ATM机里有了钱，游行示威的人群立即鸟散。城外躲清静的鸽群互相召唤着，轻蔑地在人们头上划出一个个嘲笑的弧，大模大样返回它们的城市广场。对人类的这些闹剧，数千年来，它们习惯了，见怪不怪。
在鸽子咕咕地轻歌中，哈雷总统终于睡了个好觉。早起在总统府花园跑两圈习惯，这天太乏，取消了，睡了个回笼觉。刚失去知觉，专用电话响了。是议长阿克留什。
“他现身了。”阿克留什道。不用问，这个阿克留什提到的“他”，哈雷知道是谁。他被根针戳了一般，睡意全无。“嘿嘿，他终于现身了。”
“是啊。他邀请我们去蒙古，说那里有上最好的跑马场。他请我们骑马。据说那些都是阿曼名马、夸特马和汗血宝马等顶级马种。”
“醉翁之意不在马吧。”
“那是当然。但，目前，牌，在他手上呀。”
“那——打这幅牌，也应该到我总统府的克谟克里特客厅来吧。”
“咳，雷，人到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呀。再说，他到哪里，各国元首都是要争着与他会见的。你就屈个尊，也显示你的胸襟嘛。再说，能够获得詹木乔私请的国家元首并不多。他其实就是一个国王呢。”
哈雷摇摇头。“好吧，我们去和那位国王到草原上遛马去。”
詹木乔的“万户”号穿梭机眨间就来到总统府后花园。詹木乔不在机上，华尔斯也不在，只有貌若梦露的公关部长笑吟吟礼迎。飞机腾飞前一刹那，哈雷有几丝莫名的紧张。出行都是总统专机坐惯了，那专机，可是有专门的团队养护，理论上100%的安全的。而他这架私人飞机，保养得有那么好吗？何况还要穿过大气层。
但舒适的体验很快吸去了他的不安。客舱安静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坐卧那里的舒适度，一如躺在母亲怀里。客舱简直就像小小的现代宫殿。
哈雷不由感叹，虽然自己贵为总统，也未乘坐过如此先进华贵的飞机，再说，这飞机是人家私人的，想用就用，而自己呢，一从总统的台阶走下来，飞机也好，防弹车也罢，都不属于自己，总统官邸虽好，但，自己也带不走。像詹木乔这样的国王，名副其实。而自己呢，说到底，不过是这个国家的CEO，人家那叫董事长，或者叫董事局主席，是产权所有人。
飞机从白云中钻出头朝下时，把哈雷等吓了一大跳，因为天忽然变碧绿，一片片白云一会儿东，一会儿西，极有规则地浮动着。就在阿克留什差点失声叫出声时，哈雷忽然看明白了，那是羊群，一大片一大片的，在茫茫草原上，云飘。
飞行员大约想卖弄他的飞机技巧，将超音速飞机飞得极低极低，几乎贴着羊群。羊们不知哪里飞来的鬼，吓得喊爹哭娘，四下鼠窜。
飞机停稳，十六名标配的总统保镖先跳了下去，毫无意义地观察四周。千里草原，一望无垠，羊们已经看不见，不远处但见几百匹骏马，嘶鸣着狂奔，随着一声尖厉的长鸣，那些名驹们忽然都像士兵一样，收住四蹄，仰天长嘶。
马群中，一匹黑色的宝马突围而出，上面的骑士，红衣白裤皮靴，威风凛凛。那马一直冲到哈雷和阿克留什面前，才一个急刹。几个卫士下意识地捷步而来，站在马和总统、议长之前，摆出欲扑出去的态势。
“哈哈哈哈。”詹木乔笑起一阵风，轻捷地从马上跳下来。一点也看不出是个近八十的人。
“怎么样，总统、议长大人，上马玩玩？”
“我——”阿克留什看着威武骏悍的汗血宝马，禁不住上前在马脖上拍了几下。“我可好些年没有骑它啦。”一次陪少妻骑游，正好碰到匹烈马，差点将他摔断腰。在娇妻的嗔怪中，阿克留什从此不再骑马。
但一望无垠的大草原，清透蓝天下丝绸状的白云和眼前不时厥蹄喷着热气的名马，不由心痒，心里暗衬，詹木乔给自己配吃的那种蓝色药，这段时间明显精气神越来越足。倒要试试。
