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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辰砂(1)

    三年后。

    立秋始,即开始下始,时淅沥不止,时倾贫大雨,那时的小镇依旧并不繁华,和许多年前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此时的杜仲站在窗前,在走廊里长时地欣赏这雨,犹如听见风之呼啸,海水之涌动,早已过了下班的时间,借口晚上加班,停留在单位,不知从何时起,家里的烟火气成了解不去的束缚,像是一块石头一样压在胸口,沉闷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远山在暮色里越抹越浓,直至点点灯火亮起,如同残存的呼吸,山野间的秋,已冰冷如雨,满眼的枯木萧瑟,更借着这调零之雨,近日来,越发地清冷,而使人忧伤,傍晚之时开始的一场暴雨,以崩溃之势袭来,瞬间天地间一片昏暗,狂风无情地鞭挞着一切可触及到的东西,欲将之毁灭,而消失于无形,树枝被摧断,一切轻的东西被卷起来,抛至天空中,然后被暴雨砸下来,狠狠地摔在地上,电线在风雨中做着最后的挣扎,然后电停了,整个小镇陷入了黑暗之中,除了狂风暴雨,只有无尽的黑暗在在蔓延,在吞噬。

    杜仲笑了起来,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可以这样放肆地笑,这黑暗夺走了光明的同时,也带走了这长久的压抑,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这样轻松过了,像是从窗台上跳下去,就可以生出一对洁白的翅膀,就是那样的轻盈,那样的快活,是某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整个秋季,雨没有停过,直到冬至的时候,迎来了第一场大雪。

    在书店里,见到了望月的新书,翻开第一页,确定是她的字迹,而不是某一个同样的名字,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杜仲的大脑里一片空白,像是一个人划着一叶小船,在大海里漂泊,海天相接,茫茫无际,唯有无尽的空白,和夜里仰视时无尽的黑暗。

    此时的她,在做什么?努力工作?努力学习?照顾丈夫?辅导孩子写作业?然后呢,读书,还有写作,一直在进步,这么多年来,一直在进步,像阳光一样灿烂,光明,勇敢,积极,向上,亦可以像明月一样安静,成熟,保持着淑女之心,内心的甜美和温柔刻在文字里,却像针一样刺在杜仲的心口,在所经历过的每一天的昏昏噩噩里都划上一刀,淋漓着不止的鲜血。

    黄昏的时候,火车终于随着一声长鸣,像是告别似地,终于开始缓缓地驶出喧嚣的城市,在越来越浓的暮色的掩映下,驶向那让人心动的未来。行驶在偏僻的平原,跨过江河湖泊,越过崇山峻岭,在满眼荒凉的丘陵戈壁里穿梭,夜之星空格外地明亮,熠熠生辉,婉若行走在银行,空气清新而甜美,巨大的满月像是一张微笑的脸,亦若触手可得。

    再一次,甜蜜的快感与自己那么近,久违了。

    异域的寒冷远非杜仲可以想像,零下四十度的天气只是常态,在这里,除了心是暖的,都是冰冷的,如果还有,那就是她的微笑。

    她叫辰纱。

    一个满怀的拥抱,驱散了所有的冰冷气息,亦化解了初次见面的尴尬,不知道要怎么说,不知道要怎么表达,所以,只好继续拥抱着,用身体去陈述。

    辰纱从包里掏出一瓶水,说还是暖的,塞到杜仲的手里,她看着他,想要大大方方的,可还是目光闪烁,脸上泛起一片红晕。

    好漂亮,杜仲心想,好可爱的女孩子,竟真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感觉就像在做梦一样,想很自然地去握住她的手,像成熟的男人那样,可终究还是没有,只是打量着她,像是欣赏着一朵花,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还沾着清晨的露珠。

    辰纱被看得有点窘,她明亮的大眼睛看向别处,只把侧面留给杜仲,这时他才发现,她果真戴着他送的那对耳环,小小的蝴蝶振翅欲飞。

    在回去的路上,辰纱说没想到杜仲真的会来,直到见面,看到他,还觉得可能会接不到他,还在想那真是那样的话,自己要怎么办,说完,一轻幽幽地叹息,这两天等待的煎熬不由让杜仲感到心痛,又感到心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虽然不断发着信息,确定着彼此的真实,可终究心底深处还是抹不去那一丝的不安,会不会自己到了,她却没来,而且从此消失,直到拥抱在怀里的时候,那颗心才终于踏实下来。

    辰纱,亦是同样的感触吧,身为涉世未深的女孩子,或许担忧更多。

    对不起,杜仲说,让你担心了,将辰纱揽在怀里,她的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委屈,还有激动,或许还有别的情愫,一下子都倾洒出来。

    杜仲想起她说过的,她爱哭,果然,这才见面就哭了起来,而且一哭,眼睛就会肿起来,可是,要怎样才能阻止她哭呢,杜仲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内心只感到充盈着满满的幸福,拿纸巾擦拭她的泪水,看她在泪水里笑,她的笑是那样的甜美,似要将整颗心都要融化。

    早已忘了欣赏这异域的风景,巴士在城市里穿梭着,像是一条欢快游动的鱼儿,未曾留意那些她曾提及的地方,只顾着感受两颗心之间的碰撞,被温柔紧紧地包裹着,直到到了终点站,所有人下了车,才从空荡中回到现实,幸好两人的家就在这里不远,否则要折回头了,而天,已黑了下来。

