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后会有期
翌日
晏山支换了件补丁最少的青衣，洗漱好，看着水缸里自己的倒影，少年竟也有几分书生意气的模样，拿出了压箱柜子里的布鞋换下了平时常穿的草鞋，布鞋穿得次数少，所以看上去虽旧却很少有缝缝补补的地方，不过因为长身体的原因，许久不穿，有些不合脚了。
晏山支打算穿着布鞋先去拜访齐先生，齐先生可是读书人，读书人最爱讲究的，拜访完他，再把草鞋换回来，大夏天的穿着草鞋既方便也透气，尤其是晏山支如今练武练得勤，上蹿下跳的，草鞋耐脏便宜也经得住废。
时候还早，天气也尚好，出了院门，少年往平沙巷弄里走，发现晨市很是热闹，卖鸡鸭鱼的一堆摊贩，卖蔬菜水果的又是一堆摊贩，晏山支穿着绷得紧紧的布鞋，行路都不自在，尤其是经过鱼贩的时候，地面已然湿滑，若要是鱼一个不安分，水往外溅，湿了鞋晏山支就欲哭无泪了，幸好一切都有惊无险，少年到此总算是松了口气，齐先生开的私塾还得往晏堤方向走一阵子，是一处稍显安静的宅院，与这边的卖场有一段距离。
敲门，静候，到底是殷实之家，院门不大，但该有的都有，春联，门神，青瓦盖满的屋檐，晏山支站在院门外想，以后自家的小院也得如此这般翻修一下。齐夫人给开的门，晏山支恭敬的表明来意，被妇人笑着迎进了宅子里，还给他上了一碗香茶。
“山支，你稍候，我去叫他出来。”
晏山支忙躬身说道：“有劳齐夫人。”
没一会儿，一阵脚步声响起，齐先生从后院处进来，他看向拘谨坐着的晏山支，也很是开心，“小山支，许久没见着你，好像又变高了。”
晏山支微笑起身行了个学生礼，才顺着应声：“山支已经年满十二，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齐先生喝了口茶，叹道，“嗯，长大了，是好事，我的孩子才八岁，如今也正是顽劣的时候，要是他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哥哥管教，说不定就好得多。”
齐夫人佯装生气的说道：“说得是，齐明简这孩子，太闹腾了，要不，山支搬过来住，刚好可以替我们管管这孩子。”
晏山支岂能不知道齐先生一家子的意思，想拐着弯帮自己，还照顾着少年的自尊心，他忙把茶碗放下，“明简这孩子是挺调皮，可我还是不搬过来了，齐先生齐夫人，其实山支此次前来，本就是来告别的。”
“告别？”
“对，想去外面看看。”
齐先生摇摇头，“可你如今才十二，未免太小了，我们可不放心。”
齐先生，名叫齐仁人，人如其名，是晏山支在晏乡鸡鸣镇上最佩服与敬仰的大好人，一句不放心，倒真的让晏山支心里感受到了一些温暖。
“先生不必担心，我如今已经走上习武的道路，出去见识下也好，况且要是走官道，安全还是不成问题的。”
齐先生沉默，齐夫人已往房里走去，先生好像是思虑好什么，担忧的神色复又宽慰，缓缓说道：“唉，不应当把你再看成小孩子了，是先生不对，我说过，小山支只要不违背圣人道德，不违背你的内心，做什么都行的，先生相信你并且也看好你。”
“不过你得答应先生，得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晏山支点点头，这时齐夫人刚好也走了出来，快步将一钱袋子就要往晏山支衣襟里塞，晏山支当下就明白，左右闪躲，不肯接受这份好意，齐先生在旁也一阵尴尬，一会儿说夫人，要不然算了吧，一会儿又让晏山支，赶快收下，多多少少是夫人的一片心意。
晏山支如今身形矫健，赶紧告辞，逃也似的离开了齐先生家。
少年回到家，连忙将布鞋给换成舒服的草鞋，顿时觉得舒坦了不少，走起路来脚下都带风，他跑到郭大娘家，一进门就忙着帮郭大娘干些活，陪大娘说些话，等到晏山支说到要准备出远门，大娘也是大感惊讶，缓过神后就连着劝诫了晏山支好半天，晏山支捂着耳朵，笑话大娘唠叨，把陈志满都唠叨得参军去了，他还说要去北方游历，见着了大娘儿子，保准替大娘教训他一顿。