“雷，你怎么样，要不我们一起溜溜？”
这三个人中，哈雷最年轻，六十五不到，平素也注意锻炼。但望望那些热血贲张的烈马，哈雷知道自己的斤两。如果是一般的驯化得很温顺的观光马，坐在上面观观风景倒也中错。
“我——不行，你们来吧。”他态度显得坚定，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强者示弱。不敢示弱处处逞强者，非强也。
詹木乔笑道，“好吧，那就委屈您先欣赏会儿风光，我们一会儿就回来。”言罢健步而去，扑向一匹雪白如云肌肉雄踺的夸特马，纵身一跃，就骑上了，那马直立起来，仰天长啸。詹木乔在它屁股轻拍一下，一夹双腿，那马就装了弹簧般地，弹射出去。
但没跑多少步，一个急停，詹木乔回身看着这边。他在等阿克留什。阿克留什选了一匹目光慈和的大马，一手执缰绳，一脚蹬住马鞍，猛一使劲，想攀爬上去，结果，就差最后一点力气，还是掉了下来。
哈雷微微一笑，看了一个特工一眼。那特工旋即上前，稍稍托推了一把，将议长送上了马。阿克留什自嘲地：“咳，到底上七十了；好些年没有骑了。”
阿克留什稳稳地驾着马，往詹木乔那头去。俟贴近詹木乔，忽然，他一使劲，那马奔跑起来，将待在那里准备招呼他的詹木乔甩在了后面。詹木乔“哈”了一声，手中的马鞭在空中转出个炸，双腿一夹蹬。那马便箭一样飞出去，一会儿工夫，就赶上了阿克留什，刹住时，已经冲过去十几米，就回过身来，大笑着，等阿克留什赶上来。
阿克留什却将速度放慢了，几乎是溜达，慢慢靠向詹木乔。刚贴近，还没来得及说了几句话，阿克留什便一发力，那匹敦厚而稳重的马，便疾驶起来。哈雷看出来了，阿克留什不想给自己一个他和詹木乔私下沟通过什么的感觉，今天虽说是詹木乔邀请来骑马，但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是“鸿门马”。
哈雷暗笑。都什么时代了，交流、密商的方式太多太多了，犯得着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詹木乔也感觉到了，并不再去追他，而是吆喝着，围着阿克留什，飞马疾驶，在大草原上划着一个一个的圈。
这是一种炫耀，也是一种欺侮。哈雷看在眼里，气在心头。忽然想到那个奇怪的43.35亿元，蓦有所悟：这是詹木乔该付款的85亿的一半，因为拖了些日子，那多出来的8035万，是利息。这家伙，张弛有度进退有节不遗后患。不怪他打造出这样一个无国界的资本帝国。这是个非常难缠的对手。不可小看！
詹木乔和阿克留什回来时，哈雷正在接个电话，哈雷用手和他们招呼了一下，电话继续接着，等俩人坐稳，小嘬奶茶后，哈雷仍不把手机挂掉，似乎在接一个外星人正在进攻地球的电话。
詹木乔和阿克留什只好等着。哈雷话不多，只是“嗯”、“好”、“行”、“我知道了”，中间都是留白，听对方讲话。也不知过去多久，才听到一声“拜拜”。哈雷一边将手机递给秘书一边对詹木乔道：“不好意思，站在我这个位子上，事务实在太多。”
阿克留什立即接腔道：“是啊是啊，哈雷总统很忙的，他本来是来不了的，硬被我左劝右劝的，这才丢下那么多要事，愿意抽出二个半小时与您见面。”
詹木乔淡淡一笑，望着远处。
哈雷看看手表。“连同路途时间，我们已经用去了八十分钟。”
詹木乔道：“那好，我们开门见山吧。”
阿克留什道：“那自然好。”
詹木乔：“我先请你们看样东西。”
哈雷：“我知道您有许多世间珍奇，不好意思，詹木乔先生，我们时间实在太紧了，还是留着以后看吧。”