    夜幕下,星子闪着光,天幕像是被冰雪擦过一样的澄透,烟火在四周。

    是一种到家的感觉,虽然很陌生,亲切感却像是久别重逢。

    推开门,满眼的红色,红色的喜字,红色的被褥,红色的窗花,红色的地毯,案上摆着一对红烛,杜仲此时也才留意到辰纱穿着一身红色,喜庆得像个新娘子,一切依杜仲的要求,辰纱做到了,幸福感再一次以倾轧之势袭来,杜仲将辰纱抱在怀里,她又哭了起来,抽泣着,杜仲亲吻着她的眼睛,她的泪水,这滚热的泪水里含了多少柔情蜜意。

    窗外,一弯新月如钩。

    感觉就像是一场梦,辰纱抚摸着杜仲的脸,在耳畔呢喃,始终不敢相信他真的会来,虽然当初他这样说,已经让她很感动,也一直期望着是真实的,可还是不敢奢望,那样隔着千山万水,怎么可能就千里迢迢地来了呢,直到此时,在身边,倚在他的怀里,依然感觉并不可信,像是一场梦境。

    不是梦,杜仲说,我说过,我会来的,就一定会来,因为,你是我的未来,我的希望,我余下的生命要一起度过的那个人,你可愿意。

    我愿意,辰纱坚定地说,虽然黑暗里看不清她的样子,可听得出她语气的坚定,同时,她的泪水也再一次地涌出来,她终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伤心的时候会哭,开心的时候也会哭,这泪水似乎已成了表达情绪的一种方式,而此时,这一夜,她从未如此哭过,好不容易忍住,可要不要多久,泪水又要涌出来,只是开心的泪水谁又会吝惜呢。

    于杜仲而言,又何尝不是梦境一样,也唯有梦境才可以如此的美妙,曾经的梦已远去,随冷风而消散,现实的苦闷无处可排遣,像是逃难的人,在又累又渴又困又饿的时候,遇到那么一汪甘冽的泉水,可以让身心的疲惫一洗而光,被给予希望和光明。

    谢谢你,杜仲说,有些话,我从未与人说过,以前没有,以后或许也不会有,不能说,不敢说,不愿说,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听。

    你说吧,辰纱说,我听着,如果你愿意我记着,我就会一直记在心中,如果你不愿意,我听后,就会忘记,真的,我会忘记很快的,反倒要记住的话,可能会有些难度,所以,总是学习并不好。

    杜仲笑起来,被她这么一打断,一时不知要从何说起,沉吟了好一会,才把丢失的意识找回来,这段时间里,辰纱没有再说话,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醒着,在等着杜仲开口,而杜仲自己也不太确定自己是希望她处在哪一种状态里,也许这一秒是希望她听到,也许下一秒是希望她已经睡着,完全不曾听过,甚至也不确定在以后的日子后是不是会后悔此时将要说的话,也许会很快,明天,一个小时后,或者说完之后就后悔也未可知,似乎人生中,总有一些事要去做,明知会后悔一样,有些话,要说出来,希望有人个可以倾听,可同时,又希望不要有任何人知道。

    杜仲抚摸着辰纱的脸,感知着她的呼吸,她似乎真的睡着了,希望如此的同时,又忽然感到一丝落寞,杜仲将视野投向窗外,新月早已隐了,不见踪迹,夜是如此的安静,幽蓝的天空似缓缓流动着的水,三天前还在家里,此时,已在千里之外,那时的相思,此时已拥入怀中,杜仲亲吻着辰纱的脸,却又不知为何会轻轻地一声长叹。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没有家的感受,杜仲喃喃自语地说,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外出读书,一直读书,就是很多年,自己也知道父母是爱他,很关心他,可始终摆脱不了那份流浪的感觉,曾经读过一首诗,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那时,就觉得自己即是那个人,直到多年后,回到家中,眼见父母早已不再是当年的样子,已渐渐老去,纵使心中难过,也依然找不到那种家的感觉。从来不曾想到,终有一天,自己也会成家,所以,谢谢你,辰纱,你给了我一个家,像是给了我生命一样,我从未感到内心是如此的平静,这样的踏实。等明年的时候,等你十八岁的时候,我想娶你,我们会有自己的房子,有自己的家,还会有一个孩子。

    你确定会留在这里?杜仲正呓语着,辰纱忽然问了一句,想到她居然醒着,果然,一瞬间就开始后悔自己说过的话,只是她问的这一句,是可以确定的。

    怎么会这么问?杜仲说,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如果你愿意,我们以后就在这里定居。

    不愿意。辰纱打了个哈欠,扭动了下因长时间保持着的睡姿而感到不适的身体。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辰纱说,我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这里,我也不想住在这里,想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原来这样,杜仲笑起来,可真是和自己一样,或许每个人都是一样,厌倦自己了出生的地方,总想着去远方,似乎那里有自己想要的生活,还有梦想。

    那好吧,杜仲说,以后一起走遍天涯,看水止云起,看潮汐起落,在海边有间小木屋,我呢,也许会写出一部了不起的小说,很多人都会想要找到我,可是呢,谁也不会找到,我们就这样,一起安静地过日子。

