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历史军事 » 长月行 » 11.李衡

11.李衡

    侯府书房内,李衡端详着坐在桌前的五弟和三个儿子。

    弟弟李阳垂首端坐,却拿着一把折扇微微开合。自从自己接任这李家家主之位后,便是他勤勤恳恳地辅佐自己。大郎成年之前,自己在外征讨时便是他在家中打点一切。大郎成年后他也落得清闲,却不愿为官,整日里和王相聚一起闲谈些求仙问道之事,倒常常往中南山跑个不停。但今日所议之事太过重要,他也不得不暂离登仙路,重操俗世心,陪自己一起面对这未来的风风雨雨了。他温文尔雅,性格淡泊沉静,就是颇喜老庄之术,行事有些消极。

    大郎李克霖安静地坐着,身形笔直。他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自小就很乖,最是让他省心。打小起,叫他读书就认认真真,端端正正;让他习剑也是一招一式,像模像样;及长便协助自己管理族务,也颇为称职。他索性将家城也一并让其代为统领,竟也管理得井井有条。他知书达理,做事认真,只是稍嫌文弱,有些优柔寡断。

    二郎李克霆,身形健硕顾盼自豪。他便是安静坐着,也让人感觉像一只择人而噬的猛虎。他自小便喜舞刀弄棒,呼朋唤友,惹出不知多少祸事。幸好长大后性子收敛,变得颇为沉稳,和小时判若两人。北征元氏退军途中,他作为府军左卫骁骑营统领,初次上阵便率军击破北虏狙击,作战英勇,论功官封游骑将军。若论起脾气性格,他倒是最像自己,连颔下短髯都和自己年轻时有几分相似。他勇猛善战,交游广阔,只是稍显野心勃勃,有些胆大妄为。

    三郎李克霁懒洋洋地坐着,手里还把玩着不知哪来的一柄拂尘,和头上的太极髻倒是相得益彰。李衡看着他却感觉有些不顺眼,隐隐有些头疼。他自小聪慧,稍大后读书识字一学就会,骑射击剑也样样精通,还颇通音律弹得一手好琴,深受自己和夫人喜爱。偏偏他就是情关难过,荒废自己!自己有时也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大智慧还是小聪明,究竟是真性情还是假执着?

    李衡心中叹了口气,抛开心中杂绪后正色道:“陛下最近特意前来,似有意让我出镇晋州。此次特地将你们叫来,想听听你们对此事的看法。

    他环视之下,二郎和三郎都默不作声,却看向大郎。大郎却也不发声,看向自己的五叔李阳。

    他心中颇感宽慰。兄友弟恭,长幼有序,这才是家族的兴旺之道!

    李阳抬首平静道:“我觉得就此事而言,二哥不应太早向陛下表明态度。”

    李衡苦笑道:“你也知陛下性子向来雷厉风行。当年勒令大哥出家入中南山中修行,翌日又命父亲致仕归隐泉林,为了让我当这个家主连多等几日都不愿。眼下晋州一日数惊,这个事情确实是拖不得,与其首鼠两端还不如当机立断,莫让陛下对此生猜疑之心。”

    李阳仍苦劝道:“关中世家中,我李家虽一向与王家同列,但如今王择贵为首相,实力却早已超过其他世家许多了。他明面上虽是无为而治,但朝中之事却大多在暗里操控。像出镇晋州这等大事,若是贸然决定可能会与其互生嫌隙,反倒是得不偿失!”

    李衡却有些不以为然地坚定道:“此乃军国大事,非是寻常权位之争!王相当年也是统兵上阵之人,不会不明白此中关键。况且此事非我所求,乃是陛下所愿。他便是再有不满,难道还敢忤逆陛下之意?”

    李阳轻叹一声却不再言语,房中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这时,李克霖却从容开口道:“我觉得父亲应该坚决推辞。”

    李衡面不改色道:“哦?”

