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平克斯们
原野上，一辆皮卡和三台摩托车围绕着营火停靠，十来个牛仔模样的男女席地而坐，他们在夜幕下推杯换盏，饮酒取乐。
便携火盆上架着沾满油渍的铁网，一块块厚实的肉排上滋啦啦冒着诱人的白烟。
一名短发如钢针根根立起的年轻男人阴沉着脸，看起来并不享受营地的宴会。他皱眉握着酒瓶，独自喝着闷酒。
“听说你们今天没能拿下卡文牧场，刺猬？”
一位头发如火焰般鲜红的女牛仔向他搭话。
“不仅如此，还折损了人手。”被称作刺猬的男人回答说，“一个牧场守卫抓住了瘪嘴。”
女牛仔递给他一支皱巴巴的香烟：“开心点，刺猬，这没什么大不了。”
“没错。”一个长着酒糟鼻的醉汉说，“瘪嘴被牧场的人抓住，是他自己本事不济，不值得我们为他费心思。”
刺猬点上一支烟，缓缓吐气说：“我当然不关心瘪嘴的下场，只是感觉到这次，事情不会像之前那么顺利。”
“浅草镇附近的牧场都清理得差不多了，就算这次失败，我们也还有的是时间。挑个月黑风高的晚上，随便找几个人，直接把卡文牧场炸上天……”
“这样做动静太大了。”刺猬指了指头顶的天空，“毕竟被上面嘱咐很多次了，我们要低调行事。”
“那就‘警告’一下……不然就把那个守卫的房子烧了？”
刺猬嗤笑了一声：“那人当着我们的面拖走了瘪嘴，也许普通的恐吓没办法让他乖乖听话，你觉得呢？”
酒糟鼻犹豫了一下，将手从女伴的屁股上拿开，试图正经一些问：“那你说该怎么办？”
刺猬叼着烟，眯起眼说：“找到那个家伙，给他一些血的教训，让他再也不敢逞英雄……或者再也无法逞英雄。”
他语气中流露出的狠辣令身边的同伙感到不寒而栗。
“喂，有人来了！”
两名牛仔起身，他们拔出手枪，一同望着不远处出现的黑影。其他人则继续坐着，毕竟他们人手不少，可不相信会遇到什么危险。
“是谁？”一名牛仔将枪口对准黑影。
火光的倒映下，达米安的身影浮现在众人视线里，他在十余双注视之下走到了营火旁边，走到了这帮家伙的正中间。
他没展示出什么敌意，因此其他人也任由他这么做了，最初起身的两个牛仔提着手枪站在他身后，上下打量着他。
达米安平静地说：“打扰了，我是卡文牧场的守卫，达米安·莫洛。我想问一句，你们是平克斯帮的人吗？”
周围的目光变得古怪起来。
刺猬有些诧异地望着这个男人，看见达米安孤身一人，他狐疑问道：“你一个人来找我们，有什么事？”
达米安看向刺猬，似乎确定了他是领头人。
“谈判。”达米安说，“我希望你们不再找卡文牧场的麻烦。”
周遭的空气沉默了几秒，然后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刺猬笑得尤为夸张，他的烟从嘴里掉到地上，手中的酒也洒了一些。
一个女性牛仔靠在男人怀里，她故意露出惋惜的表情说：“想不到你长得挺好看的，脑子却有毛病。”
另一名女牛仔，就是红头发的那位，她的眼神最为露骨，直勾勾地看着达米安说：“把他绑起来吧，我想好好招待他。”
对这些无意义的挑衅，达米安没什么反应，只是等他们笑完。他蹲下一只膝盖，伸出手烤火，同时默默观察了一圈：在场共有十一人，6男5女，包括刺猬在内的三名男性有女伴，两名女性坐在一起。除了他身后的两人，其他人的枪都在枪套里，但想必上了膛。
达米安想象了一下，就算这些家伙站成一排让他射，也得花好几秒时间，他们确实可以有恃无恐地大笑。
“本来我们还打算去找你……真是巧了。好吧，回答我，为什么？”刺猬好不容易停下笑声，他审视着达米安，“为什么你认为我们会和你谈判？”
