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卫灵篇
面对孟婆的质问，卫灵一脸惊慌。
孟婆已经掐住了卫灵的脖子：“为什么这么做？”
卫灵挣扎着：“我......我要帮我姐姐......报仇。”
孟婆冷笑，周身释放出无尽冷意迅速蔓延开来，冻白了大片彼岸花：“什么仇要屠尽二十七城？”
卫灵的脖子即将被拧断。
这时，黄闲赶到，抓住了孟婆正在发力的手：“他快灰飞烟灭了。”
孟婆不为所动。
黄闲叹了口气，抬手轻轻摸上孟婆的头：“阿孟，乖。”
彼岸花恢复了颜色。
孟婆收手，刚才的杀气不复存在：“周光呢？”
黄闲摇摇头：“去的时候人已经死了，应该是活着的时候被直接抽走了魂魄。”
卫灵跪在地上，慌不择路地往外逃。
孟婆一脚将卫灵的头踩进黄沙里：“那就有意思了。”
听到动静的叫号鸡才刚赶到，又立即被吓得退到老远。
黄闲见怪不怪，掏出一颗蜜饯塞进孟婆嘴里：“他做了什么让你如此生气？”
孟婆收回了脚：“你问他。”
卫灵挣扎着从黄沙里拔出头：“我只是想给我姐姐报仇。”
孟婆嗤笑道：“那二十七城的百姓杀了你姐姐？”
卫灵垂眸：“不是。”
百瑀也在这时赶到。
“百瑀。”
“是。”
“以后天界再送什么仙君过来，直接轰走，不用客气。”
“是。”
百瑀默默望了一眼屋顶上的大洞，垂手退到一边。
黄闲好脾气地蹲下来看着卫灵：“给你姐姐报仇为什么要屠城？”
卫灵坐在地上，余光偷瞄了孟婆一眼，不敢站起来：“我不知道那些害死我姐姐的人在哪里，只记得他们是别国商人。”
黄闲听后神色平和，继续问道:“所以你就想屠尽别国？”
见黄闲没有动怒的迹象，卫灵小心点头：“是。”
黄闲觉得荒谬，忍不住轻呵了一声：“那如果他们没有回到自己的国家，而是逗留在别处呢？”
大概是觉得黄闲不会对自己动手，卫灵大着胆说道：“商贾往来多的那些地方，我有一个一个记下来。”
孟婆抄起手，站在一边嘲讽道：“人是会到处跑的。你何不直接灭了整个人界？这样才能保证无所遗漏。”
卫灵语塞，低下了头。
孟婆弯腰，伸出手卡住卫灵的下巴，将他的头掰起来面朝自己：“还是只因为你做不到？”
卫灵不得已，只得直视孟婆。那张被面具遮住的脸看不出神情，一张一合的嘴唇像是刚刚饮过血般鲜红。
此刻，孟婆的嘴角微微翘起，不知喜怒。
她放开卫灵，直起身来，手中燃起一团青冥幽火：“这种鬼只配下阿鼻地狱。”
黄闲再一次拦住孟婆：“再等等。”
孟婆手中火焰更盛：“我没这么多耐心。”
黄闲握住孟婆的手腕，看着卫灵问道：“是谁把你炼化成这样的？”
狐澄一脚踹开孟婆亭的门，就见孟婆和黄闲并排盘腿坐在地上，对面跪着一个少年。
少年身形异常纤瘦，跪在地上眼中尽是惊恐。
原本打算大战一场的狐澄忽然有些懵：“我错过了什么？”
孟婆抬头冲狐澄莞尔一笑：“狐澄，你知道你中的怨毒是从哪里来的吗？”
卫灵的头又低了两寸。
狐澄绕着卫灵转了一圈，仔细打量一番后，满脸难以置信，又绕着卫灵转了一圈。
黄闲无奈叹了口气，暂且将目光投向别处。
狐澄将脸凑到卫灵跟前：“就他？长得像根黄豆芽似的。就凭他？”
“是啊，你栽在了一根黄豆芽身上。”
孟婆往嘴里塞了一颗蜜饯，懒洋洋地回应道。
“鬼婆娘，不用扯别的。要不是你把我推进脏水里，我怎么会中毒？”
“我纠正一下，不是推，是踹。”
话刚落音，狐澄和孟婆已经大打出手。
黄闲在退避的同时，还不忘拎起卫灵扔到角落。
修完屋顶的两个鬼差才刚离开，正扛着梯子和工具走在路上。听到后面的动静，他们急忙回头。
孟婆亭上空，一素一花两道飞影打得难分难舍。而碎瓦飞溅中，屋顶上的大洞已然比修之前更加宽敞通风。
两个鬼差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叹息，站在原地欲哭无泪。