    李克霖略为沉思道:“我朝蒸蒸日上,陛下又平定了江南,神州一统。原本只需稳守住晋州雄州,让北虏不能深入。再借助江南财力物力,便可从容养精蓄锐,伺机而发,彻底根除北虏威胁。可惜元氏谋逆,大好局势毁于一旦,攻守之势已然逆转,晋州也即将成为兵凶战危之地。父亲又何苦自处于垂堂危墙之下呢?”

    李衡抚须不言,心中若有所思。

    这时一个沉沉地声音响起。

    “我不同意大哥的话。”

    李衡望向李克霆道:“说说你的理由。”

    李克霆目光闪动,沉声道:“当今形势确如大哥所言晦暗不明,但却不该因噎废食!晋州地势险固,晋阳城固若金汤。父亲乃百战名将,我李家部曲强横,到了晋阳随他多少北虏来也只有望城兴叹。我李家如据有晋州,实力将大大增加,几可为五大世家之首了。”

    李克霖从容反驳道:“二弟只考虑到晋州的好处,却忽略了此事对我李家的风险。前几日陛下遇袭,此乃我朝从未有过之事!现在京都暗流涌动局势不明,绝不可好高骛远!父亲如帅部曲远赴晋州,万一危机骤起,威胁到我李家根本,那又该如何是好?”

    李克霆笑道:“危机危机,危即是机!不冒风险人家凭什么把龙兴之地给你?若是京中乱起,我李家正好抽身事外坐山观虎斗。任他螳螂捕蝉,我作个黄雀在后!”

    “咳咳!”

    李衡故作不适地出声,有些尴尬地打断了两人的争辩。

    他从未有谋逆之心,与陛下只是稍稍疏远。

    但两个儿子言语中却似乎有些不好的苗头,他必须要及时掐断。

    他看向一言不发的李克霁道:“三郎你也说说。”

    李克霁坐正了身子,手握拂尘难得正色道:“我觉得五叔还有大哥二哥说的都没错。五叔稳妥大哥守成二哥进取,都是在为我李家着想。但世事变幻无常,而将来之事未可知也,也就谈不上哪个就一定是最好的选择。而且五叔大哥二哥还忽略了最重要一点,那就是父亲心里究竟是怎么想陛下的?父亲的态度就是我李家的态度,也只有父亲方能总览全局,为我李家做出最好选择!所以我觉得,事情怎样选择如何去做,关键还在于父亲。”

    李衡看着弟弟和三个儿子投向自己的目光,心中颇感欣慰。

    他先对着弟弟恳切道:“五弟全心全意为我李家着想,虽太过在意王相所想却也都是肺腑之言!日后如有必要,五弟你还要继续为我李家挺身而出啊!”

    李阳拱手恭敬道:“二哥放心!凡我李家之事,我定不会有半分推辞!”

    李衡对他嘉许地点点头,又环视三个儿子。

    “至于你们这三个家伙都还算成器,我心中甚是宽慰。”

    他望着李克霖温言道:“大郎说的很好,唯有一点稍有差池。现在陛下正春秋鼎盛,朝中大势还算稳固,且兰陵王也在编练新军且颇有成效。为父断定,关中三年五载内不会起什么大的风浪,这晋州便是去也无妨。”

    李克霖拱手恭维道:“父亲高瞻远瞩!孩儿受教了。”

    李衡对着他微微一笑。大郎做事干练,还总是这般听话乖巧,便是成年后也对自己言听计从。有个这样的儿子,真乃自己的福分啊!

    李衡又望着李克霆正声道:“二郎积极进取,乃我李家幸事。但为父若真的远赴晋州,我李家在朝中势力必定会有所削弱,如有不测风云则鞭长莫及,恐反而受制于人,必须早为之做好准备。须知凡事预则立,三思方可成行,千万不可有侥幸之心,需把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李克霆拱手诚声道:“父亲所言深谋远虑!克霆知道了!”

    李衡望着他却不禁想叹气。

    二郎自从随自己上过战阵之后,性情变得沉稳了许多,自己还暗自高兴。但刚才听他所言,却似乎有点肆无忌惮了。不由得自己心生警觉,言语中小小地敲打了他一下,却不知他是否听懂了!