达米安很有耐心地回答说：“因为卡文牧场的面积有限，我听说你们已经获得了浅草镇附近绝大部分的土地，少这一块地也不算什么。”
刺猬摊了摊手：“但就像你说的，我们几乎拿下了所有牧场，再多抢一个也不费什么功夫。”
“从很多方面来说，和牧场发生正面冲突都是很麻烦的。”达米安缓缓说，“今天就有一个倒霉蛋在牧场闹事，不小心把命都丢了。”
刺猬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你觉得我们会害怕？”
“并无此意。”达米安说，“我来这里是为了避免冲突。”
“当然可以。”刺猬已经懒得废话了，他没打算让这个愣头青活着离开，“让你们的人三天内离开牧场，这样不会有人受伤，皆大欢喜。”
说话的时候，刺猬似乎往同伴中间看了一眼。
达米安沉默了一会儿，他看向营地外的丘陵，那儿有十几幢木屋，只是没有灯火，在夜幕下里连成一片漆黑的阴影。
他忽然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原本在这个牧场的工人，他们去了哪里？”
“去了垃圾场，去了妓馆……谁知道呢。”刺猬用低沉的嗓音略带威吓地说，“断了手脚的人可没办法再做什么体面活。”
对于这个答案，达米安只是点点头，就没再说什么。
他搁在膝盖上的手忽然动了一下，周围的人只看见一柄手枪出现在他手中，紧接着刺猬的身体像被重锤击中，向后仰倒而去，一抹血花飘洒向半空中。
“狗屎！他杀了刺猬！”
一秒，或者两秒过后，终于有人意识到达米安的谈判已经结束了。平克斯的歹徒们或愤怒或惊慌地拔出手枪，站在达米安身后的两人动作最快，已经将枪口对准达米安，就要扣动扳机。
然而两人的位置早就刻在达米安的脑海中，他维持着半蹲的姿势，手臂从腋下穿过，侧过脑袋对着身后开了一枪，率先命中了一名牛仔。等他做完这些，位于另一侧的牛仔已经向他射出一发子弹。不知是凑巧还是计划好的，子弹贴着达米安的头皮飞了过去，他回身射击的时候恰巧低头避开了它。
又是一声枪鸣，达米安解决了身后的另一名菜鸟，直到这时候，他面前的三个枪手才刚刚举枪瞄准——
在达米安的视野中，一切都仿佛变慢了，他的观察力暂时提升到了极致，能清楚地看清面前发生的一切，就向在以0.1倍速播放一部西部片：
一名长着酒糟鼻的壮汉在怒骂些什么，他面容扭曲，几滴唾沫从他的黄牙间飞出。
然后是一胖一瘦的两个中年男人，他们面容相似，应该有血缘关系，他们的阴狠的眼神中似乎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
在这三名男性枪手身后，平克斯帮的女性成员被血腥的场面所震慑，她们脸上的轻浮表情消失了，尖叫着逃往不同方向寻找掩体。
达米安将姿态改换为最为稳定的双手持枪，他的动作看起来稍快一些，如果说其他人是0.1倍速的话，他则是0.4到0.5倍速之间。
第一枚子弹射入酒糟鼻歹徒的面门，将他的面孔绞得稀碎。
第二枚子弹射入胖子歹徒的脖颈，连同他的脊椎一起敲断。
第三枚子弹射入瘦子歹徒的眼睛，眼窝像花一样绽放成了血洞。
达米安就像一台精密运行的机器，每一次移动枪口就会有一个脑袋像西瓜一样爆开。当三个西瓜都破碎之后，他从缓慢流逝的时间中挣脱了出来。
达米安就像一个恶魔，一对六的枪战以单方面屠杀的方式结束了，那些目睹此景且幸存下来的女牛仔们，她们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些全副武装的同伴们为什么会在一瞬间死亡殆尽？
