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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心牢

    秦霜仿佛失去了知觉。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来到审讯室,又是怎样从一片漆黑中清醒过来的。她恢复意识后,发现自己的面前多出了几个鲜红的大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她的面前,坐着马骕,和一个陌生的中年刑警。秦霜看见,他身上那件与马骕相同的黑色警服上,有着高阶的警衔。

    尽管秦霜努力地回忆,却也记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到这里的。她忽然可悲地意识到,也许是自己又发病了。

    “能不能解释一下,那么晚了你回公司做什么?”他的声音并不洪亮,却掷地有声。地中海水般深邃的双眸如同镜面一样,反射出她惊慌失措的姿态,还有那如同老鹰一样的目光。他就是纪同。今年四十岁,曾是ZH市光明公安局,禁毒大队的队长;也曾在北平的分局任职,破获过多起大案要案。(见作品《暗礁之爱》,《谜离》)

    “是这样的,我本来已经躺下了,但是忽然想到还有工作没完成,而且表格忘在了办公室,是周一需要上交的重要文件,所以……”秦霜好不容易整理好了自己的思路,却在说到一半时突然卡壳。她实在不愿回忆那惊恐的一幕。

    她直视着那双深邃的眼眸。纪同也在皱着眉死死地盯着她。

    “好,那上一个星期五,你为什么八点半才离开公司?你下班时间不是六点钟吗?”纪同再次抛出了一个问题。

    “其实我经常这样的。我们这个行业灵感很重要,有时候在快要下班的时候我想到一个方案,我就会一股气把它完成再走。否则的话,如果这时候回去,等再到家,有可能灵感就消失了。”秦霜实事求是道。

    纪同不再皱眉,却语气严肃道:“也就是说,没有人能证明星期五晚上七点到八点的时候,你始终在自己办公室的电脑前,没有去过其他地方了?”

    秦霜低下头,闭上了眼睛:“没有。”

    纪同表面不动声色,内心暗暗盘算着:江南的死亡时间是星期五的晚上七点到九点,虽然监控没有记录到有任何可疑的画面(有可能已被内部人删掉),但依旧看到,以及确定秦霜是八点半左右离开了公司。那么假如秦霜犯案,从江南的颈部和腹部的伤口来看,是很快毙命的,也就是说,七点半以前她应该已经断气。再加上清理现场的时间,秦霜完全足够。从现场的勘察来判断,不过他觉得这个“嫌疑犯”十分古怪。她似乎不愿做更多的解释,眼神和肢体语言都在告诉纪同,她有着更重要的事。

    直觉告诉纪同,这个女人背后有故事,但她并非凶手。

    但是,现在所能掌握的唯一线索就是她。

    而秦霜之所以闭上眼,是因为脑海中闪现出了她记忆中最后看到的残酷的一幕。

    江南倒在血泊之中死不瞑目。

    纪同拿出了一张照片:“你跟死者的关系怎么样?”

    “以前是好朋友,现在是……普通同事。”秦霜两眼发直地看着照片,忽然意识到,自己今天和江南竟穿了一模一样白色裙摆风衣。

    那是她们以前一起去日系衣橱买的。当时这款风衣胸前的两颗珍珠吸引了秦霜,而江南原本嘲笑这种可爱的娃娃风格,却也在试身之后,被它的收腰优点所折服,于是最后两人买了一模一样的衣服。那时天气还热,秦霜也是这两天才开始穿的。

    她忽然明白了纪同问这句话的含义。

    这时,马骕轻轻地拍了拍纪同:“纪队,这女的是我前同事魏宇杰的未婚妻……她的身体不是很好,能不能……”

    纪同摆了摆手:“我知道魏宇杰同志。但现在是另一起案子,跟小魏没关系,看起来有嫌疑的人我不会轻易放过,更何况现在她现在疑点那么多,而且是唯一的线索。”

    马骕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在韩峰出差之前,上面吩咐将一切暂交纪同处理,他只得照办。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凌晨三点零五分。

    秦父秦母焦虑地坐在审讯室外,门一打开,他们飞快上前,得到的却是秦霜将暂时被关押的消息。

    “怎么会这样?”秦母哭着坐倒在椅子上,秦父急得满面通红。

    “秦先生,对不起,就我们目前所掌握的现场状况来看,秦霜和死者最后刚有些关于事业上的竞争矛盾,而且她在案发和尸体发现时,她都无法提供不在场证明,这对她十分不利。现在我们只能按照程序将她暂时关押,我们会调查清楚,尽早给你们一个交代的。你们如果有线索的话,也及时提供给我们。我们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纪同诚恳道。

    话音未落,秦母忽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我忽然想起来了,星期五那天晚上,是一个小伙子送她回家的,我听霜儿叫他蓝先生……那个男的应该是从公司接的她。”

    纪同赶紧问道:“那您好好回想一下,秦霜到家的时候大概是几点?”

