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听证会危机
华尔斯Ⅱ举手，示意他要讲话。
阿克留什敲敲槌。等泛起的乱浪渐渐平息后，他一指华尔斯Ⅱ，道：“下面有请华尔斯先生讲话。”
沃斯汀闻此，眉头皱起。那人身份不是先前确定了吗，是华尔斯的助手或者是秘书，至少是华尔斯Ⅱ吧，议长怎么会直接认可他是华尔斯呢。于法不通呀。
沃斯汀锁起了眉头。放在一般议员，也就算了。那边，华尔斯Ⅱ正欲开言，沃斯汀抢白道：“华尔斯的助理先生，是不是想和大家说，随着技术成熟和进步，并因‘摩尔定律’，‘续我工程’的单体项目费用会大幅降低，在一定时间内，全球可以有5%、8%、12%、30%、50%甚至80%的人可以进行“续我工程”实现你们所说的“长生不死”，甚至可能惠及全人类，让每一个人都可以长生不死。我说得对吗？华尔斯助理先生？”
“是的，沃斯汀教授，您说得很对；这正是我想表达的。”
“你是不是还想说，一些先进的东西总是从少数人、从一些贵族开始使用的。比如飞机，自从1903年莱特兄弟发明后，随着技术的成熟、性能得到提升和安全保障率大为提高后，私人飞机开始出现，一些富豪，不再通过班机（尽管他们总是坐商务舱）往返各地，而是自己买一架价格昂贵的飞机，像自家的汽车一样，仅供个人专享。即便到现在，使用私人飞机的，仍为极少数。二百多年来，并没有因此而引起什么社会动荡，盗罪猖獗。我刚才的说法有些危言耸听夸大其辞，对不对？
“是的，我也觉得有点夸张色彩，有些言过其实。但，命，不同于飞机，对许多人来说，出行，根据需要，有飞机乘坐快速而舒适地到达目的地就行了，私人飞机，对他们来说是奢侈品，远观之羡慕之嫉恨之就行了。但，如果由于金钱和地位的原因，极少部分人不仅可以延年益寿，还可以实现长生不死，对那些死了就无可复生的来人说，这种刺激和有无私人的飞机一定不是同日而语的。
“震动是肯定的。而且这种震动不会是国家的，民族的，区域的，而是全世界的。这种震动以后，芸芸众生做作如何反应，说实在的，现在谁都没有底。当群体意识集合在一起形成共振，那种破坏力量，一定是九级以上的地震。
“好吧，就算由于各国法律的制约、文明的人们的自我素养，化解和压制住这种特殊的愤愤不平，“续我工程”在拿到了正式的营业许可照后，融合全球各政府、团体、经济体、财阀的力量——我相信我刚才提到的这些力量是非常愿意和你们合作的，“续我工程”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在全球得到普及，最终有一天，可以实现所有民众都可以花不太多的钱实现“续我”，那，这就算“续我工程”真正成功了？！
“错！大错特错！
“首先，地球承载不起。目前，我们地球人数已经达到了一百零六亿五千万，这几乎已经是地球承载的极限，虽说在2056年前后，石油用尽，人们找到了替代的再生能源和一些绿色能源，但，地球虽有5.1亿平方千米的总面积，其中陆地面积只有1.49亿平方千米，可适宜人居住的只有其五分之二，只有三千七百多平方公里。如果人类再无节制地繁衍下去，地球就被压垮了。
“那么，“续我工程”的最终结果是什么？是所有活着的人，不再告别地球，永远霸占在这里，消费地球。那么，他们还要不要繁衍后代呢？根据自然法则，这是必须的。本来，一代换一代，有减有加，只要我们控制住节奏，掌握好平衡，是无人繁之患的。但“续我工程.”，会导致只有加法，没有减法，最终会导致地球不堪重负——
