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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闺房(一)

    雁回醒来时,室内还未特别明亮,可能刚到拂晓时分。她左手伸出被窝试探一下,立刻被清冷的空气逼退。转头看到秋妈妈和桂子还睡在地上,雁回也继续躺着,暂时不想惊醒她们。

    前几日在旅途上根本没有安稳入睡,翌日也都是被嘈杂的人声吵醒,现在总算是正经睡了一觉,雁回感觉心满意足。

    今天做些什么事呢?

    既然已住进池姨母家,每早肯定是要先去长辈房里请安,刚好借机看看家里习惯如何,可要一起用早饭。

    昨天的晚饭算是无事顺利度过了,以后如每餐真要和池家人一起用饭,雁回认为也不算什么难事。在自家原是独女,没体会过与这么些女眷相处,挺乐意多见见姐妹们。

    女孩儿待在一起,可能就是读书习字,针织刺绣,再做些随手的游戏,玩些精细的小物件儿。眼下正盼着过年,可采买些年货和新衣,如果家里能偶尔来些客人,还是能热闹几天。再等到春天了,还能在家中园子里晒晒太阳逛一逛……

    雁回这才发觉,昨日并没来得及欣赏池家有哪些景观。自己家虽然不大,也挖了两处水池,修了一些花圃,有时来些客人还能带着去观赏观赏。而池家规模远超自己家,能游玩的地方想必更是不少。

    今早就应该尽快梳洗打扮好,先去请安,再看看瑕儿方不方便带自己把宅院里走一遍,如她愿意,还能多说好些话呢。

    想到这里,雁回充满了期待,不由得坐了起来。

    正犹豫要如何叫醒秋妈妈和桂子,雁回发现桂子也醒了,此时天色稍亮了些,能看到她半坐在地铺上,头发乱蓬蓬的,嘴角还留着一些白沫儿,许是这一整晚睡姿都不太安稳。她这幅邋遢样子,让雁回觉得有些好笑。

    地板到底不如床铺,桂子只觉得肩颈处有些疲劳酸痛,赶紧伸了个懒腰。这一使劲儿,她不禁发出嗯嗯哼哼的声音,吵醒了睡在她身旁的秋妈妈。

    雁回还坐在床上,正是心情放松的时候,见秋妈妈也醒了,便随口对桂子说:“你打些水来,大家洗脸吧。然后可生些炭火,屋里有点冷。”

    伸懒腰的手还没收回来,就听到雁回的要求,桂子眉头一皱:“我怎知道在哪里接水。”

    “我带你去。”秋妈妈语带困意,她似乎也没有休息好,就爬起来摸索着穿衣服。

    雁回并不想劳动老人家,特别是秋妈妈在地铺上睡了一夜,肯定没休息好,她心中恼怒,觉得桂子既让自己下不来台,又给秋妈妈带来了不必要的麻烦。

    正当她努力思考应该如何训诫桂子时,秋妈妈已经开始收拾地上的被褥,桂子也穿好了衣服,右手按揉着左肩,懒懒地立在一旁。

    “桂子,就算你不想打水,难道你不应该帮帮秋妈妈吗?至少把你自己的被褥收拾好?”雁回大着胆子质问。

    桂子依然揉着肩膀。

    雁回提高了声量:“桂子!”

    “烦死了!”桂子大叫一声,气冲冲地往门外跑。

    “呀!”

    刚打开门,就听到一声惊呼,桂子连忙刹住脚步。

    “好险,我差点撞到你了,是吗?”见来人也是个小姑娘,比自己还略矮几分,桂子的怒气立刻消散,关切地扶住她的肩膀问道。

    “不是姐姐差点撞到我,是姐姐开门,喏,这门扇儿。”小姑娘手指敲敲门框,不紧不慢地说。

    “嘿嘿。”桂子不好意思地笑着。

    她长得娇小,圆脸大眼睛,红头绳简单梳了两个麻花辫,头上再无装饰,衣裙也是普通的素色麻布,只在外面罩了一件青色棉衣,估计也是个小丫鬟。

    见桂子盯着自己看,小姑娘这才想起来,说:“我是瑕儿小姐的丫头苔花,让我过来告诉雁回小姐,一会儿瑕儿小姐过来请您一同去请安哩。”

