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看鱼
四大高手对战那晚过后不久，明里暗里围观的人们赶在黎明那场星落之前回到了自己的属地，包括蓟幻，实际上，她是回来得最早的一个。
当然是悄悄潜回来的。
不过路上碰到一只刚晋升为化形境的獾精在拦路打劫，她顺手把那獾精的身家洗劫得干干净净，足有二百颗血精，某种程度上来说，今晚也不是毫无收获。
晚些时候，勾尧回到了勾王狱中，不仅没有直接回房休养，反而去演习场点了兵，还奖赏了当时负责护卫的守兵，跟大统领有说有笑，完全不在意身上还渗着血迹的伤口。
临走时还命令厨房给狱兵们加餐，用了好些灵兽的肉来做菜，蓟幻出门看了一眼，就看到染彦被当个苦力在搬运食材，他转眼看见蓟幻倚在她自己房间的门口，玩笑似的对她露出了一个苦哈哈的表情，下一秒又被掌厨催着快走，整个勾王狱欢天喜地的，像过节了一样。
这让蓟幻感觉十分不适。
她趁着这热热闹闹的气氛，不着痕迹地融进了人群中。狱兵，猎手，还有为维持这个勾王狱而提供种种职能的人们和家眷，人族与兽族，遍布在狱中各个角落。勾王狱虽然类似于一方势力，但其实狱内宛若一座小城池，也有商店铁匠铺之类的场所。
蓟幻淡淡地掠过每一张脸，有些熟悉的，有些则完全陌生的，不是每个人都沉浸在不知从何而来的快乐中，也有沉着一张脸的，面容迷茫的人混迹在人群中，也许心中也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蓟幻在搜寻，虽然没有一个目标，她只是想要了解任何关于那个神秘男子的信息。他是谁，从何而来，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发言？他为什么那么笃定？又为什么要来主动找她搭话？这些得不到解答的问题萦绕在蓟幻心中，把她架在了半空中，脚不沾地，空落落的，就算是她实在是不爱热闹，不爱这种漫无目的的喜悦，虚幻的当下的满足感，她还是得出来探寻，她无法只是坐在房间里安安静静地等三天，等待一个未知的，别人给的机会。
走到前庭的鱼池旁，人烟稀少，灯火阑珊，蓟幻在池边廊下坐着，看鱼。
她其实很喜欢看鱼，没有什么理由。非要说的话，那就是她平时在外或者在住处，大多数时候都是静静的。有时候在蹲守，有时候在想事，只有看到这些动来动去的鱼的时候，她才能让自己的大脑不老是动来动去，这时候她什么也不想，就只是看鱼。
“蓟幻，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染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几乎是很放松的，全身上下一块肌肉也没紧张起来，因为她早就听见染彦的脚步声，而他也没遮掩。
她将头挨在廊柱上，眼皮子也没抬一下，就问道：“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染彦笑嘻嘻地坐在蓟幻边上，怀里揣着一个荷叶包。他献宝似的解开荷叶上系的细绳，里面包着一只烤得油光水亮的鸭子，热气一下子翻腾开来，油水的香气充盈在他们二人之间。
“尝尝，我在后厨偷偷顺了一只捂怀里，好悬没给我胸口烫熟了！”
蓟幻一下子笑了出来，骂道：“呆子，怎么不收进乾坤戒里？”
染彦一挑眉，“当然不能收进去啦！”说着就拽下一根鸭腿递给蓟幻，蓟幻也好不客气地接过来就啃，染彦也撕下一块脯肉，一边往嘴里塞一边解释道，“没灵魂的东西才能收进乾坤戒里，难道你想要这只绝世烤鸭失去灵魂吗？”
“烤鸭有没有灵魂不知道，你倒是挺魔怔的……盐是不放多了？”
“这本来都是给狱兵们吃的，你口味淡，下次我独给你烤一只，用我染彦独门秘制调料，比这好吃！”