达米安的枪口下压了3公分，这是他收枪的前兆，可就在这时，他嗅到了一股极为危险的味道，顺着这股直觉，他抬起头，看见那名有着火红色头发的女牛仔。
那个女人原本恐惧的脸上，忽然露出了危险而愉悦的表情！
达米安刹那间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可能性……这个营地中最危险的人不是那个刺猬头，也不是其他人，而是这名看似普通的红发女人。
在这个最意外的时刻，红发女人拔出了手枪，她的动作并不像达米安那样精密，但却快得超出常识。今夜，达米安头一次感受到死亡的笼罩，就像他在梦境里一次次体验过的那样。
对死亡的抗拒迫使达米安仓促扣动扳机，那一瞬间，他感到手中的枪就像活过来了一样，连杆、弹簧、撞针，每一个零件都像一块活体器官，迸发出超现实的生命力量！
两人几乎同时扣动了扳机，但从结果上看，达米安的击发速度仍是快一些。那一声枪鸣宛如龙吼，子弹狠狠击中了红发女人的胸口，让她失去平衡，向后栽倒下去。正是这幸运的率先命中，使得她的瞄准路径发生大幅度偏移，射出的子弹擦着达米安的脸颊飞过，留下一道血痕。
达米安飞速冲向红发女人，他很清楚地看见弹头并未击穿她的身体，而是弹开了。
当他喘着粗气跨过营火、来到红发女人身前时，看见她靠在一截圆木上，外套下的胸口露出一件类似皮甲的轻薄作战服，皮甲胸口处有一个明显的凹陷，正是达米安的射击所造成的。
达米安一眼认出这是执法者甲衣。
这种复合材料的作战服能够抵挡几乎所有中小口径子弹的伤害，甚至能够分解一定程度的辐射和能量冲击，属于联邦治安官的制式装备，绝不会流落到民间。理论上，RAVENVII型手枪无法对这件作战服造成一丁点伤害，但显然红发女人被伤得不轻，她因胸口遭受的冲击而呼吸困难，嘴角溢出丝丝缕缕的鲜血。
达米安没时间思考刚刚那枪是怎么回事，为了消除威胁，他随手从营地的杂物堆抽出一条铁链，将红发女人的双手结结实实地绑起来。
这个过程中她没有反抗，似乎意识还有些恍惚。
做完这些，达米安才有时间坐下来喘息一会儿，好好整理一下思路。
营地中的其他女性牛仔已经全部逃走了，达米安本就不打算赶尽杀绝。放这些女牛仔回去可以传递一个信息，那就是卡文牧场并不是一块好啃的肥肉。
如果平克斯帮的头目真有远见，相信他会对这件事重新做考虑。
想到这里，达米安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他起身检查了营地中的尸体，包括刺猬在内，并未发现第二件执法者甲衣。显然，红发女人才是这个营地真正的主事者……他早该发现这一点，在他与那个叫做刺猬的家伙交谈时，刺猬的视线常常朝着某个方向移动，那正是这个女人所在的位置。
达米安若有所思地回到原地，提着枪坐下来，低头仔细端详起这位红发女人的面容：那是一张平凡的脸，不算漂亮也不丑陋，唯一的特点是双颊上的稀疏雀斑。
正当他思考要如何处理这女人时，她突然睁开眼睛，看着达米安咧嘴一笑：“不杀了我？”
她嘴角带血，眼神疯疯癫癫，明明刚恢复意识，看上去却一点也不害怕。
达米安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也行。”
他举枪抵在红发女人的额头上，红发女人却又忽然说：“杀我之前，能不能让我死得明白一点？”
达米安没有放下枪：“你想问什么？”
“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们还没好好打招呼。”红发女人即使被枪指着脑门，依然自顾自地说着，“你好，达米安，我叫邦妮，他们叫我疯子邦妮。”
