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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醍醐灌顶

    子夜,深巷。月亮很亮,却照不进这窄巷。

    夜风徐来,贯穿在这条窄巷子里,竟有些许森寒。

    窄巷里有一个人摇摇晃晃的侧着身子徐行,一直往最深处那间塌了半段院墙的房间里走去。

    院子很黑,房子很小,小到只能容下一个人在里面居住,这房子岂非本来就不是给人准备的,它本就只是一间柴房。

    但这间房子里却亮着灯,灯下有一个人影。

    房子外面却还有一个人,那个摇摇晃晃的人。

    这是谁的房子?

    门外的人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才掏出一截钥匙,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开了锁。

    他笑着推开了门,里面坐着的那人却板着张脸孔。

    这本就是一间只能容得下一个人的房子,为何会有两人呢?

    这是谁的房子,谁又是客人。

    微笑着的人一瞬间不笑了。

    板着脸的人却张嘴说道:“你喝了很多酒?”

    站在门口的那人点了点头,他确实喝了很多。

    因为汉阳楼的郦泉酒不但好喝,敬酒的人也不少。

    他已经有好几年了没有在这么多人的围绕下喝酒了。

    他当然是阿添。

    而坐着的那个人脸色更沉了。

    他厉声说道:“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吗?”

    阿添好像已经料想到了后果,但他却一句话也去不敢说,而身上竟流满了汗水。

    这时的温度绝不冷。

    可他身上的汗水冰凉。

    “我们已经暴露了。”那人叹道。

    然后他接着说道:“这三年来的,我们克制,隐忍,功亏一篑。”

    阿添突然喉头一紧,他想要解释,亦或是想要给自己争取一点机会。

    但最终他只是垂下了头颅,他的拳头攥的紧紧的,指甲竟已深入他的手掌里。

    “你莫要忘了三年前那九十八条人命。”那人说道,他这句话是咬碎钢牙才说出来的。

    “绝不敢忘。”阿添回答的很干脆。

    几滴鲜血从他的手心里渗出,缓缓地滴在地上,仿佛在漆黑无比的幽冥里,开出的几朵彼岸之花。

    “明天一早就离开汉中,往南走,走的越远越好。”那人焦急的说道。

    “那复仇的事怎么办?”阿添问道。

    “只有活人才有资格复仇。”那人冷冷的说道。

    片刻他继续说道:“孙阔云没有跟你动手,只说明他上面的人也在汉中。”

    阿添沉默不语,他就这么低着头,好像在跟这世上最艰辛困苦的问题在斗争。

    那人静静等待,只是淡淡的望着他,眼中却流露出一丝伤感。

    “我明早就走。”阿添突然打破沉默道。

    “好。”那人应了一声,竟凭空消失在这一尺见方的小房间中。

    灯火瞬间熄灭。

    阿添并没有意外。

    只是他还站在原地。

    久久不愿挪动自己的脚步。

    月亮依旧光明如镜。

    夜风悄悄吹干了阿添衣服上的汗水和他掌心的鲜血。

    只是恍惚间,有几滴晶莹的闪光,从阿添的下颚滑入地上。

    是懊悔的眼泪吗?

    男孩在什么时候能成长为男人,是他终于知道了自己为了什么而活着的时候。

    阿添是为了复仇活着吗?

    绝不。

    夜更深了,虫鸣都已渐隐。

    明月依旧,清风依旧。

    潘府的灯火依旧。

    月光与灯光交相呼应,如一条白练轻轻敷在潘府的庭院中。

    庭院里却没有一丝风,清风吹不过高墙。

    潘老爷的房间早都已经黑了,潘家一众公子小姐的房间当然也黑着灯。

    因为夜已很深了。

    但潘老爷家的书房却点着一盏小灯,书房内影影绰绰。

    潘老爷这么晚了还在书房中做什么事呢?