二人就着池景，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聊着。
暝山少有这样闲致的景色，因为星落的存在，除了硬度非常高的树木和巨石，基本上地形都是一些低矮灌木和形态各异的小型石林，柔软的树叶无法存活，所以进化得坚硬无比。这里跟蓟幻以前生活的上界很不一样。
符源界灵气充沛，山青水绿，名山大川和奇景数不胜数，名门大派与洞天福地每一处都犹如凌云仙境。蓟幻与蓟凝二人自从与师父阔别，那短短的十年间，她们遍游好景，快意江湖，确实是潇洒快活。
没想到一场变故，却让她们二人阴阳两隔。
“蓟幻，蓟幻？在想什么？”
蓟幻出神了，回过神来原来是染彦在叫她。
“怎么了？我刚刚，走神了……你问我什么来着？”
染彦怔了一下，蓟幻来勾王狱这两年，他们聊过很多次，她的面上，有时面无表情，有时又冷若冰霜，有时会笑一下，随即又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望向某个不特定的方向，就好像她在空空如也的方向里看见了什么人，眼神里流露出悲伤。
但是很少的，很少很少会看见她面上出现这样迷茫的表情。
“我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他放轻了语调，像生怕惊到她。
“嗯……多赚点精石吧……想要精进实力，然后再赚很多精石。”
“那赚多少才够？”
蓟幻用手比划起来，先比划了之前炼化的几千块精石的大小，随后又不是很满意，把两臂极尽展开，还差点打到染彦的脸，他紧急后撤——
“大概，这——么多吧。”
染彦看着蓟幻一脸认真的样子，试探着问：“这么多，得赚到什么时候？”
蓟幻表情里流露出一点失望，答道：“不知道…………总有办法吧。”
二人之间陷入了沉默。
这沉默来得如此突兀，染彦感到有些措手不及，但是蓟幻很习惯这种安静，她回想起来一些事情。
她初来勾王狱，每日拼死拼活赚取十颗精石上缴总管换取这里的一席之地。受了伤也不敢说，猎手同行虎视眈眈，没有多余的精石买药品治愈自己，只能日复一日地让自己在猎杀中变得麻木，在疼痛时紧咬牙关让自己清醒，练习隐匿和瞬间的爆发力，全力控制一点都不熟练的弭蛇秘术，直到体力不支晕倒。那一段日子真的很苦。
有一日，蓟幻暗杀了一头化形境初期的魔化犀，不仅得到了几百颗精石，还将魔化犀身上稀有的犀牛角拿去换了精石，买了一堆药品和用灵兽做的，吃了可以补充灵力的菜品，那天她终于不用汲汲营营提心吊胆地担心自己会流离失所，于是久违地，她把自己喂得饱饱的，就坐在廊下，看鱼。
就是那时，染彦刚好偷闲，与她同坐廊下，就像现在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蓟幻本不愿与人交际，那日不知怎么了，陌生人坐在旁边竟然没有反感的情绪。天上忽然落雨，二人恰巧被雨声围在这屋檐下，鱼儿浮上水面透气，和雨水一遇便荡起层层叠叠的涟漪，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泥土新翻动过的清新，那是蓟幻从被打落暝山以来，第一次彻彻底底地放松下来。
因为一场雨，一池鱼，和一个稍显热情的陌生少年。
从那以后他们有时会说话，染彦会给她带吃的，而她会时不时说一些自己以前在上界的见闻。染彦生长在暝山，从不知道明亮的天空是什么样，只能靠她描述中来想象。
这勾王狱中也只有染彦一个，知道蓟幻来自符源界，但他小心地保守着这个秘密。
“你想回上界吗，蓟幻？”
染彦打破沉默。
池里的五色锦鲤忽得蹦出水面，马上又落回水里，水花飞溅起打在荷叶上，又迅速滚落，涟漪一圈圈漾起，但除此之外，没有什么证据证明刚刚这一切发生过。
“我不是想回，”蓟幻闭上双眼，语气沉沉，“我是必须得回去，你知道吗？”