孟婆亭的屋顶整个被掀翻，朝西面的墙倒塌了一半。
百瑀带着几十个鬼差赶到，有条不紊地开展孟婆亭重建工作。
风妖也绕道而行，避开了这一边区域，生怕带起的黄沙扬进不该扬的地方，遭受无妄之灾。
现在，双方暂时休战。
孟婆盘腿坐在沙堆上喝着菊花茶，一旁的小炉子里煨着些红薯板栗。叫号鸡则站在旁边十分有眼力见地添茶烤红薯。
狐澄坐在对面，拿着碧玉梳仔细打理毛发，同时与孟婆互相提防对方忽然出手暗算。
“喂，还打不打？”孟婆先出言挑衅。
听言，旁边忙着修葺孟婆亭的一众鬼差都停下动作看过来，随时准备撤离。
狐澄轻轻吹落挂在梳子上的细毛：“来啊，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我死你活？”刚递到嘴边的茶杯又放下，孟婆语气间带着鄙夷。“狐澄，你是不是中毒脑子中傻了？我本就是鬼。”
“你竟敢质疑我的脑子？”狐澄挽起袖子。
“怎样？”孟婆挑眉。
第二轮大战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天界通往黄泉的入口忽然被打开，一时间吸引了所有目光。
在看似安静祥和的氛围中，月老拄拐领着第二十九位仙君悠悠走出来。
“孟姑娘，听说今日黄泉不上班，我带了......”
月老话还没说完，旁边仙君的脸上已经糊了一只刚烤熟的番薯。
“鬼婆娘！刚才说好那只番薯给我的！”仙君还没反应过来，狐澄先怒了。
叫号鸡急忙打圆场：“狐尊主，番薯这里还有，还有很多......”
与此同时，什么东西接二连三地飞出去。
叫号鸡定睛细看一眼后，立刻闭上了嘴。
番薯一只接一只被掷到仙君头上，烤熟的，半熟的，全生的。
很快，那仙君头上边便摞了一座高高的番薯山。
狐澄放下梳子喜闻乐见：“哦呦。”
番薯已经被扔完，孟婆抄起炉子。
见形式不对，月老立即拉着已经被砸傻掉的仙君离开：“既然这里在忙，我们就不打扰了。”
炉子飞过来，差一点就砸中那仙君的头，险险落在黄沙上。
天界通往黄泉的入口迅速关闭。
孟婆和狐澄回到冼尘山时，枝娘已经做好了饭菜。
今日除了百年三件套，八仙桌上又添了三样糕点：荷花酥、云片糕、枣泥糕。
面对两道震惊和质问的目光，先带卫灵回了冼尘山的黄闲无奈摊手：根本拦不住。
“这小子喜欢吃糕点？”孟婆随手拿起一块枣泥糕闻了闻。
枝娘什么菜都能学会，但不代表她学会以后做出来的东西是可以吃的。
“今日时间短，只做了三样。以后要是小兄弟再来，提前知会一声，我再多做些。”
枝娘并不知道卫灵做过什么，只当是和孟冬一样的黄泉访客。她将碗筷逐一摆好，对着卫灵笑容满面。
在枝娘看不见的角度，孟婆阴险一笑。她伸手拍上卫灵的肩膀，语气里带着威胁：“小子，这些都是枝娘特地为你做的，记得一定要吃完，不能辜负枝娘的一番心意。”
对着孟婆，卫灵现在打心底害怕。他唯唯诺诺答应道：“是。”
孟婆拉过黄闲走到一边：“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黄闲看着凑过来的狐澄，又拉着孟婆走到另一边：“和孟冬一样，看看他身上之前发生过什么。”
对于卫灵死后魂体没有剥离这件事，黄闲始终格外在意。
狐澄一张脸贴过来：“干嘛呢？在干嘛呢？你们在干嘛？”
黄闲用扇子挡开狐澄的脸：“去吃饭吧。”
按照惯例，狐澄坐下后先给自己盛一碗汤。
三双眼睛暗戳戳盯着卫灵。谁也没动那几道新菜，只等卫灵先吃第一口。
出乎意料，卫灵咽下一口枣泥糕后，没有露出半点异样的神情。
“好吃吗？”狐澄试探着问道。
“好吃。”卫灵点点头，紧接着又吃了一大口。
能吃？
黄闲和狐澄将信将疑。
孟婆已经拿起枣泥糕咬了一口。
“好吃吗？”狐澄问道。