    李衡又望向三郎。

    李克霁却没有注意到父亲眼神,正饶有兴致地把玩着手中拂尘。

    李衡微微摇头叹了口气道:“三郎所言甚是滑头,但也还算是有点道理。我既为李家家主,所思所想所为当然会为我李家考虑,也只会从我李家利益出发。但是……”

    他停口不言,却环视弟弟和三个儿子,方才正声道:“陛下与我一起长大,情同兄弟,且对我有大恩。我是绝对不会做大逆不道之事的!陛下若真心对我李家,我自当竭尽全力,我李家也定能蒸蒸日上,又何须去三心二意?凡我李家之人都须在心中谨记!”

    弟弟和三个儿子都恭敬称是。

    李衡心中却有些迷惑。

    陛下还会毫无保留地信任自己吗?

    自己还能像曾经那般义无反顾吗?

    又要如何去做方才能无愧于心呢?

    ……

    这日早朝,李衡站在一干大臣中间却颇感无聊。

    皇上令武侯府,抓紧追查剩余的元氏逆党。

    监察御史出列,装模作样地弹劾宰相之责。

    王相和南狗诚惶诚恐,再次出列请罪,皇上挥手不究。

    大周定鼎之后,从未有过的刺杀皇帝之事,莫非就要这般草草了事不成?

    果不其然,一场惊天刺杀,最后就严处几只小鱼小虾,其他却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擒获的元氏党羽被斩首示众。

    负责调派皇帝护卫的龙武军将军疏忽大意,竟然没有安排弓弩手随行;还好他是高阳王家二郎,仅被处以革职削爵之罚。

    王相南狗罚俸一年,对他们来说只是小意思而已。

    当然也有立功受赏的。

    南狗儿子萧摩诃英勇抗敌护驾有功,升任龙武军将军。

    羽林军统领陈泰,对敌冷静护卫公主有功,升任羽林军将军。

    龙武军大将军独孤顺德,忠于王事治军有方,赐侯爵!

    李衡微微有些吃惊。

    独孤顺德并非长子,这次封侯独孤家就是一公爵一侯爵了,真是皇恩浩荡啊!

    朝会剩下的时间冗长而无趣,让李衡昏昏欲睡。

    他本以为会有关于自己的事情,看来陛下还没拿定主意啊!

    散朝后,他正待离去,一个内侍却让他单独留了下来。

    陛下和他在御花园中悠闲地散步,让李衡不胜感慨。

    他已记不清有多少次,像这样和陛下单独一起。

    儿时差不多日日相伴,大了后亦是常事,绍哥当了皇帝以后就少一些了,后来自己在南边后便只有书信往来,从江南回来后,自己赌气在家城龟缩不出那就更少了,最近这两年好像一次也无。

    他回忆道:“陛下上次单独召见我是在两年多前吧?”

    陛下想了想确定道:“对,就是两年多前,找你前来说的是元氏谋逆之事。”

    李衡至今仍记得,当陛下告诉他元氏谋逆时带给自己的震惊,不过他迅速而坚决的选择让陛下大为满意。他暗自揣度,这也是自己今天能站在这里的原因之一吧!

    陛下却对他有些埋怨。

    “有事找你你才来,没事就躲在家城里,也不知道你这么喜欢热闹的人,却也在那穷乡僻壤待得住!”

    随即陛下却有些戏谑道:“这次没叫你却也来了,是有什么事吗?是不是想绍哥我了?”

    李衡有些尴尬。

    陛下还是如以前般对他了如指掌!

    他从江南回来后就赌气不上朝,一心一意经营自家领地。

    最近他却是静极思动,还甚是想念这个与自己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弟的陛下,于是便厚着脸皮来到京都,今日却被昔日的绍哥将他心思看穿。

    但他却有些不好意思承认,于是也玩笑道:“绍哥你在这里啊,我又怎敢不来!”

    话刚出口,他便感觉似曾相识,随即想起自己在八年前的龙舟之上出丑时,也对陛下也这样说过。

    而陛下笑了笑以后也有些感慨,似是仍记忆犹新!