“好，有人可能会说，我们不需要再繁衍了，只要我们活着不停地“续我”就行了，我们可以我1我2我3我4我5我N……无限地接力下去，这本身可以算是一种繁衍。如是这样，问题更大！
“这一、近亲繁殖，后患无穷。据我所知，目前“续我工程”所选的供体克隆人，都是从本体‘我Ⅰ’身上采取的体细胞培育的，以期方便‘续我工程’的在操作过程中‘原我’与‘续我’在血型、血质、基因、人体九大系统、容颜等诸多硬件趋于一致，使个体生命核质更易于精准地从‘我Ⅰ’传导给‘我Ⅱ’，而它的严重后果也就蕴含其中了。
“这已经不能叫近亲，而是直亲。近亲繁殖给人类造成的恶果，人类到近几百年才知道。最直接的后果就是人种的蜕化，遗传疾病丛生。近亲尚且如此，直亲就更不用说了，我们完全有理由担忧这种系统性的直亲繁殖是不是人类给自身挖一个巨大的坟墓，人类文明会在倏忽间塌陷——”
沃斯汀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一下将“续我工程”可能产生的负作用一一列出。且仅从生物遗传和社会心理角度，如何任他展开，三五个小时都算短的。
“不好意思，沃斯汀教授。”华尔斯Ⅱ及时打断了沃斯汀。不能让他信观由缰。“‘续我工程’的供体并不完全是由克隆人——虽然我是，但我们也有直体供应，华尔斯夫人嘉雅女士，她的供体就不是克隆人。”
“哦，那她的供体是谁？”
“一个志愿者。”
“那她是谁？她怎么会愿意做丧失自我——类似自杀——的志愿者？”
“沃斯汀教授，我们现在讨论的是关于亲近、直亲，也就是原我的供体源问题，关于这些供体源形成的原因和背景，我们将另行向您、向议会报告，可以吗？我们先集中讨论问题。”
沃斯汀感叹地点点头。是的，哲学不是诡辩，不允许转移概念和话题。
“好，现在我修正刚才的观点，但你必须告诉我一个数据，就是，供体这块，克隆人和社会自然人，各占多少比例？目前是多少，将来，‘续我工程’程序化、工厂化运行后，比例各是多少？”
“对不起，沃斯汀教授，这个数据我无法给你，因为，当部队要占领一个高地时，指挥员可以命令全体向前冲，但他无法准确地把握在冲锋的队伍里，有多少是敢死队员。我只能告诉你，里面有敢死队。但，您知道的，敢死队员永远只是少数。”
“也就是说你们基本仍然以克隆人为主要供体了？”
“目前是这样。”
“好，也就是说，刚才我的观点，我的担忧，在数据上是立得住的。”
“只是一种可能。”
“是的，可能！”
沃斯汀忽然提高了嗓门：“你们的‘续我工程’埋伏着许多可怕的‘可能’。刚才说了，一，是人类数量只有加没有减的可能，二，是说近亲直亲对人类自身伤害的可能，三，我还必须指出，它还会出现第三种恶果，那就是，自私的人（每个人的本质都是自私的)极可能选择不再繁衍，这样，人类就会出现系统性的断后。树木，不再结果生种了，它们只是凭借着嫁接，延续着生命，不断地攀高。这种风景，从宇宙视野去看，是不是一道荒诞而怪异的景观呢？这里面埋藏和引发的后果，不是我们今天在这里所能说得清想得明的。
“可能，按你，华尔斯先生的助理说的，只是一种可能。现在我还必须想到另一种可怕的可能，就是人类再也不需要爱情。生物行为、动物本能和人类爱情，无不是冲着一个最高的目的，即繁衍而去的。
“造化（上帝）在创造生命的一开始，对个体而言，都只是一半，所以，他们生下来最最重要的事，就是寻找生命的另一半，当它们合二为一时，他们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播种、繁衍，让种族延续下去。植物绽开美丽的花朵，是为了此，雄孔雀在春天展开它漂亮的羽毛也是为了此，动物的发情，叫春，人类的所谓的爱情，也是为此。