达米安点点头：“邦妮。”
他隐约感到这句话有些古怪，仿佛是一位久违的老友在打招呼似的。
红发邦妮舔了舔嘴角的血渍，神经质地笑起来：“你最后怎么发现我的？我本来打算偷袭呢。”
达米安随口提了一个理由：“你身旁坐着女伴，但却有三个单身汉寂寞难耐没人陪。”
“你观察得好仔细啊！”红发邦妮骄傲地说，“我确实喜欢女人。”
达米安毫无反应，心说关我什么事。
邦妮说话的风格是不需要有人捧场的那类，她兴冲冲地说：“你真的只是一个牧场守卫吗？在这个落后封闭的星球上，很难见到像你这样的枪手，怎么说呢……你的技巧像是杀了不少人的老手，而不是一个猎杀野兽的猎人。”
达米安当然不会告诉她自己的秘密，但确实得承认，她虽然疯癫，思维却很敏锐。
没等他回答，邦妮的好奇心已经跳到了下一个问题：“为什么你的武器能破坏复合甲衣？刚刚那一枪像是有猛兽在嚎叫一样，真带劲！你是怎么做到的？”
被她问到这件事，达米安不禁回想起刚刚射出那一枪的感受，就像手里握着一条光滑冰凉的蛇；当他扣动扳机时，那条蛇心有灵犀地吐出信子，露出獠牙……很遗憾，这个问题，达米安还是无法回答，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
邦妮抿起嘴唇，瞪大眼睛，露出期待的微笑，等待达米安的答案。见他沉默且不打算解释，邦妮也不失望，她仍然兴致很高地说：“虽然我才刚刚知道你的名字，你也是如此，但我们在很久以前就见过面。”
达米安并不相信她的胡话：“我不记得见过你。”
邦妮仍旧是那副诡异的笑颜：“6年前，在九州移民船上……”
“那时候你看起来像个女孩子呢。”
她说。
便携火盆上架着沾满油渍的铁网，一块块厚实的肉排上滋啦啦冒着诱人的白烟。
一名短发如钢针根根立起的年轻男人阴沉着脸，看起来并不享受营地的宴会。他皱眉握着酒瓶，独自喝着闷酒。
“听说你们今天没能拿下卡文牧场，刺猬？”
一位头发如火焰般鲜红的女牛仔向他搭话。
“不仅如此，还折损了人手。”被称作刺猬的男人回答说，“一个牧场守卫抓住了瘪嘴。”
女牛仔递给他一支皱巴巴的香烟：“开心点，刺猬，这没什么大不了。”
“没错。”一个长着酒糟鼻的醉汉说，“瘪嘴被牧场的人抓住，是他自己本事不济，不值得我们为他费心思。”
刺猬点上一支烟，缓缓吐气说：“我当然不关心瘪嘴的下场，只是感觉到这次，事情不会像之前那么顺利。”
“浅草镇附近的牧场都清理得差不多了，就算这次失败，我们也还有的是时间。挑个月黑风高的晚上，随便找几个人，直接把卡文牧场炸上天……”
“这样做动静太大了。”刺猬指了指头顶的天空，“毕竟被上面嘱咐很多次了，我们要低调行事。”
“那就‘警告’一下……不然就把那个守卫的房子烧了？”
刺猬嗤笑了一声：“那人当着我们的面拖走了瘪嘴，也许普通的恐吓没办法让他乖乖听话，你觉得呢？”
酒糟鼻犹豫了一下，将手从女伴的屁股上拿开，试图正经一些问：“那你说该怎么办？”
刺猬叼着烟，眯起眼说：“找到那个家伙，给他一些血的教训，让他再也不敢逞英雄……或者再也无法逞英雄。”
他语气中流露出的狠辣令身边的同伙感到不寒而栗。
“喂，有人来了！”
两名牛仔起身，他们拔出手枪，一同望着不远处出现的黑影。其他人则继续坐着，毕竟他们人手不少，可不相信会遇到什么危险。
“是谁？”一名牛仔将枪口对准黑影。
火光的倒映下，达米安的身影浮现在众人视线里，他在十余双注视之下走到了营火旁边，走到了这帮家伙的正中间。