    杜仲描述着,眼前浮现大海边落日下的黄昏,所有的事物都被夕阳镀上了一层金色,神圣而纯洁,海浪起伏着,温柔地冲击着洁白的海滩,又缓缓退去,如此反复,延绵不绝的海岸线在海水的冲击和退却里曲曲折折,两个人手拉着手,光着脚丫行走着,偶尔也会跳跃,或是奔跑起来,暮色渐浓,海天相接,将视野延升向无穷无尽之中,有海鸥掠过,那是一副多么甜美的画面,可为什么,会感到些许的悲伤,似有什么在心中碎了,像是一滴墨滴入水中,瞬间散开,融入,淡化,然后消失地无影无踪,悄无声息地像是什么都未曾发生,只是那忧伤来过,只那么轻微地颤抖一下,像是晨时凝结在绿叶上晶莹地露珠在瞬间的失衡之下而坠落,以极其快的速度化为千万碎片,又以更快的速度而消散于无形。

    一念之瞬息,一念之永恒。

    杜仲握着辰纱的手,这温柔的甜蜜终可抵挡莫名的悲伤,以及突如其来又倏忽逝去的残念,他轻轻地亲吻着她的脸颊,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厚实而饱满充满生命力的的唇,希望之火再一次燃起,夜之原野之火苗,微弱却坚定,杜仲一时情绪激动,紧紧地将辰纱拥在怀中,紧紧地拥抱着,纵使身体贴着身体,肌肤相触,也还是会感到距离的遥远,想要靠近,靠得更近一点,再近一点,纵使听到彼此的心跳依旧感到不够,还要再近一点,似两颗滚烫的心在呼喊着,渴望着,嗷嗷待哺,辰纱浓睡间,不知怎么回事,只是本能地回应着,亦拥抱着杜仲,紧紧地,快要不能呼吸,似要进入彼此的身体,两颗心在碰撞着,融化着。

    以为自己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已八点多了,拉开帘子,外面夜色正浓,静悄悄的,黑沉沉的,夜,尚未醒来,也才记自己已身在千里之外的异域,这时差正好丈量了这广袤的大地,平原,丘陵,戈壁,山川,河流,草原,在眼前影像似地晃过,着急,不安,怀疑,确定,纠结,紧张,安定,这情绪的反复如今都已在这里尘埃落定,辰纱还在熟睡着,把胳膊搭在杜仲的身上,这真实的触感,却又如同梦幻一样。

    昨天回到家时,从见到辰纱那一刻起,在杜仲的心中就涌起了回家的感触,像是恋人久别重逢,而这里,即是他们的家,虽是租来的,却丝毫不会动摇这样的念想。

    晨曦尚在朦胧之中,夜色渐渐退去,杜仲悄悄起身,深恐惊到仍在熟睡的辰纱,她睡得那样安静,那样深沉,那样自然,像在睡在自己家的床上,像是一直都是这样,而非突然迎来的新生活,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人,而且是个男人,因此,而感到些许的不适,焦躁,或是兴奋,而带来的浅睡,甚至完全无法入睡,杜仲长时间地欣赏着身边的这个女人,一个孩子一样的小女人,想定要给她幸福,她的幸福,即是自己的幸福。

    昨夜回时,内心的激动,加上夜色的遮掩,不及细看四下的环境,此时走出房门,除了扑面而来的寒冷,瞬间似要将人冷冻一样,皆是满眼的清新,与契合心灵的喜爱。几乎被半人深的积雪铺满的庭院,中间被铲出一条道路来,露出椭圆而又各不相同大小不一甚至色泽有异的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中间还堆了个大大的雪人,与常识里的不同,堆成了日式布偶娃娃的样子,笑眯眯的眼睛,格为可爱,想这定是辰纱的作品,如此巨大的雪人,定是花了她不少的时间,不少的心血,想自己昨日归来,竟未留意,且即在路中间,如此显著,不知辰纱是否心中伤感,想她堆或雕此雪人之时,定是想着自己,是有多么希望是和自己一起来完成,可惜自己竟只顾久违重逢的兴奋,一心思全在辰纱身上,完全无视了这作品的存在,真是不该。杜仲仔细欣赏着这优雅而可爱的作品,心中满怀感激与柔情。因积雪太深,足有半人之深,故无法清理,只堆在两侧,又长久持续在零下三四十度,雪早已成冰,坚厚如铁,杜仲用拳头试了试,疼得龇牙,而只是外面昨天才落下尚示冻实的雪被砸碎了一层,里面纺丝不动。见有铁锹,杜仲拿了,横着劲狠狠地劈了几下,只听当当的声响,被划下几道划痕,冰屑四溅,划痕亦不过一指许,还被反震之劲震得虎口生疼,再模不起来劲。

    杜仲的家乡每每冬季虽也有几个月的雪期,也是冰天雪地,却完全与这里无法相提并论。

    杜仲仰头四望,所见之处,皆是白茫茫一片,在白茫茫一片中,庭院前是一条极为宽阔的道路,道路中间只有极少的冰雪,正有雪铲车在作业,履带辗在新结的冰雪之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清脆而不绝,司机是个中年人,嘴里叨着烟,戴着只有在电视里才见过的那种护着耳朵外翻着皮草的帽子,戴着护目镜,以防长时间的作业导致雪盲效应,戴着厚厚的手套,穿着草绿色有些油污的军用棉大衣,像极了影视里五六十年代的场景,他工作着,还唱着歌,只是唱的什么,杜仲一句也听不懂,或是他们民族自己的语言吧,那样的调调很奇特,一顿一顿的,一时居然从旁边拿起一瓶酒,猛喝了两口。