孟婆连连点头。
见此，黄闲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打算去拿枣泥糕，却被孟婆在桌下踢了一脚。黄闲不动声色地拿起筷子夹肉。
狐澄刚嚼了两下，脸色忽然就变了，就像上次孟冬吃野菜丸子那样。
“狐澄，你觉得怎么样？”孟婆明知故问。
狐澄强行咽下嘴里的东西：“味道很不错。黄闲，你也尝尝。”
黄闲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到碗里：“我今天不想吃甜的。你喜欢吃就多吃点。”
孟婆放下手里毫发无损的枣泥糕，冲狐澄扬了扬眉毛。
“鬼婆娘。”狐澄咬牙。
一提到狐狸，通常情况下能联想的都是狡猾聪明。
但是孟婆不信邪，她就是喜欢整狐澄。每次见到狐澄，她都觉狐澄好像上辈子欠了自己什么，这辈子要用这样的形式讨回来。
孟婆用勺子挖了一大勺藕丁倒进碗里，一脸你能奈我何的表情：“怎样？”
桌上争斗不断，卫灵却只顾着吃。狐澄难以下咽的枣泥糕被他一块接一块吃下去，直到整盘扫荡而空。
看样子是真的喜欢。
枝娘找到她做饭上的知音了？孟婆与黄闲面面相觑。
意料之外，卫灵吃完了三盘点心，又将锅里剩下的米饭尽数填入肚子后，终于打了个饱嗝。
“这小子瘦得像根韭菜苗似的，没想到这么能吃。”孟婆拉着黄闲窃窃私语。
“饭量是有些不正常。”黄闲点头。
狐澄那张脸又贴过来：“干嘛呢？在干嘛呢？你们在干嘛？”
尽管嫌弃，但孟婆还是拍了拍护狐澄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狐澄啊，你大病初愈，怨毒刚清，还是回去躺着比较好。”
狐澄眯起的眼中闪过刀光剑影：“是谁把我推到脏水里的？”
孟婆耐心地再次纠正道：“是踹，不是推。”
说完，孟婆还抬脚弯曲膝盖，示范了几下“踹”的动作。
“打一架？”狐澄举起捏紧的拳头。
“不打。冼尘山主也知道，黄泉日日忙得天昏地暗，不像冼尘山向来清闲。你若实在无事可做，就去找枝娘讨论一下明晚吃什么。”
狐澄先前用来气孟婆的话，现在被孟婆照搬着怼了回去。说完这些，孟婆只觉神清气爽，连冼尘山的晚风都变得更加凉爽惬意。
黄闲拦住下一刻就要发作的狐澄：“别闹了，还有正事要办。”
月色正好，天朗无云，繁星铺缀。凉风拂过器月湖面，带起微妙的涟漪。
卫灵被孟婆一掌劈晕倒在地上，拽着一只脚粗暴地拖进悠闲亭。
黄闲和狐澄虽面露不忍，但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记忆被打开，卫灵的前尘往事尽在眼前。
街上，身形孱弱的小乞丐正拖着一条伤腿，在腐烂的垃圾堆里翻找食物。
身后人来人往，没有人在意他。
寻了许久都找不到可以吃的东西，小乞丐失望至极却又毫无办法，只得一跛一跛地往别处走去。
天气炎热，热到眩晕。
腿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流脓。不少苍蝇追着这条腿打转，怎么都驱赶不走。
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我应该是快要死了吧？小乞丐心想。
昏迷前，他望着忽明忽暗的天，喃喃自语道：“真的好饿”。
小乞丐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间装饰素雅的屋子里。
桌上的鎏金香炉里点着好闻的熏香。香味弥漫在缕缕白烟中，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丝丝入肺，带着若有若无的奇特冷意，沁人心脾。
后来他知道，这种香叫做落雪。