“好，现在，‘续我工程’来了，我们不需要后代不需要繁衍了，这首先意味着我们再也不需要婚姻不需要家庭，这将对社会结构造成强烈的冲击，是福是祸，这里且先不作研究与探讨。
“在‘续我工程’背景下，如果说我们还有性冲动，那就纯粹是为了愉悦与享受。但这种愉悦和刺激，我很担心，因为大自然赋予人类的最根本目的被人为地阻断后，人类会不会在这方面逐渐蜕化，失去了家庭和后代，就失去了天伦之乐，人类情感就会被削去了大块，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类会不会渐渐中性化。如此，根据弗洛伊德的学说，我们的艺术也将渐渐走向死亡。人类将被异化成另一个物种。
“是的，这只是些可能性！
“但这些可能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根据你们“续我工程”的特质激发出来的。一泓水，给它温度给它氧气，不需要人为放苗，不久就会有鱼虾自生的。”
沃斯汀越说越快，越说，越激动，那些被他想象的可能性，好像就在眼前，他表现出少有的忧郁、激奋和焦急。许多原本懵懵懂懂的议员，
经他这么一分析，纷纷颔首，以为“续我工程”祸害人类。一个议员端了杯水过来，递给沃斯汀，以这种方式表达一种敬重。
“续我工程”必须立即停止！
有人喊。
“人类文明是需要有红线的，有些界限，永远都是不可逾越的。”
“明明有《禁止克隆人类法》，当初为什么要立此法，还不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图谋跨越红线？”
“要追究他们克隆人的刑事责任！”
“对对对！”
激奋的议员们的叫嚷像一大堆被网住正在起水的鱼，跃天翻腾水花四溅。
阿克留什颇感意外，没想到会议会开出这样的结果。在总统府邸一边在跑步机上跑步一边看现场直播的总统哈雷，脚步渐渐放慢了，用毛巾擦汗。一些议员是事先吹过风的，要和党保持一致。怎么现在连他们也唱起了对台戏？一点都不懂得谋略和国家、党团利益，真是酒囊饭袋！沃斯汀那三寸不烂之舌，真该滴几点硝镪水。他居然能将“续我工程”和艺术创作勾连在一起，“续我工程”居然会摧毁艺术！这是哪儿对哪儿呀。真是个“小柏拉图！”
阿克留什、华尔斯（Ⅰ\\Ⅱ）、詹木乔等默不作声，静待网中慢慢松缓鱼儿再入水中涟漪渐平后，詹木乔向阿克留什那边举起了手。
这是阿克留什期盼的。在这同时，有两个议员也在举手要求发言，阿克留什佯装未见，一指詹木乔说：“下面由“续我工程”投资方詹木乔先生表述观点。”
詹木乔下位，迈过长长的甬道，走向发言台。其实，每座上都有微型麦克，都可以在原座发言，前面的一些发言，包括华尔斯Ⅱ在内，都是这样的。但詹木乔郑重其事地走上讲台，先朝阿克留什鞠躬敬礼，又朝全场两个方向鞠躬拜礼，然后，掏出一发言稿，看稿念道：
“尊敬的议长先生、尊敬的议员们、
女士们、先生们：
下午好！”
本来是个研讨、责询会性质的会议，发言松散而即兴，詹木乔这样一来，硬生生把一个活泛的会议拖向一个严肃而拘谨的演讲会气氛。整个大会，除了他，没有人备讲稿，充其量，只是些小纸条，记录着些发言要点。但他的讲稿，掏出来，就是厚厚的一叠。
其实，那讲稿上，除了开头部分规规矩矩，他是按讲稿念的，正文一开始，他就开始脱稿了。对他这个曾在哈佛大学演讲赛获冠军的人来说，脱稿演讲，是他的强项，也是他的喜好。现在之所以这样做，他是要给议员会一个认真印象，一个紧张的情绪输送，一种对议会敬畏的气场氛围，这样，听演讲的人就是一种居高和松垂的心里，容易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他的表达。