当然是悄悄潜回来的。
不过路上碰到一只刚晋升为化形境的獾精在拦路打劫，她顺手把那獾精的身家洗劫得干干净净，足有二百颗血精，某种程度上来说，今晚也不是毫无收获。
晚些时候，勾尧回到了勾王狱中，不仅没有直接回房休养，反而去演习场点了兵，还奖赏了当时负责护卫的守兵，跟大统领有说有笑，完全不在意身上还渗着血迹的伤口。
临走时还命令厨房给狱兵们加餐，用了好些灵兽的肉来做菜，蓟幻出门看了一眼，就看到染彦被当个苦力在搬运食材，他转眼看见蓟幻倚在她自己房间的门口，玩笑似的对她露出了一个苦哈哈的表情，下一秒又被掌厨催着快走，整个勾王狱欢天喜地的，像过节了一样。
这让蓟幻感觉十分不适。
她趁着这热热闹闹的气氛，不着痕迹地融进了人群中。狱兵，猎手，还有为维持这个勾王狱而提供种种职能的人们和家眷，人族与兽族，遍布在狱中各个角落。勾王狱虽然类似于一方势力，但其实狱内宛若一座小城池，也有商店铁匠铺之类的场所。
蓟幻淡淡地掠过每一张脸，有些熟悉的，有些则完全陌生的，不是每个人都沉浸在不知从何而来的快乐中，也有沉着一张脸的，面容迷茫的人混迹在人群中，也许心中也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蓟幻在搜寻，虽然没有一个目标，她只是想要了解任何关于那个神秘男子的信息。他是谁，从何而来，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发言？他为什么那么笃定？又为什么要来主动找她搭话？这些得不到解答的问题萦绕在蓟幻心中，把她架在了半空中，脚不沾地，空落落的，就算是她实在是不爱热闹，不爱这种漫无目的的喜悦，虚幻的当下的满足感，她还是得出来探寻，她无法只是坐在房间里安安静静地等三天，等待一个未知的，别人给的机会。
走到前庭的鱼池旁，人烟稀少，灯火阑珊，蓟幻在池边廊下坐着，看鱼。
她其实很喜欢看鱼，没有什么理由。非要说的话，那就是她平时在外或者在住处，大多数时候都是静静的。有时候在蹲守，有时候在想事，只有看到这些动来动去的鱼的时候，她才能让自己的大脑不老是动来动去，这时候她什么也不想，就只是看鱼。
“蓟幻，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染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几乎是很放松的，全身上下一块肌肉也没紧张起来，因为她早就听见染彦的脚步声，而他也没遮掩。
她将头挨在廊柱上，眼皮子也没抬一下，就问道：“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染彦笑嘻嘻地坐在蓟幻边上，怀里揣着一个荷叶包。他献宝似的解开荷叶上系的细绳，里面包着一只烤得油光水亮的鸭子，热气一下子翻腾开来，油水的香气充盈在他们二人之间。
“尝尝，我在后厨偷偷顺了一只捂怀里，好悬没给我胸口烫熟了！”
蓟幻一下子笑了出来，骂道：“呆子，怎么不收进乾坤戒里？”
染彦一挑眉，“当然不能收进去啦！”说着就拽下一根鸭腿递给蓟幻，蓟幻也好不客气地接过来就啃，染彦也撕下一块脯肉，一边往嘴里塞一边解释道，“没灵魂的东西才能收进乾坤戒里，难道你想要这只绝世烤鸭失去灵魂吗？”
“烤鸭有没有灵魂不知道，你倒是挺魔怔的……盐是不放多了？”
“这本来都是给狱兵们吃的，你口味淡，下次我独给你烤一只，用我染彦独门秘制调料，比这好吃！”
二人就着池景，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聊着。
暝山少有这样闲致的景色，因为星落的存在，除了硬度非常高的树木和巨石，基本上地形都是一些低矮灌木和形态各异的小型石林，柔软的树叶无法存活，所以进化得坚硬无比。这里跟蓟幻以前生活的上界很不一样。