    秦母歪着头想了想后,道:“大概九点左右。晚上不堵车,她下班半个小时内就能到家。我记得她买了点宵夜回来说在家吃,回来还吃了我给她留的饭,所以应该没在外面吃过饭。”秦母肯定地说。

    “好,具体情况我会找那个蓝先生了解一下的。”纪同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

    老实说,听完秦母的线索,纪同是有点失望的。因为秦霜到家的时间,跟江南死亡的时间间隔太久,而且,若将那个蓝先生有可能是帮凶这一可能性考虑进去的话,他的证词就更不可信了。但是,不管怎么样,纪同还是决定找出“蓝先生。”

    这时,纪同和一个满头大汗的小伙子擦肩而过。

    “不好意思,队长,我想问一下,马队的办公室在哪里?”小伙子礼貌地叫住了他。

    纪同指了指他的后面:“是马骕吗?再走一百米就是。”

    “恩对,谢谢您!”小伙子急急忙忙地朝着纪同指的方向跑去。

    纪同回过头,继续朝着黑暗中的尽头走去。关于案件,他暂无任何想法。但对于秦霜,方才通过马骕,他已有所了解。

    目前纪同要做的,是找到秦霜的心理医生,了解她的病情,以及……那个蓝先生。因为纪同知道,凶手不会是秦霜。他要证明自己的判断,抓出真正的凶手。

    这个地方狭小逼仄,只有一床被子和一扇铁窗。深夜已经褪去,逐渐迎来新的朝阳。

    秦霜却没有合眼,她看着黑糊糊的地面,拿着不知从哪儿捡来的一小截白色粉笔,在地上涂着鸦。毫无逻辑的混乱线条就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她不知道这一切是怎样发生的,甚至脑海中的画面只停留在她进办公室的瞬间。那个可怕血腥的画面,已经被记忆凝固,然后又被秦霜脑中的“读取”细胞自动屏蔽。

    就好像和江南的一切冲突都不曾有过,她们还在一起吃饭,下班,逛街购物。此时,她想到了快一个月没见面的陆欣,约好了一起锻炼,自己却总是失约,而现在,和朋友一起健身这个简单的愿望,恐怕也难以实现。这时,她最担心的是父母,最希望见到的,却是一个能够理解自己的朋友。

    清晨的朝霞通过铁窗的缝隙,温和地照耀在秦霜的瞳孔里。她顿时感到很刺眼,不自觉地掉下眼泪。

    即便是这种温和的光,对于一个处于黑暗中的人而言,也很难以适应。

    她想起了纪同。纪同眼中正义的光芒,像极了魏宇杰。那是她见过的几个警察中,眼神最自信,并且有着经过岁月所沉淀下来的光芒。看到纪同,秦霜仿佛看到了多年之后的魏宇杰。

    想到这里,她不禁发出一声叹息。

    虽然这里的警察秦霜不是全都认识,但至少这段时间也都认了个脸熟。但是纪同,她除了知道这个警察很特别,姓纪,其他便一无所知。不过,当秦霜反应过来这个更“高阶”的警察在韩峰被调离之后出现时,似乎就明白了什么。张文仲的事情,她已从蓝宁口中听说。没有想到,那么快就轮到了自己。似乎当她凌晨时分从家里走出来那一瞬间,就注定了要被当做杀害江南的嫌疑犯。

    老天若想让一个人初一死,没有人敢留她到十五。虽然目前秦霜的状况并没有那么凄惨,但对于前几个小时还躺在温暖被窝中的她而言,现在狱中冰冷的反差,着实令她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女人惊慌绝望。

    马骕刚挂下电话,敲门声便响起。他打开办公室的门,愣住了。面前这个男子他并没有见过。

    “马队长,我叫蓝宁,是秦霜的朋友,听说她现在由您负责对吗?”