郭大娘劝诫的话说得累了，回头煮了碗疙瘩汤，留了晏山支吃午饭，就那么看着山支，慈爱的笑着，没再说话。
“大娘，我错了，我保证看在您的面子上，打陈志满的时候，我轻点儿。”
大娘仍是笑，还往晏山支碗里夹了块腌肉。
“大娘，要不，我到时候把陈志满打晕了，把他给你带回来？”
大娘瞪了瞪晏山支，晏山支反而挤眉弄眼的傻笑。
“明天小山支都要走了，以后啊，大娘就苦了，又要给志满祈福，还得给小山支祈福。”
郭大娘随后问他还饿不饿，说疙瘩汤今天有的是，还说知道小山支的生辰八字，回来的时候还要给他相一个小娘子，最漂亮的留给志满，第二漂亮的准留给山支，晏山支嘀咕说她偏心，郭大娘就扯着嗓子说，当娘的都偏心，晏山支哈哈笑过，想起自己的娘要是在，肯定也会理所当然的偏袒自己，就觉得这样也不坏。
分别的场景在继续，他看望李柺爷的时候，李柺爷听说他要出远门，只是说行，可希望他尽量在他死前回来，说修墓地，建墓碑，很是花功夫，晏山支回了句晦气，被李柺爷拿着拐杖一顿敲打，说他一个知天命的人，哪里需要你这个小屁孩儿指点，然后就把晏山支赶出了门。
悻悻的离开后，晏山支又去看望了刘爷爷，范小娘子在家门口坐着卖豆腐，没有生意的时候，就坐在竹凳上，做手上的针线活，刘爷爷在家里面逗狗玩，知道晏山支的来意后，很是欣慰的鼓励，男子汉，就当四海为家，少年郎，岂能不行走江湖，刘爷爷兴许是上次见识过他的猫的厉害，所以没当小山支这次游历是个什么大不了的事，晏山支很是开心的点头，他很希望从长辈那里得到这样的祝福。
鲜衣怒马，四海为家，行走江湖，扬名天下。
春叔这里也是勉励多过担忧，说他小时候也想仗剑天涯来着，可惜被养他的义父给一顿狠揍，就此断了行走江湖的心思，稍微大一点后，知道人世间的辛苦，自己也不愿意提及这个儿时侯的异想天开，所以晏山支听下来，反而春叔是一脸羡慕佩服，好像在晏山支小小的身体里，藏着他儿时的无法实现的年少幻想。
在红杏街往回走的时候，他竟也瞧见了红梦楼里的小白，他在楼前谄媚的讨好的迎着客人，扶着姑娘上轿落轿，给公子哥指路牵马。
小白眼睛活络，老远就见着晏山支了，给身边的老鸨告声罪，小跑着往晏山支这边靠，他进了身，喘口气，笑道：“小哥，好久不见呐。”
小白倒是很不错的人，晏山支也不成想能在门口见到他，“小白你怎么还在这做事？”
“我吧，就这命了，红萍与琴儿死后，楼里的妈妈，嫌我晦气，就给调来前门待客，其实，也还好，挣口饭吃就行。”
晏山支不知道怎么接话，倒是小白会察言观色，继续往下说道，“小哥，你是有本事的人，我今天也是单纯过来，想说说话，总觉得，一起发生了这么一件事，谁都不好受。”
“小白自作多情的当你是朋友，你啊，要是还想卖凉糕，我努力给你介绍几个脾气好的姐姐，成不？”
晏山支没来由的觉得有些亏欠，小声说道：“我明天就离开鸡鸣镇了，对不起。”
小白脸色一怔，忙摆手说别，没啥可对不起的。
风尘娘在远处开始唤他回去，小白苦着脸，望着晏山支，眼神定定，“我得回去了，小哥，以后回来，可得来看看我，成不，到时候我给你偷点桃花酒喝，我每天存一些，每天存一些，到时候准保你喝个够。”
小白转身回去的那一瞬，笑得有些腼腆和娇羞，不待晏山支答应，就立马跑远，好像是已经得到了少年默许似的。
少年兴致缺缺的往家里走，走到满银路孙家的大门口，瞧着一对镇宅的石狮子威武的立在门前，少年仍是被这豪宅大院的气势给唬住。
好久没见着孙福禄那臭小子了，晏山支心想，他俩小时候倒是经常碰面，平沙巷满银路又不远，只要仆人跟着，穷小子富家子一样可以玩到一起，晏山支当时算个孩子王，往往晏山支是大将军，孙福禄就是头号副将，齐明简就是头号军师，三人带着一大帮孩子在镇上到处撒野。
没想到如今，孙福禄进了自家的私塾读书，齐明简也有了自己的上学玩伴，三人关系淡了不少。
终究是没敢去敲那红漆大门，少年望着门，落眼处好像落在更远的地方，那里有孙福禄，有齐明简，少年喃喃说了声：“后会有期。”
