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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活下去的理由

    苏允禾做了个很奇怪的梦,像是噩梦,但又像是美梦。

    甚至.....都不确定是不是梦。

    她梦到了那一双双猩红的眼睛,充满了疯狂与仇恨的眼睛。

    那一双双眼睛不断靠向她,没有仁慈,更没有丝毫的善意。

    那几乎是最原始的冲动,单纯的想要撕碎什么的冲动。

    明明是梦,却又那样的真实。

    骨骼被踩碎的疼痛,血肉被撕咬的疼痛。

    大家好像都很饿,因为唯一能满足他们的已经被彻底摧毁了。

    那份希望,对部落的其他人来讲算是希望的存在,因为她被摧毁了。

    只留下了疯狂与绝望。

    疯狂的人们,和绝望的她。

    或许这个世界也理应如此,每个人都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不管使用什么样的手段,有着什么样的想法。

    都不过是在挣扎着活下去,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

    苏允禾甚至能看见那一双双沾满了鲜血与罪恶的双手。

    也可能并不罪恶,活着……算是罪恶吗?

    还是说罪恶的是阻拦他们活下去的自己?

    但结果不会有任何的变化,就像是这个世界的嘲弄一样。

    庞大的身躯下,是那足以吞没一切的风暴。

    没人是例外的,也没人可以幸免。

    每个人都要为他们想要的事物去支付等价的代价。

    活着的代价往往就是......

    死亡!

    很疼,也很痛苦。

    感受不到四肢的痛苦,也感受不到心跳与呼吸。

    可最痛苦的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风暴吞噬着一切。

    吞噬着本应该按照舅舅的遗愿去保护好的那些人,应该保护好的部落。

    下一个,会是谁?

    苏允禾的脑袋落在黄沙上,看着临近的风暴,双眼也终于缓缓闭合。

    好痛苦,好想就这样死去。

    好想什么都不再管,好想就这么睡过去,在这场噩梦之中永远的睡下去。

    既然是噩梦,总会有醒来的那一天吧?

    总会有醒来的那一天......

    “跑下去!!”

    微弱的声音仿佛就徘徊在耳畔。

    声音是那么的熟悉,但朦胧之间却回忆不起来。

    “为了能让自己活着跑下去!!”

    那是被鲨鱼吞下的景象。

    哪怕利齿已经碾碎了下半身,那道身影却仍然对着自己伸出了右手。

    “活下去......必须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苏允禾不理解,活着明明是那么痛苦的一件事,为什么还要满身伤痕的活下去?

    还有活下去的理由和意义吗?

    就这么睡下去,不是更轻松一点吗?

    朦胧之间,苏允禾仿佛又看到了那道身影。

    那个原本在狂风骤雨之下都不会动摇分毫的身影。

    只是此时此刻那道身影却显得那么的渺小,在这场风暴之中,在那巨大的阴影下显得那么的渺小。

    渺小,却没有后退。

    “你欠我条命!记住了吗?”

    那道身影缓缓回头,嘴角微微上扬。

    阴影也彻底压了上来,几乎能吞没一切的阴影!

    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也让苏允禾惊醒了过来。

    四周是那么的安静,只有火星崩开的声音。

    风吹得柴火上的火焰不断晃动着,火焰也仍然努力的在为黑夜中的两人提供仅剩的光亮。

    淡定的坐在苏允禾对面的白泽注意到苏允禾醒来,轻声开口:

    “醒了?你刚才好像做噩梦了,嘴里一直念叨着想要活下去什么的。”

    “噩梦......”

    听着白泽的话,苏允禾突然想起了什么,紧张的就要起身,说话的语气也充斥着焦急与担忧。

    “不行,得让大家都撤离才行!!”

    苏允禾刚起身,听到白泽无奈的叹气声,这才注意到周围已经只剩下一片黄沙了。

    仿佛什么都没有存在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沙漠。

    “没用了,都死了,除了你以外的所有人都死了!”

    白泽好心的提醒了一句。

    语气中没有仁慈或是类似可怜这个部落的情绪。

    只有和这夜晚一样的冰冷,感受不到什么情感的冰冷。

    但这样的解释却让苏允禾难以接受,无法理解的看向了白泽。

    “怎么会......不是说只要让大家都离开就可以,就可以......”

    苏允禾的身子僵在了原地。

    她明明记得自己正要去叫大家离开,怎么突然就......

    应该还发生了什么才对,可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无论苏允禾如何拼命的想要回忆,但能想到的就是一片空白。

    甚至就连为什么要让大家离开,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的原因都忘记了。

    可苏允禾却十分确信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那种痛苦的感觉,肉体和灵魂都在承受的痛苦格外的明显。

    “你沙子吃多了吧?风暴提前来了,把一切都摧毁一空,我也只能勉强保护住我们两个人,这都能忘?”