身上发臭破烂的衣服被尽数除去，换上了一套还合身的新衣服。现在，他正卷了一张薄被，躺在地上的一张草席上。
方才睡梦中，有人似乎往自己嘴里灌了一些糖水，热乎乎的，甜丝丝的。
“你醒了？”一名带着面具的女子端了一只木碗走进来，步履婷婷，身姿婀娜。
与孟婆的银制面具不同，女子戴的是市集里常卖的木质面具，盖得住整张脸。面具上画了一张诡异的笑脸，像是在做鬼脸嘲笑谁，应该是买来以后自己修改的。
小乞丐急忙要坐起来，却被被子卷住动弹不得，只能呈条状来回挪动。
见此，女子被逗笑，说话声音妩媚却带着冷傲：“你这样可真像一条笨虫子。”
小乞丐挣扎许久无用，气喘吁吁，只能涨红了脸躺在地上望着她。
这时，女子抬起脚将小乞丐一推，劲道刚好，不轻不重，足够让被子展开，把困住的小乞丐放出来。
对着这张面具，小乞丐有些害怕。他扯过被子将自己盖住。
“吃点东西。”木碗被放在地上，里面有一个白面馒头。
看到吃的放在自己面前，小乞丐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急忙抓起馒头就往嘴里塞。
女子拎起桌上的茶壶蹲下，往木碗里倒了点水。
“你家住哪里？”
“我没有家。”
自他记事开始，就是在街上流浪乞讨。
“你父母呢？”
“不知道。”
“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
“嗯。”
门外传来敲门声，女子起身将茶壶放回桌上，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
她是人贩子？
不像。她清冷孤傲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
“谁？”
“卫姑娘，我是乔染。”
“乔大夫？我可没请你来。”
女子语气冷淡，看上去一点也不欢迎这位不速之客。
门外的人并不气馁：“是我自己要来的。听医馆里的伙计说卫姑娘要看大夫。卫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
女子回头看了小乞丐一眼，似乎轻声说了一句“算了”。
门打开，一个背着药箱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笑。
女子没有理会乔染的笑，有些随意地指了一下地上的小乞丐：“那今日帮我看看他吧。”
小乞丐抓着剩下的半个馒头，不停地打着噎嗝。在探寻的目光中，他怯生生地端起木碗喝了一口水，是糖水。
“这孩子是？”
“他腿上有伤。”
乔染放下药箱，对着躲闪的小乞丐笑了笑：“放心，我是帮人看病的大夫，不会伤害你。”
这时，女子忽然冷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讥诮。
乔染自知失言，低头不再说话。
把过脉，处理过伤口，乔染给小乞丐开了张方子，然后又看向女子：“你的脸可好些？”
女子不语，只是站在一旁冷眼瞧着他，仿佛不是在与自己说话。
乔染低下头，将手里的药方递给她：“没想到你如此爱干净，竟会捡这个孩子回来。”
“乔大夫医术如此了得，也都有失误的时候。我这又算得了什么。”
“我三日后再来给他看伤。”
小乞丐坐原地，听得云里雾里。
女子送乔染离开后回到屋内，蹲下来打量着小乞丐的脸：“你今年几岁？”
小乞丐摇头：“我不知道。”
女子犹豫了一下：“那你想留在这里吗？”
小乞丐用力点头：“想。”
虽然看不见女子的脸，但是小乞丐感觉得女子笑了一下：“想留在这里的话，我可以收留你。等你伤好了，去帮我做些事情。”
小乞丐用力点头。
“以后，你的名字就叫卫灵。”
孟婆已经掐住了卫灵的脖子：“为什么这么做？”