“今天，α国议会给我们这个机会，让我们当着全世界的面，介绍‘续我工程’，解疑围绕着这个工程的产生的各种困惑和忧虑，我首先向议长先生和议员先生们，表示衷心的感谢！”
又是鞠躬。
一些议员有些不耐烦了。迂夫子，有话直说，别占我们的时间。
“我先想向大家汇报一下我对核子武器的看法。”仍是非常谦恭的语气。“1945年，美国发明了原子弹后，就将其中的两颗、‘胖子’和‘小男孩’扔向了死不投降的日本的广鸟和长崎，不仅彻底摧毁了两座城市，更是将城中二十几万居民瞬间送进了地狱。
“这次核爆炸，宣告人类进入了核子时代，它与信息时代、生物基因时代形成三驾马车，人类经济和社会文化得到爆炸性增长。而这三样，每样，都在给人类带来福祉的同时，也带来巨大的阴影和风险。
“核子弹，经各国激烈的军备竞赛，人类造出的原子弹、氢弹，足可以将地球炸毁好几次。核战一旦打响，没有赢家。然而，正是这柄高悬的利剑，从1945年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一直到现在，2083年，整整一百三十八年过去了，第三次世界大战，就是打不起来，原因就是核弹威慑的存在。人类不想集体性自杀。”
啪啪啪！墨希赫特拍了拍桌子。“詹木乔先生，原子弹和‘续我工程’有关系吗？”
詹木乔道：“不好意思，我扯得有些远，我想说的是：人类从来就不是把所有问题都解决好才前进的，而是边前进边解决问题，或者前进本身会衍生新的问题，我们不能因为某些负面的可能而停下前进的脚步。我们人类伟大之处在于，能不断地解决出现的新问题，趋利避害，不断向前。
“核武器如此，‘续我工程’也是如此。我相信，各位在座的议员先生们的人类使命感，更相信各位先生会用科学的、历史的、发展的眼光来看待‘续我工程’，而不是墨守成规，在静止条件下，考察、评定‘续我工程’功与过……
“如果‘续我工程’被判有罪，恕我斗胆直言，我们就是布鲁诺。而你们，历史将如何写你们？
“尊敬的议员，有许多理论问题，我不懂。但我的直觉告诉我，‘续我工程’客观上，间接地实现了人类的终极梦想。尽管它带来许多问题和困惑，而第一个爬上珠峰和第一个到达南极中心的人，他们都是面临着随时被大自然吞噬的风险的。当时他们的困难可想而知。
“但，现在，这两个地方，成为人类最喜欢去的旅游景点。这个过程的转换，是科技的进步和强大的社会背景的支持。我们不怕死在南极，也不怕被珠峰的雪崩掩埋，从项目的一开始，我就准备倾家荡产，走向监狱。但我肯定的说，倾家荡产无可挽回，但，我的冤狱，一定会被彻底平反，就像教会在1992年对布鲁诺平反一样。
“α国先祖们创建的文明，成为现代文明的基石，我们选择在贵国做这个项目，是因为这里有最先进的文明之手迎接我们。因此，我也坚信，‘续我工程’引发的若干困惑和对传统文明的挑战，一定会在α国得到令各方都实现多赢的结局。
“最后，我希望α国议会能够修改《禁止克隆人类法》，让克隆人合法化，同时，建议创立一个《我Ⅱ权益法》，就是对“我二”的社会权益进行认可和规范。若能如此，人类幸矣！
谢谢！“
注：布鲁诺，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思想家、自然科学家、哲学家和文学家。他勇敢地捍卫和发展了哥白尼的太阳中心说，1592年被捕入狱，最后被宗教裁判所判为“异端”烧死在罗马鲜花广场。
1992年，罗马教皇宣布为布鲁诺平反。