    “原来你就是蓝宁啊!这件案子现在是纪同队长负责,他正让我找你呢,结果你自己过来了……来,快坐下。”马骕给蓝宁倒了杯水。

    “那现在秦霜怎么样了?我能看她吗?”蓝宁没有理会眼前的水。

    “你稍微等一下,纪队一会儿就过来。”马骕头也不抬地摆弄了几下手机,然后坐下了。

    大概五分钟的沉默后,纪同推门而进。马骕和蓝宁条件反射地往门口看了一眼。

    人的第一反应,往往是最真实最直接的。纪同能够屡破大案,离不开他那老鹰一般能看透人心的双眼。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蓝宁在回头之前,原地抖腿,和手指不安分敲桌子的姿态。动作幅度非常小,马骕正低头写东西,并没有注意到。纪同进门的那一瞬间,他感觉到蓝宁回头的速度比马骕快了零点一秒。

    可别小看这零点一秒。人在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如心虚,警惕,或受过训练的情况下,大脑的反射弧会相对缩短。马骕是个训练有素的刑警,居然比蓝宁这个普通人,甚至病患还慢了一些,那只能说明以上两点:蓝宁的心虚,或者是警惕。至少凭纪同对蓝宁现在的了解,他并没有可能受到过什么训练。

    “蓝先生,你好。我是纪同,负责张文仲和江南这起案子。”纪同官方地与蓝宁握了握手。

    “原来您就是纪队长。”蓝宁站起身,礼貌地伸出手回应。

    纪同点头:“恩,刚才我们已经见过面了。请坐。”纪同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照片:“其实就算你不来,我们也正要找你。看得出来你很关心秦小姐。”

    听闻关心二字,蓝宁的目光有些不自然地飘忽着,没有直视纪同的眼睛。

    “你认识江南小姐吗?”纪同将手中的照片亮了出来。

    蓝宁的眼中并无一丝诧异:“我知道她,但是没说过话。只能说是认识吧。她原本和秦小姐关系还不错。至于后来为什么不好了,我想秦霜已经告诉你们了。”

    看来,对于江南的死,蓝宁并无任何惋惜。仿佛他关心的只有秦霜。目的明确,看到照片上如此血腥的现场可以无动于衷,这不大符合常理。纪同心想。

    照片上,江南歪七扭八地躺着,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周围布满血迹,她的双眼瞪得大大的,吃惊程度可见一斑。然而,眼神中却并无恐惧,应该是恐惧的情绪还未来得及出现,便已命丧黄泉。照片上可以看出尸身周围有几只昆虫,在两天的时间内已经把江南啃食得惨不忍睹。即便是照片上的现场,也足矣真实地反映出惨状。就算是不认识江南的人,也会多少有些反应。或恶心,或诧异,或恐惧,或惋惜。

    而蓝宁,当真什么情绪都没有。

    纪同继续盯着他:“那请问上周五的晚上,你是不是去康德广告公司接秦霜回家了?”

    蓝宁点了点头:“我们本来约的是六点半一起去吃晚饭,但是她临时要加班做文案,一直到八点二十分左右才结束。所以我只能在等她的时候,自己在木屋串烧那里随便吃了点,然后给她打包好再去接她。”

    “到家以后是几点?”纪同问。

    蓝宁想了一下:“大概九点左右。然后我就回去了。我离她家不近不远,半个小时左右吧。只是我睡得没那么早,在外面溜达了一下才回去。到家的时候大概十点二十。”

    纪同盯着他的双眼,毫无破绽。表情,完美。但是,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是因为蓝宁的回答太过滴水不漏了,没有普通市民该有的慌乱吗?他彻底颠覆了纪同对于“肿瘤病患”,和“普通市民”的理解。

    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纪同忽然觉得,如果此人做了警察,办案水平不会在自己之下。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可怕设想把纪同吓了一跳。

    “冒昧地问一句,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时间好像很自由。”纪同问道。

    “纪队长是想说,我看起来游手好闲吧。”蓝宁笑了笑:“我的肾里长了一颗肿瘤,是张文仲帮我做的手术。第一次手术还比较成功,之后我就上了国防科技大学,毕业之后做过厨师。原本想往工程师方面发展,但最近旧病复发,所以这两年来没做任何工作。我从小身体就不好,爸妈是开餐馆的,上大学以前在餐馆学过些手艺,所以只能是做厨师打零工。哦,今年给康德做过药品代言。”

    马骕:“纪队,那个代言片网上还能搜到。”

    纪同点了点头:“你星期五去接秦霜的时候,看见办公室里有江南或者其他人了吗?”