他没展示出什么敌意，因此其他人也任由他这么做了，最初起身的两个牛仔提着手枪站在他身后，上下打量着他。
达米安平静地说：“打扰了，我是卡文牧场的守卫，达米安·莫洛。我想问一句，你们是平克斯帮的人吗？”
周围的目光变得古怪起来。
刺猬有些诧异地望着这个男人，看见达米安孤身一人，他狐疑问道：“你一个人来找我们，有什么事？”
达米安看向刺猬，似乎确定了他是领头人。
“谈判。”达米安说，“我希望你们不再找卡文牧场的麻烦。”
周遭的空气沉默了几秒，然后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刺猬笑得尤为夸张，他的烟从嘴里掉到地上，手中的酒也洒了一些。
一个女性牛仔靠在男人怀里，她故意露出惋惜的表情说：“想不到你长得挺好看的，脑子却有毛病。”
另一名女牛仔，就是红头发的那位，她的眼神最为露骨，直勾勾地看着达米安说：“把他绑起来吧，我想好好招待他。”
对这些无意义的挑衅，达米安没什么反应，只是等他们笑完。他蹲下一只膝盖，伸出手烤火，同时默默观察了一圈：在场共有十一人，6男5女，包括刺猬在内的三名男性有女伴，两名女性坐在一起。除了他身后的两人，其他人的枪都在枪套里，但想必上了膛。
达米安想象了一下，就算这些家伙站成一排让他射，也得花好几秒时间，他们确实可以有恃无恐地大笑。
“本来我们还打算去找你……真是巧了。好吧，回答我，为什么？”刺猬好不容易停下笑声，他审视着达米安，“为什么你认为我们会和你谈判？”
达米安很有耐心地回答说：“因为卡文牧场的面积有限，我听说你们已经获得了浅草镇附近绝大部分的土地，少这一块地也不算什么。”
刺猬摊了摊手：“但就像你说的，我们几乎拿下了所有牧场，再多抢一个也不费什么功夫。”
“从很多方面来说，和牧场发生正面冲突都是很麻烦的。”达米安缓缓说，“今天就有一个倒霉蛋在牧场闹事，不小心把命都丢了。”
刺猬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你觉得我们会害怕？”
“并无此意。”达米安说，“我来这里是为了避免冲突。”
“当然可以。”刺猬已经懒得废话了，他没打算让这个愣头青活着离开，“让你们的人三天内离开牧场，这样不会有人受伤，皆大欢喜。”
说话的时候，刺猬似乎往同伴中间看了一眼。
达米安沉默了一会儿，他看向营地外的丘陵，那儿有十几幢木屋，只是没有灯火，在夜幕下里连成一片漆黑的阴影。
他忽然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原本在这个牧场的工人，他们去了哪里？”
“去了垃圾场，去了妓馆……谁知道呢。”刺猬用低沉的嗓音略带威吓地说，“断了手脚的人可没办法再做什么体面活。”
对于这个答案，达米安只是点点头，就没再说什么。
他搁在膝盖上的手忽然动了一下，周围的人只看见一柄手枪出现在他手中，紧接着刺猬的身体像被重锤击中，向后仰倒而去，一抹血花飘洒向半空中。
“狗屎！他杀了刺猬！”
一秒，或者两秒过后，终于有人意识到达米安的谈判已经结束了。平克斯的歹徒们或愤怒或惊慌地拔出手枪，站在达米安身后的两人动作最快，已经将枪口对准达米安，就要扣动扳机。
然而两人的位置早就刻在达米安的脑海中，他维持着半蹲的姿势，手臂从腋下穿过，侧过脑袋对着身后开了一枪，率先命中了一名牛仔。等他做完这些，位于另一侧的牛仔已经向他射出一发子弹。不知是凑巧还是计划好的，子弹贴着达米安的头皮飞了过去，他回身射击的时候恰巧低头避开了它。