阿克留什敲敲槌。等泛起的乱浪渐渐平息后，他一指华尔斯Ⅱ，道：“下面有请华尔斯先生讲话。”
沃斯汀闻此，眉头皱起。那人身份不是先前确定了吗，是华尔斯的助手或者是秘书，至少是华尔斯Ⅱ吧，议长怎么会直接认可他是华尔斯呢。于法不通呀。
沃斯汀锁起了眉头。放在一般议员，也就算了。那边，华尔斯Ⅱ正欲开言，沃斯汀抢白道：“华尔斯的助理先生，是不是想和大家说，随着技术成熟和进步，并因‘摩尔定律’，‘续我工程’的单体项目费用会大幅降低，在一定时间内，全球可以有5%、8%、12%、30%、50%甚至80%的人可以进行“续我工程”实现你们所说的“长生不死”，甚至可能惠及全人类，让每一个人都可以长生不死。我说得对吗？华尔斯助理先生？”
“是的，沃斯汀教授，您说得很对；这正是我想表达的。”
“你是不是还想说，一些先进的东西总是从少数人、从一些贵族开始使用的。比如飞机，自从1903年莱特兄弟发明后，随着技术的成熟、性能得到提升和安全保障率大为提高后，私人飞机开始出现，一些富豪，不再通过班机（尽管他们总是坐商务舱）往返各地，而是自己买一架价格昂贵的飞机，像自家的汽车一样，仅供个人专享。即便到现在，使用私人飞机的，仍为极少数。二百多年来，并没有因此而引起什么社会动荡，盗罪猖獗。我刚才的说法有些危言耸听夸大其辞，对不对？
“是的，我也觉得有点夸张色彩，有些言过其实。但，命，不同于飞机，对许多人来说，出行，根据需要，有飞机乘坐快速而舒适地到达目的地就行了，私人飞机，对他们来说是奢侈品，远观之羡慕之嫉恨之就行了。但，如果由于金钱和地位的原因，极少部分人不仅可以延年益寿，还可以实现长生不死，对那些死了就无可复生的来人说，这种刺激和有无私人的飞机一定不是同日而语的。
“震动是肯定的。而且这种震动不会是国家的，民族的，区域的，而是全世界的。这种震动以后，芸芸众生做作如何反应，说实在的，现在谁都没有底。当群体意识集合在一起形成共振，那种破坏力量，一定是九级以上的地震。
“好吧，就算由于各国法律的制约、文明的人们的自我素养，化解和压制住这种特殊的愤愤不平，“续我工程”在拿到了正式的营业许可照后，融合全球各政府、团体、经济体、财阀的力量——我相信我刚才提到的这些力量是非常愿意和你们合作的，“续我工程”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在全球得到普及，最终有一天，可以实现所有民众都可以花不太多的钱实现“续我”，那，这就算“续我工程”真正成功了？！
“错！大错特错！
“首先，地球承载不起。目前，我们地球人数已经达到了一百零六亿五千万，这几乎已经是地球承载的极限，虽说在2056年前后，石油用尽，人们找到了替代的再生能源和一些绿色能源，但，地球虽有5.1亿平方千米的总面积，其中陆地面积只有1.49亿平方千米，可适宜人居住的只有其五分之二，只有三千七百多平方公里。如果人类再无节制地繁衍下去，地球就被压垮了。
“那么，“续我工程”的最终结果是什么？是所有活着的人，不再告别地球，永远霸占在这里，消费地球。那么，他们还要不要繁衍后代呢？根据自然法则，这是必须的。本来，一代换一代，有减有加，只要我们控制住节奏，掌握好平衡，是无人繁之患的。但“续我工程.”，会导致只有加法，没有减法，最终会导致地球不堪重负——
“好，有人可能会说，我们不需要再繁衍了，只要我们活着不停地“续我”就行了，我们可以我1我2我3我4我5我N……无限地接力下去，这本身可以算是一种繁衍。如是这样，问题更大！
