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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白事(三)

    即便努力掩饰自己的心绪,雁回仍是感觉不想再多说话,借口要回房找秋妈妈,茜娘也并未强留。

    仍然是荻花送雁回回房,她聪敏机灵,看得出雁回神色不悦,路上并未多嘴询问。但正是因这份机灵,雁回担心荻花回去要向茜娘说些什么,一路上也十分不安。

    好在到了房门口,眼见秋妈妈果真在屋里,雁回不禁迎了过去挽住秋妈妈手臂,好似真的盼着说话,荻花便也行了礼,自行回房复命。

    “这是怎么了?”秋妈妈问。

    雁回也不想隐瞒,直言道:“方才茜姐姐找我商量家事,提到我与李公子婚事,她说可惜儿时无人张罗,叫我抢走了。”

    等了片刻不见下文,秋妈妈笑问:“你为此不悦?就这么一句话?”

    雁回不语。

    秋妈妈安慰道:“她又不至于真将你姻缘抢走,只不过是一句玩笑。”

    想到池夫人总不忘少女时的姻缘事,秋妈妈便认真提醒雁回。“姐妹之间可不要无故寻些事情来争执,玩笑而已,当真去计较可是自寻烦恼。”

    “那她也不该说的……”发觉再说下去着实显得自己心眼儿小,雁回想聊些旁的事情。想到秋妈妈自池姨母房里回来,她不禁酸道:“方才您在池姨母处可受我连累,遇了些难堪?”

    “啊,也就是帮着端茶倒水,做了些手边事情。”

    看她面色依然不好,秋妈妈解释道:“池夫人的确是悲伤得很,心绪不宁,小姐见谅。”

    “我哪敢说什么谅不谅……”绍飞苍白的脸庞浮现雁回眼前,她的心终究软了下来。“唉,原也是人人难过,罢了罢了。”

    这几日三餐都是各自用饭,如有需要雁回之处,茜娘总是派荻花或玉兰过来请她。雁回原本仍存着那点不悦念头,有些不情愿,但是当真去了,与茜娘事事商量,时时讨论,竟也觉出趣味,完全忘了那几丝想法。

    桂子本也害怕家事烦恼,不想跟去听些枯燥话儿,但她经不住雁回“恳求”。“你得随我过去,不然总是让荻花她们陪我过去又回来,路上多不自在。”

    真跟了过去,桂子才发现,这些琐碎之事倒也颇有意思。比如哪里短缺了纸张蜡烛,哪里少个人看着门户,可并不是随便抓一把过去填补窟窿就好,凡事都有讲究。她便也乐得在一旁看着,不时还参与一二。

    雁回也意识到了桂子的才干,不禁对茜娘夸赞:“我原有几分担心,怕用人不听咱们使唤,没想到每次桂子过去传令,总是能说得动人。”

    茜娘笑道:“小桂子平日里到处飞,好容易攒下这些人情,却被我们用了。”

    “既然你们满意,有个事情且听我说。”桂子笑道。

    “请讲。”茜娘放下手中簿子,认真看着桂子。

    这是大好机会,必须好生把握住。桂子小心问:“我看宅子里花园荒弃,现在过了年,是时候准备春天景致了,可否让我去打理园子?也让大家看了都高兴高兴,免得时刻伤怀。”

    “真是有心了,我还未想到,都快忘记还有此处。”茜娘对雁回点头,又向桂子说:“我倒没什么不想的,只是给不了你太多钱去使,怕母亲那边说不过去。”

    “无妨无妨,有多少我花多少,绝不多用。”

    得了茜娘和雁回允许,桂子欣喜地跑去绍飞住处。

    一见到苇子,她什么也顾不上,开口就说:“我寻了个好差事。虽说前几日那事情伤心,但你到底少了些伺候,不妨同我一起打理花园子。”

    “可不敢这么说。”苇子又要去捂桂子的嘴。“毕竟是白事,全家伤心,咱们都要谨慎,不可这么蹦跳笑闹。”

    苇子今日穿戴比平时更为朴素,发辫都用木簪子束起,连白花都未簪一朵,可见绍飞房里哀伤境况。但她的手终究未落到桂子唇上,只是虚捂了一下,叫桂子好生可惜。

    桂子只得小声劝她:“那我安静,你听我说,做这份差事既不甚劳累,又能看些好景,说不定还有赏呢。”

    不料苇子当即拒绝。“不成,少爷爱干净,我不能整日满身尘土。”

    “他能回来几日,再说他回来还盯着你看不成?只要少夫人点头不就行了。”

    “不,我是……”苇子娇羞低头,心想,此前不是同你提过“姨娘”二字,你为何心里头如此挂不住事情?

    桂子还在追问:“怎么,你不是少夫人带来?有她允了就好,你若不好开口,我去求茜娘小姐,怕什么?那少爷又不是时常在家。”

    见她仍然不懂,苇子便换句话来说。“你既掌握园子,那便种些凤仙花吧,你不是总说想同我多玩耍,等小孩儿丧期过了刚好能开花,我再教你染指甲可好?”

    明知她语气讨好,但桂子实在生气。

    “染那个做什么,我这双手可是时时日日要沾尘土。”她撇下苇子便跑开了。

    雁回并不明白桂子为何心情不好,一整晚都不说话。“不是得了园子高兴得很吗?怎么突然就这么蔫儿了?”