又是一声枪鸣，达米安解决了身后的另一名菜鸟，直到这时候，他面前的三个枪手才刚刚举枪瞄准——
在达米安的视野中，一切都仿佛变慢了，他的观察力暂时提升到了极致，能清楚地看清面前发生的一切，就向在以0.1倍速播放一部西部片：
一名长着酒糟鼻的壮汉在怒骂些什么，他面容扭曲，几滴唾沫从他的黄牙间飞出。
然后是一胖一瘦的两个中年男人，他们面容相似，应该有血缘关系，他们的阴狠的眼神中似乎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
在这三名男性枪手身后，平克斯帮的女性成员被血腥的场面所震慑，她们脸上的轻浮表情消失了，尖叫着逃往不同方向寻找掩体。
达米安将姿态改换为最为稳定的双手持枪，他的动作看起来稍快一些，如果说其他人是0.1倍速的话，他则是0.4到0.5倍速之间。
第一枚子弹射入酒糟鼻歹徒的面门，将他的面孔绞得稀碎。
第二枚子弹射入胖子歹徒的脖颈，连同他的脊椎一起敲断。
第三枚子弹射入瘦子歹徒的眼睛，眼窝像花一样绽放成了血洞。
达米安就像一台精密运行的机器，每一次移动枪口就会有一个脑袋像西瓜一样爆开。当三个西瓜都破碎之后，他从缓慢流逝的时间中挣脱了出来。
达米安就像一个恶魔，一对六的枪战以单方面屠杀的方式结束了，那些目睹此景且幸存下来的女牛仔们，她们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些全副武装的同伴们为什么会在一瞬间死亡殆尽？
达米安的枪口下压了3公分，这是他收枪的前兆，可就在这时，他嗅到了一股极为危险的味道，顺着这股直觉，他抬起头，看见那名有着火红色头发的女牛仔。
那个女人原本恐惧的脸上，忽然露出了危险而愉悦的表情！
达米安刹那间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可能性……这个营地中最危险的人不是那个刺猬头，也不是其他人，而是这名看似普通的红发女人。
在这个最意外的时刻，红发女人拔出了手枪，她的动作并不像达米安那样精密，但却快得超出常识。今夜，达米安头一次感受到死亡的笼罩，就像他在梦境里一次次体验过的那样。
对死亡的抗拒迫使达米安仓促扣动扳机，那一瞬间，他感到手中的枪就像活过来了一样，连杆、弹簧、撞针，每一个零件都像一块活体器官，迸发出超现实的生命力量！
两人几乎同时扣动了扳机，但从结果上看，达米安的击发速度仍是快一些。那一声枪鸣宛如龙吼，子弹狠狠击中了红发女人的胸口，让她失去平衡，向后栽倒下去。正是这幸运的率先命中，使得她的瞄准路径发生大幅度偏移，射出的子弹擦着达米安的脸颊飞过，留下一道血痕。
达米安飞速冲向红发女人，他很清楚地看见弹头并未击穿她的身体，而是弹开了。
当他喘着粗气跨过营火、来到红发女人身前时，看见她靠在一截圆木上，外套下的胸口露出一件类似皮甲的轻薄作战服，皮甲胸口处有一个明显的凹陷，正是达米安的射击所造成的。
达米安一眼认出这是执法者甲衣。
这种复合材料的作战服能够抵挡几乎所有中小口径子弹的伤害，甚至能够分解一定程度的辐射和能量冲击，属于联邦治安官的制式装备，绝不会流落到民间。理论上，RAVENVII型手枪无法对这件作战服造成一丁点伤害，但显然红发女人被伤得不轻，她因胸口遭受的冲击而呼吸困难，嘴角溢出丝丝缕缕的鲜血。
达米安没时间思考刚刚那枪是怎么回事，为了消除威胁，他随手从营地的杂物堆抽出一条铁链，将红发女人的双手结结实实地绑起来。
这个过程中她没有反抗，似乎意识还有些恍惚。