卫灵挣扎着：“我......我要帮我姐姐......报仇。”
孟婆冷笑，周身释放出无尽冷意迅速蔓延开来，冻白了大片彼岸花：“什么仇要屠尽二十七城？”
卫灵的脖子即将被拧断。
这时，黄闲赶到，抓住了孟婆正在发力的手：“他快灰飞烟灭了。”
孟婆不为所动。
黄闲叹了口气，抬手轻轻摸上孟婆的头：“阿孟，乖。”
彼岸花恢复了颜色。
孟婆收手，刚才的杀气不复存在：“周光呢？”
黄闲摇摇头：“去的时候人已经死了，应该是活着的时候被直接抽走了魂魄。”
卫灵跪在地上，慌不择路地往外逃。
孟婆一脚将卫灵的头踩进黄沙里：“那就有意思了。”
听到动静的叫号鸡才刚赶到，又立即被吓得退到老远。
黄闲见怪不怪，掏出一颗蜜饯塞进孟婆嘴里：“他做了什么让你如此生气？”
孟婆收回了脚：“你问他。”
卫灵挣扎着从黄沙里拔出头：“我只是想给我姐姐报仇。”
孟婆嗤笑道：“那二十七城的百姓杀了你姐姐？”
卫灵垂眸：“不是。”
百瑀也在这时赶到。
“百瑀。”
“是。”
“以后天界再送什么仙君过来，直接轰走，不用客气。”
“是。”
百瑀默默望了一眼屋顶上的大洞，垂手退到一边。
黄闲好脾气地蹲下来看着卫灵：“给你姐姐报仇为什么要屠城？”
卫灵坐在地上，余光偷瞄了孟婆一眼，不敢站起来：“我不知道那些害死我姐姐的人在哪里，只记得他们是别国商人。”
黄闲听后神色平和，继续问道:“所以你就想屠尽别国？”
见黄闲没有动怒的迹象，卫灵小心点头：“是。”
黄闲觉得荒谬，忍不住轻呵了一声：“那如果他们没有回到自己的国家，而是逗留在别处呢？”
大概是觉得黄闲不会对自己动手，卫灵大着胆说道：“商贾往来多的那些地方，我有一个一个记下来。”
孟婆抄起手，站在一边嘲讽道：“人是会到处跑的。你何不直接灭了整个人界？这样才能保证无所遗漏。”
卫灵语塞，低下了头。
孟婆弯腰，伸出手卡住卫灵的下巴，将他的头掰起来面朝自己：“还是只因为你做不到？”
卫灵不得已，只得直视孟婆。那张被面具遮住的脸看不出神情，一张一合的嘴唇像是刚刚饮过血般鲜红。
此刻，孟婆的嘴角微微翘起，不知喜怒。
她放开卫灵，直起身来，手中燃起一团青冥幽火：“这种鬼只配下阿鼻地狱。”
黄闲再一次拦住孟婆：“再等等。”
孟婆手中火焰更盛：“我没这么多耐心。”
黄闲握住孟婆的手腕，看着卫灵问道：“是谁把你炼化成这样的？”
狐澄一脚踹开孟婆亭的门，就见孟婆和黄闲并排盘腿坐在地上，对面跪着一个少年。
少年身形异常纤瘦，跪在地上眼中尽是惊恐。
原本打算大战一场的狐澄忽然有些懵：“我错过了什么？”
孟婆抬头冲狐澄莞尔一笑：“狐澄，你知道你中的怨毒是从哪里来的吗？”
卫灵的头又低了两寸。
狐澄绕着卫灵转了一圈，仔细打量一番后，满脸难以置信，又绕着卫灵转了一圈。
黄闲无奈叹了口气，暂且将目光投向别处。
狐澄将脸凑到卫灵跟前：“就他？长得像根黄豆芽似的。就凭他？”
“是啊，你栽在了一根黄豆芽身上。”
孟婆往嘴里塞了一颗蜜饯，懒洋洋地回应道。
“鬼婆娘，不用扯别的。要不是你把我推进脏水里，我怎么会中毒？”
“我纠正一下，不是推，是踹。”
话刚落音，狐澄和孟婆已经大打出手。
黄闲在退避的同时，还不忘拎起卫灵扔到角落。
修完屋顶的两个鬼差才刚离开，正扛着梯子和工具走在路上。听到后面的动静，他们急忙回头。
孟婆亭上空，一素一花两道飞影打得难分难舍。而碎瓦飞溅中，屋顶上的大洞已然比修之前更加宽敞通风。
两个鬼差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叹息，站在原地欲哭无泪。
孟婆亭的屋顶整个被掀翻，朝西面的墙倒塌了一半。
百瑀带着几十个鬼差赶到，有条不紊地开展孟婆亭重建工作。