    白泽继续解释着。

    似乎情况就是像他所说的那样。

    仅仅是一场天灾毁灭了整个部落,仅此而已。

    可真的是天灾吗?

    苏允禾抿了抿嘴,看向四周的眼神就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眼神中也多了一丝茫然。

    就只是风暴毁掉了一切?

    但自己不应该悲伤,不应该悲痛吗?

    苏允禾捂着胸口,心里却没有一丝波澜。

    仿佛应该经历的,应该体会的痛苦早就已经经历过了。

    剩下的就只有......迷茫。

    不知所措,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该去哪的迷茫感。

    苏允禾重新坐回到火堆前,无意间却注意到自己的手背上竟然多了个特殊印记。

    印记的形状看起来就像是什么咒文一样。

    苏允禾从来都没有看到过,更无法理解的咒文。

    很显然,这绝对是白泽弄上去的!

    这也让苏允禾不解的看向了白泽,有些紧张的问了一句:

    “这个,这个是怎么回事?”

    有种直觉告诉苏允禾,对方瞒了自己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和这个印记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事情。

    “为了保护你不被风暴卷走的小玩意儿,危险的时候也能救你一命。”

    白泽的回答听起来并没有什么漏洞。

    但就是感觉哪里不太对。

    “你,为什么要帮我?”

    苏允禾好奇的看着白泽。

    或许是错觉?她总感觉眼前的白泽好像有点变化,却又说不上来哪里变了。

    给人的感觉?

    “你哪来的那么多问题?救你一命还絮叨这么多,我没有收你费用已经很好了!!”

    白泽皱了皱眉,也不知是因为苏允禾的连连发问还是什么其他原因,表现的明显有些烦躁。

    苏允禾甚至能注意到,对方在营火照耀下的脸有些发白。

    就像是大病初愈一样,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但注意到白泽那充满了警告意味的眼神,苏允禾还是识趣的闭上了嘴。

    只是这样安静的氛围下,两人如此的沉默却也让气氛愈发的尴尬了起来。

    看着苏允禾那有些委屈又无助的表情,白泽也头疼的摇了摇头。

    纠结了许久后还是开口了:

    “抱歉,没能救下你的部落,他们......都对你很重要吧?”

    白泽虽然嘴上说着抱歉的话,可他道歉的缘由却并不像是嘴上说的这些内容。

    而苏允禾听着这些话,本应该可以瞬间给出答案的她此时此刻却犹豫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部落和亲人,一向都是她最在意的。

    甚至如果真的只有她作为活祭品这一个阻止风暴的办法,她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牺牲自己。

    苏允禾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可以说是天真,也可以说是蠢。

    但绝对不是坏。

    “我,我也不知道,总感觉......我好像丢了什么,丢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苏允禾环抱着自己的双膝,眼神也明显有些暗淡。

    她的心里还是有伤感的感觉,但并不是为了亲人和部落感到伤感。

    甚至在内心的最深处,还存在着一份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内疚。

    就像是自己做了一件错事,一件已经无法弥补了的错事。

    无论再做些什么都无法弥补了。

    “有的时候忘记了也未必是坏事,而且就像我说过的,什么事都是有代价的,或许你能捡回一条命来的代价就是这份记忆也说不定呢。”

    白泽笑着开了一句玩笑。

    轻松的语气也让尴尬的氛围逐渐缓和了下来。

    只是白泽这样的说法却让苏允禾更加好奇了。

    “那你呢?”

    苏允禾透过火光注视着这个确实救下了她的男人。

    就像是隔着这份火光一样,对方的身上也隔着一层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东西。

    那份令人一旦接触到就有些忍不住想要去戳破的神秘感。

    一个拥有这样能力,又能说出这些话的男人,又都经历过什么呢?

    “你说魔法都是有代价的,但你......”

    至少这短暂的相处下来,除了对方现在这有些发白的脸色就再也找不到什么代价的痕迹了。

    提到这个话题,白泽脸上的笑容虽然依旧,但眼神却明显变了。

    就和当初提到魔法都是有代价的那时候一样的眼神。

    像是回忆,但也更像是......孤独。

    只有真正孤独的人,才会想要回避本就属于自己的回忆。

    本应该是美好的回忆。

    白泽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选择避开这个话题。

    可能对于他来讲,在这个突然过去了三万多年的世界上,也会感受到和现在的苏允禾一样的迷茫。

    试想一下,当你身边的人都彻底消失,甚至连痕迹都几乎没有留下。

    你认知当中的一切,熟悉的环境也好,早已经习惯的规则与景色也罢,这些都彻底消失,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白泽没有表现出来,不代表他的心里不会有感触。

    说到底他也是个人,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类。

    有着本就应该有的情感,也会受伤,也会死亡,自然也会......