    “不告诉你。”桂子嘟囔着。

    “那你歇着吧,我同秋妈妈去请安。”雁回拍拍桂子的头,换上衣服便出门了。

    到了池姨母房里,刚对着病榻问完安,雁回抬头看去,才发现池姨母身边多了一人服侍,还以为自己这几日劳累了,眼里竟有幻觉。

    幸好茜娘也在,她察觉到雁回诧异,连忙介绍:“是堇娘姐姐,你知道的。”又转身对堇娘说:“这是雁回妹妹,家里的客人,姐姐可记得?”

    “哦……雁回妹妹?”堇娘放下手中的汤药,来到雁回面前行了一礼。“你是姨母的女儿,娘亲给我的信里也提过,我儿时还见过你在襁褓里呢,今日总算又见到了。”

    雁回迅速回礼唤了一声“堇娘姐姐”,但因实在不明就里,也说不出更多话来。

    见她仍是慌张,堇娘解释道:“你知道我已出阁,所以不曾在家中迎接你。这次匆忙回家,是因得了消息,知道了那件伤心事,我惦记嫂嫂和娘亲身心不好,特地回来看望,也想着帮忙料理操办一些事情,不叫茜娘一人辛苦。”

    “堇姐姐真是极有长姐风范,姨母必定也是欢喜得很。”雁回客气了几句,假装也陪着侍奉,在旁仔细观察。

    堇娘和茜娘长相很相似,只是她更清瘦些,眉毛纤长入鬓。她今日也是寻常穿戴打扮,看不出多少“少夫人”的排场,不过池家正在丧中,她也是为此事回来,衣着装扮素净些倒也在理。

    但雁回总觉得不太对劲,因这几日与茜娘共同管理家事,她对池家房舍人员已知晓了八九分,如有客人要来,怎不提前洒扫收拾,准备出一处上好住所呢?难道茜娘也毫不知情……

    正思忖时,好几日不见的瑕儿也过来了,雁回连忙走到瑕儿身边,悄悄示意瑕儿“有事要问你”。

    瑕儿立刻懂了,她向母亲请了安,又对二位亲姐姐说:“母亲房中热闹,我陪雁姐姐去看看嫂嫂吧,将这关怀之心也匀一匀。”

    “你真是懂事,这几日看顾病中人,嘴皮子又长进了。”刚出门雁回便感慨道,她又想起绍飞,真心问道:“嫂嫂好些了吗?我这几日也不好频繁过去,只是陪着茜姐姐去晃了几次。”

    “不大好,时常喘不上气,但好歹是能进些饮食,吊着一条命。”瑕儿叹道。

    感伤了片刻,雁回终究忍不住要问。“你见了堇娘姐姐,为何毫无意外?”

    “那是佯装啊!我心中当然诧异得很,怎么回事,我还想问你呢。”瑕儿夸张地拍着胸口。

    虽然多日未在一起玩耍,但瑕儿到底还是第一等的知心人,雁回便大胆说出心中所想。“你可知我这几日帮着茜娘治家?”

    瑕儿点头。“当然,我还想你二人真是有本事呢。”

    “我知道你们家中房舍使用,这大姐姐回来探亲,为何连个屋子都没提前收拾,也未曾派人迎接,更别说房里安排几个人伺候着了,还是说只是不叫我知道,但是这又何必瞒我?”

    “肯定不是瞒你,毕竟连我也不知。难道是我忙着陪侍病榻,即便听了也未曾入耳不成?”瑕儿努力回想,又摇摇头。“蹊跷,蹊跷。”

    雁回也陪着摇头。

    到了雁回门前,二人在花树下分别,瑕儿抬头看着,说:“这树就是性子慢,往往到三月底才发些新叶,我真盼着你早些看花。”

    “不是它慢,是你太急,这还不到元宵呢。”雁回笑道。

    她又恢复了惆怅。“说起元宵,这节似乎也不好过呀……”

    瑕儿拉着雁回的手,二人在树下沉默了良久才分开。

    有一事雁回并未敢同瑕儿说,回房后才告诉秋妈妈。“不知您是否也留意了,后面我不是也在池姨母病榻前陪了一阵子?与她姐妹二人都离得近,隐约瞧见大姐姐脖颈和手腕上都有些淤青,但我也不是凑到她跟前仔细瞧的,可不好胡说。”

    明明是在自己地界,秋妈妈仍是小心得很,低声说:“我也瞧见了些,只是手腕我离得太远看不真切,脖颈上仿佛是有,但万一是胎记呢,的确不好说……”

    “待我明日想法子近些探看。”

    二人正讨论着,桂子竟从外头回来。雁回问:“你心情好些了?什么时候外出,我还以为你在自己床铺上闷着呢。”

    “那可闷不住,我出去转了转,听了些事情。”

    “可有说新回来的人?”雁回抓住桂子。

    “看来你已见到了,也是,你早上要过去的。”桂子若有所思,又一口气说出来:“我是听门人说,她深夜敲门,几年未见,幸好门人可没换过,不然黑夜里谁认得出是她。听说她只带一个丫鬟,又抱着一对小孩儿,显然来得极其匆忙,怕是连行李包袱都未能好生收拾。也不知怎么过来的,竟没人员车马送来吗?可惜没有灯火,那门人老头子又困倦得很,没看仔细那么多,叫我好奇得很。”