    “你啊,那么平稳的龙舟都会吐!来回江南都是骑马,屁股莫非是铁打的不成?”

    回想前事竟如烟如尘,李衡心中不禁也有些感慨。

    “不过我印象最深的,还是从江南回来时陛下责骂我那次。”

    皇帝微微叹气瞥了他一眼。

    “不该骂么?就是收些钱粮而已,结果把江南逼反一半!你一向都是稳妥之人,那次未免也急了些。”

    李衡愧笑,心中暗骂南狗不止。

    那时他任大都督驻守江南,都督府长史丁忧回乡,陛下便让萧瑜赴江南接任长史之位。

    南狗面见他时恭谨万分,却貌似无意中提起,说陛下因为关中大旱常常彻夜不眠,忧心过重。他听后不免心急,严令征收钱粮,却不料当地世家暗中挑唆,终于酿成民变。

    灰头土脸之下他也被召回京都,被陛下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却无以自明。

    他后来才明白此乃萧瑜奸计,心中愈发痛恨这个阴险狡诈的卑鄙南狗。

    他对着陛下诚恳道:“陛下骂得对!那次是我太过心急,被那些奸猾的南狗给欺骗蒙蔽了。”

    皇帝不满道:“南狗南狗!为政者当一视同仁,不可有所偏差!你看冯胜接替你后,江南不是很快就平息了嘛。还有,萧瑜虽是南人,却也是当朝宰相了,你还明里暗里南狗个不休,成个什么样子!像你这般鲁莽浮躁,我怎放心让你去晋州!”

    李衡赔笑着分辩道:“其实我也不是鄙视南人,只是看不惯他欺君罔上而已。……陛下要我去晋州?”

    陛下停下脚步,转身望着他淡淡道:“那你去不去呢?”

    李衡看着陛下。

    他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两鬓却已隐隐斑白,胡须也有不少银丝;连身形也比以前削瘦了许多;眼眶有着隐隐的黑眼圈,但眼神却仍锐利如昔还是那么熟悉,望向自己的目光中却有一丝期盼……

    他不禁心中一颤,往日的情谊涌上心头,暗地里的思虑盘算一时无影无踪。

    李衡迎着陛下的目光大声道:“绍哥要我去,我便去!”

    刹那间,他们好像又回到了往昔同甘共苦的岁月。

    陛下在他胸前重重两拳,然后双手握住他肩膀,仿佛当年。

    “好!好!我就知道,小衡不会让我失望!”

    小衡?好久没有听到过了!

    一丝感慨涌上了李衡心间。

    那个慷慨少年,是什么时候消失无踪的呢?

    转眼自己都年纪一大把了!

    还是那个鲜衣怒马,快意恩仇的时候最是舒心畅快啊!

    陛下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望着他略带歉意道:“我也颇感后悔,当年不该违背你心意让你做这个李家家主,竟反倒让咱们有些生分了。”

    陛下松开手,示意李衡在小径旁边的石凳坐下,自己也坐下后望着李衡诚挚道:“只要我还是皇帝,你还是李家家主,我宇文家与你李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此去晋州,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绍哥答应你定尽力办到!”

    李衡低首沉思。

    小衡倒是慷慨激昂将事情一口应下,李家家主却是要思虑周全后讨价还价啊!

    他抬首道:“陛下厚意,臣岂敢推辞。臣此次远赴晋州,至少五年内也回不了关中,势必要将李家大半部曲连同他们家眷带去,所需钱粮物资数目庞大,后勤补给也需及时运输最好能有专人负责,还望陛下为此事费心。”

    皇帝略一沉吟,爽快道:“没问题。所需钱粮物资你拟个单子朕命户部安排,不足之处由内库补足。至于补给运输之事就让你弟弟来户部当差,由他来负责统筹安排。还有呢?”