    像现在这样迷茫、无助。

    其实他和苏允禾之间没什么不同,都不过是面对这灾厄纪元还在苦苦挣扎,不愿意接受现实的蠢货罢了。

    “代价有的时候并不是当场就要交付上去的,它可以赊账,有的时候也可能......早就支付过了。”

    白泽深吸了一口气,眼中也满是回忆的神色。

    “就像是我的父母,我的朋友,甚至是从小和我相依为命的妹妹。”

    “我的母亲在生我和妹妹的时候就因为难产大出血死了,我父亲也因为这件事性情大变,毕竟在他的眼里,就是我们害死了母亲,害死了那个他最爱的女人,对他来讲,我们和杀人犯无异!”

    “我和妹妹的整个童年也几乎都是在父亲酗酒,然后拿我们出气这种环境下度过的。”

    听着白泽的诉说,特别是对方脸上那充满了陌生感的表情,苏允禾的眼中也充满了内疚。

    她也没想到给她一种轻松甚至是不正经感觉的这个男人会有着这样的过去。

    “对不起,我......”

    苏允禾低下了头,就连看向白泽的动作都明显小心翼翼了起来。

    只是作为当事人的白泽却好像并不在意,反而是笑着耸了耸肩。

    “没什么可道歉的,有的时候这就是生活,而且那种生活也并没有持续太久,可能是老天开眼了吧,我们的父亲有一次喝完酒了之后就没了动静。”

    “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安安静静的趴在桌子上,就连心跳声都没有了。”

    “本来我应该会很开心的,但是那次......”

    说到这里,白泽抿了抿嘴,眼中也流露出了少见的悲伤。

    人类这个物种,总是那么的复杂,矛盾且复杂。

    “可你还有你妹妹不是吗?”

    苏允禾下意识的安慰了一句。

    这样的安慰也确实让白泽笑了,就是那笑容充满了无奈,也充满了自嘲,就连声音都微微有些颤抖。

    “我父亲死后,我妹妹也染上了一种怪病,她的五脏六腑都在不断衰竭,皮肤也一点一点的腐烂,就好像她早就应该死了一样,在那场难产之中和母亲一起死了。”

    “为了救她,我几乎找遍了各种办法,一边竭尽所能的赚钱养活我们两个,一边自学医学之类的,可这些都毫无意义,几乎每一个医生都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我只能寄希望于一些邪门歪道,像是高山上那边的巫医,西方的一些妖魔鬼怪,甚至是柬埔寨的巫术,我也学会了各种各样的知识,诅咒啦,像是戏法一样的魔法啦,还有各种各样的仪式。”

    “我也确实做到了许多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也召唤出了各种各样,也稀奇古怪的东西,但毫无例外的,没有一样东西能救得了她。”

    话音落下,故事似乎也戛然而止了。

    白泽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只是静静的看着火堆上火光。

    眼中复杂的情绪也让苏允禾难以琢磨透。

    可好奇还是驱使着她开口了:

    “所以,你妹妹也......”

    但白泽却笑着摇了摇头。

    似乎也只有在提到妹妹的时候,他才会露出这种笑容,由衷的笑容。

    “不,我把她救回来了,但就像我说的,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是有代价的,想要得到多少就要付出多少。”

    “可能我要付出的代价早就付出了,那就像是个诅咒一样,我身边的每一个人,每一个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靠近我的人,要么是会走向苦难之中,要么就是在苦难之中死去,无一幸免,没准......”

    “就是我害死了你的那些亲人,害的你所在的部落消失了也说不定呢?”

    说到最后,白泽的语气又变回了像是开玩笑一样的调侃。

    但苏允禾却看得出来。

    因为在这短暂的相处时间中,对方一直都是这样。

    一直都在用那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蹩脚的幽默感去演示真正的情感。

    可能......

    对方心中的那份落寞,那份孤单与内疚,连对方自己都不清楚。

    “那.....你是不是应该补偿我?”

    苏允禾也露出了笑容,并没有选择去戳破这份“伪装”。

    也没必要去戳穿。

    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那一面,哪怕是苏允禾自己也一样。

    白泽的感受,她也能够感同身受。

    或许能。

    但不管怎样,至少两人还活着,还能感受到火堆带来的温度。

    还能欣赏着头顶繁华且令人眼花缭乱的星空。

    苏允禾也明白了,明白了活着或许并不需要太多的理由。

    因为活着就是幸福的,就是幸运的,无论是在什么样的世界上。

    就连白泽都在“苦苦挣扎着”,都在想方设法的活下去,想让妹妹活下去。

    相比之下,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活下去呢?

    可能真的是自己想太多了吧。

    忘记,并不一定是坏事。

    反而记得,才会不得不背负着这一切,背负着那份孤独、内疚甚至是绝望,默默的负重前行。

    “好歹我也救了你一命,老是提补偿什么的不是太不近人情了?而且......你忍心让我补偿你吗?”

    白泽挑了挑眉,气氛中的尴尬与迷茫似乎也彻底不见踪影。

    只有相视一笑的两人,感受着沙漠的夜晚仅剩的温暖,可能也是这个世界仅剩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