    宽阔的道路两旁,亦是堆了半人之高的雪,道路中间的雪全被堆至两边,因为到处都是冰天雪地,无法把冰雪运走,又要保证交通正常,只能就地解决,与道路相比,两旁的商铺倒低矮了许多,居多在地下半一层的样子,要走下好几个台阶才得以进去,迎面是厚重的帘子,居然这样才可以抵挡风雪的侵袭,而半下的状态是乎也多少有些取暖的作用,当然,那是曾经的生活,现在十月下旬的时候就开始供暖,要一直到第二年的四月份,甚至五月份,那时,也才冰雪消融,也就是说,这里有一半的时间是冬天,一半的时间是夏天,当秋风瑟瑟,离下雪的时候也就不远了,只是建筑的风格仍是保留了下来,尤其是在这略有些古旧经历过沧桑的城市,新时代的气息里洋溢着每一个角落,历史的划痕亦随处可见。

    除了冰雪,更与其他城市不同的是,道路两旁皆是粗壮的参天大树,据辰纱说,都有几十年的历史,甚至上百年,粗壮的树干与江南或是南京的梧桐相比,犹如杨柳细腰之于山东大汉,上望树冠向上向四下延伸,虽间距极宽,仍是次弟叠加,辰纱说此时是冬季,叶子大都落了,夏天的时候可美了,风吹起的时候,叶子沙沙作响,有黄色的,有红色的,有紫色的,各种形状,说这里还有很多你们中原见不到的树,她说她不知道要怎样形容,只是觉得很美,尤其是骑着自行车在树萌下闲逛的时候,秋风吹拂着身体,听叶子沙沙的声音,时有飘落,那种感觉,别提有多爽了,于是,杜仲开始向往着这里的秋天,期待着它的早日到来,这里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寒风一起,似可以直接透过厚厚的棉衣,穿过肌肤和脂肪,直钻到骨头里去。

    辰纱问杜仲知道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几十年的树吗,在中原,这样的树应该是很少见的,不止是这里,到处都是这样的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古树,因为在这里,树是城市的生命,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这里全是沙漠,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黄沙,是这些树锁住了水份,把沙子变成了土壤,才可以居住,后来有了绿洲,再后来,才有了这个城市,所以,在这里,树是非常重要的,政府和人民不允许有任何破坏树的行为,每年都会给树灌溉,冬天防冻,夏天除虫。提到夏天,辰纱再一次兴奋起来,说夏天的时候,温度很高,高到难以想像,天气预报上说会有40度,但事实上,往往高于这个温度,尤其是在中午的时候,估计五十度都会有,真的是在路面放一颗鸡蛋,很快就会被烧熟,不过,不用担心,因为有这些树,夏天的时候,会长得特别茂盛,枝叶形成的绿萌几乎铺满了整个路面,在树底下乘凉,不会感到太热。夏天,是最热闹的时候,傍晚到来时,会有很多人在广场上跳舞(那时全国还没有流行广场舞),有那边有一个巨大的广场,还有一个超级大的公园,当时杜仲还并不知道巨大的概念,后来去了时,才发现什么才是真正的广场,真的是一眼望不到边,与此相比,那些所谓的大城市里,那些知名的广场,只怕也仅仅只容得下“广场”两个字而已,又提到夏日才会有的夜市,可以延绵数公里。于是,杜仲开始向往着夏天的到来,向往着手里捧着刨冰,两人手拉着手,穿梭在夜市里,欣赏着异域风情的舞蹈,心里像插上了翅膀一样,那样轻盈而快活。

    这里的夜,天空透明的蓝,月亦从未有过的皎洁,杜仲依旧保持着开窗睡的习惯,即使是在寒冷的冬天,辰纱亦适应着这个第一个闯入她人生中的男人,任由月色侵袭,铺满整个房间,仰望星河灿烂,那感觉如徜徉在银河之中,杜仲每每感触,半睡半醒间,愿此生从此天马行空,逍遥快活。

    洗漱后,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辰纱化妆,辰纱不自然起来,坚持着让杜仲走开,这样看着,她挺不好意思的,再三央求,杜仲只得离开。

    昨夜太仓促,虽相拥而眠,却未能细看,时值清晨,待辰纱淡妆出来,沐着晨光,杜仲上前,执手相看,仔细端详,果觉比往日视频中的更要漂亮,亲切如许,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虽昨夜哭了好几回,眼睛微微有些肿,仍是那样的灵动清澈,惹人怜爱,辰纱被杜仲盯得心中发烫脸上一片红晕,羞答答而又要故作无所谓的样子更显清纯年少,杜仲不由连连叹息,辰纱问叹息什么,杜仲不愿回答,只心中暗暗地想,自己须更加优秀才好,如此,方不负辰纱青春年少。

    辰纱说要请杜仲吃最好吃的一家烤包子,说口里人不可能吃得到的,只有在这里才有,杜仲不明白什么是口里人,辰纱解释说就是内地人,他们称之为口里人,杜仲听着仍是怪怪的,口里人听着像是口中食物一样,坐了好几站的车,杜仲早已腹中饥饿,咕咕直叫,终于到了,极为简单的铺子,敞着门面,一个半人之高的泥炉,一口极大的锅,露天置着,一锅从未见过的食物,时不时地拿个大铲子翻着,看起来可能会觉得不卫生,就这么敞着,受着大自然的阳光空气,同时也受着来往的风气尘埃,可香气早已扑鼻,令人垂涎,胃口大开,五个烤包子,一口一半,羊肉和皮芽子融在一起,完全中和了羊肉的膻味,同时混合着孜然等异域特殊的香辛佐料,好吃到难以想像,一碗羊杂碎,不是太好看,味道非常独特,杜仲还未能适应,吃着有些冲,只吃了几口,剩下的都给了辰纱,她一边香香地吃着,一边告诉杜仲这是什么,那是什么,说血肠是这里的特色,可好吃了。