符源界灵气充沛，山青水绿，名山大川和奇景数不胜数，名门大派与洞天福地每一处都犹如凌云仙境。蓟幻与蓟凝二人自从与师父阔别，那短短的十年间，她们遍游好景，快意江湖，确实是潇洒快活。
没想到一场变故，却让她们二人阴阳两隔。
“蓟幻，蓟幻？在想什么？”
蓟幻出神了，回过神来原来是染彦在叫她。
“怎么了？我刚刚，走神了……你问我什么来着？”
染彦怔了一下，蓟幻来勾王狱这两年，他们聊过很多次，她的面上，有时面无表情，有时又冷若冰霜，有时会笑一下，随即又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望向某个不特定的方向，就好像她在空空如也的方向里看见了什么人，眼神里流露出悲伤。
但是很少的，很少很少会看见她面上出现这样迷茫的表情。
“我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他放轻了语调，像生怕惊到她。
“嗯……多赚点精石吧……想要精进实力，然后再赚很多精石。”
“那赚多少才够？”
蓟幻用手比划起来，先比划了之前炼化的几千块精石的大小，随后又不是很满意，把两臂极尽展开，还差点打到染彦的脸，他紧急后撤——
“大概，这——么多吧。”
染彦看着蓟幻一脸认真的样子，试探着问：“这么多，得赚到什么时候？”
蓟幻表情里流露出一点失望，答道：“不知道…………总有办法吧。”
二人之间陷入了沉默。
这沉默来得如此突兀，染彦感到有些措手不及，但是蓟幻很习惯这种安静，她回想起来一些事情。
她初来勾王狱，每日拼死拼活赚取十颗精石上缴总管换取这里的一席之地。受了伤也不敢说，猎手同行虎视眈眈，没有多余的精石买药品治愈自己，只能日复一日地让自己在猎杀中变得麻木，在疼痛时紧咬牙关让自己清醒，练习隐匿和瞬间的爆发力，全力控制一点都不熟练的弭蛇秘术，直到体力不支晕倒。那一段日子真的很苦。
有一日，蓟幻暗杀了一头化形境初期的魔化犀，不仅得到了几百颗精石，还将魔化犀身上稀有的犀牛角拿去换了精石，买了一堆药品和用灵兽做的，吃了可以补充灵力的菜品，那天她终于不用汲汲营营提心吊胆地担心自己会流离失所，于是久违地，她把自己喂得饱饱的，就坐在廊下，看鱼。
就是那时，染彦刚好偷闲，与她同坐廊下，就像现在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蓟幻本不愿与人交际，那日不知怎么了，陌生人坐在旁边竟然没有反感的情绪。天上忽然落雨，二人恰巧被雨声围在这屋檐下，鱼儿浮上水面透气，和雨水一遇便荡起层层叠叠的涟漪，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泥土新翻动过的清新，那是蓟幻从被打落暝山以来，第一次彻彻底底地放松下来。
因为一场雨，一池鱼，和一个稍显热情的陌生少年。
从那以后他们有时会说话，染彦会给她带吃的，而她会时不时说一些自己以前在上界的见闻。染彦生长在暝山，从不知道明亮的天空是什么样，只能靠她描述中来想象。
这勾王狱中也只有染彦一个，知道蓟幻来自符源界，但他小心地保守着这个秘密。
“你想回上界吗，蓟幻？”
染彦打破沉默。
池里的五色锦鲤忽得蹦出水面，马上又落回水里，水花飞溅起打在荷叶上，又迅速滚落，涟漪一圈圈漾起，但除此之外，没有什么证据证明刚刚这一切发生过。
“我不是想回，”蓟幻闭上双眼，语气沉沉，“我是必须得回去，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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