    还没看到影子就听见书房中传来对话声。

    潘老爷并不喜欢读书,所以他家的书房并不大,即便叫做书房,这里面摆放的也大多是他自己喜爱的古玩字画。

    但这也比阿添的家大多了。

    不大的书房里竟然有四个人,一个人坐着,三个人站着。

    这坐着得竟不是潘老爷。

    房间内,潘老爷低着头,一脸谄媚的站在一个年轻人面前。

    依稀看出那年轻人穿着绣着金线的锦衣,头戴的冠上缀着明珠,衬着灯火闪闪发光。

    年轻人坐在本来属于潘老板的位置上,翘着二郎腿,把一双手轻轻附在膝盖上。

    他这双手竟比小姑娘的还是纤细白嫩。

    “潘寿全,你来汉中多少年了。”年轻人竟直呼潘老爷的大名。

    他说话间并没有看潘老爷,而是仔细的盯着自己的手指甲,好像他的手指甲要比潘老爷的嘴脸好看多了。

    “托老祖宗的福,寿全在此地已有三十二年了。”潘老爷毕恭毕敬的说道。

    不但潘老爷不觉得冒犯,就连一旁站着的另外两人,也并不觉得诧异。

    他们一人背靠着墙盯着关闭的门,另一人站着潘老爷背后,却盯着灯火照不到的天花板。

    “扎根这三十二年,想必你已对此地掌控了许多吧”年轻人微笑着说道,他一笑竟有两个酒窝,半明白暗间竟格外的动人。

    “没错,不能说了如指掌,但这汉中城内大事小事都逃不掉我们潘家的眼线。”潘老爷一边说着一边抬起了头。

    可这绣衣会都到你眼皮子底下来闹了,这也在你的计划内吗?”年轻人温柔的眼神变得一下子犀利起来。

    潘老爷吓得楞在那里,话都不敢说了。

    “说话啊。”年轻人催促道。

    “这,是在下疏忽了。”潘老爷说着额头上冒出了一堆冷汗。

    “潘寿全,要不是你妹妹本事大当了堂主,你这个旁系的连姓潘都不配姓。”年轻人颇有些气愤道。

    潘老爷听后只是连连称诺,不敢有一丝狡辩。

    年轻人恢复了平静,他又开始抚摸起自己是手指。

    潘老爷身边站着的两个人依旧站在原地。

    “绣衣会这次就是意图把触角伸向我们妙法门的,而汉中就是起点。”年轻人不等潘老爷回话,他接着说道:“绣衣会准备在汉阳楼设宴款待外八门的人,你已知道了。”

    潘老爷点头如捣蒜。

    “我希望在这七日里,你能替我办一件事。”年轻人道。

    “请说,我潘寿全一定万死不辞。”潘老爷斩钉截铁的回应道。

    “好。”年轻人欣慰的看着潘老爷说道:“你只需要去请一个人。”

    “请谁?”潘老爷疑惑的问道。

    “你方才请的那个人。”年轻人笑道。

    今天在擂台上出人头地的脚夫。

    那人正是阿添。

    “好说好说。”潘老爷似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样笑着问道:“不知把他找来有何打算。?”

    “陪你去赴宴。”年轻人道。

    “而这两位咱们潘家的高手,到时候会在汉阳楼策应你们。”年轻人又补充道。

    两个人听闻提到了自己,也都点头示意了一下。

    潘老爷这才敢仔细端详身旁这两个人的长相。

    靠墙那人又瘦又高,面色却十分蜡黄,好像肝上出了些问题,但他的表情却很平淡。

    他身后那人个子不高,皮肤却很白,脸上稀稀拉拉的长着些胡须,他的呼吸很轻,不注意根本听不到他的呼吸声。

    潘老爷在潘家地位确实不高,但他能锦衣玉食这么多年必然有他可圈可点的地方。

    他不但对汉中本地的情况了如指掌,对妙法门里面的事也都了解一二。

    这两个他虽然从未见过,但看他们的长相不难猜出。

    这瘦高黄脸的汉子是门内精通暗器和用毒的高手,潘剑川。

    而那白面微须的人正是门内一顶一的轻功高手,潘乐川。

    潘老爷对这两个人很满意,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果然做什么事都考虑的万无一失。

    他也难怪是下一任妙法门门主最有竞争力的三人之一。

    “你放心,明天午时之前,我定将那人带回潘府。”潘老爷笃定的说道。

    年轻人点了点头。

    “时候不早了,我们走了。”年轻人说完潘老爷书房的灯火摇晃了一下。

    然后年轻人就那凳子上消失了,而潘老爷还没有回过神,他身旁的那两人也一前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有书房被打开的门,吱吱的响着。

    潘老爷的冷汗又涌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