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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逃离

    江自川不是江得庆的女儿,是啊,这一切都是一个谎言,但这是她能想到能逃离过去并活下去的唯一办法。

    江自川本名向川,是向佑铭的女儿。

    向佑铭是四川一个小县城里的没什么抱负的教书先生,性格比较孤僻,向川自小没有母亲,由向佑铭抚养,从小受到父亲文墨的熏陶,读了一些书,日子过得还算和谐。但在她上初中时,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了。

    七零年的时候父亲因为一些原因被停掉工作,连她自己也收到了牵连,一时间,昔日的朋友同学都变得疏远起来,年少的向川不相信父亲是别人口中的坏人。

    那段时间,向川常常一个人呆在家里,由于父亲的缘故,她更加不愿意去学校了。“人活在世上不要想太多了,要活在当下啊。”父亲总是说这样的话,可是向川想,要怎么活在当下,在这样的屈辱下生活?

    后来的一段时间,向佑铭在城郊的一个农场里劳动,整日除了掏粪就是割草。某天中午,向佑铭劳动完后,从灶上领了两个窝头,这是他每日的份例,他蹲在角落里,头也不抬,专心地啃那两个梆硬的窝头,这时,旁边走来一个人影。

    “听说你原来是先生?”

    向佑铭抬头一看,原来是灶上的伙夫,他身材高高瘦瘦,腰间系一条围裙,看起来比较和善。向佑铭没有说话,微微点点头。

    “那你看这是个啥字?”伙夫拿着树棍在地上写下一个生字“煜”,向佑铭有点奇怪,一般的伙夫都是又矮又胖,身上常年散发着一股泔水味儿,而眼前这个人却不一样,向佑铭觉得他不是一般的伙夫。此人名叫江得庆,本地人,四十多岁了也没成家,是个老光棍听说身世也是十分凄苦。一来二去地,向佑铭就结识了在农场做饭的江得庆,两个身世悲惨又孤独的人成为了朋友。江得庆似乎不是很在意向佑铭的身份,经常在空闲的时候和他聊天,用江得庆的话说,“教书先生要受人尊敬呢。”向佑铭发现江得庆虽然是一个伙夫,但是对知识有一种向往和渴望,于是在江得庆问他一些文化问题时,都会一一解释。江得庆知道向佑铭有个女儿还小,也会经常去他的宿舍里关照关照。刚开始两人只是人情的相互交换,渐渐地便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向川第一次见到江得庆时,便觉得这个人非常地亲和,但心里对这个陌生人还是有所防备,接触一段时间后,她发现这个有点木讷的男人既老实又善良,是个实实在在的好人,也就放下防备,叫起了得庆叔。

    命运一贯会捉弄世人。本来向川已经逐渐适应这种压抑痛苦的生活,但是后来发生的一切对于这个支离破碎的家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章则本是向川父亲的同事,是单位里的宣传干事。在向佑铭出事后,打着照顾的名义来看过几次向川,但是从第一次单独接触开始,向川就觉得章则的心思并不简单,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贪婪,一种令人害怕又厌恶的神情。之后向川总是找各种借口,不再接受章则的帮助。章则却毫不避讳,时不时地来向川家。向川心里害怕,但并没有撕破脸皮,她的生活再经不起任何波澜了。

    农场的劳动异常辛苦,向佑铭每日除了要劳动十几个小时外,还要参加思想学习。这天,向佑铭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突然他被一阵阵女儿的呼喊声吵醒,朦胧中听到向川在与人争执。他来到房门口,突然看到章则和女儿正在撕扯,向川尖叫着极力反抗,奈何力量过于悬殊,章则猥琐的手禁锢着女孩的双臂,挣扎都无济于事。

    原来向佑铭回家后没有给门上锁就径直回房睡觉去了,本来今天还有劳动,但向佑铭近日总是呕吐腹泻,农场负责人好心给了他半天假,这才回家小憩一下。向川平日在家时总是门窗紧锁,今日父亲回来就稍稍放松了警惕,却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向佑铭看到眼前的情景,顿时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脑袋,他冲进厨房拿起一把菜刀,此时的他脑袋一片空白,双手已经不受控制,心中所有的压抑情绪全都发泄了出来。向佑铭嘶吼着,心底的屈辱和压抑像一股巨大的洪流推动着他,手中的菜刀宣泄着情绪,所有的力量都集中起来。

    霎时章则倒在血泊里,向佑铭呆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显然被吓到了,但很快他又好似卸下了一副重担,只是忧伤地望着女儿。向川还没有从刚才的恐惧中回过神,看到眼前发生的一切,心脏剧烈地跳动,房间里死一样的寂静。

    事情很快就败露了,向佑铭成了杀人犯很快就被抓了起来,向川成了杀人犯的女儿。流言很快就蔓延到整个县城,恶俗又恶心的流言,让向川变得体无完肤。

    后来,向川去看了一次父亲,她看到瘦弱的父亲躺在一张破烂的木板上,形如枯槁,身上盖着一块脏兮兮的毛毡,安静地躺着。向川走到父亲身边,触碰了一下父亲粗糙又枯瘦的手,她已经感受不到任何温度了。

    向佑铭学校的宿舍已经被收了回去,向川带着父亲留下的几件遗物,离开了学校。江得庆了解到向川的遭遇后,帮着处理完向佑铭的后事,让向川跟着自己住在农场里,虽然过得清苦,但总算是远离了城里的流言蜚语,吃饭也不再发愁。江得庆对向川很好,但由于他很多年都孤身一人,对于人情总是非常淡漠,很多情感都不擅于表达,特别是在向佑铭死后,他和向川之间的隔阂好像又加深了一些。江得庆从来没有提起过向佑铭的死,仿佛一个不知情的局外人,向川心里很感激江得庆,把江得庆当作家人一样对待,她知道江得庆是周遭少有的善良人。

    但这样的日子没有维持多久,江得庆便病倒了。向川很担心他,一方面是出于内心的情感,另一方面,她也担心江得庆倒下后,自己该何去何从。向川建议他去医院看看,但他坚持不去医院,只是从卖药的郎中那里买了一些药片,时不时地吃一两片。好景不长,一天早上,江得庆便再也下不了床了,向川坐在他身边,心里痛苦万分。

    江得庆告诉向川,让她去陕西找他哥江得全。向佑铭还是十恶不赦的杀人犯,现下的境况向川在这里始终是不好过,况且向川举目无亲,一个小女孩儿,实在想不出什么活路。江得全说:“树挪死,人挪活。你去陕西,就说是我闺女,到时候万一他们容不下你,你也是名份上的江家人,总不用再为这个成分受罪。”向川一开始听到这个建议后,觉得不可思议,陕西,那是个什么地方,自己怎么能抛弃这十来年的记忆,去用另一个身份生活?这样的谎言迟早会被人识破,可是,如果让她继续留在这里,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最后,向川有了一个新名字——江自川。江得庆临死前,留给向川三百多元,这是他攒了一辈子的钱,还有当年的那张泛白的全家福。自此,向川带着“江爸”的三百多元和一张旧照片,父亲向佑铭留下的一块手表和几本书,坐上了开往北方的火车。

    现在,她是江自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