    其实这些,在监控里都能查得到。因此蓝宁只管照实说就是。纪同也只是想拿了他的口供,根据他提供的线索再去判断。但是没有想到,这个环节蓝宁忽然出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表现。他皱着眉头想了想,目光不自觉地又移到了照片上。忽然,他的脸色变了,右手微微地握成了拳头。

    纪同的心跳一下加快了。纵使蓝宁的表现再细微,也还是被他捕捉到了这突如其来的慌乱。

    蓝宁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蓝先生?”纪同叫了他一声。

    人在头脑混乱之时,说出的话往往不经思考,也最容易被抓住把柄。

    “哦,办公室没有其他人,就秦小姐一个人在加班。”蓝宁的注意力显然已经被某种事情所占据。

    “哦?当时你们是在哪碰面的?”马骕显然也觉出了端倪,他看了纪同一眼,使了个眼色继续问道。

    此时蓝宁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的心中一定是烦躁的:想到了某件重要的事,却一直被对方以自己认为不重要的问题所打断。

    是什么事呢?

    当然是不方便说的事。

    “公司……楼下。”蓝宁看着纪同,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

    “那就奇怪了。你在公司楼下接到的秦霜,并没有上楼去办公室。那你怎么知道当时办公室只有秦霜一个人了呢?”纪同严肃起来。

    那一瞬间,在意识到纪同抛下的圈套后,蓝宁的表情忽然恢复了正常。他轻描淡写地回答:“哦,秦霜电话里跟我抱怨过,办公室里就她自己了。”

    这样的回答,似乎也说得过去。

    “最后一个问题。你和秦霜到底是什么关系?”纪同继续盯着他的眼睛。

    “朋友。我对她有好感。但现在真的只是朋友。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去看她?”蓝宁毫不避讳地回答了纪同的问题。随后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明天下午吧。”马骕在和纪同对视了一眼之后,有些不确定地回答。

    “谢谢。我可以走了吗?”虽然是问句,但问出的同时,蓝宁已经站起了身。

    “谢谢你合作,有什么问题我们会再找你的。”纪同道。

    “不谢,不麻烦。这是我们市民该做的。”不知为何,纪同觉得这句话从蓝宁的口中说出来,感觉是如此别扭。

    蓝宁走到门口,深深吐了一口气。正要往前走,却看到了迎面而来的林蜀康和陆欣。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闪身躲在了墙角里。

    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但,蓝宁再次清楚地看到,陆欣穿着凉鞋的那只右脚的脚腕上,赫然印着一只鹰嘴的图案。

    蓝宁永远都记得那场暴雨。那场在六年前,母亲因癌症去世,自己却浑然不知,仍旧拖着瘦弱的身躯,冒着暴雨拼命地一边奔跑,一边保护着怀中刚刚借来的住院费。先是一道闪电划破了整个天空,好像是一根金线,从他眼前闪过,映出一张十九岁少年慌张而又无助的脸庞。

    这时,他看见漆黑的天空被这根金线劈成两半,接着,就是一声惊天动地的雷声,似乎要把整个宇宙震碎了。雷声在头顶上轰鸣,大地似乎被震的颤抖起来。蓝宁忽然吓得魂飞魄散,他蜷起身体,将脸深深地埋进了双腿中,任由暴雨在后背猛烈地击打。

    雨水和泪水早就混合在了一起,雷声也早已将他嚎啕大哭的声音所淹没。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路过,是年仅二十五岁的张文仲,也正好是蓝母的主治医师。他连忙跑了过去,将自己的伞举到了蓝宁的头上:“小宁,快起来,你这是干嘛呢?”