    结账时,发现这么好吃的烤包子才一块钱两个,那么一大碗羊杂碎才两块,杜仲的心里不由踏实了许多,想自己还是有实力让辰纱过上幸福的日子的,对未来有了更多一分的自信。

    应之前所说,先到手机店里买手机,辰纱的手机不仅破旧,而且应已被时代抛弃了,还是捡妈妈的旧货,已满是伤痕,充电费送的,挑了半天,最终选择了店员介绍的正在打广告的一款超大屏的手机,还现场植入了几款当时正流行的游戏,辰纱拿在手里,视若珍宝,直说会不会太贵了,这可是她长这么大收到最贵的礼物,要不要换个便宜点的吧,她大大的眼睛巴巴地看着杜仲,打量着他,猜着他是不是真的舍得给自己买,会不会心疼,可又硬撑着面子要兑现曾经说过的话,嘴里说着要不买个便宜点的,可拿在手里,再也舍不得放下,直见杜仲表情泰然,满眼里都是诚意,是真的愿意给她买下这款手机,这才真真正正地放下心。

    才移植好电话卡,手机就响了起来,辰纱犹豫了下,告诉杜仲说是洗衣店的老板娘,杜仲问不是已经辞职了吗,怎么还打电话,辰纱说也不清楚,不过还是接了。等挂了电话,辰纱向杜仲说明,说老板娘喊她回去帮忙,说这两天特别忙,她又不会缝补,想让她去帮忙两天,另外给她工钱。

    不是钱的事。杜仲一时有些生气,想要说什么,见辰纱为难又似无奈的表情,低下头去,似在等着被训,一副可怜楚楚的样子,不由心疼,硬生生地把气给忍了,缓了下情绪,问是现在就过去吗。

    辰纱点了点头,说老板娘在店里等着她,有几件衣服下午客人就要过来取,在等着她处理。

    在回去的车上,杜仲问老板娘知道他来的事情吗,辰纱说知道,杜仲说那好,自己也过去,一起。

    辰纱问杜仲真的要辞职不干了吗,杜仲给予确定的答复,说不是都以前就说好了的么。

    可是不工作,就没有生活费了,辰纱搓了搓手,说这份工作还是她妈给她找的,虽然钱不多,可够她生活的。

    有我在,杜仲坚定地说,我有能力养你。

    你现在这么说,辰纱小声地嘀咕,要是哪天生气了,我俩吵架了,说不定就不养我了呢。

    杜仲听了,不觉好笑,一把抓住辰纱的手,紧紧地握着,说放心,你是我的妻子,我会对你负责的。

    辰纱说辞职的事上次已经和老板娘说过了,她说她会看哪有合适的,再找一个人,辰纱还说老板娘还差她好几百工资,上次提了,她也承认,说过几天给她,今天临时喊她帮忙,要是不去的话,她心里不高兴,估计就不给她了。

    杜仲想劝她说无所谓的,但很明显,这几百块钱对辰纱来说很重要,她在洗衣店打工,一个月也才300块钱,杜仲把想说的话又吞了回去,说先去看看再说吧,能要来更好,真不愿意给就算了,以后不来往了就是,也不差那点钱过日子。

    辰纱点了点头,说知道了,听杜仲的,身子一斜,倚在杜仲身上,此时,阳光已倾洒下来,映着辰纱的脸,杜仲低头看她,想她如此年少,应该正在学校里读书,却要出来工作,自己养活自己,心中满是怜爱,好不让人心疼。

    老板娘是年轻爱打扮的女人,三十岁的样子,穿着讲究,化着精致的妆,我们到的时候,正在店里对着电脑直播跳舞,正在互动,说笑频传,时尚而妖娆。

    辰纱介绍了杜仲,杜仲有礼貌地和她打了招呼,老板娘说真的来了呀,看着辰纱,一脸挑逗地表情,弄得辰纱涨红了脸,不予回复,直问哪些需要缝补。

    杜仲见老板娘比自己大不了多少,辰纱给她干活,自己更须有着不卑不亢的态度,因此,并不愿和她做过多交流,只想辰纱一时缝补好衣服,赶紧离开,在店门口的椅子里坐下。

    老板娘说辰纱先忙着,她一会就好,继续直播,继续互动,继续在帘子后笑语频传,彼此调聊,杜仲不由暗中生气,又想辰纱还一直说老板娘待她不错,给她工资,还提供食宿,只是也不便说些什么,只想以后再也不让辰纱来这里工作,苦难的日子随着自己的到来而结束。