    雁回在屋里听得清楚,大可直接应声,但她还在生桂子的气,无心应付任何人。

    秋妈妈见她如此,走到门前对苔花说:“谢谢姑娘了,我们在这儿候着瑕儿小姐。”

    “哎。”苔花甜甜一笑。

    见她就要离开,桂子伸手挽住苔花的胳膊。“有工夫了和我一起玩啊。”

    “好嘞。”依然是甜甜的带笑嗓音。

    桂子忘了自己方才还在试图逃跑,倚在门框上看了一会儿苔花的背影,又回头对秋妈妈说:“你看这苔花儿这么可爱,那她那个瑕儿小姐,估计也挺可亲近的。”

    “是嘛。那你看看人家一大早就在做事了,你不学着点儿?”秋妈妈拍拍桂子的肩,顺势再把她拉过来些,小声说:“你姑娘家家的,倚着门框可不好看。”

    “好啦好啦,我去还不行吗?”桂子翻了个白眼。“我不是不答应,是别一大早的,人都没起来就——”

    秋妈妈捂住桂子的嘴。“可别再说了。”

    就寝前秋妈妈带桂子去灶间打过热水,木桶和脸盆都放在了侧屋。见桂子乖乖地往侧屋走,想到昨晚一同打水时,她可是主动把更重的木桶拎回来,秋妈妈无奈地摇摇头。

    这孩子心肠好得很,就是嘴上不服输,还在喜欢闹别扭顶撞人的时候。

    她连忙跟上桂子的脚步。

    “你啊,我看你一个人也带不了这么多,又咋咋呼呼的,当心洒了,还是我和你同去吧。”

    得了热水,雁回也不计较方才的事情,任由秋妈妈帮她梳洗装扮妥当。又留在镜子前,再次看了看自己今天的样子,雁回感觉的确精神抖擞了许多。

    “雁姐姐!”

    瑕儿的声音让雁回跳了起来。

    见到瑕儿,雁回本就欢喜不已。再仔细看她,穿的绣了墨兰的素白衫子,配朱红色裙,梳的双髻用朱红丝带挽着,再戴一对银簪,这发饰似乎打成水仙花模样,别有一些素雅大方的感觉,衣衫和发饰都是极艳搭配极素,颇有些闹中取静之意。

    担心她衣衫单薄,雁回向瑕儿身后看去,见苔花手捧着一件白斗篷,上头依稀能看出来镶着浓厚的毛滚边,这才放下心来。

    “我真喜欢你穿红。”雁回迎上去,这句话脱口而出,令她有些后悔。

    瑕儿笑了。“我也喜欢,和我的脸是不是很相衬?”

    “啊。”雁回不禁惊道,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瑕儿粲然一笑:“我是看惯了我自己,雁姐姐也不用为此思前想后的。我昨日就发觉了,你总是小心翼翼,为我这件事束手束脚,大可不必如此呀。”

    “我……”

    挽住雁回的手臂,瑕儿故意夸张地说:“你要为此时时伤神,过得不快乐,甚至害出病来,倒是瑕儿罪孽深重了,可怎么对得起我的姨母,你的娘亲呀。”

    提到母亲,雁回几欲落泪。“我也真是希望你能见见我娘亲,她上次见你时,你怕是尚在襁褓之中。”

    “不妨事,等你风光出阁了,我去央娘亲允我陪你归宁,可不就见着了。”

    “我真愿你时时事事都能陪着我。”

    去给池姨母请安的路上,两姐妹聊到即将到来的春节,兴奋不已。

    瑕儿说起家里的迎春习惯:“爹爹回家会张罗请戏班子和开春全家出游。平日里大小事务都是娘亲料理,唯独这两件事他非要亲力亲为,说是要选好的戏班子,每年点些不同的。为此他怕是一年中都留意着,有什么新戏先去听一听,如是好的就请到家里来给众人看。”