“这一、近亲繁殖，后患无穷。据我所知，目前“续我工程”所选的供体克隆人，都是从本体‘我Ⅰ’身上采取的体细胞培育的，以期方便‘续我工程’的在操作过程中‘原我’与‘续我’在血型、血质、基因、人体九大系统、容颜等诸多硬件趋于一致，使个体生命核质更易于精准地从‘我Ⅰ’传导给‘我Ⅱ’，而它的严重后果也就蕴含其中了。
“这已经不能叫近亲，而是直亲。近亲繁殖给人类造成的恶果，人类到近几百年才知道。最直接的后果就是人种的蜕化，遗传疾病丛生。近亲尚且如此，直亲就更不用说了，我们完全有理由担忧这种系统性的直亲繁殖是不是人类给自身挖一个巨大的坟墓，人类文明会在倏忽间塌陷——”
沃斯汀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一下将“续我工程”可能产生的负作用一一列出。且仅从生物遗传和社会心理角度，如何任他展开，三五个小时都算短的。
“不好意思，沃斯汀教授。”华尔斯Ⅱ及时打断了沃斯汀。不能让他信观由缰。“‘续我工程’的供体并不完全是由克隆人——虽然我是，但我们也有直体供应，华尔斯夫人嘉雅女士，她的供体就不是克隆人。”
“哦，那她的供体是谁？”
“一个志愿者。”
“那她是谁？她怎么会愿意做丧失自我——类似自杀——的志愿者？”
“沃斯汀教授，我们现在讨论的是关于亲近、直亲，也就是原我的供体源问题，关于这些供体源形成的原因和背景，我们将另行向您、向议会报告，可以吗？我们先集中讨论问题。”
沃斯汀感叹地点点头。是的，哲学不是诡辩，不允许转移概念和话题。
“好，现在我修正刚才的观点，但你必须告诉我一个数据，就是，供体这块，克隆人和社会自然人，各占多少比例？目前是多少，将来，‘续我工程’程序化、工厂化运行后，比例各是多少？”
“对不起，沃斯汀教授，这个数据我无法给你，因为，当部队要占领一个高地时，指挥员可以命令全体向前冲，但他无法准确地把握在冲锋的队伍里，有多少是敢死队员。我只能告诉你，里面有敢死队。但，您知道的，敢死队员永远只是少数。”
“也就是说你们基本仍然以克隆人为主要供体了？”
“目前是这样。”
“好，也就是说，刚才我的观点，我的担忧，在数据上是立得住的。”
“只是一种可能。”
“是的，可能！”
沃斯汀忽然提高了嗓门：“你们的‘续我工程’埋伏着许多可怕的‘可能’。刚才说了，一，是人类数量只有加没有减的可能，二，是说近亲直亲对人类自身伤害的可能，三，我还必须指出，它还会出现第三种恶果，那就是，自私的人（每个人的本质都是自私的)极可能选择不再繁衍，这样，人类就会出现系统性的断后。树木，不再结果生种了，它们只是凭借着嫁接，延续着生命，不断地攀高。这种风景，从宇宙视野去看，是不是一道荒诞而怪异的景观呢？这里面埋藏和引发的后果，不是我们今天在这里所能说得清想得明的。
“可能，按你，华尔斯先生的助理说的，只是一种可能。现在我还必须想到另一种可怕的可能，就是人类再也不需要爱情。生物行为、动物本能和人类爱情，无不是冲着一个最高的目的，即繁衍而去的。
“造化（上帝）在创造生命的一开始，对个体而言，都只是一半，所以，他们生下来最最重要的事，就是寻找生命的另一半，当它们合二为一时，他们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播种、繁衍，让种族延续下去。植物绽开美丽的花朵，是为了此，雄孔雀在春天展开它漂亮的羽毛也是为了此，动物的发情，叫春，人类的所谓的爱情，也是为此。
“好，现在，‘续我工程’来了，我们不需要后代不需要繁衍了，这首先意味着我们再也不需要婚姻不需要家庭，这将对社会结构造成强烈的冲击，是福是祸，这里且先不作研究与探讨。