    干洗店不大,三十平米的样子,前面是待客的,有个柜台,缝补衣服也在这里,此时辰纱正在认真地缝补着衣服,缝纫机下的纸箱子里堆了几乎一满箱子的要缝补的衣服,让杜仲看着就生气。桌子上有尺子,剪刀和粉笔等,辰纱熟练而不停地交替地使用,脚下也不时地踩着缝纫机,看她一件一件衣服迅速地解决掉,中间又来几个客人,辰纱收衣服,告知价格,做记录,有要干洗的,有要裁剪的,有要缝补的,还有个学生的书包破了个洞,问有没有合适的布贴,辰纱帮他翻找了半天,结果又嫌贵,有个一身香水味的女人拿着件毛衣,说抽烟烧了个洞,看能不能织补,和以前一模一样,说这件毛衣特贵,从意大利空运过来的,巴黎时装展的货,托朋友好不容易买到的,限量的,全球仅此一款,辰纱放下手中活,给她找毛线,比色差,反复观察织的手法,告知能差不多,不仔细看不出来,不过要完全一样,估计有难度,这样上好的毛线店里也没有,一时半会估计也不好买,那女人说尽量吧,多用点心,说明天来取,辰纱说不行,来不及,这还有一大堆活没做呢,女人不愿意了,说加个班,明天她必须要穿这件衣服,辰纱说真的不行,真的来不及,女人说尽量吧,说跑好几家店都没人接活,就她这个小姑娘接了,于是辰纱赶紧开单子,这期间老板娘一直在店面中间的帘子后在直播,笑语频传。

    杜仲见辰纱一直忙着,连水也顾不上喝,给她倒了水,送到她面前,辰纱没手接,就着杜仲的手,一口气喝了一整杯,杜仲见了,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心中难受,问她还要不要,辰纱摇了摇头,说不要了,喝多了一会又要上厕所,活都来不及干了,杜仲听了,又是一声长叹。

    这时,辰纱刚处理好一条裤子,抬眼看着杜仲,小声地问怎么了,又叹气,是不是无聊了,让杜仲出去逛逛吧,她这活早着呢。

    杜仲说不用,就在这里陪着她。

    于是辰纱继续忙碌着,又喊了几次,老板娘终于从帘子后出来了,辰纱问她有多少衣服要洗,告诉她先泡上,衣服要怎么分,材料用多少量,怎么办怎么办什么的,就像是一个老师在教小学生似的,看来这个老板娘正如辰纱所说,什么都不会,还特懒,不用心学,什么都指着辰纱。

    店铺帘子后,是干活用的机器,听辰纱说,挺贵的,不过,基本上是用来撑门面的,事实上几乎很少用机器干洗,都是手工刷的,因为机器费用太贵,那样干活店不赚钱的,这也正好解了刚才杜仲听辰纱教老板娘如何泡衣服等的疑惑。

    也所以,要在中间置一道帘子,这样泡衣服,刷衣服都相对隐蔽些,虽是如此,仍是有很多的讲究和技巧,比如有的衣服容易掉色,有的容易起毛,有的缩水,如此等等,在杜仲看来都是一些很复杂的事情,而辰纱都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决,她虽年纪轻轻,却已在干洗店打工有三年多了,从一个什么都不会连剪刀都拿不好的小女孩,到完全可以独挡一面,洗缝补织,无一不精通,只差没拿一块布做衣服。

    楼上一层,是住的,辰纱三年前的近三年的时间里,经常会在这里过夜。因为经常要干活到很晚,离家又比较的远,而那个所谓的家,从来就没有给过她家的感觉。

    地下一层,是完全空荡的,用来晒衣服用,杜仲第一次走下去,感觉阴森森的,辰纱倒不害怕,她早已习惯这里的氛围,杜仲帮辰纱拿衣服,以伸直的手臂作衣架,看她一件件熟悉地晾起来,小心而又认真地整理,以免把客人的衣服给弄折了,不然到时还要熨烫,看她把晒干的衣服收起来,很随意地几下在手里就叠好,整齐地放置到透明的袋子里,让杜仲拿上去,等客人来取,这叠衣服的手法和商场里卖衣服的那些营业员一样,也是杜仲完全不会而又没学到的。

    杜仲一开始只是以为辰纱在干洗店里简单地帮忙,收客人衣服,记录,给客人取衣服,现在才慢慢明白,她早已经营这里的一切,她一面做,一面教老板娘,她的轻车熟路不由让杜仲一时忘了她才是一个不足十八岁的孩子,相较于她,自己是何其幸运。

    杜仲听她说话,看她做事,心中暗暗地想,一定要好好珍惜她,给她幸福。

    看辰纱忙碌地工作着,杜仲也帮不上什么忙,也就偶尔喊他找下东西,比如尺子什么的,只是环境完全不熟悉,找起来还不如辰纱自己找得快,不觉自己有些笨手笨脚,暗自轻轻叹了口气,不想仍是被辰纱听到,看了一眼杜仲,笑着说,你是大少爷的命,干不了这些活的。

    杜仲听了,虽知她是无心,却仍是感到有些窘,想自己哪是什么少爷的命,这些年来一直以为自己出生贫寒,过着穷人的日子,只是此时相较于辰纱,她才是真正的一无所有,自己家境虽不富裕,却从未如此需要自己赚钱养活自己,仍是衣食无忧,需要钱时就向父母要,虽给的不多,也从未让自己受饥寒之苦,也只是衣服破旧些,仅此而已,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到大学,以及后来的学业,都是在从未操心过经济问题的前提下完成的,或者说是度过的,眼前这个女孩子却初中就缀学,需要自己出来打工赚钱养活自己,如此命运,可谓天壤之别,自己又是何其幸运。

    杜仲看着辛苦工作的辰纱,心里一时起伏不已,浮想连篇,她虽忙着,却很开心,哼着歌儿,时不时地看向杜仲,偶尔还作个鬼脸,她的脸上,她的眼睛里,满是幸福,杜仲看得出,自己的到来,对她来说是多大的幸福,像是扭转了她的命运。