做完这些，达米安才有时间坐下来喘息一会儿，好好整理一下思路。
营地中的其他女性牛仔已经全部逃走了，达米安本就不打算赶尽杀绝。放这些女牛仔回去可以传递一个信息，那就是卡文牧场并不是一块好啃的肥肉。
如果平克斯帮的头目真有远见，相信他会对这件事重新做考虑。
想到这里，达米安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他起身检查了营地中的尸体，包括刺猬在内，并未发现第二件执法者甲衣。显然，红发女人才是这个营地真正的主事者……他早该发现这一点，在他与那个叫做刺猬的家伙交谈时，刺猬的视线常常朝着某个方向移动，那正是这个女人所在的位置。
达米安若有所思地回到原地，提着枪坐下来，低头仔细端详起这位红发女人的面容：那是一张平凡的脸，不算漂亮也不丑陋，唯一的特点是双颊上的稀疏雀斑。
正当他思考要如何处理这女人时，她突然睁开眼睛，看着达米安咧嘴一笑：“不杀了我？”
她嘴角带血，眼神疯疯癫癫，明明刚恢复意识，看上去却一点也不害怕。
达米安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也行。”
他举枪抵在红发女人的额头上，红发女人却又忽然说：“杀我之前，能不能让我死得明白一点？”
达米安没有放下枪：“你想问什么？”
“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们还没好好打招呼。”红发女人即使被枪指着脑门，依然自顾自地说着，“你好，达米安，我叫邦妮，他们叫我疯子邦妮。”
达米安点点头：“邦妮。”
他隐约感到这句话有些古怪，仿佛是一位久违的老友在打招呼似的。
红发邦妮舔了舔嘴角的血渍，神经质地笑起来：“你最后怎么发现我的？我本来打算偷袭呢。”
达米安随口提了一个理由：“你身旁坐着女伴，但却有三个单身汉寂寞难耐没人陪。”
“你观察得好仔细啊！”红发邦妮骄傲地说，“我确实喜欢女人。”
达米安毫无反应，心说关我什么事。
邦妮说话的风格是不需要有人捧场的那类，她兴冲冲地说：“你真的只是一个牧场守卫吗？在这个落后封闭的星球上，很难见到像你这样的枪手，怎么说呢……你的技巧像是杀了不少人的老手，而不是一个猎杀野兽的猎人。”
达米安当然不会告诉她自己的秘密，但确实得承认，她虽然疯癫，思维却很敏锐。
没等他回答，邦妮的好奇心已经跳到了下一个问题：“为什么你的武器能破坏复合甲衣？刚刚那一枪像是有猛兽在嚎叫一样，真带劲！你是怎么做到的？”
被她问到这件事，达米安不禁回想起刚刚射出那一枪的感受，就像手里握着一条光滑冰凉的蛇；当他扣动扳机时，那条蛇心有灵犀地吐出信子，露出獠牙……很遗憾，这个问题，达米安还是无法回答，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
邦妮抿起嘴唇，瞪大眼睛，露出期待的微笑，等待达米安的答案。见他沉默且不打算解释，邦妮也不失望，她仍然兴致很高地说：“虽然我才刚刚知道你的名字，你也是如此，但我们在很久以前就见过面。”
达米安并不相信她的胡话：“我不记得见过你。”
邦妮仍旧是那副诡异的笑颜：“6年前，在九州移民船上……”
“那时候你看起来像个女孩子呢。”
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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