“在‘续我工程’背景下，如果说我们还有性冲动，那就纯粹是为了愉悦与享受。但这种愉悦和刺激，我很担心，因为大自然赋予人类的最根本目的被人为地阻断后，人类会不会在这方面逐渐蜕化，失去了家庭和后代，就失去了天伦之乐，人类情感就会被削去了大块，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类会不会渐渐中性化。如此，根据弗洛伊德的学说，我们的艺术也将渐渐走向死亡。人类将被异化成另一个物种。
“是的，这只是些可能性！
“但这些可能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根据你们“续我工程”的特质激发出来的。一泓水，给它温度给它氧气，不需要人为放苗，不久就会有鱼虾自生的。”
沃斯汀越说越快，越说，越激动，那些被他想象的可能性，好像就在眼前，他表现出少有的忧郁、激奋和焦急。许多原本懵懵懂懂的议员，
经他这么一分析，纷纷颔首，以为“续我工程”祸害人类。一个议员端了杯水过来，递给沃斯汀，以这种方式表达一种敬重。
“续我工程”必须立即停止！
有人喊。
“人类文明是需要有红线的，有些界限，永远都是不可逾越的。”
“明明有《禁止克隆人类法》，当初为什么要立此法，还不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图谋跨越红线？”
“要追究他们克隆人的刑事责任！”
“对对对！”
激奋的议员们的叫嚷像一大堆被网住正在起水的鱼，跃天翻腾水花四溅。
阿克留什颇感意外，没想到会议会开出这样的结果。在总统府邸一边在跑步机上跑步一边看现场直播的总统哈雷，脚步渐渐放慢了，用毛巾擦汗。一些议员是事先吹过风的，要和党保持一致。怎么现在连他们也唱起了对台戏？一点都不懂得谋略和国家、党团利益，真是酒囊饭袋！沃斯汀那三寸不烂之舌，真该滴几点硝镪水。他居然能将“续我工程”和艺术创作勾连在一起，“续我工程”居然会摧毁艺术！这是哪儿对哪儿呀。真是个“小柏拉图！”
阿克留什、华尔斯（Ⅰ\\Ⅱ）、詹木乔等默不作声，静待网中慢慢松缓鱼儿再入水中涟漪渐平后，詹木乔向阿克留什那边举起了手。
这是阿克留什期盼的。在这同时，有两个议员也在举手要求发言，阿克留什佯装未见，一指詹木乔说：“下面由“续我工程”投资方詹木乔先生表述观点。”
詹木乔下位，迈过长长的甬道，走向发言台。其实，每座上都有微型麦克，都可以在原座发言，前面的一些发言，包括华尔斯Ⅱ在内，都是这样的。但詹木乔郑重其事地走上讲台，先朝阿克留什鞠躬敬礼，又朝全场两个方向鞠躬拜礼，然后，掏出一发言稿，看稿念道：
“尊敬的议长先生、尊敬的议员们、
女士们、先生们：
下午好！”
本来是个研讨、责询会性质的会议，发言松散而即兴，詹木乔这样一来，硬生生把一个活泛的会议拖向一个严肃而拘谨的演讲会气氛。整个大会，除了他，没有人备讲稿，充其量，只是些小纸条，记录着些发言要点。但他的讲稿，掏出来，就是厚厚的一叠。
其实，那讲稿上，除了开头部分规规矩矩，他是按讲稿念的，正文一开始，他就开始脱稿了。对他这个曾在哈佛大学演讲赛获冠军的人来说，脱稿演讲，是他的强项，也是他的喜好。现在之所以这样做，他是要给议员会一个认真印象，一个紧张的情绪输送，一种对议会敬畏的气场氛围，这样，听演讲的人就是一种居高和松垂的心里，容易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他的表达。