    杜仲见她有渐有疲倦之色,有时会打个哈欠,不由心疼,给她倒水喝,让她休息会,她喝着杜仲亲自递过来的水,仰起脸来,看着杜仲,又慵懒地伸了个腰,把手伸给杜仲,让他握着,眼睛里满是柔情。

    杜仲让她休息会,她说得赶紧做完,问杜仲一定很无聊,很着急吧,说要不玩会电脑吧。

    这是老板娘已跳完了舞,和辰纱打招呼,在后台先浆洗衣服,杜仲虽说不用,辰纱还是把笔记本抱过来,杜仲虽觉不妥,却也实在帮不上什么忙,于是打开电脑,打发时间,正敲打着,老板娘从后面伸出头来,看了看杜仲,喊辰纱过去,一会,辰纱回来,说让杜仲动作轻点,说这笔记本好几千买的呢,老板娘怕给她弄坏了,说着吐了个舌头,杜仲笑了笑,心想好小气的女人,于是关了电脑,只陪着辰纱。

    一时缝补完,辰纱一口气将一大半杯水喝完,杜仲问还要不要,辰纱摇了摇头,长长地吁了口气,说累坏了,杜仲想要近身给她捏下肩头,只是这店门大开着,门前来往路人,又是在别人的店里,心中觉得怪难为情的,只得作罢,想回去再尽这份心吧。

    辰纱才略休息一会,估计老板娘听前面没了有声响,大声问辰纱忙完了没有,一起洗衣服,辰纱应了声,将目光投向杜仲,见他明显生气的样子,想拍桌子发脾气,赶紧笑着摇了摇头。

    杜仲虽不高兴,心中也明白不可说什么,只是以后定要辰纱辞职,再也不来给她干活了,这哪是把她当工人,分明是把她当下人使,连喘息的时间都不给。

    杜仲想知道辰纱是如何工作的,于是走进帘子后,看两人洗衣服,其实之前老板娘有说让他在外面帮看着店,有人来了先应着,一为杜仲确实想看辰纱是如何洗衣服的,是否辛苦,二来也是想让老板娘这个女人明白,自己是客人,不是她的工人,更不是她家的下人,完全不会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所以虽表面上应了。

    后面两人罩衣穿上,防水的那种围裙,像辰纱说的那样,机器只是作作样子而已,其实基本上都是手洗,一个月也开不了几次机器,于是,硬是把机器干的活,变成了人工的活。一个大池子,把几盆的衣服,都是很大的盆,堆得满满的各自分开泡好的衣服,辰纱再一次说衣服要怎么分,根据材质颜色什么的,不能乱混,并且有的衣服不能用刷子刷,会起毛的。

    杜仲看了会,问有没有工具,说要帮着干活,想体验一下这些年来辰纱的生活,于是老板娘赶紧把自己的脱下来,说中午留下来,做手抓饭,问杜仲有没有吃过手抓饭,她去买大肉,做得可好吃了。

    于是,杜仲和辰纱一起刷衣服,根据她的指导,学着她的样子,一件一件认真地刷去污渍,才刷一会,就感到手臂僵直,酸疼,腿也伸不开,不舒服,腰也不能完全直起来,要一直半弯着,可真是辛苦,只是这样的工作,辰纱已经干了几年,想着,不由叹息不已,辰纱不明所以,问杜仲是不是累了,要累了就去休息吧,她一个人可以干得了的。杜仲听她这样说,看着堆着老高的好几大盆衣服,还有厚得几乎扭不开的羽绒服和呢子的衣服,真不知道她是哪来的自信,还是完全习惯了这样高强度的工作。虽累,却不能丢下,心里越发感到辰纱这些年的苦,生活得不容易,而一个月,才给三百块。

    杜仲很快就腰酸背痛,完全干不动了,只是又不愿意放弃,怕让辰纱笑话,勉强坚持,看辰纱动作利索,那些浸透了水变得死沉死沉的衣服在她手里似变得轻盈,一件一件轻易地拿出来,展开,打肥皂,刷洗,冲刷,再放到另一个大盆里浸泡,清洗,一件,一件,又一件,不仅快,而且干净,杜仲好不容易才处理好一件衣服,她已处理了好几件,而杜仲处理过的,还得辰纱检查一遍,基本上又要重新刷一次,看样子质量根本就过不去,杜仲也不好意思问,辰纱也没有笑话他。

    时间在推移,杜仲反复地看时间,从十点,到十一点,到十二点,心里纳闷怎么还不开饭呢,平时在单位十一点半就开饭了,撑着点,眼看又一点了,再等等,一点半了,又两点了,居然还没开饭,杜仲好几次想问辰纱他们是不是中午不吃饭,一天只吃两顿饭,可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怕伤了她的自尊心,想自己可一直是一天三顿饭的。

    终于,所有的衣服刷洗完,一起抬着大盆到地下室,一件一件晾起来,等暖气把衣服烘干。

    在地下室里,乘着灯光昏暗,又没有外人,把辰纱拥抱在怀里,紧紧地抱着,辰纱也很舒服地倚靠着杜仲,享受着这片刻的温柔,问他怎么了,是不是累坏了,杜仲笑了笑,不知要怎么说,只是紧紧地抱着。

    两人就这样拥抱着,直缓了好一会,似乎工作的辛苦和疲倦都在这片刻的拥抱里得到了治愈和恢复。

    上来的时候,终于闻到了饭的香味,二点半的时候,终于开饭了,听到杜仲嘀咕终于两个字,辰纱笑着说他们这是正常吃饭时间,有时还要晚一点呢,晚上基本上得十点以后,十二点吃饭都很正常的。