风妖也绕道而行，避开了这一边区域，生怕带起的黄沙扬进不该扬的地方，遭受无妄之灾。
现在，双方暂时休战。
孟婆盘腿坐在沙堆上喝着菊花茶，一旁的小炉子里煨着些红薯板栗。叫号鸡则站在旁边十分有眼力见地添茶烤红薯。
狐澄坐在对面，拿着碧玉梳仔细打理毛发，同时与孟婆互相提防对方忽然出手暗算。
“喂，还打不打？”孟婆先出言挑衅。
听言，旁边忙着修葺孟婆亭的一众鬼差都停下动作看过来，随时准备撤离。
狐澄轻轻吹落挂在梳子上的细毛：“来啊，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我死你活？”刚递到嘴边的茶杯又放下，孟婆语气间带着鄙夷。“狐澄，你是不是中毒脑子中傻了？我本就是鬼。”
“你竟敢质疑我的脑子？”狐澄挽起袖子。
“怎样？”孟婆挑眉。
第二轮大战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天界通往黄泉的入口忽然被打开，一时间吸引了所有目光。
在看似安静祥和的氛围中，月老拄拐领着第二十九位仙君悠悠走出来。
“孟姑娘，听说今日黄泉不上班，我带了......”
月老话还没说完，旁边仙君的脸上已经糊了一只刚烤熟的番薯。
“鬼婆娘！刚才说好那只番薯给我的！”仙君还没反应过来，狐澄先怒了。
叫号鸡急忙打圆场：“狐尊主，番薯这里还有，还有很多......”
与此同时，什么东西接二连三地飞出去。
叫号鸡定睛细看一眼后，立刻闭上了嘴。
番薯一只接一只被掷到仙君头上，烤熟的，半熟的，全生的。
很快，那仙君头上边便摞了一座高高的番薯山。
狐澄放下梳子喜闻乐见：“哦呦。”
番薯已经被扔完，孟婆抄起炉子。
见形式不对，月老立即拉着已经被砸傻掉的仙君离开：“既然这里在忙，我们就不打扰了。”
炉子飞过来，差一点就砸中那仙君的头，险险落在黄沙上。
天界通往黄泉的入口迅速关闭。
孟婆和狐澄回到冼尘山时，枝娘已经做好了饭菜。
今日除了百年三件套，八仙桌上又添了三样糕点：荷花酥、云片糕、枣泥糕。
面对两道震惊和质问的目光，先带卫灵回了冼尘山的黄闲无奈摊手：根本拦不住。
“这小子喜欢吃糕点？”孟婆随手拿起一块枣泥糕闻了闻。
枝娘什么菜都能学会，但不代表她学会以后做出来的东西是可以吃的。
“今日时间短，只做了三样。以后要是小兄弟再来，提前知会一声，我再多做些。”
枝娘并不知道卫灵做过什么，只当是和孟冬一样的黄泉访客。她将碗筷逐一摆好，对着卫灵笑容满面。
在枝娘看不见的角度，孟婆阴险一笑。她伸手拍上卫灵的肩膀，语气里带着威胁：“小子，这些都是枝娘特地为你做的，记得一定要吃完，不能辜负枝娘的一番心意。”
对着孟婆，卫灵现在打心底害怕。他唯唯诺诺答应道：“是。”
孟婆拉过黄闲走到一边：“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黄闲看着凑过来的狐澄，又拉着孟婆走到另一边：“和孟冬一样，看看他身上之前发生过什么。”
对于卫灵死后魂体没有剥离这件事，黄闲始终格外在意。
狐澄一张脸贴过来：“干嘛呢？在干嘛呢？你们在干嘛？”
黄闲用扇子挡开狐澄的脸：“去吃饭吧。”
按照惯例，狐澄坐下后先给自己盛一碗汤。
三双眼睛暗戳戳盯着卫灵。谁也没动那几道新菜，只等卫灵先吃第一口。
出乎意料，卫灵咽下一口枣泥糕后，没有露出半点异样的神情。
“好吃吗？”狐澄试探着问道。
“好吃。”卫灵点点头，紧接着又吃了一大口。
能吃？
黄闲和狐澄将信将疑。
孟婆已经拿起枣泥糕咬了一口。
“好吃吗？”狐澄问道。
孟婆连连点头。
见此，黄闲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打算去拿枣泥糕，却被孟婆在桌下踢了一脚。黄闲不动声色地拿起筷子夹肉。