“今天，α国议会给我们这个机会，让我们当着全世界的面，介绍‘续我工程’，解疑围绕着这个工程的产生的各种困惑和忧虑，我首先向议长先生和议员先生们，表示衷心的感谢！”
又是鞠躬。
一些议员有些不耐烦了。迂夫子，有话直说，别占我们的时间。
“我先想向大家汇报一下我对核子武器的看法。”仍是非常谦恭的语气。“1945年，美国发明了原子弹后，就将其中的两颗、‘胖子’和‘小男孩’扔向了死不投降的日本的广鸟和长崎，不仅彻底摧毁了两座城市，更是将城中二十几万居民瞬间送进了地狱。
“这次核爆炸，宣告人类进入了核子时代，它与信息时代、生物基因时代形成三驾马车，人类经济和社会文化得到爆炸性增长。而这三样，每样，都在给人类带来福祉的同时，也带来巨大的阴影和风险。
“核子弹，经各国激烈的军备竞赛，人类造出的原子弹、氢弹，足可以将地球炸毁好几次。核战一旦打响，没有赢家。然而，正是这柄高悬的利剑，从1945年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一直到现在，2083年，整整一百三十八年过去了，第三次世界大战，就是打不起来，原因就是核弹威慑的存在。人类不想集体性自杀。”
啪啪啪！墨希赫特拍了拍桌子。“詹木乔先生，原子弹和‘续我工程’有关系吗？”
詹木乔道：“不好意思，我扯得有些远，我想说的是：人类从来就不是把所有问题都解决好才前进的，而是边前进边解决问题，或者前进本身会衍生新的问题，我们不能因为某些负面的可能而停下前进的脚步。我们人类伟大之处在于，能不断地解决出现的新问题，趋利避害，不断向前。
“核武器如此，‘续我工程’也是如此。我相信，各位在座的议员先生们的人类使命感，更相信各位先生会用科学的、历史的、发展的眼光来看待‘续我工程’，而不是墨守成规，在静止条件下，考察、评定‘续我工程’功与过……
“如果‘续我工程’被判有罪，恕我斗胆直言，我们就是布鲁诺。而你们，历史将如何写你们？
“尊敬的议员，有许多理论问题，我不懂。但我的直觉告诉我，‘续我工程’客观上，间接地实现了人类的终极梦想。尽管它带来许多问题和困惑，而第一个爬上珠峰和第一个到达南极中心的人，他们都是面临着随时被大自然吞噬的风险的。当时他们的困难可想而知。
“但，现在，这两个地方，成为人类最喜欢去的旅游景点。这个过程的转换，是科技的进步和强大的社会背景的支持。我们不怕死在南极，也不怕被珠峰的雪崩掩埋，从项目的一开始，我就准备倾家荡产，走向监狱。但我肯定的说，倾家荡产无可挽回，但，我的冤狱，一定会被彻底平反，就像教会在1992年对布鲁诺平反一样。
“α国先祖们创建的文明，成为现代文明的基石，我们选择在贵国做这个项目，是因为这里有最先进的文明之手迎接我们。因此，我也坚信，‘续我工程’引发的若干困惑和对传统文明的挑战，一定会在α国得到令各方都实现多赢的结局。
“最后，我希望α国议会能够修改《禁止克隆人类法》，让克隆人合法化，同时，建议创立一个《我Ⅱ权益法》，就是对“我二”的社会权益进行认可和规范。若能如此，人类幸矣！
谢谢！“
注：布鲁诺，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思想家、自然科学家、哲学家和文学家。他勇敢地捍卫和发展了哥白尼的太阳中心说，1592年被捕入狱，最后被宗教裁判所判为“异端”烧死在罗马鲜花广场。
1992年，罗马教皇宣布为布鲁诺平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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