    “张医生!”蓝宁连忙起身,将伞举回了张文仲的头顶:“张医生,我筹到住院费了,麻烦你能不能跟院长说一下,别给我妈停药好吗?我求求你了!还有这些钱……”蓝宁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信封一把塞进张文仲怀里:“这些是你前几次帮我妈垫的医药费……”

    张文仲借过信封,又塞回了蓝宁的口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蓝宁,你妈妈她……走,我们进去再说。”

    “我妈她怎么了?”蓝宁不自觉地将手中的信封攥出褶皱。

    张文仲不再解释,而是一把拉住蓝宁,一边快步地往住院楼走着,任凭蓝宁如何询问如何挣扎都死不松手。

    直到,熟悉的病房,雪白的一切重新进入蓝宁的眼帘。

    张文仲看着蓝宁凝固在脸上的表情,不自觉地松开了手。

    啪地一声,蓝宁用身体去保护的那个装钱的信封,从他怀中掉了出来。

    “妈!”蓝宁冲上前,一个趔趄趴在了一张白色的人形被单上。

    “不!”他颤抖着手拉开被单,母亲那张安详得如同在睡梦中的面容却无法为他带来半点安慰。

    “你来之前的半个小时……我们按照你父亲留下的电话,打到餐馆找你,可是你不在。”张文仲遗憾道。

    半小时前,蓝宁气鼓鼓地走出继父的餐馆,借钱未果,他也不打算继续在这里打工。父亲去世的早,为了生存母亲带着他跟了一个经营餐馆生意的男人。他比母亲大十五岁,却保养的很好,看起来年轻帅气。反倒是母亲,在他的衬托下,显得又老又土气。一开始,男人并不嫌弃他们。后来,男人的餐馆越做越好,这当然少不了他和母亲的共同经营。

    蓝宁高中毕业后放弃了考大学的机会,留在餐馆学手艺。一切看似很顺利。但好景不长,从有一天蓝宁发现继父和餐馆的女会计见不得人的秘密之后,厄运仿佛再次找上了他们母子。蓝宁后悔当初自己未加思索便将此事告诉了母亲,虽然母亲没有对继父摊牌,却因终日劳累以及情绪影响患了绝症。

    这个结局,是大家都能够预想到的,包括张文仲,包括母亲,甚至包括蓝宁自己。这样的故事似乎千篇一律:男人甩掉病中的妻子,另结新欢,拒付医疗费了,放弃抚养权。

    而更加狗血的桥段是,他是蓝宁的继父。老土的剧情,预料中的结局。

    夜,已经很深了。蓝宁一个人坐在医院的走廊上不肯离去。暴雨也固执地横扫着大地,不肯消失。他那双深邃的瞳孔在闪电中忽明忽暗,直视着某一处角落,发呆。

    张文仲拍了拍他:“去我家换套衣服吧,都湿了。万一病了,你妈妈的后事谁来处理?”

    蓝宁无神的双眼终于转过来,盯住了张文仲的脸。

    一个闪电劈过来,两张面无表情的眸子在电光中忽明忽暗。

    半晌,蓝宁点了点头,从干涩的喉咙中挤出了三个字:“谢谢你。”

    六年后。

    这天下午,原本是蓝宁再次复诊的时间。但在张文仲被拘留后,他的主治医师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这使得他并不想去复诊。

    于是,蓝宁打电话修改了复诊时间,之后,他来到了看守所,隔着玻璃,如愿以偿地见到了带着手铐的张文仲。

    “陆欣?江南?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张文仲玩味地笑了笑。

    “你心里明白。我也不跟你卖关子。”蓝宁压低了声音:“为什么要把她也送进去?她身边到底有多少我们的人?”

    张文仲无奈地笑了笑,他继续看着蓝宁,那神情仿佛大人看着小孩谈论那自以为成熟的“论调”。

    “我在这种地方,上厕所都有人看着,你真的认为是我把她送进来的?”

    蓝宁和他对视了一会儿,道:“那只能是陆欣了。我知道她也是老鹰的人。你们串通好的对吗?你知道自己可能会有这么一天,早就跟陆欣商量好了这步计划。”

    “你要发挥自己的想象力那是你的自由。但我可以告诉你,她的身份我一早就知道。但是,我的身份她并不知道。而且她更不可能知道我已经发现了她的身份。不然你觉得老鹰能靠谁?你们这两个小毛孩吗?呵呵。”

    “时间到了。”身后的警察走了过来。

    蓝宁见时间快到了,轻声又快速地对着对讲机说:“不管怎样,我跟你合作,助你一臂之力。但请你放过她。”

    蓝宁缓缓地挂上了对讲机,目送着张文仲离去。

    张文仲快消失在门后时,转过头,对着玻璃后的蓝宁意味深长笑了笑。

    蓝宁参不透这个笑容背后的含义。

    但他能感觉得到,这个笑容给自己带来的寒意。

    蓝宁站起身,沮丧地一挥拳,轻轻地打在对讲机下方的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