狐澄刚嚼了两下，脸色忽然就变了，就像上次孟冬吃野菜丸子那样。
“狐澄，你觉得怎么样？”孟婆明知故问。
狐澄强行咽下嘴里的东西：“味道很不错。黄闲，你也尝尝。”
黄闲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到碗里：“我今天不想吃甜的。你喜欢吃就多吃点。”
孟婆放下手里毫发无损的枣泥糕，冲狐澄扬了扬眉毛。
“鬼婆娘。”狐澄咬牙。
一提到狐狸，通常情况下能联想的都是狡猾聪明。
但是孟婆不信邪，她就是喜欢整狐澄。每次见到狐澄，她都觉狐澄好像上辈子欠了自己什么，这辈子要用这样的形式讨回来。
孟婆用勺子挖了一大勺藕丁倒进碗里，一脸你能奈我何的表情：“怎样？”
桌上争斗不断，卫灵却只顾着吃。狐澄难以下咽的枣泥糕被他一块接一块吃下去，直到整盘扫荡而空。
看样子是真的喜欢。
枝娘找到她做饭上的知音了？孟婆与黄闲面面相觑。
意料之外，卫灵吃完了三盘点心，又将锅里剩下的米饭尽数填入肚子后，终于打了个饱嗝。
“这小子瘦得像根韭菜苗似的，没想到这么能吃。”孟婆拉着黄闲窃窃私语。
“饭量是有些不正常。”黄闲点头。
狐澄那张脸又贴过来：“干嘛呢？在干嘛呢？你们在干嘛？”
尽管嫌弃，但孟婆还是拍了拍护狐澄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狐澄啊，你大病初愈，怨毒刚清，还是回去躺着比较好。”
狐澄眯起的眼中闪过刀光剑影：“是谁把我推到脏水里的？”
孟婆耐心地再次纠正道：“是踹，不是推。”
说完，孟婆还抬脚弯曲膝盖，示范了几下“踹”的动作。
“打一架？”狐澄举起捏紧的拳头。
“不打。冼尘山主也知道，黄泉日日忙得天昏地暗，不像冼尘山向来清闲。你若实在无事可做，就去找枝娘讨论一下明晚吃什么。”
狐澄先前用来气孟婆的话，现在被孟婆照搬着怼了回去。说完这些，孟婆只觉神清气爽，连冼尘山的晚风都变得更加凉爽惬意。
黄闲拦住下一刻就要发作的狐澄：“别闹了，还有正事要办。”
月色正好，天朗无云，繁星铺缀。凉风拂过器月湖面，带起微妙的涟漪。
卫灵被孟婆一掌劈晕倒在地上，拽着一只脚粗暴地拖进悠闲亭。
黄闲和狐澄虽面露不忍，但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记忆被打开，卫灵的前尘往事尽在眼前。
街上，身形孱弱的小乞丐正拖着一条伤腿，在腐烂的垃圾堆里翻找食物。
身后人来人往，没有人在意他。
寻了许久都找不到可以吃的东西，小乞丐失望至极却又毫无办法，只得一跛一跛地往别处走去。
天气炎热，热到眩晕。
腿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流脓。不少苍蝇追着这条腿打转，怎么都驱赶不走。
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我应该是快要死了吧？小乞丐心想。
昏迷前，他望着忽明忽暗的天，喃喃自语道：“真的好饿”。
小乞丐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间装饰素雅的屋子里。
桌上的鎏金香炉里点着好闻的熏香。香味弥漫在缕缕白烟中，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丝丝入肺，带着若有若无的奇特冷意，沁人心脾。
后来他知道，这种香叫做落雪。
身上发臭破烂的衣服被尽数除去，换上了一套还合身的新衣服。现在，他正卷了一张薄被，躺在地上的一张草席上。
方才睡梦中，有人似乎往自己嘴里灌了一些糖水，热乎乎的，甜丝丝的。