晏山支换了件补丁最少的青衣，洗漱好，看着水缸里自己的倒影，少年竟也有几分书生意气的模样，拿出了压箱柜子里的布鞋换下了平时常穿的草鞋，布鞋穿得次数少，所以看上去虽旧却很少有缝缝补补的地方，不过因为长身体的原因，许久不穿，有些不合脚了。
晏山支打算穿着布鞋先去拜访齐先生，齐先生可是读书人，读书人最爱讲究的，拜访完他，再把草鞋换回来，大夏天的穿着草鞋既方便也透气，尤其是晏山支如今练武练得勤，上蹿下跳的，草鞋耐脏便宜也经得住废。
时候还早，天气也尚好，出了院门，少年往平沙巷弄里走，发现晨市很是热闹，卖鸡鸭鱼的一堆摊贩，卖蔬菜水果的又是一堆摊贩，晏山支穿着绷得紧紧的布鞋，行路都不自在，尤其是经过鱼贩的时候，地面已然湿滑，若要是鱼一个不安分，水往外溅，湿了鞋晏山支就欲哭无泪了，幸好一切都有惊无险，少年到此总算是松了口气，齐先生开的私塾还得往晏堤方向走一阵子，是一处稍显安静的宅院，与这边的卖场有一段距离。
敲门，静候，到底是殷实之家，院门不大，但该有的都有，春联，门神，青瓦盖满的屋檐，晏山支站在院门外想，以后自家的小院也得如此这般翻修一下。齐夫人给开的门，晏山支恭敬的表明来意，被妇人笑着迎进了宅子里，还给他上了一碗香茶。
“山支，你稍候，我去叫他出来。”
晏山支忙躬身说道：“有劳齐夫人。”
没一会儿，一阵脚步声响起，齐先生从后院处进来，他看向拘谨坐着的晏山支，也很是开心，“小山支，许久没见着你，好像又变高了。”
晏山支微笑起身行了个学生礼，才顺着应声：“山支已经年满十二，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齐先生喝了口茶，叹道，“嗯，长大了，是好事，我的孩子才八岁，如今也正是顽劣的时候，要是他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哥哥管教，说不定就好得多。”
齐夫人佯装生气的说道：“说得是，齐明简这孩子，太闹腾了，要不，山支搬过来住，刚好可以替我们管管这孩子。”
晏山支岂能不知道齐先生一家子的意思，想拐着弯帮自己，还照顾着少年的自尊心，他忙把茶碗放下，“明简这孩子是挺调皮，可我还是不搬过来了，齐先生齐夫人，其实山支此次前来，本就是来告别的。”
“告别？”
“对，想去外面看看。”
齐先生摇摇头，“可你如今才十二，未免太小了，我们可不放心。”
齐先生，名叫齐仁人，人如其名，是晏山支在晏乡鸡鸣镇上最佩服与敬仰的大好人，一句不放心，倒真的让晏山支心里感受到了一些温暖。
“先生不必担心，我如今已经走上习武的道路，出去见识下也好，况且要是走官道，安全还是不成问题的。”
齐先生沉默，齐夫人已往房里走去，先生好像是思虑好什么，担忧的神色复又宽慰，缓缓说道：“唉，不应当把你再看成小孩子了，是先生不对，我说过，小山支只要不违背圣人道德，不违背你的内心，做什么都行的，先生相信你并且也看好你。”
“不过你得答应先生，得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晏山支点点头，这时齐夫人刚好也走了出来，快步将一钱袋子就要往晏山支衣襟里塞，晏山支当下就明白，左右闪躲，不肯接受这份好意，齐先生在旁也一阵尴尬，一会儿说夫人，要不然算了吧，一会儿又让晏山支，赶快收下，多多少少是夫人的一片心意。
晏山支如今身形矫健，赶紧告辞，逃也似的离开了齐先生家。
少年回到家，连忙将布鞋给换成舒服的草鞋，顿时觉得舒坦了不少，走起路来脚下都带风，他跑到郭大娘家，一进门就忙着帮郭大娘干些活，陪大娘说些话，等到晏山支说到要准备出远门，大娘也是大感惊讶，缓过神后就连着劝诫了晏山支好半天，晏山支捂着耳朵，笑话大娘唠叨，把陈志满都唠叨得参军去了，他还说要去北方游历，见着了大娘儿子，保准替大娘教训他一顿。
郭大娘劝诫的话说得累了，回头煮了碗疙瘩汤，留了晏山支吃午饭，就那么看着山支，慈爱的笑着，没再说话。
“大娘，我错了，我保证看在您的面子上，打陈志满的时候，我轻点儿。”