    十点?杜仲听了,一时反应不过来,那完全是夜宵的时间,在不是太发达的乡镇,基本上都睡了,他们却才吃晚饭,还甚至十二点,真是可怕。

    生平,第一次吃到了传说中的正宗的手抓饭。

    本以为老板娘说请吃饭,会做满一大桌子的饭菜,还有酒水,不过想她可不是那么大方的人,何况自己和她又没什么关系,只是再怎么,自己一家子的人吃饭,也整几个菜吧,结果只有手抓饭,除了手抓饭,还是手抓饭。

    香气扑鼻,色香味俱全,好吃。

    本以为吃完饭,我们就可以回家的,结果老板娘说她下午有事,要出去一趟,想让辰纱帮她看下店,辰纱看了一眼杜仲,知道他不高兴,可也不便拒绝,何况她还想从她那要回她欠自己的那几百块钱。

    中午的困意很快袭来,杜仲想要坚持,只眼睛已睁不开,很快意识模糊,虽不习惯这样的打盹,一向是睡在床上的,可还是不得已地进入了梦乡,趴在台子上睡着了。

    在杜仲没睡着之前,辰纱见他困得不行,让他要不先回去,下午再来,也许她一会就回去了,杜仲不愿意,坚持着要陪着她,很想知道她这一天是怎样度过的,这几年又是怎样如一日度过来的,这样的生活,他必须体验一回,所以,他得坚持,只是困意是人类所无法坚持的,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多年来饭后午睡的习惯很快就崩溃了执念,眼睛一闭上,就沉重地再也睁不开,迅速地进入梦乡。

    梦乡并无梦,从未如此高强度工作过的杜仲陷入完全的沉睡之中,再没有清闲而又活跃的脑细胞可供产生梦境,他呼呼地睡着,一向轻睡的他竟打起呼噜。

    中午很少有人来,但店门不能关,辰纱也趴在台子上,打起了盹,这几年,她都这样过来的,从未好好地躺在床上睡过午觉。

    应急的工作,都在上午的时间里一口气完成了,下午相对轻松一些,接单,缝补,取货。

    老板娘说会早点回来,结果六点多才回来,还好,依旧阳光明亮,不知怎的,杜仲忽然想起,此时的家乡应该已几乎全黑了吧,山野间尽是暮霭之色,树木在月色的影影绰绰,林间的落叶,和洒下来的月色。

    十点的时候,在一家热闹的店铺里,一边吃热气腾腾的火锅,喝着啤酒,一边看身着异服的女人跳舞,终于身心得到了放松。

    辰纱也喝了酒,有点情绪,杜仲再三追问,她才说,说老板娘跟她报怨说什么什么欠她工资了什么的,说她一直待她像亲妹妹一样,也就是最近有时实在忙不过来喊她加个班,哪能就记着要工资的,太伤感情了。杜仲听她说,不由哈哈笑起来,说由她去吧,什么女人,以后再打电话,再求她,都不可能再去了,钱,不要了,不受这窝囊气,他有足够的钱过日子,过好日子。

    夜,月色皎洁,出奇的冷,又喝了一肚子的啤酒,才出了热闹的店铺,像是出了暖暖的被窝一样,寒气全方位侵袭过来,浸入棉衣里,浸入骨头里,立即冻得牙齿打起颤来,杜仲吸了口冷气,搓着手,想坚持一下,可完全没有用,搓着的手依旧冰冷而干燥,完全没有取得暖气,而吸入的冷气更是让人如坠冰窖,全身一凛,像是要被冻成冰块一样,快要不能呼吸,而唯一的好处,就是这空气的清新,似过滤了一样的纯净,寒冷,可又说不出的爽,似乎唤醒着每一个细胞,刺激着他们,让他们感到兴奋,感到快乐,似有微微的甘甜似一股泉水流过喉咙,又散入身体的每一处,沁人心脾,想应该是富含了极多的氧离子吧。

    杜仲跺着脚,小跑起来,辰纱怕他跑太快,或是要故意扔下她,赶紧抓住他的胳膊,两人就这样在月色下小跑起来,将寒冷远远地甩在身后,奔向那个属于他们的家,奔向幸福。

    托运的货物终于到了,辰纱坚持要一起去,说这长么大,还没有去过省会,杜仲听了,拿手抚摸着她的脑袋,看她可爱的样子,又不禁叹息,忽然又想她会不继续长高,她现在的这个年纪,应该还是会长的吧,于是下意识地拿手比了比她到自己的什么位置,原来是正好到肩膀。

    这一次去省会,杜仲保证似的说,以后我们一起去看大海,可以躺在甲板上,望着天空,有海鸥飞来飞去的,感受到大海在晃动,那就是大海的力量,暗涌汹涌,然后呢,乘飞机,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也许是大理古城,据说那里的房子并不贵,风景很好,很适合居住。

    真的吗?辰纱仰起脸来,看着杜仲,眼睛里满是孩子气的期盼。

    傻瓜,杜仲忍不住捏了下她肉嘟嘟的脸,说骗你的,这里这么好,还有你,我哪儿都不想去。

    辰纱听了,立即脸阴沉下来,写满了失望,狠狠地哼了声,继尔又身子习惯性地一倒,依在杜仲的怀里,撒起娇来,仰脸看着她,喃喃地说,人家想去嘛,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