    “臣谢过陛下。臣离开之后,家中事务恐无人照料,如若有事,还望陛下代臣照管。”

    “呵呵,你的家城在安康郡嘛。朕令克霖做安康郡太守便是,你自家事自己管去。”

    “臣代克霖谢过陛下恩赏。还有一事恕臣冒昧,臣请陛下召冯胜入阁为相!”

    皇帝将锐利目光投向李衡。

    “此事朕三个月前就与他说过,可是他却婉拒了。你此时提起又是什么考虑呢?

    李衡恭谨道:“臣此去晋州,与陛下相隔千里。臣怕有人构陷于臣,而臣无以自明,陛下也不便时时出面。臣与冯胜既是好友又是郎舅,他在朝堂也可为臣周旋一二。”

    “呵呵,你倒是内举不避亲啊!只要他肯来,此乃两全其美之事。还有呢?”

    李衡离凳伏身跪下,拱手朗声道:“臣没有其他要求了。臣并非贪得无厌之人!陛下宽仁信重于我,臣此去晋州定不会辜负陛下!”

    皇帝伸手将他拉起,示意他坐下。

    他对着李衡笑道:“朕答应你三件事,你只需答应我一件事即可。”

    “陛下请讲。”

    “你家三郎很不错!朕的爱女月华,将来许予你家三郎可好?”

    李衡心中为难,家中这个异类,他实在是没有把握。

    但君无戏言!现在就算应付了事,哪天真有旨意来还不是灰头土脸。

    他一咬牙惭愧道:“谢陛下抬爱!臣不敢隐瞒,三郎早与臣说过,他已心中有人,此生非她不娶。”

    “哦,还有此事?朕记得他年纪不大,是谁家姑娘有此福分?”

    李衡不愿隐瞒,望着陛下坦言道:“他们自小相熟,是太真观那位元氏女子。”

    皇帝若有所思,微微皱眉道:“两年前元氏谋逆,罪当族诛。老七拼命保下元琴,还跟朕说若是元琴性命不保他也会自戕相随!我还以为老七会将她纳入府中,没想到却送去了太真观。你家三郎却也牵扯其中,只怕是君有情妾无意,平白虚度了光阴啊!”

    李衡深以为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皇帝却望着他笑道:“你也莫要太过担忧。哪个少年郎不是如此?你我年轻时做的荒唐事多了去了,当年我还帮着你堵过冯家的门啊!呵呵!隔几日我会下旨,让那几家送子弟去听关夫子讲学。让你家三郎也来,看看他俩有没有缘分。”

    “如此多谢陛下了。”

    “哎,儿大不由人啊!我家月华也说了,她看不上的也不会要的啊!”

    李衡心里松了一口气。如此解决却是最好,将来的缘分谁能说得清?

    他和皇帝又聊了些往事,不时抚掌大笑。

    眼见已近日中,他正想告辞离去,皇帝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事。

    “哦,有个事先给你说一下。老七练兵差人,我准备在几个世家中各赎买五万青壮奴婢,但赎身钱却要等今年江南运来。”

    李衡微感肉疼。

    自家领地中开采金矿的人手尤嫌不足,年年都需采买大批奴仆。但陛下金口玉言又怎可等闲视之!

    家城中也尚有几座金山,这些奴婢又算得了什么!

    而自己又怎好意思要绍哥的钱,让他小觑自己呢?

    他豪爽地摆手道:“陛下太客气了。这几万奴婢谈什么钱,就算我替三郎给的聘礼好了。如若他俩无缘,那就当我送给公主的!”

    皇帝似乎很是满意。

    “如此甚好,看他们的造化了啊!”

    李衡告辞离去。皇帝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低声自语几不可闻。

    “小衡,不要让绍哥失望啊!”

    李衡在暖暖阳光下大步前行,浑身轻松,心中还充满着久违的豪情。

    为国为家,于公于私,今日陛下与他商定的事情,都令他非常满意。

    晋州再远,北虏再强,南狗再奸猾,对他此刻而言都尤如山前浮云。

    他有陛下的强力支持,家族的庞大实力,优秀的三个儿子,强横善战的部曲,试问还有什么能阻挡他的脚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