大娘仍是笑，还往晏山支碗里夹了块腌肉。
“大娘，要不，我到时候把陈志满打晕了，把他给你带回来？”
大娘瞪了瞪晏山支，晏山支反而挤眉弄眼的傻笑。
“明天小山支都要走了，以后啊，大娘就苦了，又要给志满祈福，还得给小山支祈福。”
郭大娘随后问他还饿不饿，说疙瘩汤今天有的是，还说知道小山支的生辰八字，回来的时候还要给他相一个小娘子，最漂亮的留给志满，第二漂亮的准留给山支，晏山支嘀咕说她偏心，郭大娘就扯着嗓子说，当娘的都偏心，晏山支哈哈笑过，想起自己的娘要是在，肯定也会理所当然的偏袒自己，就觉得这样也不坏。
分别的场景在继续，他看望李柺爷的时候，李柺爷听说他要出远门，只是说行，可希望他尽量在他死前回来，说修墓地，建墓碑，很是花功夫，晏山支回了句晦气，被李柺爷拿着拐杖一顿敲打，说他一个知天命的人，哪里需要你这个小屁孩儿指点，然后就把晏山支赶出了门。
悻悻的离开后，晏山支又去看望了刘爷爷，范小娘子在家门口坐着卖豆腐，没有生意的时候，就坐在竹凳上，做手上的针线活，刘爷爷在家里面逗狗玩，知道晏山支的来意后，很是欣慰的鼓励，男子汉，就当四海为家，少年郎，岂能不行走江湖，刘爷爷兴许是上次见识过他的猫的厉害，所以没当小山支这次游历是个什么大不了的事，晏山支很是开心的点头，他很希望从长辈那里得到这样的祝福。
鲜衣怒马，四海为家，行走江湖，扬名天下。
春叔这里也是勉励多过担忧，说他小时候也想仗剑天涯来着，可惜被养他的义父给一顿狠揍，就此断了行走江湖的心思，稍微大一点后，知道人世间的辛苦，自己也不愿意提及这个儿时侯的异想天开，所以晏山支听下来，反而春叔是一脸羡慕佩服，好像在晏山支小小的身体里，藏着他儿时的无法实现的年少幻想。
在红杏街往回走的时候，他竟也瞧见了红梦楼里的小白，他在楼前谄媚的讨好的迎着客人，扶着姑娘上轿落轿，给公子哥指路牵马。
小白眼睛活络，老远就见着晏山支了，给身边的老鸨告声罪，小跑着往晏山支这边靠，他进了身，喘口气，笑道：“小哥，好久不见呐。”
小白倒是很不错的人，晏山支也不成想能在门口见到他，“小白你怎么还在这做事？”
“我吧，就这命了，红萍与琴儿死后，楼里的妈妈，嫌我晦气，就给调来前门待客，其实，也还好，挣口饭吃就行。”
晏山支不知道怎么接话，倒是小白会察言观色，继续往下说道，“小哥，你是有本事的人，我今天也是单纯过来，想说说话，总觉得，一起发生了这么一件事，谁都不好受。”
“小白自作多情的当你是朋友，你啊，要是还想卖凉糕，我努力给你介绍几个脾气好的姐姐，成不？”
晏山支没来由的觉得有些亏欠，小声说道：“我明天就离开鸡鸣镇了，对不起。”
小白脸色一怔，忙摆手说别，没啥可对不起的。
风尘娘在远处开始唤他回去，小白苦着脸，望着晏山支，眼神定定，“我得回去了，小哥，以后回来，可得来看看我，成不，到时候我给你偷点桃花酒喝，我每天存一些，每天存一些，到时候准保你喝个够。”
小白转身回去的那一瞬，笑得有些腼腆和娇羞，不待晏山支答应，就立马跑远，好像是已经得到了少年默许似的。
少年兴致缺缺的往家里走，走到满银路孙家的大门口，瞧着一对镇宅的石狮子威武的立在门前，少年仍是被这豪宅大院的气势给唬住。
好久没见着孙福禄那臭小子了，晏山支心想，他俩小时候倒是经常碰面，平沙巷满银路又不远，只要仆人跟着，穷小子富家子一样可以玩到一起，晏山支当时算个孩子王，往往晏山支是大将军，孙福禄就是头号副将，齐明简就是头号军师，三人带着一大帮孩子在镇上到处撒野。
没想到如今，孙福禄进了自家的私塾读书，齐明简也有了自己的上学玩伴，三人关系淡了不少。
终究是没敢去敲那红漆大门，少年望着门，落眼处好像落在更远的地方，那里有孙福禄，有齐明简，少年喃喃说了声：“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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