“你醒了？”一名带着面具的女子端了一只木碗走进来，步履婷婷，身姿婀娜。
与孟婆的银制面具不同，女子戴的是市集里常卖的木质面具，盖得住整张脸。面具上画了一张诡异的笑脸，像是在做鬼脸嘲笑谁，应该是买来以后自己修改的。
小乞丐急忙要坐起来，却被被子卷住动弹不得，只能呈条状来回挪动。
见此，女子被逗笑，说话声音妩媚却带着冷傲：“你这样可真像一条笨虫子。”
小乞丐挣扎许久无用，气喘吁吁，只能涨红了脸躺在地上望着她。
这时，女子抬起脚将小乞丐一推，劲道刚好，不轻不重，足够让被子展开，把困住的小乞丐放出来。
对着这张面具，小乞丐有些害怕。他扯过被子将自己盖住。
“吃点东西。”木碗被放在地上，里面有一个白面馒头。
看到吃的放在自己面前，小乞丐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急忙抓起馒头就往嘴里塞。
女子拎起桌上的茶壶蹲下，往木碗里倒了点水。
“你家住哪里？”
“我没有家。”
自他记事开始，就是在街上流浪乞讨。
“你父母呢？”
“不知道。”
“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
“嗯。”
门外传来敲门声，女子起身将茶壶放回桌上，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
她是人贩子？
不像。她清冷孤傲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
“谁？”
“卫姑娘，我是乔染。”
“乔大夫？我可没请你来。”
女子语气冷淡，看上去一点也不欢迎这位不速之客。
门外的人并不气馁：“是我自己要来的。听医馆里的伙计说卫姑娘要看大夫。卫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
女子回头看了小乞丐一眼，似乎轻声说了一句“算了”。
门打开，一个背着药箱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笑。
女子没有理会乔染的笑，有些随意地指了一下地上的小乞丐：“那今日帮我看看他吧。”
小乞丐抓着剩下的半个馒头，不停地打着噎嗝。在探寻的目光中，他怯生生地端起木碗喝了一口水，是糖水。
“这孩子是？”
“他腿上有伤。”
乔染放下药箱，对着躲闪的小乞丐笑了笑：“放心，我是帮人看病的大夫，不会伤害你。”
这时，女子忽然冷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讥诮。
乔染自知失言，低头不再说话。
把过脉，处理过伤口，乔染给小乞丐开了张方子，然后又看向女子：“你的脸可好些？”
女子不语，只是站在一旁冷眼瞧着他，仿佛不是在与自己说话。
乔染低下头，将手里的药方递给她：“没想到你如此爱干净，竟会捡这个孩子回来。”
“乔大夫医术如此了得，也都有失误的时候。我这又算得了什么。”
“我三日后再来给他看伤。”
小乞丐坐原地，听得云里雾里。
女子送乔染离开后回到屋内，蹲下来打量着小乞丐的脸：“你今年几岁？”
小乞丐摇头：“我不知道。”
女子犹豫了一下：“那你想留在这里吗？”
小乞丐用力点头：“想。”
虽然看不见女子的脸，但是小乞丐感觉得女子笑了一下：“想留在这里的话，我可以收留你。等你伤好了，去帮我做些事情。”
小乞丐用力点头。
“以后，你的名字就叫卫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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