    想到自己的父亲已不在人世,雁回有些悲伤,又怕自己脸色有变,叫瑕儿也多心了,从此不敢敞开心扉说话。她连忙收敛心中忧思,克制着思家念亲的情绪,笑着说:“我家人少,过年就是用了晚饭各自回屋歇息,第二天再去寺庙里参拜,不曾有年年请戏班子的习惯。”

    “家里人多也就是偶尔热闹光景多一些,旁的倒也没什么不同。”瑕儿想了想,说:“有时候我还盼着偶尔能自己安静安静呢。”

    “啊!”她又想起什么,凑到雁回耳边说:“还有一个好处。”

    瑕儿告诉雁回,因为家里晚饭用得比寻常人家早,晚上如果饿了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可以想办法加餐”。

    “等桂子熟悉路了,你可遣她悄悄去厨房,虽然没有灯,但是离得不远,摸过去一点儿也不难。那里的人很晚才休息,就是等着这个生意呢。”

    “那他们如何生火做饭?”雁回好奇。

    “许是在做饭时分就备好了,用留下来的炭火温着。所以不是想吃什么就能点什么,往往是一些馅儿饼呀八宝糯米饭之类的东西。”

    见雁回兴趣不大,瑕儿补充道:“雁姐姐你这么纤细,肯定食量也不大,不像我,晚饭用得太早,到了夜间总是有些饿,经常让人去厨房找东西吃。”

    “你方才说这是生意。”雁回问:“但这可是你自己家呀,为什么还得花钱才能吃上东西呢?”

    “唔……娘亲不让我们吃太多,说没有哪个闺秀胡吃海塞的。她下令厨房不可做夜宵,所以我说了,你得派个丫头过去,若教发现了,就说是她自己要吃的。”瑕儿有些害羞,越说越小声。

    雁回忍不住伸手戳了戳瑕儿的脸蛋,没有避开她脸上的“红枫叶”,指尖碰到胎记覆盖之处,触感与其他皮肤并无二致。

    到了池姨母房里,茜娘已经在了。她正在服侍池姨母用早饭,亲自摆放桌上的食物餐具,往白润的大米粥里添些蜜糖,再用小瓷勺儿搅一搅,动作轻盈而利落。

    雁回看得出神,瑕儿只得用手肘轻轻碰碰她,小声说:“请安了。”

    “啊。”雁回赶紧跟着瑕儿,老老实实行了个礼。“给姨母请安。”

    不知是池姨母今早心情好,还是因为她正开始逐渐接纳雁回,又或者是当着亲女儿们的面,不好露出冰冷的脸色。雁回抬眼看去,池姨母是微笑着的,心里未免有些惊讶。

    瑕儿倒是毫不在意,她站直了,立刻拉起雁回,两人凑到池姨母跟前。“我真心喜欢雁回姐姐,让姐姐过来真是大好事,多谢娘亲。”

    池姨母似乎真被哄得挺高兴,对雁回说:“那你多陪陪你妹妹,她有什么顽劣时候,也替我们多教训她。”

    她眼中笑意未散,雁回看不出是真情还是假意,微微欠身说:“雁回不敢,还需要姨母和姐妹们多指教。”

    “行了行了。”池姨母挥挥手,大概是嫌弃这些客套话了。又问:“你这一路过来舟车劳顿,昨晚歇得还好?”

    “挺好的,多谢姨母款待。”话已出口,自己听来感觉还是不够恭敬。雁回犹豫是否还需要行礼。她很想摇摇头,挥散这些多余的思绪,但是在池姨母面前,她一举一动都带着惶恐,连身体都是僵硬的。

    “娘亲,我带雁姐姐四处看看。”瑕儿依然挽着雁回的胳膊,她身子已经朝着门口了,似乎比雁回还期待离开这个房间。

    “去吧。也别跑得忘了吃早饭。”池姨母不再看她们二人,接过茜娘递过来的茶碗。

    出了门,雁回小声问:“不带你姐姐吗?”

    瑕儿回头看了一眼茜娘,说:“不必啦,三姐姐从不和我厮混,她每早都要陪娘用饭,再回自己房里吃。她俩倒是更像亲姐妹。”

    “哪有你这样说话的。”雁回轻拍瑕儿的头,腕上的手镯不小心碰到瑕儿的银水仙花发簪,发出“叮”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