詹木乔：“这东西你们一定要看。因为它和我们马上展开的谈判有关。磨刀不误砍柴工。”
阿克留什看看詹木乔，又看着哈雷；“那——就看看吧。”
哈雷：“那——就看看吧。”
詹木乔：“好。”
詹木乔言罢，微闭双眼，和尚般的口中念念有词。只一小会，双目便开，道：“二位，请注意东南方天空。”
在场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东南方。看了会儿，似乎唯见蓝天与白云，什么东东也没有。哈雷有些失去耐心，不无嘲讽道：“詹木乔先生是想让我们观赏这里的天多蓝云多白吗？”
詹木乔：“总统先生不要着急，已经来了。请您再细看看。”
哈雷等又朝东南方向天空看去。还是什么都没有。但，一个卫士小声地说，“我看到了。”
“什么？”
“一个白的，透明的，像——飞碟一样的东西。”
大家听这么一说，更仔细在天空寻找起来。
果见，一个白色荧光体，几乎是全透明的，与蓝天白云融为一体。没有翅膀，不见喷火，它稳当而急速地向这边滑飘而来，在他们头顶约一千米处，钉子般悬停在那里，无声无息。
“这是什么？”哈雷问詹木乔。
詹木乔答：“你马上就看到了。”
说话间，那飞碟忽然向下喷射出数道耀眼的紫色激光，每道激光，都不偏不倚，打在前面几百匹宝马的身上。那些正活蹦乱跳、吃草悠闲的宝马，瞬间，像是中了麻醉枪，慢镜头般地缓缓瘫软在草地上——
众人无不惊骇。
詹木乔缓缓道：“这是C国根据我们‘续我工程’研发的费米子技术、人类神经系统的精致解析与掌握以及光子技术，研发出来的光晕弹。这种武器，只将动物和人击晕，失去战斗力，但不会对人造成根本性伤害，当然，如果需要，也可以调大功率，一击而亡。这些马，大约过三十多分钟，都会自己醒来——当然，他们睡多久，也是由光子弹决定的。
“这种光晕弹，不仅可以进行群攻击，还可以进行精准的个体攻击。在场的，谁愿意实验一下。放心，只是小功率地试验一下，不会造成伤害的。我保证。”
众皆哑然。
哈雷忽然道：“我来吧。我愿意用我的身体来证明光晕弹的功能。”
詹木乔透视哈雷。你这是为下面的酝酿呀，展现强势，形成气场。詹木乔暗想，好吧，你愿意来就来试试，那种被电殛而晕的感觉，可并不是服迷魂汤和安眠药那般舒服。
詹木乔正欲开言，不想一个特工站了出来。“不，总统先生，你不能。要试，就试我吧。”
阿克留什接言道：“是啊是啊，你那么忙，万一睡上一整天呢，到时候你要责怪自己任性的。”
詹木乔亦道：“是啊，总统先生日理万机，这种事，就不要亲力亲为吧。”
哈雷似乎不甘地：“好吧；既然你们都这么说。”
特工走出，欲往前端一块空地处而去。詹木乔道：“你不需要动，你只要站在那里就行，光晕弹精准到分米的。”
特工一愣，立住了，想了想，还是走到前面空地处。他没有忘记他是干什么的，他得保卫总统的安全。对他这种举止，哈雷、阿克留什还有詹木乔，都默默赞许。
特工站好。詹木乔微闭双眼，神情进入一种入定状态。
须臾间，一道精细的紫光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击中那卫士，那卫士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软软地倒在地上，失去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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